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城內,一家街道上的小攤子中,陳見齊和李常容正坐在一張簡易的木桌旁,看著街道上行走的車水馬龍。


    此時的李常容已經換了一身簡易的青色長袍。


    先前因為大戰的原因弄壞了衣裳,後來也一直沒有路過人類城鎮,買不到衣服,便就那麽穿著了。


    來到南華城後,陳見齊第一時間便帶李常容去購置了衣物。


    “南華城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陳見齊感慨道。


    李常容點點頭,畢竟是武安郡最大的貿易中心,想不熱鬧都很難。


    而且,南華城曾經出過一位本事通天的南華道人,據說其輕輕一指便能覆滅一國山河,引得無數人向往,來到此地,尋找機緣。


    起先也確實有好幾位幸運兒,得到了南華道人的相關道法傳承或遺留寶物,一飛衝天。


    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幸運兒便越來越少了。


    不過這並不影響外人對南華城的向往,因為很多人都覺得,自己也會成為那個幸運兒,自己就是那個幸運兒。


    攤子的老板用托盤帶著兩碗蔥花麵過來,依次放到兩人桌前,然後笑道:“兩位客官,請慢用。”


    兩人點了點頭,簡單的表示感謝後抽出桌上早就放好的筷子,各自拌起了麵前的蔥花麵。


    老板笑著離開,目光忍不住的瞥了一眼李常容放於桌旁的斑駁長劍,心中嘀咕道:“看上去有些歲月了,這麽老的劍真的還能用嗎?估計就是個擺設。傷不了人。”


    陳見齊很快的便吃完了第一碗麵,要了第二碗,吃完第二碗,他才摸著肚子,一臉滿足的說道:“南華城的蔥花麵還是這麽好吃啊!比外麵的山珍海味好吃多了。”


    李常容也已經吃完了第一碗麵,不過沒有要第二碗,他坦誠說道:“其實沒當年好吃了,量也少了不少,看來少爺懷念的其實是這南華城,而不隻是這一碗蔥花麵。”


    陳見齊欸了一聲,有些詫異,道:“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方麵的天賦?要不要讓家裏準備準備,備備考,說不定幾年之後還能當上個狀元。”


    李常容輕輕一笑,道:“那還是不了,我可不喜歡看那些書。”


    陳見齊朝外邊搖了搖手,李常容立刻會意,去結了賬。


    拿好長劍陪自家少爺離開後,李常容輕歎道:“價格也貴了不少。”


    陳見齊輕輕一笑,道:“物價在漲嘛,人家也要養家糊口,而且我看掌櫃也已經換了,和以前的老掌櫃有幾分相像,估計是對方的兒子,年輕人著急掙錢,很正常。”


    李常容點了點頭。


    兩人在街道上隨處坐著,偶爾也會引起旁人的注意,女子更多的是因為陳見齊的容貌,男子則是更多的因為李常容手上的斑駁長劍。


    陳見齊“你知道嗎?本來我期待著我回來的時候,有茫茫多的人在那城門外迎接。他們有城內權貴,妙齡女子。”


    “那些妙齡女子都在說,哇!看!是陳家少爺回來了!他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帥氣,一樣的英俊瀟灑!”


    “那些權貴大人物也說,此子將來必成大器,快快拉攏討好他!”


    “結果不僅沒有誰迎接,在門口還差點挨了一泡馬尿。”李常容接話道。


    陳見齊露出一絲苦笑,許久後,他才開口問道:“常容,你說,我的人生真的就隻是這樣,隻能這樣了嗎?”


    “當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當個花花公子?”


    李常容聽著自己少爺的話語,他抬頭看向遠方,回憶起了進入陳府之前的那段時光,他抬了抬眼皮,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又沒有說出口。


    兩人無言的路過一處正在修繕的府邸,有工人正在給大門上方掛著印有“蕭府”二字的巨大匾額。


    陳見齊皺了皺眉,開口問道:“沒有記錯的話,這裏原本應該是薛府的宅子吧?”


    李常容稍加回憶,便點頭確定道:“是的。”


    他畢竟是修道之人,各方麵都比尋常人要厲害很多,其中就包括記憶。


    所以少爺有時候對於記憶中不確定的事情,就會詢問他。


    陳見齊聞言連忙拉住路過的一位行人,有些焦急的問道:“你好,我想問一下這裏原本不是薛府的宅子嗎?怎麽現在變成蕭府了?”


    被拉住的是一位頭發有些發白的老人,對方正擔著兩擔重物,好在陳見齊雖然有些焦急,但也沒有失了分寸,拉住對方時,並沒有用力,不然就有可能讓對方失去平衡,導致受傷。


    老人在陳見齊開口的時候就已經停下,他先是放下兩擔重物,然後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水,聽陳見齊把話說完,看了看眼前的衣著不俗的年輕人,又看了看對麵的府邸,問道:“遠房親戚?”


