“災難?”


    江舟問道。


    而對此,對方耐心地解釋道:


    “這裏是一個虛擬世界,新人。在這裏,滿足各種生理欲望的成本簡直低到了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並且不像是在萬維網,因為有人智倫理監察委員的存在,替身程序的所感知的痛感與快感,被要求最多隻能同步到正常感知的三成。在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對於現實感受的一比一複刻,並且因為可以不遵守物理法則的約束,我們用來滿足自身欲望的方法,可能多到能夠讓你難以想象……”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隨即緩緩繼續道:


    “我們可以輕易滿足自己的欲望,接著將閾值不斷被拉高,進而追求更加更深層次的刺激。如此往複循環,螺旋上升。最終變得如行屍走肉一般地麻木,或者如惡魔一般瘋狂。”


    說著,這名衛隊長還便隨便為江舟舉了幾個例子。


    有人熱衷於收集有創意的死法,並且每一個都由自己逐一體驗、評測。他認為隻有生死之間的刹那,才是自我的所在。於是在自殺三百多次以後,那人終於徹底人格解體了。


    有美食家打算搞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麽味道的,於是設計了全自動喂食的機器,自己把自己給吃掉了——最後留下的,隻有被支架撐起來,通過神經纖維連接的大腦、嘴與消化係統。


    還有一個控製欲極強的母親,一直在研究該如何讓自己孩子在保有自我意識的情況下,重新與自己融為一體,不分彼此。而最後在嚐試縫合意識的時候,因為對於各自曼陀羅密碼的破壞而雙雙殞命。


    ……


    這個清單還可以列得更長,並且某些人行為會更加的喪心病狂。但是說到底,這些不斷突破下限的行為,都是如同末日來臨之前的狂歡一般。


    “最初的賢者之城,就是這樣的一座墮落之城。感到空虛的人們來到此處,尋找著更加強烈的刺激。你所能想到的一切殘忍行徑,在這裏都隻是家常便飯一般的日常。城中心的鬥獸場,永不止息地上演著血肉橫飛的殺戮。而在屠殺藝術館裏,更是收錄著你光是想象一下都可能吐出來的創意……


    “而其中許多參與了末日狂歡,曾將用血肉雕刻的藝術的人,很可能就在你先前看到的那支遊行隊伍裏。甚至於我,在過去也是沉溺於那種墮落刺激中的一員……不要驚訝,我們從未將想過要將這些事情隱瞞,每一名賢者之城的公民,都會需要去了解那一段曆史。”


    江舟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麽,沉默了好半天,他才開口問道:


    “那究竟是怎樣的契機,改變了你們之前那無下限享樂的生活方式,變成了如今的這個樣子呢?”


    對於這個問題,這名衛隊長的語氣一下子變得莊重了起來,他回答道:


    “許多年前的某一天,有一個人來到了我們的這座城市。那個人宣稱,自己要在三天以後,將我們完全從墮落與混亂的泥潭裏拯救出去,同時將這座城市變成一座隻會在理想中存在的烏托邦。”


    “所以說,他做到了?”


    對於這個聽起來極為扯淡的說法,江舟好奇地問。


    “因為那人所提出的目標在我們看來隻是一種挑釁,所以在第一天,那個人的替身,便被我們撕碎五百多遍。”


    衛隊長回答道。


    聽到這個回答,江舟的嘴角不自覺地抽了一下。


    “不要驚訝,這正是他所要求的。那人宣稱,痛苦隻是肉身的幻覺。既然現如今我們已然生活在了賽博空間裏了,那麽首先需要摒棄的,便是對於肉身痛苦的感知。而為了證明這一點,在第一天,他願意任憑我們處置。


    “而我們則是用了各種各樣殘忍的方法,殺死了他五百多遍。依照正常人的精神堅韌程度,少則幾十上百次,多則三百左右便會徹底崩潰才是。而在短時間內死了五百次,他的精神狀態卻是跟一開始一樣的正常。”


    衛隊長有些敬畏地道。


    聽到這裏,江舟好奇地問:


    “所以說,你們被這個人給打動了,決定相信一下他的提議?”


