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校場,閑人退避,隻餘數名修士來到此間,共同見證這一場賭鬥。


    祝明沒有任何廢話,按著腰間劍囊走了上去,神色淡然如常。


    “來吧!”


    他已經做好了麵對任何挑戰的準備,了結這所謂的紅塵因果。


    衛言麵露冷笑,拔出背上寶劍,緩緩朝他走去。


    此劍通體血紅,一看就不是凡物,乃是法器之中的頂尖貨色。


    “慢著!”站在旁邊的李柃突然開口。


    “李駙馬,你想做什麽,這是你我兩家老祖定下的事情,莫要阻攔。”


    “不錯,如若誤了大局,你擔當得起嗎?”


    渚元國眾人看向李柃,盡皆麵懷不滿。


    祝明神色略帶複雜,也看向李柃:“你不必管我,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


    李柃傳音道:“祝師兄,你是替我承擔了因果,若我不管,於心何安?”


    祝明苦笑,也傳音道:“其實我又何嚐不明白,但我深受靈峰隆恩,久食俸祿,心甘情願承受這一切。”


    李柃身軀一震,好一個心甘情願!


    可是情理交織,恩義纏綿,連他都不知道,這心甘情願四個字究竟是對是錯。


    捫心自問,倘若自己遇著玄辛傾覆,慕家滅族的大禍事,會不會也因著妻子的關係,心甘情願為羈絆所束縛,甘願赴湯蹈火?


    人活於世,總有羈絆,有羈絆,就有因果。


    斬不斷理還亂……


    但很快,他又回過神,目光迥然,看向祝明。


    心甘情願,或許符合因果之道,但不符合他心目之中的公平和正義。


    這世間,哪裏來的那麽多心甘情願,不過都是隨波逐流而已。


    李柃目光炯然,看著他道:“這本不該是由你來承受。”


    “為何不該,人是我動手殺的。”祝明不以為然道,“你不必多說,我對上這個衛言,未必會敗,當時是如何斬他兄弟的,如今也如何斬了他就是,人劫是可以以力破局的,這亦是我證道機會。”


    李柃搖了搖頭,道:“祝師兄氣魄非凡,這原本是件好事,但你還是低估了渚元國人,據我所知,他們為贏賭鬥不擇手段,借取秘咒與丹藥加持,一心就要謀算你,也就是法寶祭煉起來麻煩,不便相借罷了,否則他們定然會以法寶出手,專欺你等身無倚仗之人!”


    祝明奇異道:“你如何知道?”


    李柃含糊道:“我自然有消息渠道。


    實際上,這幾日間他並沒有白白浪費,專門挑了使團之中的幾名凡人暗中下手,入夢窺探其隱私。


    對方雖然對各種蠱惑人心和精神控製的手段有所防範,但卻還是抵不過李柃的手段莫測,叫他成功得知一些內情。


    祝明聽了,淡淡道:“無甚打緊,各憑本事罷了。”


    李柃堅持道:“我曾說過,衛篤之事,盡由我擔,這也不是強自出頭,我自己清楚在幹些什麽,你不妨退至一旁,看我解決好了。”


    說話之間,一件拳頭大小,外形似木魚的法寶漂浮起來,正是從聖元峰趙毅手裏奪取的法寶鎮魂塤。


    看到這一幕,眾人不由得訝然。


    渚元國甘師兄怒喝道:“李柃,你想做什麽?”


    李柃冷哼道:“幹什麽?老子忍你們很久了!”


    說話之間,神念一攝,鎮魂塤如同飛石衝向人群。


    呼呼……


    古樸,悠長,如同烈風嘶嘯的聲音傳了出來。


    眾人隻感覺這聲音之中蘊含著特殊的韻律,空中靈元流轉,心神共鳴,形成了一股浩瀚的威壓。


    頓時間,頭皮發麻,腦海之中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衛言見李柃開口叫停,本已做好防備,但他沒有李柃那般對抗此寶的手段,如同被塤聲的魔力攝去神魂,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


    李柃神念轟擊,猛的一掌拍在身上。


    噗!


