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虛為實了!”


    李柃抬頭仰望,目中帶著驚歎。


    蟬翼素紗綾本是法相的伴生法寶,以龍脈填充,化虛為實,竟然擁有了法則的能力,這可要比自己築基之後,簡單以幾道法力填充所得強多了。


    李柃以本體握住它感應了一下,目光閃動:“果真擁有大粼江神的權能!”


    他從冥冥之中的信息得知,這些權能包括降雨,淨化,控製水族,洪水諸般能力。


    即便拋開這些江神權柄不論,龍脈自身蘊含的水元法則,靈材特性,也可以使得這件法寶柔軟堅韌,變化自如,擁有許多超凡的神通手段。


    “果然不愧是上品的天材地寶,當真神奇。”


    李柃讚歎著,把這件素紗綾當空一拋,如同潛龍遁入虛空。


    分神化念,童子天人相以出竅日遊之法來到城郊的江河上空。


    此時,城郊曠野,災民聚集之地,幾名老農模樣的鄉親聚集在一起閑談。


    “地頭澇的澇,漬的漬,來年隻怕要青黃不接啊。”


    “現在家裏的田地都被淹,莊稼和畜生都死光了,鄉親們同樣也難,借糧都不知道該找誰借,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有些住得較近的鄉民打算回家。


    其他地方的災民看著奇怪,不由問道:“老鄉,在這裏好歹還能領施粥,你們怎麽急著走?”


    準備回去的鄉民歎了一聲,無奈搖頭:“光靠施粥頂個屁用,昨天有人回家看過,得虧沒全被淹,得趕緊回去收掉莊稼,找回畜生,再把田地給耕了。”


    “那倒也是,就是我們莊子離這裏好幾十裏地,也不知道房子泡水了沒有。”


    “那你們還愣著做甚,得空趕緊回去支楞起來呀,別給弄垮嘍!”


    有人則如同行屍走肉,渾不關心這些變動,隻是終日呆坐在窩棚裏麵保持體力。


    他們已經無家可歸。


    百姓安土重遷,倘若沒有萬般無奈的理由,才不願意留在這裏當災民。


    但據回去查探的人稟報說,家鄉受災嚴重,許多房子都塌掉了,田地也沒了,難道還能回去喝西北風不成?


    在這裏是等死,回去就是找死。


    還是省點的力氣好過。


    再者,已經家破人亡的,回去也沒有意義了。


    此身安處,便是家園,隨便找個能夠吃飯的地方就行。


    城南郊外,山腳的田地上,一群人行走在田埂間,不時四下張望。


    他們當中有官差,有管家模樣的錦衣中年,有青衣小帽的小廝隨從,當然更有老農。


    這裏地勢較高,平常因汲水困難之故,並不受到重視,但在此時,反倒沒有直接被洪水浸泡,成為了災後重建和恢複生產的重地,不但其擁有者十分重視,就連王城府尹都派了得力親信前來查看。


    “從這界碑過去,那連成片的,就是城南蕭老爺家的田地了,可惜啊,眼看著八月過了就要豐收,暴雨一來,全都完了。”


    看著一大片秸稈傾倒,腥鏽橫流的狼藉場麵,無論官民,俱皆長籲短歎。


    “韓老丈,照你看來,這邊的地到底還能不能耕種?”官差之中,一名麵相年輕的官員開口詢問道。


    “官府已經做好開倉放糧的準備,先讓百姓們熬過今年冬天,但若不種地,來年就得青黃不接,光靠外地進糧也難支持下去啊。”


    官員在問著這句話的時候,多少還是帶著幾分希冀的,仿佛那老農就是救苦救難的大神仙一樣。


    被他點名的韓老丈是一輩子都跟田地打交道的老農戶,聞言老丈蹲下去,在田裏撈起一把泥土,湊在鼻尖聞了聞,隻覺滿手腥鏽,還帶著一股難聞的酸臭。


    “唉……”


    他不由得長長一歎,深邃的眼眶中,淚水眼看著就要溢出來。


    “今年肯定是種不了了,這些地都酸了,起碼得三五年沒有收成!”


    年輕官員不禁麵露失望之色:“要這麽久嗎?”


    管家模樣的錦衣中年聽到,麵上也禁不住露出擔憂之色:“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可否種些地瓜土豆之類易於生養的作物?”


