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柃驚疑之中,玄天帝尊似有所動。


    此刻祂正處在一種酷似希夷妙法加持的狀態,常人難見其存在,但舉手投足之間,劫氣彌漫,法則之力牽動了天地之間縱橫交織的絲線,如同觸動琴弦,四下共鳴起來。


    本來在場聚集了多位大能高手,彼此氣機交織,極為混亂,但在這股劫道的力量出現之際,所有人似有所感,一下就安靜下來。


    “天怎麽突然黑了?”


    司辰元光星君等人在另外一邊遙望天際,但見昏沉的天空下,血月似乎都被雲霧所籠罩,天地蒼茫,帶著無形的威壓,仿佛有什麽帷天巨獸正在隔著一層世界之壁凝望著此間。


    若以渺小微塵喻天下蒼生,那麽此刻蒼生就像是在一個大魚缸裏,感受著一頭巨鯨的迫近。


    以蒼生之目力,甚至無法完整窺見其形跡,所能感受到的是難以言述的壓抑。


    驀然間,天地之間綻放出一縷熾烈的光芒。


    那是來自外域虛空的神雷,宛如開天辟地之初劫雷新綻,帶給這個世界以無窮的震撼。


    整個戰場都仿佛凝滯了。


    李柃這個時候反而從中擺脫出來,因為他此前就率先看到這位尊者的化身,知曉了其存在。


    心裏有所準備之下,反而能夠稍微適應。


    但以其所觀,這一幕景象和天劫迫近的場麵極其相似。


    戰場上下,天地蒼茫,夜幕如淵。


    無以加複的心悸之感彌漫間,夜空之中忽的出現漩渦狀的雲光雷影。


    眾人紛紛露出驚怖的神色。


    在這一刻,他們也終於明白這是什麽了。


    “天劫!”


    “天劫要降下了!”


    陣陣光華從漆黑的漩渦狀黑雲之中漏出,勾勒出了其籠罩數百裏的輪廓。


    不時可見,熾亮的雷霆在其中閃爍,似有雷霆化為龍蛇,活靈活現的翻湧流動。


    這可怕的一幕愈發的顯現出天降雷劫的恐怖。


    “怎會突然變成這樣?”


    “這世間已經沒有人能夠把劫雷掌控到如此地步,就算是掌握了天庭權柄的雷禦天尊也不行,難道說……”


    鏖戰過後,受了一些傷,法力元氣也消耗不少的冥王宮主等人麵色陰沉如水,帶著無盡的不甘。


    不過許多事情,他們已經無法可想了。


    因為這劫雲剛好就在他們頭頂,那突如其來的雷劫是衝著幾人而來的。


    首當其衝者,正是冥王宮主!


    元幽魔尊,高玄以及孟絀也沒有好上多少,他們很快就看到漩渦之中分化白芒,勻出數成蘊藏雷霆的劫道力量。


    “竟是衝著我們而來!”


    冥王宮主等人剛剛才生出這般的念頭,就見白芒一閃,巨大雷霆直劈而下。


    轟隆!


    黑夜瞬間被撕裂。


    宮牆之下,冥王宮主挨了一擊,不由得悶哼一聲,吐出焦黑濁氣。


    “還真的是渡劫!”


    “數千年前,修士渡劫還時常能見,近千年來有所減少,直至接近絕跡,而今又再突然出現……”


    “而且一來就是這麽高境界的修士渡劫……”


    “難不成,那位……那位回來了?”


    聯想到天庭此前的暗示,還有攻略冥界中層過程之中的種種表現,各方大能修士們不由得作出如此猜測。


    但眼下,什麽緣由真相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他們隻知道,天雷之劫真的降臨了!


    “劫氣之下,萬色皆迷,千萬不要被卷了進去!”


    “速退速退,否則對方臨死之前也要拉個墊背的,誰都擋不住!”


