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南境,風來港。


    官軍清退了閑雜人等,守在臨時搭建的彩棚等候北海來船。


    為表對香道的重視,貴為王侯的趙崆親自到場,籌備了盛大的典禮準備迎接。


    商會的寶船很準時,趕在正午時分順利入港,一番鑼鼓喧天的熱鬧過後,司儀唱喏,賓客下船,大乾軍民也終於看到了傳聞之中的海外仙山修士們。


    這宣告著香道北傳,再建門庭的開端。


    趙崆與朱利生在港口中的空地執禮會見,相視而笑。


    雙方雖然是第一次接觸,但追溯過往,也算是淵源不淺,再加上如今利益趨同,都頗有親近之感。


    “時隔多年,終究還是再次回到玄洲了。”


    就在這時,寶船上,李柃也輕歎一聲,油然感慨。


    他並沒有出去參加這場歡迎的典禮,因為他現在都是退隱潛修,不問凡塵的世外高人了,各方麵的事情,不用再多管。


    有事弟子服其勞,花費上百年時間以及不計其數的資糧寶物培養多位真傳弟子,就是為了在這些場合能夠獨當一麵,做好真傳弟子們應該做的事情。


    因此他隻是順路搭船過來,根本就沒有打算摻和此間的具體事務。


    李柃端坐在艙內閉門養神,神識卻穿過船舷和甲板,把外界的諸物呈現出來。


    在年輕的三皇子,越王趙崆麵上稍作停留之後,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周邊的元氣上,驚訝發現,此間的天地元氣已經稀薄到了一個令人發指的地步。


    如若說,外界各方的五行靈蘊濃度可以達到十數,百數,在此間,則是堪稱十不存一,百不存一,存在著極大的反差。


    這意味著,乾坤借法的法門很難在此間運用,哪怕是築基境界的修士,神通法術所能波及的範圍和造就的聲勢也將遠遜在外界。


    這比任何山門大陣的壓製還要厲害。


    不過在這同時,李柃很快便又察覺,這並非是說此間的天地元氣真的消失不見了。


    明顯可以察覺到,空中彌漫著類似神國法域的存在,這種東西,李柃熟悉不過,甚至一度曾經有所研究。


    它們以燔柴煙形的形式,彌漫於天地萬物之中,各色靈蘊流光溢彩,散發著不同的光芒和質感。


    略作適應之後,李柃依稀察覺到了不同的世界。


    現場被發動出來沿街歡迎,亦或自發帶著家眷老小來看海外仙師的,多是庶民,百姓,頭上散溢白煙,呈現樸實無華的白色氣運。


    有些人身上穿絲佩玉,明顯屬於富戶,紳士階層,家眷也多有軟轎,彩棚可供乘涼,頭上散溢青藍之煙,階級明顯高於平台百姓。


    而那些身著官服,騎馬武將之流,頭上多見散溢赤紅之色,這是朝廷命官獨有的氣運。


    在意識到這些差別之後,李柃運轉望氣法訣,注目看去,果見此前一掃而過的越王趙崆擁有了截然不同的氣質。


    他頭頂上散發出來的,是一種位於諸多命官巔峰,紅得發紫的紫紅煙氣。


    至於他身邊一些方士,術士之流,明顯為冊封道人,則是散發金黃之煙氣,呈現金黃之色的氣運。


    甚至就連自己的弟子們,當眾接旨,受封法師之後,也開始獲得此方天地垂青,頭頂散溢出同樣的金黃之色。


    讓李柃頗為在意的是,朱利生道齡和修為都遠遠不及身邊站立的兩名供奉長老,但是呈現出來的氣運遠勝後者,在法眼判斷之下,倒似擁有著遠勝對方的氣機似的。


    “原來如此,是按照官階與身份區分的麽?”


    他想起了過往聽到的一些關於大乾皇朝的傳聞,再往此前已經觀察過多次的便宜侄太孫玄辛侯看去,果見對方身上有朱紫氣候,典型的王侯位格。


    這在海外之時,還有路途之中,是完全沒有的,返回這裏之後,他的玄辛侯爵位才算是實至名歸,擁有著調動此方天地權能的妙用。


    就在這時,李柃心神微動,忽的看向街角一處。


    但見喧鬧之聲傳出,片刻之後,身影躥躍,十餘道凶神惡煞的身影衝了出來。


    他們一個個都是雷公臉,長得青麵獠牙,麵目猙獰,赫然是山魈,猿猴類的化形妖魔,身軀魁梧,臂長力壯,守候在外圍維持秩序的衙役之流連發生什麽事都沒有鬧清楚,就被砸得飛了出去。


    當中一頭猿妖擁有著煉氣巔峰的氣息,尤其悍勇,也不用什麽兵器,仗著自身銅皮鐵骨,刀槍不入,頂住士卒刀砍槍刺,一路直衝向前。


    “有刺客,保護越王!”


