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內苑,水榭花樓上,有微風習習,荷香飄漫,帶著幾許怡人的清新。


    李柃按著古色古香的木欄俯瞰水麵,隻見各色鯉魚浮在下方換氣覓食,遊動之間,自得其樂。


    九公主穿著一襲微粉的廣袖流仙裙,衣帶飄飄,如同仙女下凡,陪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魚,忍不住貼在他身後,借著臂膀枕頭,笑言道:“夫君,你怎麽也學那白獅和花豹,一大早跑來看魚?”


    說話之間,目光移向旁邊,嘴角微微翹起。


    兩人腳邊不遠處,一白一花兩隻貓兒蹲在那裏,果是正在聚精會神觀看錦鯉,烏溜溜的大眼珠子不時追隨魚兒遊動的身影。


    “這兩隻傻貓,能看整個上午!”


    李柃笑道:“我等修士一練功就是整天,在貓兒看來,豈不也是傻人?”


    九公主道:“那不同,修士練功,氣機交感,不知有多舒暢……”


    說到後麵,卻是抱著他的手,催促道:“好了,夫君,不要看了,我們修煉去。”


    眼下李柃都已經築基了,她卻還沒有,修煉起來是愈發的勤快了。


    九公主並沒有什麽迫切的向上動力,但若長久無法築基的話,就連神仙眷侶都當不成,這是她萬萬不可接受的。


    李柃隻好從善如流。


    他其實不是看魚,而是在嚐試控水異能和號令水族的能力,感覺自己吃個龍魂果,就像是吃了個寂寞。


    至今他仍舊沒有搞明白,這種東西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然而,就在入房之後,一個靈感突兀生了出來。


    “如若龍魂果出產不是如此稀少,而是數年一結,隨處可得,意義不可同日而語……”


    九公主道:“這怎麽可能,山川河穀所產靈蘊本有定數,便是倚仗地仙之脈功能,也支撐不起這般的消耗,不過,若要把它視作化神大能的億萬分身,又或許……或許有幾分可能?”


    九公主原本是下意識的感覺不可能,但說到此處,不由得有點兒矛盾。


    李柃道:“龍魂果對我等裨益甚少,但對凡人而言,無異於開啟神識修煉的鑰匙,控水之能亦與神念驅物相類,更重要的是,吃下此果之後,能與玄洲地脈相呼應,獲得調動山川大地之權柄……


    很有可能,凡人吃下此果才有意義,這是為凡人王者準備的東西,那個傳說並非空穴來風。”


    九公主微怔,道:“夫君所指的是?”


    李柃道:“地靈人傑,造化神秀之傳說!”


    “地仙之脈,靈蘊福緣,乃至於氣蘊,都是可以加持於人身的,倘若此等靈材的產量能夠提升上去,根本不必玄洲的每一位子民都能享用,隻要有個百分之一,十分之一,幾代人後都可以輕鬆實現人人如龍了。


    龍魂果是個好東西,能夠把山川大地的靈蘊析出,化為果實,分享於人,這是把地和人聯係了起來,成就道天地人的踏實根基。”


    但很快,他又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這一說法。


    “或許,也沒有這麽簡單。”


    “屠龍分果,後者比前者更難一百倍。”


    ……


    平靜之中,玄辛國與聖元國的爭端卻未平息。


    因著上次爭奪龍魂果而起的風波未平,新的戰爭已經打響,雙方圍繞著玄辛東部江河下遊的各城鎮展開激戰,一時間,你爭我奪,異彩紛呈。


    但李柃等人並未來得及關注這邊的戰況,就被另外一件事情分去注意。


    因為靈峰來訊,告知他們將要割讓國土予渚元國!


    李柃從新王那裏得知這個最新機密,連忙取出傳訊靈符,向老祖求證。


    “老祖,這是真的嗎,玄辛國要把東南之地和西南三郡一起割讓給渚元國?”


    “不錯,我已經和青雲子說好,割讓國土予他,未來無論形勢如何變化,至少保我玄辛一個公侯之位,也算不負慕家所托了。渚元國那一家上下就沒幾個叫人省心的,但靈峰的弟子卻頗有能力,足以抗衡聖元國。”


    李柃喃喃道:“何至於此……”


    黃雲真人冷哼一聲,道:“何至於此?要不你來做主,說說看該如何辦?”


