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曌簡直是罵人不帶髒字兒,她說完就走進了東府裏頭,而賈寶玉還在原地怔怔的站著,站了一會子,這才反應過來,林妹妹的意思,豈不是自己壓根比不上郡王?


    賈寶玉唉聲歎氣的,趕緊也跟上去,去見一見賈珍,但是到了廳堂裏麵兒,竟然沒看到武曌,不知林妹妹去了哪裏,打聽了一番,心想著林妹妹可能到賈珍的太太尤氏那裏去了,畢竟都是女眷。


    隻是又一打聽,尤氏此時正在犯“胃病”,臥病在床,不能出來相見,也沒有料理秦可卿的喪事。


    所謂“胃病”,那其實就是“未病”,平日裏別看尤氏是個懼怕丈夫的主兒,像是個據嘴兒的葫蘆一樣,根本不敢說道什麽,但是其實不是那麽回事兒。


    尤氏是個有成算的人,心裏打算的明/鏡兒一樣,她平日裏是個據嘴兒葫蘆,為什麽?當然是因為尤氏並不是賈珍的原配,而是續弦,所以事事都忍讓著,並不是因為尤氏膽小怕事兒,沒有主見。


    反而尤氏是那種,嘴裏不說,心裏最有主見的人,如今秦可卿和賈珍的事情被曝光,大家心裏都清楚,做兒子的賈蓉心裏清楚,做婆婆的尤氏心裏也清楚,隻因著賈珍獨攬大/權,因此尤氏不說什麽,但是心裏也是不願意的。


    於是又是裝作生病,這麽大的事兒,兒/媳/婦病逝,她都不抻頭,已經撂了挑子,什麽都不管。


    賈寶玉不知道這個事兒,還要鬧著去看尤氏,被人阻攔著,一時間寧府裏麵亂七八糟的,來叨念的哭喪的,像是市井鬧市一般。


    卻說武曌進了寧府,根本沒有朝正堂去,而是一拐彎,帶著兩個丫頭,去了旁邊的小路。


    雪雁一看,驚訝的說:“姑娘,咱們這去哪裏呀?”


    武曌沒說話,紫鵑也沒說話,低著頭跟著姑娘走就對了。


    三個人一並往前走,天色太黑了,手裏也沒個照明的,不過走了幾步之後,就隱約聽見了大罵的聲音。


    “呸!別說你們主/子,就是你們主/子的爹,你們主/子的爺爺,也沒人敢跟我呲牙花子!好嘛!你們這些賴癟三兒!真把自己當個人了,不過是巴著主/子的狗!早晚要完!早晚要完啊!”


    “還說!堵上他的嘴!快,掏點糞來!讓他嘴裏醜!?這都什麽年頭了,真把自己當成個老功臣了?我呸,咱們家最不缺的就是功臣!爺們讓你死,你就得死!”


    武曌聞聲走過去,就看到幾個小廝,壓/製著那焦大,焦大白發蒼蒼,但是身/子骨硬朗的厲害,掙紮著,那幾個小廝幾乎按不住,差點給一巴掌掀飛了。


    旁邊有個領頭的,就是剛才罵咧咧的,正是寧府的總管來升,不過焦大一直看不慣他,管他叫做賴二等等。


    來升指揮著眾人壓/製焦大,焦大一直罵咧咧,因為吃了酒,因此醉醺醺的,力氣也比平日裏小了不少,來升壯著膽子走過去,一腳踹在焦大腹部。


    焦大痛呼一聲,來升一看來了勁兒,立刻又跟上兩下,焦大痛呼著,武曌一看,當即皺著眉,別說焦大是當年跟著寧公演兵的功臣,寧公的救命恩/人,就說焦大這白發蒼蒼的,竟然被嚇人這麽折磨,實在看不過眼去。


    武曌剛要走過去,結果就聽到來升突然“哎呦!!”一聲大喊,明明是他踹了焦大一腳,結果自己反而被撞在地上,坐了一個大屁墩兒,愣是站不起來,敢情尾椎都要摔碎了。


    那焦大“哈哈哈”大笑著,嘴裏嚷著:“啐!你這個狗眼勢力的小人,你還敢打你太爺了!?我啐!”


    武曌一看,頓時要笑出來,焦大不愧是演過兵的人,原來方才那些都是虛晃,讓敵人放鬆戒心的,最後一下才是真的,那來升坐在地上,好幾個小廝去拉他,摔得臉色發青。


    來升大喊著:“糞呢?!馬糞馬尿呢!他不是喝過馬尿麽?好!讓他喝個夠!”


    那邊有小廝趕緊跑過來,提著一桶馬糞,惡臭熏天,雪雁連忙捂住鼻子,說:“他們這些人,太放肆了些!”


    來升也捂住鼻子,揮著手說:“讓他吃!塞他一嘴!”


    焦大掙紮著,喊著:“王/八羔子!你敢動你焦太爺一下試試?!”


