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海上,一艘寶船乘風破浪,從遙遠的阿叱厘國方向駛來。


    這是佟禮應李柃要求,在國內招募了一批適齡兒童,當中絕大多數都是慕道心切,一心想要拜入仙門,或者與仙師拉上關係的凡民家庭所出。


    並不用擔心發生強迫或者其他不忍言之事,因為對絕大多數的凡民而言,拜入仙門是改變自身命運的機會,想要登上這艘船都還不見得有機會,若非李柃指定了需要一定比例的各色家庭,還真輪不到他們。


    阿叱厘國的權貴們也不可能會白白的把這種機會讓給平頭百姓,在他們看來,自家的子女就算拜入仙門,當上一個雜役,都比在凡世間廝混要好得多。


    這要是出了一位煉氣修士,甚至築基仙師,那就真的是祖墳冒青煙,家人也可以跟著雞犬升天,封侯拜相了。


    “這次前往積香宗,是因仙門開山收徒,你們要好好表現,為各自家族爭取機會……”


    有一些早慧的少年們,回憶起了尚在家族之時父母親人的叮囑,不由得暗自攥緊拳頭,發誓定要出人頭地。


    也有幼童懵懂無知,在船艙裏麵哭鬧:“我要回家……”


    “積香宗的收徒年齡,僅限於六至十二歲,根本不再接納江湖散修呀,國內幾乎所有滿足條件的人家都想把自己的子弟送來,都在做夢想著一步登天,出個仙師子弟什麽的,將來好照顧自家……”


    甲板上,兩名成年男子站在船頭看著海上風景,低聲議論著。


    這兩名男子當中的一人正是佟禮,另外一人則是國內大貴族之一的佟嵐親王,他們同為王族成員,也是這一次負責搜羅兒童,運來此間之人。


    佟禮道:“他們倒是做得一場好夢,仙門拜師之後?是要斬斷塵緣?與世隔絕的,這是為了增強仙門的實力?而不是為了讓弟子們在世俗開枝散葉。”


    佟嵐道:“是呀?那些人終究還是太天真了,宗門上頭有長老?有宗主,若非擁有一定權位?如何能夠照顧得了家裏?還是像我們佟家這般?直接攀上李宗主的關係,才能得享國祚多時,再續他個三五百年。”


    “嗬嗬,如此看來?我這還是因禍得福。”佟禮不無自嘲道。


    “那可不是?要不是你陰差陽錯招惹到了李宗主,還指不定有今天這個差事。”佟嵐看了他一眼,“話說回來,這一次我們佟家也趁機精選了三十餘子女進去,名冊上並沒有做掩飾?會不會出問題?”


    說到這件事情的時候,佟嵐尚有幾分憂慮。


    因為他們也是有私心的?想要趁機會往積香宗內塞人。


    “當中隻要有一人能夠成才,順利拜入內門?那就是十倍百倍的回報。


    雖然我們口口聲聲稱仙門要斷絕塵緣,了斷因果?但這份血脈關係?始終還是能夠換來不少好處的?至少佟家在阿叱厘國的王侯地位就能夠有所保證了。


    就是不知道,是否會認為我們私心太重,反而多有排斥。”


    佟禮道:“應該不至於,因為按照修仙的困難,絕大多數凡民都沒有資質可言,送去參選的當然是多多益善。


    我們這些子弟,大多數也是成為宗門雜役的命,李宗主這般人物,眼中是沒有這般計較的。”


    佟嵐道:“那我就放心了,他們大多都是家中的次子,幼子,連我家小兒都送了進去,就當是夭折了,他年倘若有成,再來計較。”


    佟禮嗬嗬一笑,道:“其實我們佟家還是頗有優勢的,因為我是煉氣修士,自有辦法橫跨大海往來此間探親。


    隻消得每年一次保持聯絡,就能比常人家多出幾分親近,倘若當中有別家出挑的,也尋機會結交一番,國內那些個懷有異心的家族,隻不過是為我等作嫁衣罷了。”


    佟嵐也跟著笑了起來,道:“倒也是,異國他鄉,宗門修仙,豈還有家族塵緣之餘地,今後他們所重視的,隻有同門之誼,宗內關係了,也就隻有我們這般能夠探視的,才有機會保持聯絡,不斷血脈親緣。”


    旋即又道:“話說回來,你也是修行中人,應該知道仙門的一些規矩,他們收徒納新,究竟是個什麽樣?”


