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聖峰上,飛瀑如練,急湍溪流自陡峭的山間一路順勢而下,沒入山下一個清幽的小穀中。


    此刻,李柃正在這裏的空地上擺開桌椅,鋪展工具,仔細參研著什麽。


    浦妝在旁協助,按照他的口述進行記錄。


    慕青絲在不遠處的大樹下盤腿而坐,閉目參悟自己的虛倉劍派法訣,白小環與兩隻貓妖則是在上遊水潭之中撲騰著水花,正在嚐試摸魚。


    這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之中,李柃嘴角微微翹起,顯示出愉悅的心情。


    這幾日,他仔細看過開竅散這一從犬大將處獲得的犬族秘方,愈發感覺大有收獲。


    聚窟洲的醫學,起源於蠻荒巫蠱天然形成草藥之學。


    早在人類文明崛起之前,人類或者其他智慧生靈就懂得利用各種天生地養的草藥,礦物等等事物治療傷勢,增益機能,這個和香道的起源是趨同一致的。


    香之為用從上古而起,妖修秘藥來自於天地自然,亦是從上古而起,乃是博大精深的學問。


    這次若非一時心起,與狐妖結下善緣,李柃也不會得到犬大將饋贈,更不會知道,在這深山老林之中還藏有這般的奇異之物。


    至此他也終於可以確認,此物對香道有著大用處,重要程度絕不在自己過去創造的酴醾香之下。


    “如此一來,香道低階弟子入道艱難這個短板,便算是徹底補全了,甚至比其他道途還要更加的容易,因為它對靈根資質的要求不一樣,更加看重的是感受香魄的能力。


    隻要能夠感知香魄,利用香魄,就能借助信靈香,酴醾香等低階靈香搭橋鋪路,通達築基之境,此後更有茶蕪香易經洗髓,脫胎換骨,造就道體根基,而後是三寶浮香丹等物以為大藥,補足精氣神三元。


    至此,從凡人境界通往結丹境界,雖不能說完全一片坦途,但至少已經好走許多。”


    如此算來,就隻差個元嬰,化神了。


    元嬰的話,或可指望返魂香,智慧之香幾者相結合,但光是采用一種,效果有限,不同的人缺失不同的晉升條件,還是多多益善。


    這次李柃之所以會來到妖國,初衷也是打那神樹的主意。


    不知不覺間,蛇妖青姬來到了這邊,看見李柃沉迷開竅散的改良試驗無法自拔,不由得撇撇嘴,道:“你這幾日都光顧著弄這玩意,說好幫我們煉製的血蘭香呢?”


    李柃回過神,笑言道:“實在抱歉,得拖欠一段時日了,反正之前幾年也煉製了數十份,應該夠具肓受用好一陣了。”


    青姬有些不大滿意,但李柃擺明了就是一副有拖無欠的架勢,也奈何他不得。


    她隻能說道:“你可是堂堂大修士哎,這東西看起來也不是什麽高階寶貝,至於如此嗎?”


    青姬還從未見過元嬰大修士整天抱著連中品靈藥都稱不上的東西研究個不停的。


    說起來,開竅散所用配料雖然成分複雜,但總體的品級和價值的確不高,好幾味主材都是不入流品的階層。


    也即是說,它的造價至多也就是幾千靈石一瓶的樣子。


    李柃笑嗬嗬解釋道:“你不懂,它是如同鼻煙那樣用吸入的方式來使用的,可以長久保存,多番使用。


    這意味著,低階修士都能掏出這麽一筆錢,每年用上一兩瓶,無論平日修煉參研,還是外出遊曆闖蕩之時,都可視情況充分利用!


    叫沒有開鼻竅的人從始至終保持嗅覺敏銳的狀態不大現實,但必要的時候,關鍵的時候,就能享用開鼻竅的資格和能力。


    長久使用,日積月累的刺激和習慣下來,甚至有可能真正打開鼻竅,達到寰通之境!”


