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震耳欲聾的聲響使得混亂的場麵瞬間停頓。


    鐵鍋被林鳳琴一榔頭砸了個大窟窿,濃稠的稀飯嘩啦啦盡數流到了地上。


    “搶!繼續搶就誰都別吃了!”


    人在極度饑餓的時候都會失去理智,在發現救命的食物被人毀了,錯愕後隨之而來的就隻剩下憤怒。


    “影一!”


    當人群憤怒地衝向林鳳琴時顧承元眸光一凜,也顧不上身份會不會暴露了。


    而這時,卻有人比他動作更快。


    “快住手!”


    就在林大河急得上火卻又被人按住時,身後一陣高呼聲突然響起。


    努力掙紮著抬起頭,隻見以陳名為首的一群人手裏揮舞著各種器具朝著暴動的災民衝了過來。


    一眼瞥見在人群中被人抓得頭發散亂的林鳳琴和被打得嘴角流血的林大河,陳名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咱們北街的人是你們能欺負的?!給我打!”


    後頭的杜三都不用陳名開口就叫囂著帶頭衝進了人群中。


    雙方扭打在一起時林大河趕緊趁亂過去將林鳳琴背起來就跑。


    “這怎麽都來了?!”


    她就是怕萬一這傳染病嚴重所以才交代他們在家等,可是看這情況北街估計除了老弱婦孺已經全軍出動了。


    “娘你沒事吧!”


    林大河完全顧不上別的,仔細打量著林鳳琴。


    “我能有什麽事?”攏了攏剛才被扯亂的頭發,神情古怪地看了兒子一眼。


    自己這把老骨頭看著挺脆,但實際上什麽情況她清楚得很。


    南街的流民多,可這些日子吃不飽穿不暖體力也跟不上,很快就被陳名帶來的人完全碾壓。


    在對方最後一個人被杜三壓在地上時,現場安靜了許多。有些婦人孩子更是嚇得瑟縮在一旁。


    “抱歉,我們來晚了。”


    局勢穩定後陳名走到林鳳琴麵前,表情上不難看出來他此時的自責。


    “不晚,剛好趕上一塊吃晚飯。”


    陳名一愣還沒搞懂她這話什麽意思就見林鳳琴甩甩胳膊又走回了前麵。


    “看來你們也都不怕死嘛,都這種時候了還有力氣打架。”


    林鳳琴嘲諷的語氣讓被鉗製住的流民們又怒從心起,可還沒等他們掙紮幾下就再次被北街的人幾拳頭砸老實了。最後隻能萬分不甘地仰起頭朝林鳳琴啐道:“要不是你浪費糧食我們怎麽會動手?!”


    “就是!浪費糧食不得好死!”


    林大河聽不得有人罵自己老娘,擼起袖子就要上前卻被林鳳琴拉住了。


    “糧食是我們出的飯也是我們做好的,你們問都不問就上來搶......”林鳳琴冷笑一聲:“你們都能搶別人的糧食,我為什麽不能砸我自己的鍋?”


    這話說完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嘴唇嚅囁卻無言反駁。


    眼見著天都黑了林鳳琴也沒打算耽誤太多時間。她朝站在一旁的人點點頭。


    先前跟去幫忙的幾人走上前按照林鳳琴意思傳達了她的話。


    “我、我們憑什麽要相信你?!”


    在良久的沉默過後,有人才壯起膽子問。


    “你可以選擇不信啊,反正信不信的我又不吃虧。”林鳳琴的表情滿是無所謂。


    夜風寒涼,冷風颼颼往脖子裏灌,沒一會她就有些站不住了,伸手捶了捶腰後催促道:“答應的站左邊,不答應的現在就可以走了。”


    她給南街這群人開出的條件跟北街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北街被劃分在自家人範疇,而南街的人隻能服從卻沒有選擇的餘地。


    話音落下,跟林鳳琴一塊去聚香樓的那幾人當即帶著家屬站到了左邊。


    而林鳳琴也沒磨嘰,直接轉頭跟林大河吩咐了幾句。


    雖然臉上不是很樂意,但林大河還是去到了一旁將剛才被推翻的臨時灶台又砌好。


    “翠香,你帶人繼續去烙餅。”說著接過她手裏的袋子。拿著裏麵先前被收起來的餅給站到左邊的每人先發了半張。


    早就餓壞了的人拿著餅也顧不上別的,拿起來就狼吞虎咽。


    有一家有孩子,大人啃了兩口後咽了咽唾沫,將餅撕碎了喂進孩子嘴裏。


    許是太久沒進食,那孩子臉色蠟黃神情萎靡,在嚼了兩口後幹嘔著往外吐。


    “喜兒!喜兒你別嚇娘啊!”


    抱著孩子的婦人滿臉淚痕,林鳳琴見狀忙道:“你快別站在這了,抱孩子去讓李大夫看看,醫館裏有熱水去給孩子喝點。”


    婦人看了丈夫一眼,那男人又看向林鳳琴,直到她安慰道:“放心,我說了會讓你們吃飽,孩子可不能耽擱,你們快去!”


