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李柃和九公主結伴離開了府邸,沒有驚動護衛與仆役。


    這一次,他們不再前呼後擁,仆眾相隨,漫步在這個世俗城池的街頭,往來皆是凡人,熙熙攘攘的熱鬧景象中,卻是讓人難得的感受到了幾分午後的安寧。


    兩人相視而笑,盡皆有種莫名的快意。


    他們成婚多年,如膠似漆,一起以駙馬和公主的身份做過許多事情,但卻還是頭一回以修士的身份共同進退,抗擊敵人,這亦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


    九公主望向與自己並肩而行的李柃的身影,卻見李柃也正目光炯然,看著自己,不由心弦微動,笑言道:“夫君,我突然感覺好痛快!”


    李柃笑道:“我也感覺痛快,終於不用再藏著掖著了。”


    他頓了頓,語氣微沉:“有人躲在暗處,陰謀算計我們,我們就一起把他們揪出來。


    就算不能立刻將其覆滅,也可以斬斷他的手腳,拔除他的爪牙,叫他們不敢再來進犯!”


    “好!”


    九公主帶著幾許興奮看向李柃,隻感覺巨大的幸福如同潮水將自己包圍。


    曾幾何時,她也設想過李柃能夠修仙問道,自己夫妻二人夫唱婦隨,共同進退,但卻沒有想到,竟然如此快就真的實現。


    此刻他們已經換了一身青衣道袍的裝束,如同常見的散修中人,仿佛這般換裝,心態上也立刻拋卻宗門和世家的束縛,變得無比自由。


    至於此刻是去對付敵人,她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無論打打殺殺,刀光劍影,還是花前月下,禦劍乘風,她都不在乎,隻想著緊緊跟隨身邊之人的腳步就好。


    李柃循著那些人來時的路徑,帶著九公主趕到城中一處街區。


    這裏似乎是東城區靠近城門口的商街,上次王城麵臨大水淹城的困境,但是東城並未受到太大影響,至今早已恢複至昔日的繁華。


    沿街有不少鋪口和行人,叫賣聲,交談聲,聲聲嘈雜,依稀還有街頭賣藝,頑童嬉鬧的眾生百象。


    “他們莫非躲在這邊?這可不太妙,打起來容易波及無辜。”


    李柃有些遲疑,好在對方似乎也擔心過多閑雜人等會影響自己出入做事,並沒有把據點設立在鬧市,而是繼續往裏而去。


    巷子一下變得僻靜起來,那些熱鬧的民生景象消失,即便白日昭昭,同樣顯出幾分冷清的氣氛。


    紅塵俗世的諸般雜味消失,隻餘下清冷之中的幾道人味,那裏還有著中年劍修和那個侏儒的氣味殘餘。


    李柃停了下來,對九公主道:“好像就是在前麵。”


    九公主不由再次驚歎:“以前我隻知道夫君鼻子靈,沒想到還能靈到這種程度!”


    李柃交代九公主道:“你先在這裏稍等,我進去查探一下。”


    九公主提醒道:“夫君小心一點。”


    李柃自信道:“放心,等閑之人還傷不了我。”


    九公主道:“那可不一定,像我修為不高,手裏卻掌握著老祖的法寶,誰知道那些散修手裏會有什麽寶貝?”


    李柃點了點頭,旋即對她道:“等下見了敵人,我會把他們引出來,你直接用上最強手段對付他們就是。


    你有法寶,也得善用才行,否則真要遇到難以對付的強敵,發揮不出來,那豈不就吃虧了?”


    九公主聞言,當即就在旁邊找了個地方藏起來等待。


    她也沒有什麽江湖經驗,叫她進去找人還真的要兩眼一抹黑,但若用上老祖所賜的法寶,猛的給敵人來記狠的,還是可以做到的。


    她對李柃說的還頗有幾分不服氣,心想自己好歹也是仙門弟子,修煉多年的,夫君最近才從元嬰高人手裏得了機緣,哪裏懂得這許多。


    等下自己得好好表現,讓他知道剛才所說都是多餘。


    李柃戴上事先準備好的帷帽,把自己麵容遮了起來,不緊不慢往裏走去。


    不一會兒,穿過大街,進了小巷,就看到幾個氣息精悍的青壯在附近遊弋。


    他們也不像是平常的居民,反而像是望風放哨的,見著李柃進來,全都把警惕的目光投了過來。


    李柃此刻的裝扮是個戴著帷帽的神秘人物,不管不顧就闖進來,全身上下都寫滿著可疑。


    “等等,你是什麽人,這裏不能亂闖。”


    有人上前,伸手想要攔住他,卻見李柃毫不為動,直接推開,走了過去。


    “你聾了不成?”