    “他已經完了,我們隻需要在旁等待即可……”


    以司辰元光星君等人為首的天庭大能們一哄而散。


    這陣雷劫原本就不是衝著他們而來,要逃脫出去,還是可以做到的。


    但冥王宮主等人卻似被困在了一個如同迷宮的所在,虛空之中彌漫著電光,令人不敢逾越雷池,嗞嗞作響的異常聲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他們隻要一動,就會有莫名的力量牽引,極力阻撓,而與此同時,天上劫雲也會跟著移動。


    有人退到遠處之後,運足目力回首遙望,但見法眼注視之下,整個天地之間都彌漫著灰蒙蒙的霧氣,神秘的法則之力將冥王宮主等人分別包圍。


    那就是所謂的劫氣。


    而在李柃聞香識人的天賦神通感應下,具現出來的景象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前所未有的聞見了一股類似焦臭,但卻又似帶有幾分鬆木清香,如同劫後餘生的靈蘊之息。


    那股同時蘊含著毀滅與新生,兼具兩種截然相反質感的氣息,給了他以大道意蘊的啟發。


    李柃看得如癡如醉,萬香幻形的神通不由自主的運轉。


    他也在嚐試著汲取劫力,模仿這一種氣息……


    不過眼下倉促之間,還還真不容易得到什麽感悟。


    李柃有種隔著一層窗戶紙的感覺。


    “還不夠,遠遠不夠……這種感覺……究竟是怎麽回事?”


    在其沉溺間,四名魔道修士同時渡劫,整個冥王宮都似被雷光與火焰所籠罩。


    劫雷之下,仙神退避,原本就已經告破的山門大陣更加無法抵擋其分毫,直接被劈了個七零八落。


    修為達到了法身境巔峰的元幽魔尊首先開始出現問題。


    他在此前的交戰之中猶且表現得異常強大,一人獨鬥諸位天庭強者,絲毫不落下風。


    但在此刻,劫雷加身,隻是廿幾,就已經開始飄擺不定。


    雷霆繼續落下,不斷累加劫氣,更是將其劈得皮開肉綻。


    不知不覺,來到了四五十道的時候,這位黃泉宗久負盛名的大高手竟然慘叫一聲,跌落凡塵。


    他當場殞落,然後在下一道雷霆降下之時,直接融毀於其中,整個身化灰灰。


    另外一邊,高玄和冥王宮主還在苦苦支撐著,各種神通,法寶,但凡是有助於保命的都不要錢似的祭出,付出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


    反觀修為最低,晉升時間也最短的孟絀卻似較為輕鬆。


    他不但挨的雷劈次數最少,僅有三九廿七道,還靠著一些替死鬼分擔攻擊,借著瞞天過海之術躲了過去。


    實際上,天雷也隻是劈中其數下,其他幾乎完全被特殊之法豢養的替死鬼所頂替。


    等到渡劫完成,虛空似有一股異樣的力量注入其身,諸多法則牽動本源,靈蘊源源不斷往其身傾注而去。


    孟絀吸收了這股力量,法力莫名的就增長千年有餘,修為境界雖未達至足以晉升法身的地步,但卻也明顯比之前強出不少。


    他的元神似乎更加堅韌,法力也愈發精深了。


    這一幕落在眾人眼裏,就頗有幾分天命主角的意味了。


    真正的頂尖大能,總是特殊而幸運的。


    天雷之劫都弄不死他,反而還有所成長!


    李柃從始至終都在旁觀,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一幕。


    令得他精神抖擻的是,孟絀此刻竟然散發出一股劫後餘生的焦香,諸多劫氣散去,和靈蘊相結合的刹那,湧現出來的異樣香氛令人激靈!


    此前的窗戶紙……


    似乎被捅破了!


    眾所周知,香道變化之中有一個特殊的條件,那就是濃度。


    同樣的香魄靈子,同樣的靈蘊要素,在不同濃度之下表現出來的性質差天隔地。


    此前的劫氣帶給李柃的是一種類似焦臭混雜鬆木的感受,又似有幾分烈陽,雷霆的意蘊。


    而後耗盡劫力,雲霧散開,就逐漸顯現出了清淡奇香。


    而等到孟絀從曆劫之中獲得好處,開始吸收周圍天地靈氣壯大己身,李柃更是敏銳發現其中奧妙。


    “此即為……劫香!


    足以催熟道果,成就更強修士的特殊力量!


    天庭早在此前就已經對此有所探索,但最終的結論是其為劫道所獨有的力量,並無辦法單獨析出和運用。


    但其實,這並不是劫氣變化所生出的靈香,而是濁氣消散之後,天地靈氣和萬物靈蘊自然而然的本色之香啊!


