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鯊九當家來到城南,躲在一處僻靜角落默然運功,自我療傷。


    他手頭上也沒有茶蕪香那樣的療傷聖品,隻能依靠道體本身擁有的自愈能力慢慢恢複。


    “終日打雁,竟然被雁啄瞎了眼,遇到那麽些個小輩,當真晦氣!”


    他這次吃虧不小,什麽都沒有撈到不說,還被熾雲燒傷,心情簡直鬱悶至極。


    不過他是積年的散修,看出李柃等人留有底力之後,也沒有死撐到底,當機立斷就撤,避免了真正傷及根本的損失。


    這是獨屬於草莽高手的狡詐,他們信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以後有機會了再報此仇就是。


    突然,血鯊九當家回頭看去。


    不遠處的地麵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灘水跡,正照映著天上的月亮,顯得神秘而又幽深。


    不,那不是水跡……


    那是血水!


    血鯊九當家忽然聞到了一股奇異的幽香,恍惚之間,血水如有生命般扭曲起來。


    一個通體漆黑的人影緩緩在血水上麵出現,這情形,就仿佛有個人站在水窪邊,被折射出了倒影。


    但是血鯊九當家四處看了看,並沒有發現那個人影,隻見血坑周圍,如同寒霜的白霧四散彌漫,仿佛要把人的血液都凍結。


    血鯊九當家感覺自己的心髒都仿佛漏跳了一拍。


    這並非他膽小,而是驟然遇到未知之物的正常反應。


    回過神,卻是大怒。


    “何方陰靈鬼物,竟敢作祟!”


    他翻身而起,抬起腳就猛的往血水踏去。


    這一腳凝注了法力,如同萬鈞重壓轟然跺碎月影,血水四散飛濺中,倒影消散。


    “哼!”


    血鯊九當家冷笑。


    但很快,他就感覺腳踝一寒,定睛看去,有隻血水凝成的手臂如同冤魂索命,從底下升了出來,將其緊緊抓住。


    抬腿的阻力正是從其中傳來,血鯊九當家感覺自己仿佛被蔓藤絆住。


    陰森,寒冷的空氣四散,一隻又一隻血手從地底伸出,腳下泥土不知何時化作血河,血鯊九當家失去平衡,撲騰一聲跌落下去。


    血浪之中,是無數人影如同蟲類蠕動,一隻隻餓死鬼般朝其身上撲去。


    血鯊九當家嗆血掙紮,隻感覺自己法力似被封印,七情六欲的力量交織其中,令他精神迷幻,不能自已。


    如同醉酒般的朦朧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個人影。


    當中似有許多似曾相識的麵孔,但卻一個個麵容扭曲,神情猙獰。


    仿佛墮入幽冥鬼域的故人,全部化作了厲鬼回來索命。


    “三頭鯊,你收了錢還敢撕票,我們跟你拚了!”


    “大夥兒快跑啊,海盜來了!”


    “大……大哥,為何要殺我們?我們不分錢了,不要錢了……救命……”


    “你作惡多端,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為何拋下我們逃跑?為何要背叛我們?”


    “若非你拿我們斷後,我們就不會死了……還我命來!”


    無數幻聽幻視從中傳來。


    迷神香彌漫之中,眾生情感交織,酸甜苦辣為基準的千百雜味同時浮現,蘊藏著人類精神之中的奧秘。


    聞到這股香氣,就仿佛經曆了相同基調的種種幻境。


    這有些像是香火願力所形成的幻覺,但和香火願力是來自於外界的感染不同,這種迷神香勾動的是自身的情緒。


    一入紅塵,五色皆迷!


    血鯊九當家很快陷入了迷醉。


    但他的精神雖然不清醒,本能之中,卻似仍然保持著獨屬於自己的意誌。


    他並不生出凡人那般的畏懼,隻是冷笑。


    “無聊把戲!


    就算你們當真化成厲鬼,難道真能索命?


    之前老子弄得死你們,如今不過再殺一次而已!”


    他那布滿傷疤的可怖麵容露出獰笑,忽的抓住身前一隻惡靈虛影,用力拽了過來,雙臂猛然用力。


    嗤啦!


    宛若布帛撕裂的聲音響起,惡靈虛影當場化為血水潰散!


    “垃圾!”