    李柃道:“這個……”


    黃雲真人打斷道:“我黃雲一生好強,若在全盛時期,才是真的何至於此,但如今也累了,還得備著百年之後的變局,你以為將要割讓出去的獨有世俗國土?靈峰這邊,才是重點。”


    李柃冷靜下來,詢問道:“難道老祖想把門人托付給青雲真人看顧?”


    黃雲真人道:“青雲子與我年歲相差無幾,也將麵臨千年大劫,如何能夠托付?再者,靈峰傳承實為豪強世家割據,未來宗門公家興盛才是趨勢,我也不打算叫誰幫忙看顧,宗門就是最大的靠山,趁著自己還有幾分情麵和本錢,幫他們謀取宗內位置才是正經!”


    “老祖,你準備把靈峰歸公?”


    李柃瞬間就明白了黃雲真人的思路,仍然還是狡兔三窟,多手準備那一套。


    不過她似乎把重注壓在了宗門公家興盛,公職和權柄才最重要那一邊,話裏話外,隱約透出想支持公家把靈峰收回的意思。


    這就不得不提及天雲宗的發展曆史,還有天雲七子,以及各家派係的由來了。


    宗門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一氣直接生成的,宗門的前身,也是一群草莽散修或者世家豪強。


    有大能高手奇遇得寶,方興未艾之時,需要建立宗門勢力引為奧援,收集資糧,庇護自身和親朋好友。


    就好比世外穀,倘若有一天,誰能築基結丹,甚至晉升到元嬰以上,又獲得了什麽洞天福地的傳承,說不定也能開宗立派,招攬一大批高手充作長老之流,把山頭立起來。


    屆時,伏山五友這樣的老友,或者穀中長老就會成為開宗功臣,在宗內享受極大的權柄。


    有些甚至能夠成為所謂的修仙世家,對宗主一脈造成極大的掣肘。


    靈峰福地一般是在開創之初分封出去的,無論哪一家哪一派,想要維持正常的運作,最後趨勢必然是過河拆橋,杜絕世家豪強私相授受的影響。


    如若不成,宗門就會不斷分裂,世家和山頭林立,然後在不斷內耗之中衰敗下去。


    這樣的規律並非絕對,但就李柃研讀修仙界故事和凡俗王朝諸多曆史,大抵都逃不過福地流轉和公私之爭。


    天雲宗成立萬年多,是一個非常年輕的正道大宗。


    按照正常的發展規律,如今就該是到了清算功臣,兼並靈峰福地的時候了,峰主傳承掌握於公家之手,由公中任命才是正途。


    黃雲真人的思路是支持宗門大政,換取弟子任職,說不定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讓出了靈峰峰主之位後,反而能夠讓自家的弟子門人真正融入公家,成為笑到最後的贏家。


    李柃迅速思考了一下,如今靈峰之上,羅沐師叔祖並未在宗門任職,一直都擔當著靈峰大管家的角色,但若老祖舍下本錢去為他鋪路,輕而易舉就能得享六院三堂的重要實權。


    另有當代的第三弟子韓佩泉,六弟子於蘭馨鎮守魔淵,功勳卓著,韓穀生,林立二人精明幹練,也適合當個辦實事的管事長老之流,假以時日,宗門必有重用。


    其他幾位真傳弟子沒甚出挑之處,但是彼此幫襯之下,總比其他無門無派的宗門弟子容易上位,各種基層和中層的肥差要職都少不了。


    老祖道齡三千,積攢下的敵人不少,但是人脈和交情同樣不少,做到這份上,誰也沒有辦法同時針對所有弟子,算計到分散於不同山頭,不同勢力所屬之下的人身上去。


    結丹修士的敵人也是結丹修士,她無論把這些弟子門人托付在誰手裏,都不能確保萬全,但是如此一來,就真的萬全無憂了。


    “不錯,我算來算去,也是如此安排為最好。”


    老祖並不知道李柃一下想到了這麽多,但她素來知道李柃叫人省心,所以有些事情,也不必多解釋。


    她隻是在向李柃述說她的打算,微微一歎間,似乎帶著幾分落寞。


    “先不說那些了,我如今倒是想要問問你和青絲,究竟打算何去何從?