    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女人才嗚咽地哭出聲。


    看著一家三口朝醫館走去,林鳳琴才歎了口氣繼續派發食物。


    這一幕徹底刺激到了周圍的人。


    先前還有些猶豫的人聞著隱約傳出來的香味在這一刻徹底繃不住了,紛紛站到了左邊......


    *


    “娘,這既沒簽合同又沒發誓的,萬一他們吃飽了不認賬咋辦?”


    在所有人都吃飽後早已月掛枝頭。


    累得不行的林鳳琴交代好了所有事宜後才在林大河的攙扶下慢慢往聚香樓走去。


    在病情控製下來之前她不打算回北街,那裏還有一群孩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凡是北街出來的近期也就隻能地紮營。


    “大河啊,如果你是他們,你是選頓頓吃飽還是選吃飽上頓沒下頓?”


    這話讓林大河語氣一滯。


    “娘不是那菩薩心腸的人,今天情況發展成這樣也是順應自然的事。”


    這個世界上可憐的人和事都太多了,她也清楚升米恩鬥米仇的道理。


    現在這情況能幫就幫,但如果有人不領情還搗亂那她也不會再去當那吃虧的老好人。


    東西都在她身上,自然是她想給就給不想給別人也要不著。哪怕是有人翻臉不認人那局勢依舊是掌握在她手裏,她可以有隨時收回的權利。


    “大河啊,你記住,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除你以外的人身上。”


    林鳳琴也不真是那鐵石心腸的人,就算這兄弟倆不是自己親生的,可這麽一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們真心實意對自己的好她也全看在眼裏。


    “你和你哥什麽都好,但就是都死心眼不懂得變通!”


    母子二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林鳳琴有一句沒一句的絮叨著,寒風卷起地上的雜物,林大河將自己身上的外衫脫下來搭在了她身上。


    “嗯,我隻聽娘的!”


    ......


    將林鳳琴送回聚香樓後,林大河又折返回醫館按她的吩咐把還不願意走的顧承元送回了北街。


    看著少年一臉不情願的樣子林大河高興了。


    “要是不想讓奶奶擔心就乖乖趕緊回去,不要想著亂跑。”


    站在兩街相隔的哨崗處,林大河目送著顧承元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拐角處。


    隨後跟值夜巡邏的人交代了幾句,他才匆忙趕回南街。


    而在林大河沒看見的地方,顧承元平時沒多少情緒的臉才徹底沉下來。


    “影一。”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藏匿在暗處的影一閃身出現直接跪在了他麵前。


    “你若是不想待在吾身邊盡可以直說。”


    “殿下,影一不敢!”


    “你不敢?”顧承元眸光冷冷掃向影一,“剛才為什麽不出來?”


    想到先前林鳳琴差點出事的場景,他的語氣又冷下三分。


    被問到的影一垂下頭。


    “殿下,最近虎賁軍有異動,怕是得皇上的令來尋你,除了虎賁軍之外還有兩方勢力也在打探您的消息,屬下隻是擔心——”


    “影一,你別忘了,你的職責是聽命於我!若是這點都辦不到的話你便回京去吧。”顧承元冷冷打斷了他的話,“別跟著我,去林奶奶身邊。”


    良久,跪在地上的影一才輕聲應是。


    當影一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中,顧承元才咬緊牙關一拳頭砸在了巷子圍牆上。


    影一並不同於別的暗衛,是永宣帝在他三歲時親自挑選指派到他身邊的。當時的影一也才是個十四歲的少年。


    於顧承元而言影一不隻是暗衛,更是陪伴了他六年之久、如同兄長般的人。


    先前的氣惱褪去,長這麽大顧承元心裏頭一回出現了懊惱......


    “你怎麽又來了?!”


    第二天一早,林大河剛準備去找陳名,可打開門就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少年。


    聽見動靜的林鳳琴在後頭問,“誰又來了?”


    一大一小兩人幹瞪著眼沒說話,直到林鳳琴自己走出來。


    “唉喲你這孩子,怎麽......”那麽倔還沒說完林鳳琴就察覺到了顧承元的不對勁,“小元怎麽了?不舒服嗎?吃沒吃早飯呀?”


    說著一把撥開擋在門口的林大河。


    “還沒。”


    “那先進來。”林鳳琴說著在袖兜裏摸了摸,摸出了三個雞蛋,“廚房還有個小鍋,大河你去燒點水順便把這雞蛋煮了”


    林大河完全沒注意親娘每次是怎麽做到像變戲法似的拿出各種各樣的東西,此時的他滿心酸澀。但還是老實接過雞蛋朝樓下走去。


    而顧承元目光也隻是在她手上停頓片刻,隨後很快就又轉開臉。


    “我家小元怎麽了?怎麽不高興了?”林鳳琴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臉色閃過的詫異,但卻毫不在意地將小孩拉到跟前笑著哄道:“你二叔又欺負你了?別生氣,待會等他上來罰他看著咱們吃雞蛋!”


    溫柔的語氣卻讓顧承元突然鼻尖一酸,朝著屋裏某個角落瞥了一眼後又飛快地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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