    幾人對望一眼,用力推來,結果同樣被推了出去。


    “找死!”


    一人大怒,自腰間拔出匕首,直接捅來。


    可下一刻,李柃就抓住了他的手,輕輕一握,疼得對方匕首掉地,被握過的地方也骨頭盡斷,直接廢了。


    眾人大驚,倒吸一口涼氣之後,硬著頭皮撲了上來。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這人不是尋常武道好手了。


    因為他們根本沒能觸碰到對方,就被無形的力量阻礙了前進。


    撲過來的人東倒西歪,轉眼栽倒在地。


    “神……神念驅物!”


    “這人是修士,快稟報仙師!”


    李柃沒有理會這些凡人眼線,快步走向裏麵一個獨院。


    “馬道友和柳道友怎麽還沒有回來,會不會出事了?”


    此刻,曾經在世外穀中出現過的中年散修和美婦在堂中對坐,麵上盡皆帶著幾分凝重。


    他們正是馮振和韓夫人,龍主派遣在此的嫡係部屬,久等無果之後,已然感覺不妙。


    眼下已經超過約定的時間了,按理說來,他們得手之後即刻撤離,現在都已經離開王城,返回在鄉間準備好的藏身之所。


    “莫非失手了?若真如此的話,駙馬府中的防備力量遠比預計要強,我們也盡快撤離為妙……”


    就在這時,兩人突然一震。


    外麵有呼哨響起,是有人強闖的意思。


    短短幾息,就有一股陌生的氣息闖入。


    他們走了出來,看向正麵闖入的李柃:“你是什麽人?”


    李柃看了看他們,道:“要你們命的人。”


    馮振冷然而笑:“大言不慚!”


    李柃身軀一抖,站立原地不動,掌罡卻如炮彈打來。


    他竟無師自通,施展出了散修常用的劈空掌。


    伴隨著宛如雷鳴的巨大爆炸響起,大堂內桌椅傾倒,木板粉碎,瓶瓶罐罐和其他家具也瞬間被狂暴的罡氣碾壓得粉碎。


    馮振和韓夫人各自祭運罡元,抵擋住了這一擊,但卻隻覺磅礴大力如同浪潮湧來,身軀仿佛被奔馬撞擊般難受。


    “此人強橫,走!”


    他們自知被人找上門就已經不安全,也顧不上和李柃硬拚,轉眼功夫翻牆而出,朝城門的方向逃去。


    李柃也追了出去,幾步之間,就見九公主聞聲驚動,循著爆炸般的巨響趕到街角,正好看到兩人迎麵而來。


    李柃遠遠喊道:“他們就是那兩人的同夥,動手!”


    九公主聞言,把手中早已備好的金剪往空中一拋。


    轉瞬之間,法寶迎風見漲,形成一支長達丈許的巨大剪刀,然後朝前麵的馮振飛了過去。


    馮振見狀,大吃一驚,下意識就想往旁邊躲閃,但卻沒有想到,張開的金剪刃口中,一股強烈的吸力湧來,如同漩渦攪動天地元氣。


    他不但沒能逃走,反而不由自主的往裏麵撲去,就好像自己送上門。


    這自然是法寶的妙用,也是九公主信心的來源。


    運用法寶有什麽難的,當空一拋不就行了?


    法寶有靈,自性具足,對於特定神通法術的運用並不遜於真正修士,因為它們原本就是神通法術的載體。


    待得馮振自己送上門後,金剪鋒刃合起。


    頓時之間,哢嚓一聲,人體兩斷,血灑長街。


    韓夫人和九公主自己都被這威力驚呆了,李柃見狀也不由得吃了一驚。


    他剛才就已經略作試探,跑在前麵的中年修士擁有著煉氣中期以上的水準,稱得上是草莽散修的中堅力量了。


    但卻沒有想到,在這金剪法寶麵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韓夫人回過神,連忙向一邊跑去。