    青姬道:“那又如何,始終還是低階的修士收益啊。”


    李柃聽得此言,正色道:“道途道途,同樣的指向一個目標的道途,也有康莊大道和偏僻小徑之分。


    前者千人走萬人踏,但有阻礙,都已經被前人披荊斬棘,盡數搬除,後輩修士隻需要身體力行的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就行。


    所以,不需要什麽先天魔神,先天道體,也有可能成就大能高手。


    而後者,就是我們香道這樣的新途。


    當中阻礙重重,難關無數,我自己憑著天賦異稟率先垂範,闖蕩出了一條新路,後輩晚生池英庭,舒長生,朱利生等人各有貢獻,也跟著達到結丹以上。


    但登臨此道的入口和前半段起點,還是遠遠不如其他傳統道途來得闊大和平坦,沒有什麽天賦的修士踏上這條修煉之路,隨時都有可能踩到水坑,絆到石頭,甚至跌落旁邊的萬丈深淵。


    犬族開竅散,無疑是在前半段保駕護航的神兵利器,有此一物,就算是天賦稍差的弟子,也可以體驗一番開了鼻竅的通明敏銳。


    他們或許永遠都不可能達到我這般的水準,但專研一二分支領域,為香道開疆拓土,亦是有望,假以時日,未必不能作出巨大貢獻。”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是,這對後世修士擁有著巨大的影響,甚至對自己都有許多獲取資糧,精修道途的益處。


    好比池英庭所創造的《浮香訣》,《萬香化虹篇》,就是連李柃見了也要虛心學習,如今作為自己主修法門的香道變化,一個人時間精力有限,想要自行悟通所有香道神通和變化幾乎沒有可能,但有紮實的道途基礎,億萬弟子門人收集資糧,攻克難關,未必不能助益自己。


    這個世間原本是沒有香道的,修煉的人多了,自然而然,也就有了香道,而香道想要興旺發達,變成康莊大道,就非得有萬千修士一同鑽研,攻克不可。


    青姬這般的妖王明顯就認為,神通偉力歸於己身,沒有必要依賴宗門的力量。


    她們甚至連血脈同胞都輕視,隻以弱肉強食還淘汰和選擇。


    但李柃一直都是以變化和發展的眼光看問題的,誠然,低階弟子現在無用,甚至築基境界都未必能幫上忙,但到了結丹,就小有幾分用處了,一兩千年,兩三千年後,有香道弟子成就元嬰,更是足以反哺自己,他們的聰明智慧,他們的道途成果,同樣可以化作自己晉升和收益的資糧,自己擁有著頂級的香道天賦,打通這些關節,所受到助力隻會更大。


    “青兒,你的目光之看到現在,看到表現,真君卻看到了千百年後,數千年後,也看到了本質。


    那個時候的積香宗,說不得是要有幾位大修士的,那些大修士從何而來?就是從現在的低階弟子來。


    這東西有用得很,甚至是大用!”


    突然,具肓從一旁的山林中走了出來,插口說道。


    “姐姐,你來了。”青姬連忙迎了上去,卻是帶著幾分不服氣道,“那又與我們何關,反正他現在不煉製血蘭香了,總是確鑿無疑的擺爛吧。”


    李柃無奈道:“這怎麽就成擺爛了?你放心,我騰出時間來,一定會煉製完的。”


    青姬追問道:“那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騰出空來?”


    李柃道:“下次,下次一定。”


    青姬憤憤不平道:“姐姐,你看,他又開始擺爛了!”


    具肓道:“無所謂,我相信真君是不會食言的。”


    青姬聽到,實在氣不過,但也的確沒有什麽辦法,隻得冷哼一聲,跑到水潭那邊找白小環和兩隻貓妖的茬去了。


    具肓對李柃道:“舍妹無狀,讓真君看笑話了。”


    李柃道:“無妨。”


    具肓點點頭。


    她與李柃相處一些年頭,也算是早就看出來了,他並不是妖國那種階級觀念分明的強者,而是儒雅隨和之人。


    和他相處,並不用像是麵對那些妖皇那樣總是伴君如伴虎。


    “對了,我來此間是因巴山城那邊有新的消息,萬妖會快要結束了。”


    具肓作為一方妖王,多多少少有些妖脈,因此雖然不在現場,但卻對那邊的時局變化有所掌握。


    她目中閃動著一絲異芒,帶著些微的遲疑道:“你若是想要打神鳥山中那棵神樹的主意,眼下怕是就有個好機會。”