    韓老丈隻是搖頭:“地瓜和土豆是好東西,但再好,也種不到這種土地裏麵呀,不用白費力氣了。”


    官員踟躕一陣,對眾人道:“我們到下麵看看。”


    下麵的一大塊地有水流經過,說不定能夠把那些酸腐雜物都衝刷掉。


    韓老丈和幾名擁有農事經驗的官差都各自看了看,得出的結果卻大同小異。


    有些地方情況良好,明年可能會有希望,但今年肯定也不能再種了。


    有些地方腥鏽聚積,不要說三五年,就是七八年,恐怕都不行,還得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去淘洗,如若不理它,就永遠也無法恢複。


    官員仍然有些不甘心:“走,再到下遊看看。”


    下遊有水流衝刷,情況倒是良好一些,但也同樣把各地的垃圾雜物帶了過來,需要花費不少人力去清理。


    沿途還見到一些淤積和塌方的地方需要疏通,橋梁需要重建。


    這些都需要消耗人力物力,雖說官府可以以工代賑,但卻還是有些捉襟見肘。


    “究竟該怎麽辦才好,難道真的要舍棄一些老弱病殘?”


    眾人不由得思索起來,有些辦法很有效,但也著實慘絕人寰。


    走在路上的韓老丈搖搖頭:“老漢我已經把兩個兒女都賣在城中韓老爺家為奴了,其他鄉親們大多也是如此。


    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過個幾年還能贖身回來團聚,運氣不好,那就難說嘍。”


    旁人聽聞,議論紛紛:“是啊,受災的可不止我們這一地。”


    “聽說沿河兩岸上千裏地帶都淹了,外國也在鬧災,連買糧都不知道去那裏買。”


    “嘿,你還想著買糧,奸商不趁機宰死你。”


    “那不買糧,難道還能搶糧不成?真要鬧到那地步,那就不是光搶一兩斤口糧那麽簡單了,得豁出命去跟著那些草頭王打天下。”


    官差們聞言直皺眉,但卻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語來。


    的確,受災之地遠遠不止王城,還有沿河兩岸上千裏地帶。


    甚至外國,也在陸續醞釀著類似的災難。


    周邊未曾受災的產糧區要麽以鄰為壑,嚴防死守,要麽囤貨居奇,趁火打劫,去找誰買?


    到頭來,還不是得靠刀槍去搶?


    一定會有野心之輩趁勢而起,利用災民實現目的的,許多豪強混水摸魚,也將各顯神通,趁機會巧取豪奪。


    “要是江神爺爺能夠顯靈,救苦救難就好了……”


    談論之間,韓老丈雙手合起,極為虔誠的朝著江河的方向拜了拜。


    “求求江神爺爺,大發慈悲……”


    這是實在沒有辦法,抱著救命稻草當大船了。


    年輕官員微微搖頭,也不戳破這迷信,反而好心提醒道:“韓老丈,今日江神爺爺都在法會上顯靈了哩,你真要拜的話,趕明兒買點兒好香,每日給江神爺爺上一炷去。”


    韓老丈認真的點了點頭:“官爺考慮周全,小老兒回去就買香去。”


    年輕官員笑歎一聲,心裏莫名湧出荒謬絕倫之感。


    別說這些愚民,他都想拜了。


    左右別無他法,燒燒香,拜拜神,說不定真能有用?


    不過自己有俸祿,肯定不能跟這些平頭百姓一樣燒廉價的劣香,這樣顯示不出誠意,要燒就燒更好的。


    管家聞言則是心裏想著,要不要建議老爺學學官府,在自家田地邊作一場法會?


    規模當然不可能有上午那麽大,但蕭老爺缺糧不缺錢,要置辦一場像樣的法會,還是可以做到的。


    到時候燒根大的兒有求必應香,說不定有點兒靈驗?


    這所謂的有求必應香,就是李柃今日所燒巨人香和其他人祈禱祭拜所用香品的名堂,這是信靈香和拒邪香的結合體。


    李柃認為人和神靈之間最好的關係是交易關係,有求必應才是好神,要以靈驗作為檢驗的標準。


    如若不靈,那就是假神,不必再拜了,改拜別的試試。


    山神,土地,四時五節,日月星辰,古之名士……可以拜的神多的是,何必綁死在江神這一棵樹木上?