    武曌見這場麵,冷下臉來,當下也不怕那邊惡臭衝天,徑直走過去,那邊人都嚷嚷著,一下都沒看到武曌,險些撞了武曌。


    紫鵑連忙護著,尖著聲音說:“這怎麽著?做什麽呢?碰著林姑娘,你們誰去和老祖/宗回話兒?”


    紫鵑拔著聲音,來升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真是林姑娘,當即讓大家住了動作,賠笑說:“林姑娘,您怎麽到這邊兒來了?”


    武曌幽幽一笑,說:“沒什麽,隻是聽見動靜兒,過來看看,如今這府裏頭,走了蓉大/奶奶,人人心中哀痛十分,不知是哪個狗大膽子,還在這邊兒嚷嚷,若是讓珍大/爺聽見了,成什麽樣子?”


    那邊來升連忙說:“是是,我們這就不讓他嚷嚷了。”


    武曌險些笑出來,來升竟不知自己是在罵他。


    武曌又說:“堂上亂著呢,沒有個主事兒的,珍大/爺叫你過去呢,你這就快去罷。”


    來升有些遲疑,看了一眼焦大,武曌說:“怎麽?還站著幹什麽?”


    來升不敢得罪武曌,因著他是寧府的總管,也不是太清楚榮府的事兒,但是平日裏總是聽老祖/宗寵愛林姑娘,因此不敢得罪,就趕緊應承著,低頭連忙走了,旁邊的小廝一見,連忙也都散了。


    焦大被扔在地上,嘴裏還罵咧咧,喝了酒幾乎站不起來,身上都是被踹的土印子。


    武曌不好去扶他,身邊也沒帶家丁,都是小丫頭,也不好去扶他,就說:“老先生,你沒事兒罷?”


    焦大仰躺在地上,打諒了一下武曌,不起來,說:“哪來的假好心,都滾!焦太爺看你們就不順心!”


    雪雁見他不識好歹,立刻要嗔,武曌抬手阻止雪雁說話,笑了笑,說:“老先生平日裏受苦了,那是因為沒跟對了人。”


    焦大看了一眼武曌,說:“依你說,跟誰才是跟對了人?”


    武曌笑眯眯的說:“起碼我便不是那忘恩負義的主兒,對嗎,老先生?”


    焦大狐疑的看了一眼武曌,他素有耳聞,西麵的榮府來了一個小丫頭,據說是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當年老祖/宗很是疼愛賈敏,如今就愛屋及烏,疼愛這林黛玉了。


    但是在焦大眼中,林黛玉不過是個怯懦愛哭的小女子,便說:“誰要你可憐,我啐!”


    雪雁見他不識好歹,說:“姑娘,咱們走罷,這人不識好歹,看不出好賴,平白把姑娘這一顆好心都糟蹋了。”


    武曌仍然一副笑臉,似乎很是好脾氣,說:“老先生並非是不識好歹,而是看的歹人太多,我也並非是可憐老先生,老先生這般英雄人物,需要旁人可憐兒?我是愛惜老先生這種人才。”


    焦大終於正眼看了一眼武曌,心中更是疑惑,常聽說這林妹妹是個愛哭,又愛生悶氣的主兒,怎麽說起話來,這麽頭頭是道,而且頗有一股大家風範,實在奇怪。


    武曌又說:“老先生喝了這麽多酒,可曾飽腹,不如隨我去吃點東西?”


    焦大還是狐疑,不知她圖什麽,可是自己這麽個老東西,也沒錢,也沒權,最不怕人圖,幹脆從地上一翻站起來,就跟著武曌走了。


    武曌帶著焦大出了寧府,進了榮府,當然不會帶進賈母的院子裏,讓雪雁去準備飯菜,又讓紫鵑去準備熱水,焦大這一身,又臭又髒的,是該好好洗洗。


    焦大洗了澡,狼吞虎咽的吃飯,或是許久沒吃過這樣兒正經的飯菜了,吃的“呼嚕嚕”,還用袖子抹嘴。


    武曌坐在一邊兒,仍舊是笑眯眯的,其實她想要招攬焦大,也是有原因的。


    焦大是跟著寧公演兵的,別看他現在老了,但是並沒有老態龍鍾,還健朗的厲害,能辦事兒,手上也有功夫,這樣的人最方便。


    武曌正尋思著買個宅邸,等著林如海調入京/城,好讓林如海直接搬進來,一切妥妥當當的,也不需他操心了。


    如今看到了焦大,就覺得萬分合適,若是能挖翹腳,往後把焦大挖走,讓他在府裏當個管事兒,也是極好的。


    而眼下,若是想要買個宅邸,肯定要去討債,向那油滑的璉大/爺討債,武曌一個“女兒家”,斷不能去找賈璉討債的,也怕賈璉用個什麽混手段。


    如今好了,若是能收了這焦大,讓他去找賈璉討債,焦大是什麽樣的人?一瞪眼睛,再一威脅,手裏還有賈璉的字據,還不是立馬齊活兒的事情?


