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寶馬香車在甲兵的護衛下駛入城門,守城官兵早已清場恭候大駕,百姓紛紛跪下,正不知是何身份。


    白鳧隻遠遠聞到萱草和忘憂花的味道,不過坐著寶馬香車為何不用上等的香料卻用著尋常人家的花草?


    萱草和忘憂花既可入藥,又能製成香料,二者結合使用最是解憂,不過要想留香十裏祛除澀味,還需輔之優曇婆羅花。且不說此花製成香粉耗盡心血,便說它的花期也是千載難逢。


    白鳧師從冷無香學習的主要精髓就在於熟知花草樹木的特性原理並加以運用,甘寧夫人深諳這樣的門道莫非是師出同門?


    僅僅是心中懷疑,不足為信。白鳧好奇之餘便偷偷看了眼旁邊的乞丐,他悄聲相告:“馬車裏的那位是甘寧夫人。”


    甘寧夫人?白鳧自幼長在雪山,除了師父冷無香和同門五人,便沒有熟識的人。


    馬車行至白鳧跟前停下,隨行的婢女從錦囊中掏出一錠銀子遞給白鳧。


    隻見她一身紅襖氣色紅潤,翡翠玉鐲,珠玉斜插於發髻,想來車內的甘寧夫人是貴婦無疑。


    那婢女芳唇交錯,誠心交代:“夫人宅心仁厚,領了這份賞賜討生計去吧!”


    白鳧隱約明白她被人誤解成乞丐,故而施舍於她。


    “多謝夫人。”


    掌心向前,舉過頭頂,恭敬地接過這份賞賜,白鳧便將係於腰間的錦囊遞給她,“承蒙夫人厚愛,此乃小女子自製香囊,可助夫人排憂解愁,靜心安神。”


    婢女接過錦囊遞給珠簾內的貴人,隨即馬車內傳來甘寧夫人的話,“你既有調製花草藥香的本事,想必也懂得照料花草吧?”


    她的聲音洪亮,氣息均勻,吐字清晰,想必知文識字。


    白鳧向前行禮,客氣道:“夫人謬讚,小女子曾隨家師學習一二,怎敢在夫人麵前班門弄斧。”


    甘寧夫人字正腔圓,未見其人而聞其聲,“你不必拘禮,若你當真有本事,我定重重有賞。”


    白鳧對這位甘寧夫人充滿好奇心,因為她不似尋常富貴人家,倒像是通曉花草藥香的奇女子。於是便借機接近於她,試探出一個究竟。


    “將她帶回府中安頓。”甘寧夫人一聲令下,馬車繼續趕路,白鳧緊隨其後,所經之地物流繁忙,人流,車流亦絡繹不絕。


    東大街是此地最興旺發達的地方,顯眼的豪府宅院映入眼簾,馬車停下,門外的婢女立即迎上去,仆婦們打起珠簾小心翼翼的攙扶。


    隻見甘寧夫人珠翠滿頭,耳著瓔珞墜子,錦色羅裳長裙外罩金絲流紋對襟長褂,繡有煙籠梅花,恰似一幅水墨丹青,坊間傳言甘寧夫人貌若西子,動輒如水,左右不過二十來歲。


    甘寧夫人命人將白鳧帶進西院,便在仆婦們的攙扶下進了正堂,安置她的人叫南木槿,她話不多但長得慈眉善目,背脊彎曲,卻風韻猶存。一雙隻會平視和俯視的眼睛暗淡無神。


    西院園中奇花異草不可勝數,亭台水榭與山石相襯,鏤空的天窗可以肆意地欣賞美景。


    及至廂房,便有一股淡雅的清香襲來,考究一番原是檀木為梁散發出來。軟榻陳設香爐,寶帳內蝶花羅衾依稀可見。


    白鳧陶醉其中,竟忍不住想要立刻占為己有。因此她便暗下決心到達長安之後要有一個優雅的棲身之所,不再風餐露宿。


    但她深知此行絕非為了貪圖享樂,而是為了更多的了解甘寧夫人。“可否請姑姑告知,甘寧夫人是否喜愛奇花異草?”