    “爬山!”佟禮不假思索道,“這個我熟啊,仙門收徒,不就是爬山麽!”


    佟嵐蒙了:“仙門……爬山?你莫不是在唬我?”


    佟禮鄙夷的看了這個凡人親王一眼:“三叔,雖然你是我族叔,年紀也比我大,但說到這見識嘛,嗬嗬……你可真是有所不知啊。”


    佟嵐還真就不服氣了:“那你倒是說來聽聽,這仙門開山收徒,跟爬山有何聯係?”


    佟禮道:“當然有聯係了,爬山,就是登高,登高才能望遠,對吧,這寓意著仙山之人登山升仙,從此之後,再非凡人!”


    佟嵐僵住。


    佟禮道:“山上之人是為仙,這不需贅言,我所說的爬山,也不是等閑的叫人沿著山門石徑往上麵怕,而是各設法陣,禁製,施加以重重考驗。


    好比金錢美女,功名利祿,但凡稍有遲疑,就會黜落……”


    佟嵐再僵,但總感覺有哪裏不對勁:“我說這些幼童還都是些小孩子,什麽都不懂吧。”


    佟禮瞥了他一眼:“你沒有聽說過抓周麽,周歲幼兒,抓取官印,玩具,紙筆,豈有懂得這些東西背後蘊藏寓意之理?還不是靠著冥冥之中的因果牽連占卜未來?這爬山之中,幻陣考驗,也是同樣的道理。”


    佟嵐道:“好吧,你見識比我廣,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


    佟禮得意一笑:“那是……再說了,這爬山也需要強健體魄,對吧,但凡身有暗疾,遠比同齡人孱弱的,都被淘汰了,所以這爬山一說看似簡單,實則蘊含著考驗精神意誌和體魄的複雜道理,實乃修仙之人開山收徒之必備。”


    說話之間,遠方的海島越來越近。


    “終於到了,這麽多天的遠洋沒有碰到風暴和海獸,多賴航道可靠。”佟禮眺望遠方,止住了和自己族叔的閑聊。


    一個時辰後,寶船靠岸,積香宗的登仙院管事齊聚在此,帶領著隸屬於他們的雜役和執事們迎接。


    阿叱厘國的官員和對方對接,佟禮很快就從當中見到了自己的熟人,以前曾經一起製假販假的辛大元。


    “辛道友,別來無恙呀,你這氣色看著是越來越好了。”


    “佟道友見笑了,我如今是在天工院擔任管事長老,混口飯吃而已。”辛大元搖頭苦笑道。


    直到此時,他才想透,當年自己偷奸耍滑,究竟錯過了什麽。


    同為煉氣境修士的閔蓮,如今已經是宗門內的實權長老了,是真正的高層,而自己卻連天工院掌院都沒有混上,充其量隻是掛著個管事長老的名銜,主持煉製遐草香的工坊。


    不過相比其他,這也算是難得的肥差了,而且近些年來,門下的學徒,雜役越來越多,煉製靈香的技藝也逐漸變得成熟起來。


    他不用再像過去那樣終日勞碌,輕鬆逍遙了許多。


    如此一來也就逐漸接受自己加入積香宗的事實,甚至謀求著在這體製之內廝混了。


    他算是徹底看透了自己,並沒有什麽築基的指望,也因過往的偷奸耍滑惡了宗主,被擱置在旁冷落。


    但終究還是靠著一手天賦能夠廝混,資曆也足夠之老,是在宗門成立之前就已經有了名位的管事長老,跟商會對接的管事,甚至如今已經成為高層的閔蓮都有幾分交情。


    就連煉製遐草香的工坊,都是在他努力之下一手創建起來。


    單憑這份功勞和苦勞,完全足夠他在這宗門內混吃等死了,倘若再生養子女,同樣叫做開宗勳貴,宗主嫡係。


    辛大元算是悟到了,也就起了幾分心思,過來和過往的老友攀攀交情,為生前身後做準備。


    積香宗下自有坊市,不久之後他們就在鎮上最大的酒樓開宴,享受起凡俗國度難得的靈材盛宴。


    辛大元的俸祿不低,天天享用辟穀丹之流的東西也膩了,請老友喝起本地特產的百香靈釀以及數種靈材級香料處理過的珍肴,直讓佟禮等人驚呼人間美味。


    說起入門考核的事情,辛大元愣了愣,旋即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積香宗的入門考核哪有那麽麻煩喲,隻是簡單的識文斷字,凡有基礎的丟到大班,沒有基礎的就在小班,各自授予學識,教導規矩,一年之後再統一轉入宗門學堂。