    狂噴鮮血之中,衛言五髒六腑俱傷,身軀重重拋飛出去。


    其他人稍微習慣,終於強撐著回過神,掙紮著各自行動起來。


    鎮魂塤的缺點是不分敵我一起攻擊,隻要身處範圍之內,都難免受其影響,而且短時間內持續承受塤聲,是能逐步適應的,隻是頭疼眼花,眩暈難受。


    渚元峰一方不乏煉氣後期高手,強撐著祭出飛劍,歪歪斜斜朝李柃斬了過去,祝明等人也反應過來,各自出手幫忙。


    李柃把鎮魂塤一收,無形神念如同重錘,又是一記劈空掌轟向對方。


    甘師兄終於把自己持有的法寶祭了出來。


    那是一件外形如同鐵膽,擁有著巨大罡元的法寶,其名為鐵鎮山,如同一塊巨石橫亙於眾人身前,及時阻在掌罡前方。


    此物看起來厚實一塊,沉甸甸的難以駕馭,李柃那自控著收斂力量的掌罡轟在上麵,竟然紋絲不動。


    “李柃,你好膽!”


    甘師兄驅策鐵鎮山砸落下來,如同鐵球。


    李柃避開,哈哈一笑:“我當然好膽,因我就算惹出禍事,也有老祖罩著,但是你們沒有,倘若不顧大局,破壞和談,該當何罪?”


    此言一出,所有人盡皆色變。


    就連被他幫忙的祝明都有幾分無奈。


    是了,李柃和他們不一樣……


    失神間,寒芒一閃,李柃神念驅劍,震懾四方。


    九公主也趁機會出手相幫。


    她接手了此前由李柃操控的鎮魂塤,在眾人以為李柃不便控製之時,再次將其奏響。


    在此過程之中,兩人氣息相同,與塤聲的韻律暗合,竟絲毫不受其影響。


    轉眼功夫,李柃驅動飛劍閃逝,架在了對方甘師兄的脖子上。


    “住手,你想幹什麽?”


    “快放開甘師兄!”


    眾人大驚失色,就連玄辛峰一方的弟子們都緊張無比,生怕李柃一不小心就熱血上頭,當真把他給殺了。


    好在李柃很冷靜,隻是動口道:“大家皆是淪落人,同為煉氣弟子,半點不得自由,何必苦苦相逼,成為彼此的業障?


    衛言,我知你心中並沒有那麽仇恨,隻是為一己之私,搏個上進前程,但你要想清楚了,節外生枝是國主的意思,未必見得符合你們老祖心意;


    甘師兄,你為他們領隊,也沒有必要跟著胡鬧,盡快促成和談,解決此間之事才是正緊;


    其他諸位,在這裏看好戲是輕鬆,等輪到你們被安排上場,了結一番舊賬,我相信你們也不會那麽樂意。


    既然如此,何不各自退讓幾分,大家和和睦睦,尋求更好的解決之法?”


    甘師兄沉吟良久,終是開口道:“李師弟,你說得很有道理,但……可否先把劍收回去?”


    眾人:“……”


    李柃道:“抱歉,甘師兄,我這個人一說話就容易激動。”


    當下順勢收起飛劍。


    甘師兄也收起鐵鎮山,麵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正在掙紮著爬起的衛言,下令道:“我們走!”


    當渚元國人走開之後,玄辛峰弟子們一片嘩然,難以置信看向李柃。


    “李師弟,你手裏頭竟然還藏著這般的法寶?”


    “這次當真是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若非那姓甘的識相,你一個人就可以宰了他!”


    “聽說此人是渚元國當代煉氣當中的佼佼者,個性好強,實力非凡,還從沒有聽說過吃如此大虧的時候。”


    “你這可真是給我們玄辛峰揚眉吐氣一番啊!”


    不久之後,慕泰聞訊趕來,打聽了一下之前發生的事情,卻是大為光火:“李柃,你為何這麽做?”


    “叔爺,那幫人不過是借著由頭惹是生非而已,他們所仰仗的無非就是渚元國主,不必擔心。”李柃淡淡說道。


    慕泰訓斥道:“胡鬧,就算此事當真是渚元國主自作主張,我等有求於人,如何能夠如此強硬?”


    “哦?”李柃瞥了他一眼,不以為然道,“那要不然我叫他們回來,跟叔爺你賭鬥較量一番,再來計較?”


    慕泰一滯:“這,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李柃道:“是啊,上陣賭鬥的又不是叔爺你,那我如何處置,跟你有什麽關係?”


