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中世界,寰宇茫茫,這處上不著天下不挨地,背景掛著海市蜃樓般的幻影,下方顯露地獄景象,如在虛空之中的所在,一下就出現了多位穿著幽魂宗服飾的人物。


    這些人氣機深沉,道蘊流轉,都是幽魂宗的太上長老,得到業恒生的傳訊之後,緊急以神魂出竅之法挪移而來。


    倉促之間,每人隻以精神攜帶半數法力,並非處在靈肉一體的圓滿狀態,但各自寶物,功法俱全,神通法術亦能施展無礙,實際上戰力並不弱於其他元嬰。


    修為實力達到了他們這一層次,大多都可以施展神魂出竅,陰神顯聖的本領了,法相亦能隔空挪移,等閑不會受到時空地理的限製。


    但這也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如同夢中之靈那樣需要憑依。


    虛空茫茫,李柃和業恒生又是臨時來此,不可能無緣無故得到準確位置,隻能是專門讓業恒生持著相應的信物加以引導。


    這類東西稱得上是隱私,平常並不會讓同等境界的高手帶著,以免疏忽時刻為人所趁,或者存在著偷襲別人的嫌疑,足以說明,都是有備而來。


    李柃轉頭看了看,發現當中並沒有什麽自己認識的人物。


    以他在大修士圈子裏麵的資曆,不認識這些人實屬正常。


    但是加入天庭之後,得到不少好東西,其中就包括了專門講述數千年來仙魔二道成名人物以及後起之秀的詳細情報,甚至對於草莽之中的突出者也有所了解。


    那是仙盟天機堂出品的人物誌,他隻是在十多年前與孟絀交手之後草草看過一遍,就憑修士的神識將其記住,略留大概印象。


    “當中肯定記載過這些人物……”


    李柃帶著幾分思索環顧四周,發現其中一個持著人頭骨杖的佝僂老人和印象中的毒叟對上了號,蓋因其相貌確實奇特,整張臉都在築基之前就已被邪異毒種毀容,成為了一個無眼無鼻的無麵人。


    在他身邊還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女性修士,身穿華美薄衣,魅惑動人,但是全身煞白,不似生人,臉上還貼著一張泛黃的符紙。


    這是他以魔功熬煉而成的毒人屍姬,據傳是為了研究起死回生之術的意外成果,但其前身卻是仙門朝元宗內一位結丹女修。


    當年毒叟為了修煉魔功,遠遠不止殘害一位仙門女修,鬧出好大陣仗,但是至今仍然好好的站在這裏,而其他曾經追殺過他的那些人不是已經隕落,就是老死,空留遺恨,足以說明其實力。


    天機堂人物誌對其的點評是技近於道,無物不毒,就和劍道飛花摘葉,甚至憑空禦氣皆可傷人那樣,此人已經把一身毒功修煉的出神入化,甚至可能已經掌握相關的法則之力。


    不過可以確定的一點卻是,此人並未修出陽神,因為其神魂有缺,同樣是年輕時候急於求成所留下的弊端。


    至今他已經開始為當時的選擇還債,非但陰神混雜,本質渾濁,就連肉身都開始受到殘害,變得虛弱不堪,因而諸人之中他顯得最為老邁,站在那裏都顯得巍巍顫顫,捂著嘴巴咳嗽不止的模樣。