    白鳧本想借此順藤摸瓜,但南木槿卻並未多言,而是帶她來到花室,牆壁處均有大小一般的洞口有涓涓細流噴出,注入缸池,混有泥土的缸池耷拉著幾株枯萎的枝椏。


    花室冬暖夏涼,拉開屏風陽光便長驅直入,是人工培植的勝地。白鳧輕輕觸摸那些枝椏和枯葉,可以確定是優曇無疑。


    “夫人允諾隻要你能使優曇死而複活重新煥發生機,便重重賞你,今後你留在這裏照看,需要什麽盡管開口。”


    南木槿鄭重其事地交代,顯然甘寧夫人對這盆優曇花極其重視。


    白鳧細細打量著,左右不過一株普通的優曇,若是喜歡大可以去購買,何苦守著這麽一堆殘花敗葉!


    莫非這是什麽重要的人留下的念想?


    白鳧將南木槿拉到一旁,仔細詢問:“敢問姑姑,甘寧夫人的丈夫如今可好?”


    南木槿一聽便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如此妄言主子實屬不忠,少不得抬起嗓子好好教導一番,“甘大人乃朝廷重臣,你一個小小的奴婢怎能在背後議論?”


    白鳧聞言不敢再說話,把頭縮了回去,瞥一眼南木槿凝望著優曇花正陷入一片沉思,她的臉上似乎有些飽經滄桑的疲倦和憂思。


    “姑姑也喜歡優曇花?”白鳧故意一問,南木槿立刻收拾形容,重修心情,但心事重重卻瞞不過白鳧的細膩心思。


    “好生照料著,若有任何差池,夫人定不會饒你。”南木槿的眼神裏閃著淚花,半老徐娘的她多了一份滄桑窘迫。


    這種毫不費勁的叮囑倒像是一種托詞,不過南木槿極力掩飾的並非簡單的喜怒哀樂,像她這把年紀早已對生活熟能生巧,看透一切才是。


    白鳧安心地住在甘寧夫人府中,隻需照料花草即可,當一個閑散的花奴,倒也樂在其中。


    甘寧夫人卻自始至終沒有來見白鳧,隻是偶爾打發身邊的婢女來問候一二,若真的在意,應該日日來看望優曇花才是。


    白鳧將枯萎的藤蔓枝椏修剪,重新培植土壤,研製骨粉作為養料孕育優曇花,希望還有一線生機。


    甘寧夫人隨後派遣兩位老婆子協助白鳧,每逢添置用物她們都會推三阻四,甚至背著白鳧中飽私囊。


    老氣橫秋的馬姑仗著自己在府中的資曆老自然不將白鳧放在眼裏,哪裏肯受她使喚。年輕的吳桐緊跟著馬姑,一唱一和,賺足了黑錢。


    白鳧要了多日的熏香仍然沒有音訊,於是便找到南木槿,說明利害。南木槿愁眉緊鎖,緊咬牙關,怒形於色,“跟我來!”


    南木槿帶著白鳧找到府裏的總管,與賬房對數,白鳧才發現自己被人當槍使,馬姑與吳桐二人借著自己所需物資采購為由私吞不少。


    “木槿,咱們共事多年,你還不了解我馬姑嗎?我的的確確是去幫白姑娘采購的。”馬姑老態龍鍾,應付自如,在府裏遊刃有餘。


    白鳧質問道:“那我要的風信子和曼珠沙華為何至今都不見蹤影?”


    馬姑傲然挺立,趾高氣昂道:“並非我有意拖慢,總管大人想必不知道,白姑娘所說的花草乃是罕見之物,隻說這曼珠沙華,俗稱地獄花,難不成要我老太婆去地獄給你挖回來不成?”


    白鳧本想繼續追問她,既然東西找不到又為何把錢劃走了?顯然是貪得無厭。


    馬姑轉身熱絡總管:“老婆子在甘府侍俸多年,從無二心,還望總管明鑒。”


    “馬姑言重了,您是府裏的老人了,便是夫人在,也要給您幾分薄麵。隻是……這賬款……”總管欲言又止,神情不一,葫蘆裏不知賣的是什麽藥。


    馬姑向他輕輕擠推,擠弄眉眼,“這種事您還不清楚嗎?”


    總管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孝敬自己的財物竟是這樣來的,雖不好開罪,卻也心中不悅,到底給他抹了層灰。


    為了息事寧人,總管象征性的囑咐馬姑幾句,一應所需皆照例提供,餘者便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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