    趙崆身邊,諸人似乎輕車熟路,有條不紊的列陣,迎敵。


    百姓人群之中,也有數道強大的氣息升了起來,李柃一時未料,竟然都有種看走眼的詫異之感。


    更讓他在意的是,那些妖魔身上也似有氣運,呈現出灰黑之色,如同魔氛繚繞,氣勢駭人。


    雙方接觸在一起,立刻展開了激烈的交手。


    煉氣境界不通乾坤借法,所以天地元氣如何都不影響,李柃一時之間也沒有看出什麽玄妙,但就在這時,另外一邊突然竄出三道特別強大的氣息,竟然都是法力在身的築基大妖。


    他們身上妖氣逼人,黑霧繚繞間,凝如實質,行止之間都擁有著駭人的氣勢,但卻似乎並不戀戰,隨意大鬧一番,和趙崆,朱利生身邊的高手簡單作過一場之後,忽然轉身向外逃去。


    “給孤追上去,定要拿住那三個當頭的,看看是何方妖孽,竟敢指使他們大鬧典禮!”趙崆感覺麵上有些掛不住,親自下令追殺。


    朱利生倒是無所謂,但因客人身份,一時未明情況,也沒有多言,隻是暗中傳音己方人馬:“小心調虎離山之計。”


    玄辛侯無奈一笑,低聲對朱利生解釋道:“看樣子是深山老林中的那些大妖在鬧事,百越之地就是這樣,窮山惡水的,朱門主見多就習慣了。


    不過,古越城那邊,我們已經經營得不錯,城防也更為嚴密,不至於影響香市營生……”


    ……


    正當玄辛侯安慰朱利生的時候,港城之西,數十裏外,撤退的妖族疾馳如奔馬,在山嶺之間如履平地。


    趙崆派出去嚐試挽尊的追擊人馬漸漸趕不及,隻能就地收縮陣型,把有意無意留下來斷後的三名大妖留了下來。


    “妖孽,你們受死吧!”


    說話者是一名身穿暗金鎧甲的武將,明顯隻有煉氣境界修為,但是暴喝之中,氣運大漲,竟然在空中泛出宛若精氣狼煙的龐大煙雲,身邊精銳士卒也齊聲呐喊助威,呈現出遠勝於此前在城中的氣勢。


    李柃潛隱而來,正好看到這一幕,麵露微訝之色。


    “他們……在調動天地元氣!”


    乾坤借法是築基境界才能施展的神通,通過此法,己身之力撬動天地大道,一人即可發揮出堪比千百人的力量。


    倘使隻得十年修為,數萬均計的力量,也能在特定的神通法術加持之下,展現出堪比數十萬均,上百萬均的威能。


    借此,修士可以完勝凡人和煉氣境界。


    但在此間山川大地所形成的陣勢加持之下,凡人和煉氣境界也能調動相應的天地元氣,就截然不同了。


    李柃發現,這些天地元氣,明顯是從氣運煙雲之中提煉出來,宛若神國法域之中,煌煌元氣如同雨霧凝結。


    相應的位階,品級,調動不同的層次的力量,無法搶奪,無法僭越,恰如那皇朝法度,規整森嚴,充滿著人為的痕跡。


    尋常士卒擁有著十餘至十數倍不等的借法倍率,親兵護衛,各伍長,什長,夥長旅帥數十倍不等,領頭的將官,更是擁有著真正築基那般的上百倍力量。


    他所修的似乎是凡間武學,凡人命短,花費十餘載寒暑苦練,在修士看來也就是稀鬆平常,但因高人精修之緣故,同樣也具備著征戰殺伐的真意,伴隨著天地元氣的調動,更似有五行流轉,風雨相隨,演繹出宛若氣蘊化象的異象。