    “不,我們並沒有放他回去,而是又在第二天與第三天,再次殺了他一共一千五百多次……一直殺到我們感覺到麻木與恐懼,才最終停下來,才打算聽聽那人的具體建議。”


    三天的時間,被人一共殺了兩千多次,就為了展現誠意,獲得一個能夠正常對話機會……


    江舟隻感覺駭然。


    他不覺得這是能夠依靠意誌力解決的問題——就算是個心智堅如鋼鐵聖人,這心智指數都要墜入心智恐怖穀了吧……


    而按照衛隊長的說法,那個人聲稱,自己有能力聯係到基底現實。並且在外麵有著很大的權勢與財力。因此,他可以保證這座城市裏的所有人,未來都不用擔心深潛器械損壞與被人拔管的事情——每個人都能活到自己壽終正寢。


    但前提是,這裏的人必須要遵守他所立下的三條原則。


    第一、不允許以任何方式,破壞自己與其他人的替身程序。


    第二、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第三、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允許以任何形式強迫任何人做任何事情。


    除了以上三條規則之外,每一名賢者城的公民都能夠在這座城市,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沒有嚴謹法律編織成的如高壓線一般的網,沒有世俗道德戒律所帶來的自我規訓。沒有私人財富的約束,沒有偶像崇拜的狂熱。


    在打破了一切的束縛,解放每一個人天性的同時,人們在這裏生活的目的便隻有一個——自由地追求自己所熱愛的事業。


    “那個人認為,人類一切苦難都源自於‘身份’——上至最高統治者,下至販夫走卒,不同的身份束縛著每一個人,令人類無法獲得真正的自由。”


    衛隊長如此道。


    “所以說,這座城市的創始人就是這麽解決問題的嗎?將可能存在的不同身份製作成特征鮮明,可以隨意取戴的麵具。而人們就像換麵具一樣的更換自己的職業?”


    江舟若有所思地問。


    抽象的身份不再與具體的人相綁定,而個人的成就除了滿足感之外,不會為自己帶來任何世俗的獎勵——賢者之城的一切成就,皆是所有人共同的財富,。


    也因此,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純粹為了自我實現而工作。


    而對於江舟的問題,衛隊長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道:


    “雖然確實是這個意思,但我覺得你還是誤會了一些什麽——戴上麵具是生活不可避免的常態,創始人隻是將所有的‘身份’都提前製成了麵具。如此,當大家在以某個身份行事的時候,才會清醒地認識到,自己隻是在扮演某個角色。”


    唯有清楚自己是在扮演,才不會迷失在身份之中,從而獲得真正的自由,明白自己究竟是誰。


    這裏的公民沒有私人的身份,隻有公共身份。也因此,每個人便都能夠放下過去的包袱,在這座城市選擇自己所鍾愛的生活方式。


    江舟也不好評判這種製度究竟是好是壞——乍一聽起來好像挺不錯,但仔細想來卻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比如說,總有一些工作是需要,但卻沒有人願意做的。又比如說,一些需要協作的工作,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團隊,屆時不免會產生命令與強迫……類似的問題,也不知道這裏的人究竟是怎麽解決的。


    不過,江舟換了一個自己更關心的問題:


    “所以說,你所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畢竟自己這一趟來這裏,主要就是為了找人的。而作為卡戎的“駿馬”,賢者之城如今的樣子說不定就是那個家夥的傑作。


    對於江舟的問題,衛隊長卻是輕輕地笑了一聲道:


    “你這麽快就忘了第二條規矩了嗎?在這裏,沒有人能夠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包括賢者城的重塑者。他或許還活著,或許已經遊魂化了。倘若他還活著的話,那他可能是你在這一路上與你擦肩而過的任何一個人。


    “不過……也是,其實對方在剛來的時候,有提到過自己的身份——他自稱自己是聖三位一體的追隨者,尋求著全人類能夠互相理解的終極方案。”


    “聖三位一體?”


    突然蹦出的這麽一個宗教名詞,一下子令江舟愣住了。


    那是什麽鬼?


    衛隊長左顧右盼了一下,隨即道:


    “一個發跡於街頭的教會,據說是得到了一百年前那個超人工智能雅努斯的啟示——他們信仰著聖父雅努斯,聖子江舟與聖靈第一深潛者的聖三位一體。”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深淵漫遊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七重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七重身並收藏深淵漫遊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