    然後是每月一小考,每年一大考,記錄成績,研判水準,修滿條件便送去參加入門之試,成為外院弟子。


    直到那時候起才有真正的法門傳下,開始引氣入體,煉精化氣,但那少說也得有七八年過去了。”


    “這,這得十五六歲才能拜入外門?”佟嵐不禁咂舌。


    “那當然,之所以要招收幼童,是因可塑性高,而且能夠培養對宗門的歸屬之感。


    本宗收徒,從來都是多多益善,管你什麽良材美質,榆木腦袋,都各有教育之法,以及將來去處,如能授予學徒勞工出身,或香坊技師,也算是有了一技之長。”


    “什麽,竟然是來此學那旁門技藝,煉香製香的嗎?”


    “說好的修仙問道,超凡脫俗呢。”


    佟禮和佟嵐不由得愕然,如果他們是地球老鄉,大概就要生出說好的碩博連讀變成隔壁技校學藝,還得下車間實習的懵然之感了。


    “這,這仙門收徒,不是該是這樣的吧?”


    佟禮不由的深深為那些幼童的前程擔憂起來。


    “那你以為該是怎樣?”辛大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其他仙門收徒,不也是要擇優而取,大多數都成為宗內雜役。”


    “那倒也是,能夠學得幾分本領,成為學徒,技師,不見得會比宗內的雜役差。”佟嵐說了句公道話,“就算真的要衣錦還鄉,那好歹也是海外歸來嘛,都是仙門出來的,誰管你是宗內雜役還是正式的弟子。”


    “可是,別的宗門它……”佟禮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一時語結,竟無言以對,臉都憋得通紅。


    “你都說了是別的宗門,不同的宗門自有不同的規矩,這又不是什麽稀奇之事。”辛大元道。


    他們並不知道的是,這是李柃把自己前世的一些製度照搬過來了。


    他所推崇的是學院製的教書育人之法,而不是古典修仙的那種師徒傳帶。


    其實修仙界中也有宗門開始改革,采用類似的體製,但卻因曆史傳統之故,未能走出新的道路。


    師徒傳帶,就免不了靈峰,也免不了由此而誕生的裙帶關係,私相授受。


    就連學院製都免除不了學閥,師徒傳帶的話,弟子興衰榮辱,全係於恩師之手,勢必又要套上封建時代的人身依附關係,圍繞著自家靈峰打轉,而不是宗門。


    李柃自己就深有體會,他是出生於玄辛國之人,隸屬玄辛峰,老祖還把九公主都許配給了他,算得上是恩重如山。


    但這一切都和天雲宗無關,如若有一天,老祖說要叛出天雲宗,要他支持,他都得遵循這個時代的理念,無條件支持。


    但如今,他自己是宗主,是要從上至下治理各峰各院的人物。


    為了把宗門權力歸一,有利於香道的傳承和發展,這一番頂層設計也是用心良苦。


    辛大元和佟禮等人並非智慧不夠,但論見識和謀慮,自然不可能達到李柃這般的深度,也沒有必要達到。


    畢竟這種事情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們也隻不過是感慨一番就忽略過去了。


    不過也正是這一番交談之後,佟禮和佟嵐等人才確認,積香宗真得沒有什麽爬山考驗,也沒有什麽宗門比武。


    隻有月考,年考,學分,手藝……


    成才也靠的是概率,靠的是教學質量,根本不考慮什麽天才和庸才。


    隻有靈根俱全,確立了修仙資格,而且又滿足學分要求,擁有一定香道底蘊的人,才會被授予天香引法門,還有酴醾香的資源,真正踏上修煉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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