    當他一槍此處,雷火劈落之時,就連對麵三名大妖也不得不飛身擊退,生怕沾上此間的天地之力,為其力量所傷。


    “這已經是貨真價實的築基水準戰力……”


    李柃隱匿雲間,麵上露出些微訝異之色。


    一般法門,能夠達到十倍至數十倍之間的借法倍率,這是普通功法的水準,也是新晉築基水準;


    高等法門,優越的運用之法,能夠達到百倍以上,結丹修士舉手投足之間,也多在這個層次。


    眼下這名武將雖然自身實力不高,但憑借著位格所帶來的氣運壓製,竟然穩穩勝過對方三名大妖。


    那些兵卒同樣發揮出了極大的作用,組合戰陣牢不可破,幾乎每一人都能暫時借助同僚之力抵擋敵人攻擊,亦或合力斬出強大的攻擊。


    就在這時,情況忽變。


    高空之中突兀傳來長嘯,一尊龐大的妖禽身影俯衝而下。


    那是一頭身形達到近十丈的青羽雷鵬,古修《妖異誌》中曾經有所記載的妖中聖裔,據傳和傳聞之中的妖族大聖,金翅大鵬也擁有著極深的淵源。


    它身上除了築基大妖正常所應擁有的妖元和法力之外,竟似也擁有著一種呈現金黃之色的氣運庇護,此方天地大道對其網開了一麵,使得解法之術同樣能夠運用自如。


    李柃親眼看著,它以驚人的速度衝破戰陣仿佛,巨大利爪揮舞之間,久攻不破的盾牌,鎧甲應聲而裂。


    將士們血灑當場,就連領頭的將官都被震退,哇的一聲吐出鮮血。


    “不好,是聖裔大妖!”


    士兵之中,有人驚訝大叫。


    “將軍……”


    眾人驚恐之中,妖風刮起,飛沙走石,一時陣勢大亂。


    噗!


    將官身軀重重飛了出去,又再遭受了淩厲的爪擊。


    “桀桀桀桀……”


    這大妖放肆大笑,眼見著就要再次出手,將其撕碎當場,李柃突然出手。


    他以水月鏡照映洞天,虛空倒映之中,把四頭大妖都囊括了進去。


    這一切突兀而又隱秘,在眾人所見之中,卻似大妖們無心糾纏,得勢之後,使了個障眼法突兀消失不見。


    “走……走了?”


    將官一個骨碌從地麵翻身而起,麵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之色。


    “連聖裔大妖都出現了,此次刺殺案極不尋常,快走!”


    眾人不敢在原地久留,連忙相互扶持著,急往城中而去。


    另外一邊,被困在水月鏡中的四個大妖卻是連駭得不輕,連冷汗都流了出來。


    “何……何方高人在此?”


    “前輩,我等無意冒犯,還請放我們出去!”


    “……”


    李柃並沒有現身,也沒有任何言語,而是站在外麵陷入了沉思。


    “聖裔就能擁有位格,調動天地元氣嗎?


    這麽說來……”


    他福至心靈,忽的感覺,四方天地對自己的持續壓製鬆動起來,冥冥之中,山川河穀都在與自身相互感召。


    一股隱秘而又真實存在的意念撕裂了籠罩整個大乾皇朝的氣運大陣,使得天地元氣從中流瀉。


    李柃忽的就感覺,自己恢複了幾分實力。


    雖然並沒有達到與在外界那般的隨心所欲,但至少,結丹修為和真傳秘法應有的乾坤借法水準,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而在這當中,他轉頭看了看四周,忽的就對附近所能看到的一條小河莫名親切,仿佛當中潺潺流動的不是尋常河水,而是凝煉的靈元那般。


    “那是……”


    李柃心中微訝,很快卻又有了一個隱約的猜測。


    就在這時,天地震動,遠方的地界,似乎有四個冥冥之中的意念在感召。


    這是一種類似知時識地神通的感召,李柃也無法判斷其來源和方位,但卻莫名的在腦海之中投射出了四道真實不虛的強烈金芒,宛若烈陽的力量源源不斷照映過來,強烈彰顯著其存在。


    他幾乎是一下就無師自通,明白了什麽。


    “大粼江神……在呼喚!


    祂……什麽時候蘇醒過來了?”


    這個發現,讓李柃心中大震。


    他原本隻是想來此間略作遊覽,走馬觀花看上一番,忽的就改變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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