    萬物有靈,原本就有其香的,隻是我等生而為人,往往無法察覺罷了。”


    他感覺自己的判斷險些出了差錯,誤把天劫之力和劫氣誤以為是有香之物了。


    可實情卻是這股異香乃是從孟絀身上傳出來的,是他的本色人香,也是天地靈氣的本色之香。


    真正含香的並不是天劫本身,而是天劫摧毀邪魔妖孽之後,因果盡消,臭味盡除所褪出來的奇異真香!


    李柃有積香法域,聞香不聞臭,平時也自然而然的屏蔽著過多的感應,借以自我保護。


    眾生和萬物之間所藏的靈蘊,就被遮擋了下去。


    其他香道感知能力遲鈍者,更是連絲毫都不會有所察覺。


    然而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是多種靈蘊組成,即便是一名作惡多端的絕世魔頭,也仍然會有可取之處。


    孟絀這般的強者,精神意誌,性情理念固然偏向於邪魔,但人格之中的堅韌,明睿,果敢種種,同樣並不缺乏。


    若非如此,他根本就不可能成就化神大能。


    當其身上因果被劫雷抹除,無債一身輕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顯現出來。


    這正是,劫波散去諸果盡,善惡原是業中來。


    一切種種,於返璞歸真之處,多的是美好的靈蘊存在!


    當他生出這般念頭的時候,遍觀塵世萬物,忽然就有所不同了。


    原本李柃就擁有著聞香不聞臭的神通稟賦,甚至衍生出化香為臭,化臭為香的轉化本領。


    萬物同源,香道化生之法,更是賦予了香道千變萬化的神奇造化。


    但這一切,都抵不過劫力之下,萬般因果盡消所生成的異香。


    他把目光看向周圍,所見者盡是億萬妖魔,屍山血海。


    李柃無來由的頓悟,突破這層諸法空相的障礙,聞見了當中所蘊含的靈香。


    整個天地就像是一個大池塘,有大魚攪亂風雲,激起淤泥。


    富含營養物質的淤泥就在此間洋溢,從外麵看去,好似沉渣泛起,汙濁不堪。


    但實際上,這當中的靈蘊,當真是妙不可言!


    正當此時,仍在苦苦支撐當中的冥王宮主和高玄也終於徹底崩潰。


    先是高玄步了元幽魔尊的後塵,當場被雷光分解,身化灰灰。


    緊隨其後,冥王宮主也被劈得奄奄一息,落在宮城下方,被收了性命。


    “當真是意想不到,一場雷劫,竟然隻有孟絀活了下來!”


    “這似乎也不足為奇?在場幾名魔道大能隻有孟絀最年輕,還沒有沾染到元幽魔尊他們那般海量的因果,引來的劫雷力量遠不足以與之相提並論……”


    “如若我沒有猜錯的話,定是‘那位’降臨了!等下看我們這邊有無道友渡劫便可見分曉!”


    眾人看著這一幕,不由得感慨萬千。


    李柃卻沒有功夫理會那麽多,因為自從感應到劫香本質的那一刻,他就感覺自己身上本源道果湧動。


    香祖本源之中,原本就有去濁除臭,妙法清源的力量。


    此前修煉,也是從眾妙化香訣開始,轉化天下靈蘊為香道靈魄。


    但一直以來,因著此道變化太多,層次太深,反而未能參透其本質。


    直至如今,借劫氣感悟抹除因果之法,明白濁氣消散之後,天地靈氣和萬物靈蘊自然而然的本色之香究竟是何等模樣的,他才終於大徹大悟。


    他尋到了“道”的原點,聞見了天地大道的本色之香。


    那是不受紅塵濁氣,諸果之因幹擾的無味真香。


    焦臭,鬆香種種,都是自身幻覺和因果業力賦予其的變化。


    這一絲感悟融入香祖本源,立刻就催生了奇妙反應。


    李柃感覺自己在變化法則方麵的感悟無限提升起來,竟然將變化法則融入到此身。


    眾妙變化,眾妙化香,一種以香祖本源為核心力量所凝聚的全新化身——眾妙法身,就此而成!


    這還遠遠沒有停止,因為李柃並非第一回證悟法身道果,而是第三回。


    他此前就已擁有的希夷法身道果,靈慧法身道果與之相互遙感,三尊法身無遠弗屆,以超越時空的方式同時感悟到了自身的本源,並且緊密結合到了一起。


    “原來如此,我的道果,還有我所將寄托之物……


    就在這天地萬物之中啊!”


    李柃徹底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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