    你們如今隻是煉氣修士,於宗內宗外都不起眼,還有很大選擇的餘地。”


    李柃猶豫了一下:“老祖打算任由我們選擇?”


    黃雲真人冷哼一聲,道:“我再怎麽油盡燈枯,也還有至少百年可活,看顧你們不成問題,所以你們無論繼續做世俗的清貴閑人,還是正經入宗門籍冊,甚至想要爭取一番王圖霸業,都沒有問題。”


    李柃聞言,不禁有些感動。


    老祖對待自己和青絲,當真是仁至義盡了,這也足以證明,自己當初並沒有選錯人……


    隻是造化弄人,自己終究還是沒能尋得一個真正長久安穩的大靠山,當時怎會知曉,竟然會有如此的變故。


    他思忖了一下,還是試探著詢問道:“不知老祖有何指教。”


    黃雲真人道:“其實我此生之誌,隻為求道,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靈峰割據,建國稱雄。”


    李柃好奇道:“那老祖怎麽會建立起玄辛國?”


    黃雲真人道:“還不是慕家的那個死鬼坑我!”


    話雖如此,她卻似乎沒有什麽後悔的意思,反而帶著幾分追思。


    “當時我們年輕氣盛,一心也想要建功立業,就利用子嗣後人在凡俗布局,圖謀封國之位,沒曾想那人竟然連築基都沒有達到就死去了,我為完成他的遺願,含辛茹苦把玄辛建立起來。


    你可能也看過玄辛立國的官方傳記,當年的玄辛隻不過是一座統轄方圓百裏的無名小城,這數千裏江山全部都是子孫們打下,我為老祖,又怎忍心看著它匆匆百年煙消雲散,隻好一直照看下去。


    誰曾想,王室人丁越來越興旺,各支各脈,都成王成侯,幾乎把這些玄辛江山占盡,甚至還開枝散葉到了其他國家去。


    我也沒有想到,當年一時好強上了這條道路,然後又為子孫後代謀,占據著福地資源和凡俗封國不放,沾染不少因果,得罪不少人……


    如今想想,有些事情當真是一旦開弓就沒有回頭箭,我勸你們最好還是抓緊修煉自身,不要學我。


    如若你們能夠築基,也沒有必要仰賴仙門,我等修士終究還是不同於凡人,離開了勢力庇護就寸步難行,修士是可以自性具足,不假於外的,也不必依賴什麽資源和福地,隻憑一己之力晉升突破即可。”


    李柃訝然道:“老祖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去當散修?”


    黃雲真人道:“散修自在逍遙,有何不可?但那樣一來,有件事情需當謹記。”


    李柃道:“老祖,您說。”


    黃雲真人猶豫了一陣,似乎也在斟酌著,終究還是嚴肅認真道:“未來的玄洲大陸,恐怕難有散修的容身之地,你若以築基為最高目標,還不必考慮如此長遠,但若有超越築基的野心,說不定還需遠走高飛,到海外,甚至其他洲陸去!”


    “那樣一來,前程渺渺,我亦難以安排和看顧……”


    九公主也聽到了老祖的話,不由得麵色微變:“老祖為何會這麽說?”


    李柃搖搖頭,道:“不必胡思亂想,老祖所言,都是在我們雙雙築基,能夠能夠自立門戶的前提下。


    到那時候,我等擁有更進一步的發展潛力,的確需要更為廣闊的天地。”


    其實他隱約感覺,老祖對自己的期許可能還要比築基更大。


    因為在老祖心目之中,自己身上所流是和子虛真人相同的血脈,子虛真人費了不小功夫暗中栽培,說不定讓老祖生出了什麽誤會……


    事實也的確如此,李柃自轉化純陽道體,得以逆天改命之後,一路順利晉升如今都已經渡過劫難,成就築基,證明她並沒有估算錯誤。


    李柃甚至忍不住想要告訴她,自己和九公主已經築基,隻是為免驚世駭俗,或者被靈峰上的諸人誤以為老祖偏心,暗中拿出過許多資源支持,才決定繼續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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