    焦大吃飯的時候也百般刁/難武曌,武曌非但不生氣,而且還畢恭畢敬,總是喚他老先生。


    要知,自從寧公走了,就沒人再這麽以禮相待了,如今家父一代不如一代,吃喝嫖賭,樣樣齊活兒,全都是忘恩負義的主兒,都不記得他焦大是誰,還要奚落他幾番。


    哪有人待焦大這般好?焦大起初隻是故意驕縱,試試武曌,沒想到武曌不但不生氣,而且越來越畢恭畢敬,焦大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尤其是個重性/情的人,當即一抹嘴巴,雙膝一曲,“咕咚”就跪了下來。


    旁邊的雪雁和紫鵑都嚇了一跳,武曌則是說:“老先生,請起,何必行此大禮呢?”


    焦大已經收了方才猖狂的模樣,說:“我焦大賤命一條,合該死了算了,姑娘卻這般厚待,若是往後有用的著我焦大的地方,姑娘隻管開口就是了。”


    武曌笑了笑,說:“老先生,您說的太嚴重了。”


    其實武曌眼下就有這麽個事兒,想請焦大改天辦了,自然是賈璉欠債的事情。


    武曌將字據拿出來給焦大看,焦大一看,立刻惱怒的連聲罵著:“這王/八羔子,竟然還有這樣的歹心,太爺們的臉都給他們丟光了!”


    焦大看了字據十分氣憤,畢竟上麵寫著關於賈璉要謀害林如海奪取林家家產的事情。


    焦大立刻拍著胸/脯說:“姑娘你放心,我明兒就去找他,看他給不給錢!”


    武曌一笑,說:“那就麻煩老先生了。”


    因著半夜還沒睡,武曌第二天一上午愣是沒起來,畢竟她身/子骨兒嬌/弱,真真兒的嬌/弱,經不得風,也經不得熬夜,第二天醒了還昏昏沉沉的。


    她坐起來,紫鵑就過來伏侍,說:“姑娘,方才焦大/爺來了一趟,說今兒他就給姑娘辦事兒。”


    武曌笑了笑,點了點頭。


    因為秦可卿去世的緣故,賈璉也去悼/念,不過其實是聚眾幾個平日裏不怎麽見的狐朋狗友,一起喝喝酒罷了。


    賈璉早上以悼/念的名義出門,黃昏還沒回來,大家喝的爛醉如泥,賈璉身邊兒也沒帶個小廝,自己幽幽的往榮府走。


    正走著路,突然感覺有人一拽他脖領子,嚇得賈璉“咕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仰頭一看,竟然是寧府裏頭的焦大!


    焦大素來脾氣炸,大家都當他是個混狗子,嚇得賈璉連忙站起來,說:“焦大,你做什麽!?”


    焦大將懷裏的字據拿出來,一抖落,“嘩啦”一聲,展給賈璉看,說:“姑娘讓我管你討債來了!”


    賈璉一看,頓時臉上顏色都青了,但是看著焦大這模樣,又不敢呲牙花子,因著誰不知道,寧府裏的焦大,混不是人,經常打個人。


    況他這情況,若是被打了,扯出字據的事兒,那還了得?就算是被打了,也隻能吃啞巴虧!


    賈璉眼珠子狂轉,說:“焦太爺,這事兒……這事兒……”


    焦大幽幽一笑,說:“好嘛!現在知道焦大是你太爺了?晚了,要麽拿錢,要麽咱們去府裏頭,理論理論?”


    賈璉唬的連忙說:“別,千萬別,焦太爺,要不咱們這麽著……”


    賈璉一邊說,一邊左顧右盼,這地方很偏僻,幾乎沒人路過,賈璉想求救都沒人,另一方麵也是不敢求救,但是怕的厲害。


    這時候就聽到“踏踏踏”的馬蹄聲,原是北靜郡王今兒被皇上傳召,進宮複命,又因著聖上寵信,賜了飯才出宮,準備回府。


    北靜郡王抄小路回府,哪知道就遇到了這事兒,眼看著胡同裏麵兒,焦大堵著賈璉,一頓威脅。


    賈璉看到北靜郡王,猶似見了親爹一樣,對著胡同口兒的北靜郡王大喊著:“郡王!郡王是我啊!郡王救我啊!”


    那邊北靜郡王隻是看了一眼,然後幽幽的當沒瞧見,徑直勒馬而去,賈璉還瞪著眼睛,揮著手大喊著:“郡王,是我啊!郡王……”


    北靜郡王/還是徑直往前走,一派氣定神閑的模樣,還對身邊的從者說:“你們聽見什麽聲兒了麽?”


    從者低著頭,很恭敬的說:“回王爺話,卑職不曾聽見有什麽聲兒。”


    北靜郡王淡然一笑,說:“既沒聲兒,那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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