    她此刻是前有狼後有虎,隻能折中往旁邊跑了。


    九公主如夢方醒,克製住見血的不適,把金剪收了回來,再度為其注入靈元,重新激活。


    頓時間,這柄金剪又高高飛起,朝已經跑遠的韓夫人剪了過去。


    不過這一次,她竟然剪偏了。


    隨著金芒一閃,金剪落在旁邊的房屋處,鋒刃合擊,當場就把數丈院牆攔腰截斷。


    轟然巨響中,被剪斷的牆壁紛紛塌落。


    九公主麵露尷尬之色,朝李柃看了一眼,卻見李柃早已祭出飛劍,朝韓夫人劈了過去。


    他既然已經顯露實力,之前煉製的精金飛劍也沒有必要藏著不用了,這次取了出來,操控得如臂使指。


    韓夫人並不善用飛劍,隻能揮舞衣袖抵擋,隨著叮當作響的碰撞之聲,袖口也有利刃伸出,是長達三尺的軟劍,甩得如同靈蛇。


    可很快,她就感覺對方飛劍勢大力沉,徑直突破格擋斬落。


    “饒命,我是聖元峰記名弟子,也是天雲宗人!”


    李柃隻當沒有聽到,他早就知道對方是龍主麾下了,混上個記名弟子身份很正常。


    但記名弟子又不是什麽正經身份,配以姻親,或者受老祖看重才是王道。


    “你們不能殺我……啊!”


    慘叫之中,韓夫人身軀被利刃貫穿,也當場斃命。


    九公主見狀,麵露不忍之色,但想到對方竟然籌謀對付自己和夫君,又不由得轉為憤怒:“聖元峰?他們果真是聖元峰的弟子!”


    李柃反倒為其開解道:“聖元峰是聖元峰,聖元國是聖元國,不要混為一談,這些人隻不過是借著弟子名義為王國辦差而已。”


    九公主道:“我似曾聽說過,聖元峰的老祖紫雲真人與我們老祖不和,沒有想到竟然如此下作!”


    李柃心道,這你可就誤會她了,都是子孫後代自己搞出來的事情,人家老祖才沒有空為難咱們小輩。


    但九公主這麽說,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對。


    九公主很快就想到了聖元國國力似乎遠勝玄辛,這次又沒有受到天災人禍波及,正處在強盛之期,不由得露出幾分擔憂之色。


    不久之後,王城司人趕來,卻隻見到了站在廢墟外查看情況的九公主。


    九公主在自家門口殺來襲之敵,實屬天經地義,這原本就是為了要震懾宵小,所以也沒有避著人,反而主動朝趕來的供奉修士打了聲招呼。


    “人是我殺的,這些人私藏城中,圖謀不軌,倒是讓城中百姓都受驚了,誰帶了銀兩過來,先幫我賠償一下。”


    王城司人麵麵相覷,但因九公主身份特殊,也隻得遵命行事。


    很快,老祖的令諭傳開,王城司的人再度忙碌起來,到處張貼隻有修士才能閱讀的符紙告示,封禁城池。


    李柃趁夜潛入世外穀中,探聽散修們對封城禁令的反應,果然不出所料,那邊是一片怨聲載道。


    但有消息靈通之輩很快就打探到了事情的真相,得知原來是有膽大包天之輩想要潛入駙馬府中為非作歹,結果被九公主反殺。


    當中自然也不乏龍主的線人,趕緊把這個消息傳了回去。


    聖龍江上,龍主得知此事,不由得沉默了。


    謀士巫先生也沉默了。


    “好狠的手段,我們安排在那裏的人手直接全部覆滅,招攬來的散修也幾乎失去聯絡,想要再度征召,不知得付出多少代價。”


    良久,龍主才終於打破沉默,帶著壓抑的憤怒,沉聲說道。


    巫先生小心翼翼道:“玄辛峰的反應試探出來了,看來黃雲真人還是老當益壯,隻能暫且先忍下這一口氣。”


    龍主緊緊攥拳,麵上露出幾許不甘之色,但想了想,卻又忽然一笑。


    “王都封城是嗎?”


    “那就盡管封好了!”


    “玄辛峰的反應,證明王族的確是他們的逆鱗,不是那麽好拔。”


    “但這種強硬態度的背後,何嚐又不是一種虛弱?”


    王都可以封城,其他各城卻不可能封,散修們還是可以到處往來,流竄行動。


    他是個聰明人,已然讀懂了其中涵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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