    陳見齊搖了搖頭,道:“不是,隻是認識曾經在薛府的人。”


    他當年在學塾讀書時,與一位同學,情投意合,雖然因為很多原因沒有交往更沒有發生過任何越界的行為,但對於對方,他一直心有掛念。


    而對方,正是當時薛府的二小姐,薛言月。


    老人麵露恍然之色,他說道:“這樣啊,薛府,一年前被官府抄了。”


    老人彎腰準備擔起東西就走,陳見齊連忙伸出手道:“老伯,還有嗎?隻有這些嗎?”


    老人沒好氣的說道:“我這麽個老頭子哪知道那麽多。你要問,就去問別人吧。”


    陳見齊收回手,也明白對方說得沒錯,便隻能無奈說道:“好吧,多謝老伯了。”


    他看向李常容,李常容會意,將長劍掛在腰間,從衣袖中拿出三枚銅板,遞給老人,笑道:“老伯,謝謝你幫我家少爺解答問題,這是一點心意,還望收下。”


    老人連連擺了擺手,瞪眼拒絕道:“這點小事收什麽錢!不能收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李常容看了眼對方的眼神,確定對方是真的不想要,他便說道:“那我幫你把這兩擔東西擔回家?”


    老人用手指摩挲著胡子,打量了李常容幾眼,毫不客氣的說道:“你小子隻怕是擔不動。”


    李常容二話不說,彎腰將扁擔放到自己肩膀,陡然站直。


    “老伯,你看我擔不擔得動?”他抓住兩邊的麻繩,將那兩擔重物上下來回提起與放下。


    “喔哦喔喔,小夥子可以啊!有力氣!”老伯瞪大眼睛看著李常容,連連稱讚。


    “那我幫你擔回你的住處?”李常容笑問道。


    “好好好!那我帶路吧!這邊這邊。哎呀年輕人可以啊,真看不出來你力氣這麽大!不錯!平時沒少鍛煉吧!而且看你這樣子是以前也擔過東西的?”老伯欣喜的有些滔滔不絕。


    李常容笑著回答:“以前確實做過類似的活計。”


    老伯眼睛越發明亮的快速點頭。


    兩人往一邊走去,李常容輕輕側頭看了自家少爺一眼。


    陳見齊擺了擺手。


    兩人漸漸消失在了人流中。


    一位附近的流浪漢全程旁觀了先前的一幕後,走了上來,麵容諂媚道:“公子想知道薛府的事?”


    陳見齊看向對方,饒有興致的問道:“你知道?”


    流浪漢搓了搓手,露出殘缺的門牙,道:“知道一些。”


    陳見齊又問道:“薛府為何被抄以及薛府的人都去哪了你知道嗎?”


    流浪漢點點頭,道:“都知道一些。”


    陳見齊看了他一眼,笑問道:“你先前怎麽不上來?”


    流浪漢縮了縮脖子,道:“公子那名仆人帶著一把劍呢,嗬嗬,我有些怕。”


    陳見齊點點頭,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他問道:“需要多少?”


    流浪漢眼前一亮,這位公子直接!上道!


    “三十枚銅錢。”流浪漢開價道。


    陳見齊盯著對方的眼睛,流浪漢麵色為難的說道:“我知道的事情還挺多的,我以前就是薛府的下人。公子,肯定值這個價!”


    他擔心對方不願意給,或者砍價,當然,他也接受些許砍價。


    陳見齊點了點頭道:“可以。”


    他從懷中拿出一顆銀白色的錢幣,在流浪漢麵前晃了晃,“是多是少,看你所說事情的價值了。”


    流浪漢先是一愣,然後一喜,銀錢!


    要知道,一枚銀錢相當於一百枚銅錢!


    銀錢之上,還有金錢,一枚金錢相當於十枚銀錢。


    而金錢、銀錢、銅錢都是朝廷用特殊法子熔煉幾種金屬混合製作而成,並非純金、銀、銅。


    一枚銀錢,也許隻夠有錢人花一頓,但對於他這種人來說,能花一個月!


    流浪漢嘿嘿笑道:“好,好,好。”


    陳見齊看了眼四周,指了指一家鋪子,說道:“我們去那聊。”


    流浪漢眼前一亮,連連點頭,又說了三個好好好。


    到了那邊,陳見齊點了兩個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米飯。


    等店老板端菜上桌後,將小菜和米飯推到對麵,說道:“你吃吧。”


    “多謝多謝。”流浪漢笑著感謝,心裏卻是一陣嘟囔,“那麽有錢也不知道給我點幾個硬菜!等下少透露些消息!”


    “公子,那我開吃了哈。”他沒有立刻動筷,而是看向正端坐在他對麵的陳見齊,小心翼翼的問道。


    陳見齊嗯了一聲。


    流浪漢連忙拿起筷子,扒拉起飯菜來。


    期間他抬眼看了對麵的陳見齊一眼,見對方沒有著急的神情,便沒有停下。


    一頓飯菜很快吃完,流浪漢摸著肚子,咧嘴笑道:“舒坦!”