    作為妖族修士,說這種話總感覺怪怪的。


    但事到如今,她也管不了那麽多,因為協助李柃進來赴宴和謀取更多神樹果實都是他們私下交易的內容。


    為了血蘭香,她也是豁出去了。


    “哦?什麽機會?”李柃聽到,打起了精神。


    具肓道:“本來神鳥山那邊是備受重視,幾大妖皇親信部屬當中的得力幹將輪流值守的,但最近巴山君似乎和豹族的夤吾鬧翻,防範出現些許漏洞。


    我知你神通廣大,本來也可以偷潛進去,但若驚動了神樹本身的樹靈,還是有可能被值守者察覺的,正好趁此機會搞定樹靈,然後想要做什麽事情都方便……”


    沒有錯,神樹有靈,是帶著渾蒙而又確鑿無疑的靈性的。


    但和常人理解的那種精靈魂魄不同,這種天造地設的奇物通靈化形極難,即便在本紀開天之初就一直生長至現在,都還隻有非常朦朧的意識。


    它並不在智慧生靈之列,但卻又屬於有情眾生。


    “如此也好,那我盡快趕過去。”李柃肅然說道。


    研究犬族秘藥有的是機會,但妖國這邊,錯過時機就不大好下手了。


    “對了,巴山君和夤吾是因何事鬧翻?”


    突然想起一事,李柃又問道。


    具肓無奈道:“還不就是那茲連?她這次鬧得太凶,可算是徹底觸怒巴山君了本來虎族也有唯我獨尊之心,正好借此機會狠狠收拾她一頓,如若夤吾退讓,今後在妖國高層可就得抬不起頭來了……”


    原來,前幾日的故事還在繼續。


    李柃他們一走了之,並不意味著風波平息,矛盾消弭。


    恰恰相反,當事者落跑了,矛盾反而轉移到妖國高層本身。


    夤吾的孫女茲連,無意之中受到天狐血脈的天賦神通影響,對胡嫪一見鍾情,是其中的關鍵支點,幾大妖皇有意無意的站隊相爭,再加上冥宗似乎也有意拱火,還真就把這些矛盾衝突都拋到台麵上來了。


    現在獅虎豺狼豹五大族分成兩派,但站在了前麵的豹族似乎還不是這次硬杠巴山君的主力,反而獅妖一族才是。


    這又牽扯到一樁舊事,那就是巴山君曾經納過獅族女妖為妾,生出了血獅子這麽一個混血兒,結果被家中母老虎,當今妖國的妖後趕到海上去了。


    “巴山君為妖剛強,絕對不是個心慈手軟之輩,茲連那麽鬧,他也不會說什麽不跟小輩計較,定要狠狠教訓她一頓的,但不知道為何,突然又傳出茲連被黑彪五虎兄弟打傷,豹族強者出手斬殺黑彪老五,老四之事……”


    李柃聽到這裏,吃了一驚:“他們死了兩個?”


    “沒錯,我總感覺這裏有什麽不對,但又說不上個所以然。”具肓說道。


    “必定有人在背後搗鬼!”李柃篤定說道。


    “如此一來,巴山君還真非得弄死茲連不可了,不然傳揚出去,別人還以為他怕了夤吾。


    甚至就連那夤吾……若是根腳不夠深厚,頭頂沒有什麽妖神大能罩著,都有可能遭殃。”


    具肓感歎道:“是啊,最近這幾天的萬妖會還在繼續,登台比武較量的妖修越來越多,一些雞毛蒜皮的衝突都上鬥獸台了,若說沒有高層授意,那是不可能的。”


    李柃道:“倒也正好,這是天賜的良機。”


    他是顧慮著具肓這個妖族在此,要不然的話,都已經大笑出聲了。


    自己此前一直苦於沒有什麽好機會,眼下這不就是瞌睡來送枕頭了?


    於是,李柃去和慕青絲說了一聲,便以神魂出竅,向著巴山方向遠遁而去。


    以大修士之能力,平常修士需要十天半個月來趕的路程,隻花些許功夫便至。


    這一次,他並沒有在巴山城中盤桓,而是直奔神鳥山而去。


    這處地方,該有的守衛仍然還在,表麵看來,一如往常戒備森嚴,尋常結丹修士絕對討不到什麽便宜。


    但李柃真正在意的,其實是巴山城中那些妖皇強者。


    他們的注意力果然鬆懈許多,似乎在這混亂之際,因果糾纏,天機不清,連心血來潮的感應都不好使了,沒有什麽突發而至的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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