    血鯊九當家冷笑,再次撲向另外一隻惡靈。


    群鬼沸騰,嘶吼哀嚎著,變得愈發瘋狂。


    可是血鯊九當家夷然不懼,任那些鬼靈撕咬啃食也未曾露出半分膽怯,反而不斷的拳打腳踢,把鬼靈打得哇哇亂叫。


    隨手抓住落單鬼靈,就是用力撕扯,活生生的幹掉了一隻又一隻。


    “厲害!”


    血鯊九當家所不能察覺的現實層麵,李柃觀摩著他的精神世界變化,不禁也是喟然感歎。


    真的惡人,敢於直麵索命的冤魂。


    惡到極致,連鬼都得害怕。


    哪裏有反過來怕鬼的道理?


    幽魂宗的萬鬼入夢之所以厲害,那是因為他們真的能夠放出修煉了成百上千年的鬼靈大軍,活活把敵人撕成碎片,又或者,通過精神之變化虛為實,把一些心相幻境或者迷惑精神的法門轉化成為真實的存在。


    但自己並未掌握萬鬼入夢,這種幻境,隻不過是障眼法而已,屬於完全的虛幻之物。


    然而李柃感歎之後,卻也同樣冷笑。


    就算在精神的世界裏麵作威作福又如何?迷神香真正的用處根本不是尋所謂的找心靈破綻,而是壓製清醒意識,分散自主注意。


    在血鯊九當家所未察覺的身後,一隻完全不同於其他冤魂的纖纖玉手伸出,猛然從後方勒住了他的脖子。


    法力蔓延,一股寒意侵襲精神,令得眼前幻景支離破碎。


    昏昏沉沉間,血鯊九當家仿佛聞到了更多不同性味交雜的七情之香,酸甜苦辣交織之間,莫名其妙的悵然若失。


    他怔怔的呆在那裏,忽的感覺身軀撕裂,胸膛似被什麽東西擊穿,鮮血灑了一地。


    現實中,血鯊九當家清醒過來,方才發現,血河,鬼影,已然全書不見。


    那是某種精神秘法所催生的幻境,一旦清醒,就如同夢幻泡影消失。


    但是心髒劇痛,不知何時被人撕裂,全身氣力都仿佛從中流逝,散失得幹幹淨淨。


    虛虛實實間,真正的攻擊已經完成。


    說攻心就是攻心,半點不帶比喻。


    他身軀虛軟,眼中似乎帶著無盡的難以置信:“什……什麽時候……”


    他連對手是誰,何時發起都沒有察覺,就被擊穿了要害。


    無論動手的時機,方式,還是媒介的選擇,都充滿著常人難以理解的神秘。


    撲通!


    血鯊九當家栽倒在地。


    李柃居高臨下看著他漸漸失去生命氣機,直至一切再無異狀之後,方才降了下去,以神念搜刮起其身上之物。


    這個人是個精窮的邪道高手,一身財寶大多換了修煉資糧和各種彌補缺陷的藥品,亦或者上貢強者。


    但讓李柃頗為意外的是,終究還是有幾件法寶留存在手。


    其一是他手中曾經動用過的玄水令旗,以及另外一件像是代步工具的飛梭遁器,如同石頭打磨而成,形似飛劍,兩頭圓鈍。


    第三件則是個牛眼大小的銅丸,通體渾圓,不知是何名堂。


    李柃看了一會兒,忽然似有所悟。


    “這好像是一枚尚未打磨完成的劍丸粗胚!”