    故此,他給自家香坊出產的這種香品安了一個好聽的名頭,有求必應香。


    最近一段時日,他豎立童子天人相為新的江神,積極施為,也不怕滋長迷信。


    因為這裏有著陽謀手段,童子天人相是當真能夠有求必應的,把老百姓的期待提高,胃口養刁之後,再有小恩小惠就不算靈驗了。


    別家靈,你不靈,傻子才拜。


    而若膽敢為禍,則是異聞司的職權範圍。


    人的本能是趨利避害,斬妖除魔阻力也會小得多。


    到時候搗毀淫祀,樹立正信,會比過往容易。


    就在這時,前方走著的韓老丈突然停了下來,巍巍顫的指著不遠處河邊,全身哆嗦道:“快,快看……”


    官員和管家等人被打斷思緒,看了過去,不由得倒吸涼氣。


    “那是什麽?”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道宛若金色蛟龍的明光從天垂落,雲霧縈繞間,攜帶著大量泥沙,如同怒龍咆哮的洪水不斷湧入虛空。


    下遊的水勢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減起來。


    在他們看不到的虛空中,童子天人相手中持握長綾,如同捉著一條蛟龍那樣把它浸入水中,精神之力傳導,大量天地元氣在香火願力的操控之下不斷虛實變化。


    神國法域被打開一道缺口,把大範圍的洪水轉化成為水元,重新儲藏起來。


    “江神爺爺顯靈啦!”


    韓老丈膝蓋軟,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


    其他老農,隨從,甚至差役之流都跟著跪倒一地。


    官員和管家對視一眼,眼中滿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又……又顯靈了?”


    “咦?我為什麽要說又?”


    靜下來想想,這段時日,大粼江神的確頻繁顯靈,這是前所未見之事。


    似乎形象改變之後,連性情和行事風格都變了。


    除韓老丈等人之外,更遠處的許多人也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烏泱泱的跪倒一片,口稱江神爺爺。


    異聞司的供奉們聽說之後,急忙趕來查看,立刻便知曉本質:“元嬰高人果然不愧是元嬰高人,竟然這麽快就洗去大粼江神烙印,成功把龍脈祭煉。


    他這是在用江神權柄轉移洪水,多出來的江河之水重新化作水元,收納於神國法域。


    這可是堪比袖裏乾坤的收納之術啊,雖然對於大修士而言,隻是小巧的運用竅門,但對我等而言,就是貨真價實的大神通了!”


    李柃渾不在意各方的圍觀,操控童子天人相繼續施為,這一回,卻是針對酸腐血雨所造成的影響。


    他以精神溝通龍脈附著的蟬翼素紗綾,高高一拋,如同雲霧攤開。


    “雲紗,降雨!”


    天上仍然太陽高掛,渾然不見雨雲,但在江神權柄的操控之下,水元匯聚,雨水瓢潑,直接就憑空落了下來。


    一陣暴雨把毫無防備的災民淋了個落湯雞。


    但和之前帶來洪水與疾病的災難之雨不同的是,這一次的降雨堪稱祥瑞。


    隻見得金光浮遊,雨水折射著天上陽光,幻化出七彩的虹霞,甚至還有上午法會所催生的煙雲被衝刷下來,化作香湯。


    天地頓時變得一片澄清,地麵上香氣陣陣,沁人心肺。


    無數人喜悅讚歎,懷著和此前截然不同的心情迎接這一場香雨。


    雨水之中蘊含權柄所操控的靈蘊,血雨腥鏽被中和,酸腐不再,河中和各處水塘窪地魚蝦孳生。


    道路旁,田地裏,狂野中,所有植物瘋狂生長,一些浸泡在地裏沒來得及收割的莊稼直接再次發芽了,短短一個時辰就躥起好幾寸高。


    雖然雨停之後,這種瘋狂生長的態勢就減緩下來,但餘勢未止,肯定還能在幾天功夫長到一尺以上。


    這種靈雨甚至能夠如同血雨滲透進泥土之中,持續不斷的催動作物生長,大大縮短其成熟收割的周期,趕上正常年節,甚至反過來獲得空前的大豐收都不成問題。


    血雨,饑荒,這原本籠罩在玄辛國災民頭頂的兩朵陰雲終於看到了消散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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