    “簡直沒大沒小!攪和了這件事情,就是壞老祖大計,我看你如何收場!”慕泰氣急敗壞,拂袖而去。


    李柃卻懶得理會他。


    這個慕泰雖然不算什麽大奸大惡,但也是個怕麻煩,躲是非的主兒,一心隻想著早早簽完和約,完成任務拉倒。


    他害怕的是變故,當然不願意看到李柃橫生枝節。


    他並不知道,李柃早已摸準對方底線,取消的是無理取鬧的要求,又不至於當真有違大局。


    更何況,他之前所言,也並非打腫臉充胖子。


    就算老祖知道,也是偏向他和九公主更多一些,如何會在意這種事情?


    不久之後,靈峰那邊就知道了這邊的變故,特意通過傳訊靈符詢問。


    看樣子,是有人暗中告了一把黑狀。


    但李柃跟羅沐師叔祖解釋一番,也就說服了對方。


    羅沐師叔祖這個人的性情,李柃也有所了解,比老祖公平公正多了。


    他本心上也是不願意出賣那些弟子,通過犧牲他們來委曲求全的。


    聽了此間的變故,非但不批評李柃,反而還表揚一番,頗為讚賞。


    隻是末了,也免不了為他擔憂道:“渚元國那邊的情況我也不甚了解,不過從他們去年就敢下手擄掠你就看得出來,不是什麽守規矩的角色,說不定還得鬧出什麽動靜。”


    李柃道:“這個無妨,王城這邊,還輪不到他們撒野。”


    築基修士應該還不至於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煉氣修士,他又有什麽可怕?


    不過見招拆招而已。


    實力帶來心態上的超然,如若對方不肯消停的話,他有的是辦法炮製他們,隻有他們害怕李柃報複,而不是李柃害怕他們才對。


    羅沐師叔祖雖然不知道李柃自信何來,但聽到他這麽說,也不禁笑歎一聲。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請師叔祖務必幫忙。”李柃這時候又道。


    “你說說看。”羅沐謹慎說道。


    李柃道:“祝明師兄他們下山曆練已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總該結束曆練任務,調回靈峰去了吧?而且從促成和談的角度來看,換些沒有背負恩怨的弟子也更為有利。”


    羅沐道:“你倒是替他們著想,但有沒有想過,促成和約,也是一樁功勞?”


    李柃微怔:“這……”


    羅沐道:“這樣好了,暫且還是讓他們留在那裏,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後,盡快調回。”


    “多謝羅師叔祖。”


    李柃真心實意感謝。


    ……


    “那……那李柃竟然以一己之力叫停賭鬥……壞了父王計謀?”


    “千真萬確,就在他家府邸之中展露實力,遠比預計之中還要強大得多,事後奴婢派人收集到柒水關處的情報,方才得知,他手中那件法寶鎮魂塤竟然是從聖元峰的趙毅手裏強奪而來,是件二甲法寶。”


    “如……如此說來……哼……他手裏頭至少也有熾雲葫與鎮魂塤兩件法寶?”


    “是的,公主殿下,之前奴婢還聽說,有人看到其手裏另有一口紅色葫蘆,也疑似法寶,這個人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麽簡單。”


    玄辛國,官道上,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轆轆疾馳,一名尖聲細嗓的宦官輕輕述說著,隔著車簾和坐在裏麵的人對話。


    簾裏傳來一個慵懶的女子聲音。


    這聲音乍聽起來柔媚動人,帶著幾分成熟女子所獨有的風韻,仿佛能夠勾撓到人心窩裏麵一般,但再細聽,卻又似乎帶著幾許無法描述的意味,斷斷續續。


    不久之後,隨著一聲冷哼,一個傅粉塗脂的花樣美男被踢了出來,哀嚎之中,墜落在車輪滾過的路麵上。


    帶著些許氣急敗壞的叫罵從車廂裏麵傳出:“沒用的東西,當真是廢物!”


    驅車的宦官眼觀鼻鼻觀心,仿佛沒有看到,沒有聽到一般。


    美男捂著挨踢的襠部,一臉慘然,對路過的車馬道:“等等我,等等我……我還沒有上車啊!”


    車窗掀開,一個長相明豔,鬢發微亂的熟美女子探出頭來,杏眼圓瞪道:“都不準停,沒用的東西,簡直掃本公主的興!”


    於是,車隊呼嘯而過,隻留下沒能上車的美男絕望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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