    其他人離毒叟有些遠,顯然也是一副嫌棄躲避的模樣,站在另外一邊,隱約將自己包圍。


    左邊那個是一副生得唇紅齒白,如同封建農村年畫之中那種金童玉女的小娃娃,但仔細端詳,卻能夠察覺到其中的老舊之意,仿佛年畫放置了許久,已然開始腐朽泛黃。


    這具金童之身並非本尊,而是苗姥姥豢養的鬼靈,亦是她的本命禦靈之一。


    苗姥姥本名苗麗君,乃是幽魂宗內一位天之驕女式的傳奇人物,數千年前崛起,一路突破晉升,亦曾風頭無兩。


    那是幾千年前的老前輩了,後世之人了解不多,幸而同一時代的前輩高人亦不缺,天機堂還是從仙門正道的一些前輩口中探知其底細。


    此老嫗已經徹底舍棄自己肉身,奪舍了一對金童玉女作為身外化身。


    由此而成的魔功,卻是幽魂宗內秘傳的分魂之法,硬生生的將自己精神和魂魄一分為二,借助化身豢養修複。


    據傳此功修煉到極致,不但能夠一氣化三,還能無限複製,孳生,實為魔功取巧的不死不滅之法門。


    但就和所有非是道門正宗的分魂之法那樣,她也留下了精神分裂的弊端,明明擁有著兩具同等修為實力,不弱於任何其他元嬰的身外化身,卻往往隻能動用其中一具來戰鬥。


    另外一具不是休眠,觀戰,就是顧此失彼,往往都要為敵人所乘。


    久而久之,苗姥姥幹脆不再常以其同時出現示人。


    她同樣並未修煉到陽神境界,因而隻能在這樣的虛空或者冥界天幕之下神遊。


    再左邊則是個不知是何來曆底細的高大骷髏,身穿一身帶著鐵鏽的古樸戰甲,肩上扛著門板寬的戰刀,身材高達數丈,看起來威武雄壯。


    這可能會是什麽人專門祭煉而成的傀儡或者骨魔,來自白骨宗的技藝……


    李柃很快將目光從其身上移開,轉向下一位,是個相貌堂堂,乍看起來頗有幾分正道高人風範的中年男子,氣質儒雅風流,與同伴們各種邪魔外道的畫風形成強烈的對比。


    隻不過,其人身上滿身惡臭暴露了底細,李柃從其身上聞到的是一股濃烈之極的血腥惡臭,似是死人流出的膿血淤積許久,混合在爛泥之中幾經發酵之後的味道。


    “似乎是叢嶽……”


    李柃想起一個人,那是幽魂宗的外籍長老之一,號稱不老魔君的叢嶽。


    此人年過九千餘,在元嬰大修士當中堪稱高齡了,即便是法相變化,也當屢經蛻變,達到了最後一個老年相的階段。


    若真如此的話,幾乎板上釘釘就是陽神境界的頂尖高手,天機堂亦對此人多有批注,談及過往獵殺仙魔二道新秀英才的昭著惡行。


    這般的人,原本卻隻是個草莽出身的散修,是修煉至結丹之後,為幽魂宗內長老所招攬,再加上當時正被仙門正道追殺,無路可逃,方才選擇加入。


    結果幾千年過去,當時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老前輩都已經作古,子孫後人也都老去,他反而留了下來,成為宗門之內中流砥柱式的人物。


    這樣一個人乍看起來沒有什麽特點,但實際上卻是多麵能手,幾乎精通所有魔門派係的各種法門,亦在各道浸淫頗深,擁有著不遜其他修士的精修成果。


    再下一位,是個相貌平平的中年修士,看起來隻得元嬰前期的模樣,神魂本質也不高。


    龍套……忽略……


    李柃自動看下去。


    路人甲普通元嬰……忽略……


    路人乙普通元嬰……忽略……


    如此一來,業恒生,毒叟,苗姥姥,叢嶽,加上一個不知底細的骨魔傀儡,還有三個路人元嬰,足足八位元嬰層次的高手包圍了李柃。


    李柃甚至懷疑整個幽魂宗都傾巢出動,蓄謀已久要獵殺自己。


    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元嬰層次亦有陰神陽神之分,就算晉升元嬰之後,亦同樣難免千年天劫考驗,一個宗門大派,還需時刻留人坐鎮,不大可能一下出動十多位大修士。


    這顯然是冥宗,甚至魔道派駐此間,恰好與業恒生有所關聯的人物,才會在此。


    正當李柃思索著這些人的來曆底細時,八人已然形成包圍。


    這一次,業恒生不複此前倉皇逃竄的狼狽,轉而意氣風發道:“李柃,你乖乖束手就擒罷,否則等下動起手來收之不及,難免會傷到你。”


    “嗬嗬嗬嗬……業道友十分在意這個小娃娃呢,不過確實生得一副好根骨,若得煉成身外化身,不知能添幾分資糧。”苗姥姥奪舍的金童帶著幾許貪婪,目中放光道。


    經曆多年修持,李柃的精神和肉身俱皆已然徹底蛻變,被熏洗成為傳統標準來看也堪稱頂尖的資質。


    “咳咳……咳……”毒叟咳出一絲血痰,即便處在神魂出竅的狀態下,亦難免身軀搖搖欲墜,反複隨時都有可能自己倒下。


    他不緊不慢的掏出一張手帕,捂著抹了抹嘴,方才道:“他又沒有以肉身降臨此處,說什麽身外化身,最好是能如那位所托,拘了他的神魂下來,往後再作打算。”


    路人乙普通元嬰笑著說道:“各位前輩,你們冥宗這麽大陣仗急招合圍,甚至不惜調動別處的仙門高手,就是為了對付此子?請恕我多嘴問上一句,究竟是哪位大能垂青於他,硬是要這麽做?”