    陳見齊開口說道:“你可以說你知道的消息了。”


    流浪漢愣了愣神,咳了一聲,坐直了身子,皺眉醞釀了一下措詞,最終開口說道:“兩年前,我家老爺接了一筆很大的生意。賺了很多錢!當時風頭直追王家!差點就成為了南華城最富有的家族。”


    “但好景不長,一年後,官府來人,抄了薛家。”


    陳見齊問道:“理由是什麽?”


    流浪漢歎了口氣道:“說老爺和妖族勾結,販賣了好多個城裏的嬰兒。”


    陳見齊眉頭皺起,薛家家主竟然會幹出這種事?


    這不是找死嗎?


    不用陳見齊提醒,流浪漢繼續說道:“我們當時都不信的,但官府拿出了確鑿的證據,老爺……也認了。一個偌大的家族,說沒就沒了。家族的人,也各自散去。”


    流浪漢望向陳見齊,訕笑了笑。


    陳見齊眼神冰冷下來,道:“你不會覺得這點東西就想換多少錢吧?”


    流浪漢縮了縮脖子,道:“可是我就知道這些了啊。”


    他先前雖然有少透露些消息的打算,但吃飽後,心情好,便不打算少說,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對方。


    怎麽?這些還不夠?


    陳見齊呼吸瞬間重了幾分,又很快恢複,他問道:“那筆大生意就是販賣嬰兒?”


    流浪漢連搖了搖頭,道:“不是,是正經生意,我們薛家和北邊一個大家族聯手,拿下了武安郡大部分的綢緞生意。”


    陳見齊反問道:“那你為何要說那件事?難道這和薛家被抄有關係?”


    “公子,難道你不覺得這裏有古怪?薛家剛賺了那麽多錢,就被抄了家,這之間怎麽可能沒有問題沒有關係,我看啊,就是官府貪圖薛家的錢財!”流浪漢白了陳見齊一眼,似乎是有些鄙夷對方的智商。


    陳見齊看著對方,冷笑一聲道:“我看你也有些古怪。”


    流浪漢一愣,道:“此話怎講?”


    陳見齊說道:“四肢健全,也還算有腦子,怎麽在當流浪漢呢?”


    “這……”流浪漢麵露尷尬之色,他眼神慌張了一小會,才恢複平靜,趕忙解釋道:“我是薛府出來的,沒人敢要。”


    “世界那麽大,一定要在薛府大門附近當個流浪漢嗎?”陳見齊的眼神逐漸冰冷了起來。


    “我就想在薛府當個流浪漢,怎麽啦?你有意見?”流浪漢腰杆一挺,態度還有些強硬,他一拍桌子,怒道:“你說!你是不是不想給錢!?”


    陳見齊歎了口氣。


    看來薛府的事比自己預期的還要複雜。


    陳見齊起身用銀錢結完賬後,給了流浪漢三十枚銅錢,流浪漢離開笑著離開後,陳見齊感受著自己衣袖裏沉甸甸的六十五枚銅錢,不由感慨道:“確實貴了不少。”


    ……


    李常容擔著兩擔重物來到老伯的院門外,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然後又很快將那絲疑惑收起。


    老伯打開門鎖,用力一推,木門嘎吱嘎吱作響。


    “來來來,小夥子,把東西放這。”老伯走入院子,指著一處空地連忙說道。


    李常容點點頭,將兩擔重物平穩放好。


    “來來來,快進屋喝點茶水。真是辛苦你了。”老伯拿著李常容的袖子,笑著熱情招呼道。


    李常容沒有拒絕,和老伯一起進了木屋。


    被老伯要求落座後,李常容四處張望了一番,屋子不大,也有些老舊,李常容目測這木屋建了近三十年,期間經曆了多次“縫縫補補”。


    “老伯,你平常一個人住嗎?”李常容開口問道。


    老伯點了點頭,在那一邊倒水一邊說道:“是啊,老伴走的早,我一個人住了很多年了。”


    老伯端來一杯水,李常容連忙站起身接住。


    老伯給自己也倒了杯水,坐到李常容旁邊,開口笑道:“我有個兒子,很厲害。”


    “哦?”李常容有些好奇道:“怎麽個厲害法?”


    老伯自豪的笑道:“他啊,學了很多本事,當了那啥子練氣士,練氣士你知道不?就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那種。”


    李常容會心一笑道:“知道,那確實很厲害。”


    原來是一位同道中人。


    隻是剛回來就碰到一位同道中人的家屬,是不是有些巧了?


    老伯笑得很開心,“他啊,以前跟你一樣,年輕的時候就力氣忒大,經常幫我擔東西!那時候我啊,可輕鬆了!”


    李常容麵露微笑,看來老伯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自己兒子的影子,所以才會表現出喜悅,以及願意主動和他聊起自己的兒子。


    “而且他打小就懂事,孝順,很少讓我操心,附近很多姑娘都想進我們家咧……”


    老人滿臉笑意的說起了自己兒子過往,說了很多很多,李常容也一直麵帶微笑的聽著。


    隻是說著說著,老人開始變得有些沮喪,道:“隻是他修了道後,就很久沒回過家了。”


    “你說,他是不是過上了好日子,忘了我這個爹了?”


    “可是我不需要他的錢,隻需要他回來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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