    劍丸也分真偽虛實,真正的劍丸是一種虛無的概念,乃是結丹境界的修士主修劍道,以自身修為,法力,情感意誌所凝結出來的強大之物。


    裏麵所注入的,是堪稱道基的初始法力,有誌於此的人從築基境界就已經開始培養,直至結丹境界,方才能夠有所小成。


    這有些像是器道之中所提及的本命法寶,有其強大之處,也有先天限製。


    但在結丹之前,修士無法真正有效凝練丹形,主流的選擇是以外物寄托,取代無形之劍化為有形。


    如此一來,便是丸子形狀的飛劍,最低品級都是法寶起步,以當中蘊含的罡煞之力衝擊對敵。


    這種法寶速度和威能都堪稱強大,是劍修手中的殺伐利器。


    李柃以前曾經聽說過一些傳聞,厲害的劍修用這種劍丸對付一些同階高手,如同用火銃擊殺凡人,簡直無往而不利。


    從修煉的角度來看,這也是一種借假修真的寄托之物。


    但這時候,實體的外物反而成為了虛假,結丹之後所凝練成型的劍丸會吞噬其一切材料,靈蘊,並且獲得無限成長的能力。


    所以築基境界的偽劍丸,也可以稱作是一枚種子。


    某種劍道修煉,凝聚劍心的種子,轉化成為無形的真正劍丸。


    還有幾件暫時看不出什麽用處的寶珠,似是法器品級,靈蘊不豐,也沒有蘊藏法力,但卻似乎蘊藏著水元的氣息。


    除此之外,則是足足十盒被法符封印起來的木盒。


    李柃從上麵看到了四海商會的銅錢徽記,不由神色微凝。


    ……


    回到湖邊,夜色漸深,已然到了午夜。


    尚玉仙好奇問道:“慕道友,李道友這是在……”


    戰鬥結束之後,李柃讓她們救治閔蓮,自己卻在旁邊站著閉目養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結果直至閔蓮都已經換了件衣裳回來,他非但沒有恢複正常,反而找了個地方盤坐下來。


    “我夫君動用秘法,消耗不小,這是在休養。”九公主代為解釋道,“我們先不要打攪,先讓他緩過勁來再說。”


    李柃這時候恰好回魂歸竅,聽到之後,睜開眼睛道:“我已經好很多了,不必擔心。”


    尚玉仙神色有些複雜道:“李道友,你竟有築基修為?”


    李柃道:“我之前隻是為免麻煩而已,未能及時告知,實在抱歉。”


    尚玉仙還能說什麽,當然是沉默以對了。


    不過很快,她又帶著些許疑惑道:“李道友,請恕我直言,別人築基都是四處宣揚,恨不得能夠昭告天下,普天同慶,您為何要隱藏?難不成修的是入世道途,要和那些前輩高人一樣以世俗公子的身份紅塵練心?”


    李柃道:“並非是因修行,而是天雲宗那邊的麻煩。”


    尚玉仙微怔,旋即恍然大悟。


    對了,玄辛峰那邊,好像正在遭遇一些變故。


    黃雲真人原本就在轉移一些產業和子弟,築基之後,目標大了,反而惹人注意。


    李柃問道:“還請二位代為保密,可以嗎?”


    尚玉仙道:“這個自然。”


    閔蓮聞言,也連忙保證道:“我等定當謹守秘密,不會告訴別人的。”


    李柃笑了笑,心下卻不以為然。


    這就是修為和實力所帶來的心態。


    他其實並不是太在意這種事情能否保密,真正做到恪守諾言,不到處宣揚。


    築基修士雖然較受看重,想要出走,會受限製,但反過來亦可能得到煉氣弟子所不具備的特權和自由。


    人各有誌,沒有必要逼迫一名附庸的築基修士效力,自己築基,也是多賴自身的機緣際遇,並非是通過天雲宗才實現。


    天雲宗畢竟是正道大宗,這些事情還是講究一個你情我願的,並不至於霸道行之。


    與之相應的是子虛真人的秘密,暫時不宜為外界所知曉,那才是真正需要隱藏的東西。


    他所牽扯的因果更重,秘密更多,利益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語……


    李柃與她們閑聊起來,不動聲色問及此前那個三頭鯊冷異的事情。


    與此同時,暗中告訴九公主道:“我已經把那個血鯊九當家解決了!”


    九公主傳音道:“夫君,聽說修仙界中不乏能夠禦鬼通靈的修士,不會被追查到吧?”


    李柃道:“我雖然隻有築基修為,神魂卻能感應這些,已經徹底湮滅了,屍首上也沒有什麽痕跡,有的隻是正麵掏心的傷口。


    但為免麻煩,我還是把它腐化,徹底處理掉了,用的是己土太歲的侵蝕能力!”


    己土太歲腐化血肉之後,再以真火燒煉,保證幹幹淨淨,毫無痕跡。


    處理這些花費了李柃不小的功夫,反而比出手襲殺還要麻煩。


    至於卜算,推演種種,且先不說修仙高人是否有那麽全知全能,就算有,值不值得為區區一個血鯊盜的築基使用,也值得存疑。


    就算真的有個萬一,有閑得無聊的大能高手動用這些手段追查,李柃自己高達元嬰巔峰的神魂位格也足以抵抗。


    這從上次曆劫之後,各方一直想要追尋自己真身,但卻始終毫無結果,就可以反推出幾分。


    李柃也沒有什麽心血來潮的感應,因此暫時無需擔心。


    :。:m.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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