    另一位中年元嬰道:“不管怎樣,一起出手吧,和仙門之人不必講什麽道義,大家並肩子上!”


    李柃聽著這些人侃侃而談,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樣,不由得淡淡一笑。


    “我說你們未免也太自信,當真以為人多勢眾就能吃定我?”


    路人甲普通元嬰道:“哦?過於自信的難道不是小友你嗎,明明被圍住的人是你才對,卻竟絲毫不亂。”


    李柃嗤笑一聲,說了句修仙界中的名言:“如若人多勢眾就有用的話,我還修什麽仙,問什麽道?”


    “不然,不然,這句話隻對平階之下有用,元嬰麵前,多位結丹無用,但卻並不意味著同為元嬰者無用。”普通元嬰道。


    李柃道:“其實我也承認集眾之力,知曉人多勢眾的用處,隻可惜,你我之間並非平階,而是隔著好幾層大境界!”


    “嗯?”


    話音剛落,說話的幾人就忽的感覺不妙了。


    他們說歸說,彼此之間都是相互警惕,極為審慎的。


    因為法則之力強橫無匹,操持的乃是天地大道的權柄,一旦被人算計,正中神通,即便是修為實力明顯強上別人許多的前輩修士也有可能陰溝裏翻船。


    古典傳奇故事之中,高手亦有栽跟頭的時候,就是被這般的力量所傷及。


    反過來,若無對症下藥的克製關係,大能高手之間往往就是誰都奈何不得誰。


    畢竟,都是修成不死不滅,甚至初涉不朽的存在,站著不動給弱一些的修士打,都不會有事。


    真正頂尖的大能高手,近乎無懈可擊,也就堪稱無敵了,那是需要千百年間持續不斷的戰爭,削損,才能擊敗的人物,甚至擊敗之後都沒有那麽容易斬殺,斬殺之後亦有可能死而複生,卷土重來!


    這些人並沒有修煉到那般誇張的程度,自然要小心。


    結果他們還是低估了李柃手段的隱秘性,沒有人察覺到他是如何動手的,甚至感應不到絲毫氣機流轉的波動,就中招了。


    他們眼前的李柃忽的憑空消失,仿佛使了個障眼法,就再無蹤跡可循。


    甚至於,不約而同開始遺忘掉他的存在,彼此之間大眼瞪小眼,莫名所以。


    “我們為何會在這裏?”


    “我們在幹什麽?”


    “好……好像是要圍攻誰來著?”


    ……


    幽魂宗,萬靈山以東三千裏外,陰髑所居的小穀中,孟家老祖孟絀閑適而坐,看著一個年過三旬的中年男子為自己沏茶倒水。


    陰髑坐在旁邊,好奇問道:“孟道友,我聽說此前有急訊傳召,有大能發出了緊急之令,要你等湊足人手去往救援?”


    孟絀嗬嗬一笑,道:“其實道友你想問的是,為何我不去吧?”


    陰髑幹笑一聲,算是承認了這一點。


    孟絀幽幽道:“救援是假,趁機會圍獵正道新秀,爭奪魂靈才是真!如若能有機會把那李柃的神魂拘下來,化為我方道友,亦或幹脆斬殺了他,為聖宗除一大障礙,我又何惜出力……


    但,沒有用的,這次準備不足,該調動的道器資源沒有調動,該召回的大能高手沒有召回,草率找一幫人就想辦成?簡直做夢!


    我和此子交過手,知曉他的本領,所以不去做那等毫無意義之事。”


    陰髑聞言,訝然許久,方才失笑:“原來如此。”


    孟絀說話的時候,目光依舊緊盯著在旁服侍,如同仆役的中年男子,忽的叫道:“龍津,你可還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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