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兒剛跟人鬧了一通,又差點兒被自行車給撞了,狼狽的坐在地上,張嘴就要罵街,結果抬頭看到是顧北,訕訕的笑了。


    “是小北啊!沒上班?哦,今個是周末。”


    說著站了起來,撣去身上的土。


    顧北朝馬三兒夾在腋下的那個包袱皮看了一眼,包裹的形狀細長,聯係馬三兒正在幹的買賣,應該是一副畫。


    “三哥,您這是……”


    “嗐!晦氣到家了。”


    馬三兒今個確實晦氣,本來已經談好的買賣,有個初中同學做中間人,幫著他聯係上一個老外,打算出手幾件東西。


    結果到了才發現,那個老外也並非全然是個棒槌,帶著幫手過來的。


    他把帶來的幾件東西一亮,就被那個請來的幫手一通臭損。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馬三兒也明白,自己手上根本沒有好東西,買賣自然黃了,還惹了一肚子閑氣。


    “得了,我也不跟你說了,還有事,晚上到家再聊。”


    簡單把事情說了,馬三兒也不願意繼續在這丟人,夾著他的東西轉身就走了。


    說者無心,聽著有意。


    顧北的第一桶金還沒著落呢。


    總不能每個周末都出來,幫著維持治安,靠反打劫積累吧。


    想著,顧北推車就進了胡同,正巧看見一個矮胖的老頭兒陪著個老外從一戶人家出來。


    “史密斯先生,您要是真想收老物件,最好還是別跟這種人打交道,他們手裏能有什麽好東西,拿個夜壺,敢說是慈禧太後用過的,都是蒙人的,他們盯著的都是您口袋裏的瑪尼,真要是有心,我家裏倒是有些好玩意兒,您願意的話,咱們去瞅瞅,保準您不吃虧。”


    矮胖的老頭兒一口地道的倫敦腔兒,唯一不足的就是把夜壺翻譯成了stool,意境明顯不足。


    “先生,如果你相信他的話,恐怕損失會更大。”


    眼見兩人要走,顧北趕緊開口留人。


    顧北前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清關公司,整天跟老外打交道,英語完全不成問題。


    被人打岔,矮胖老頭兒頓時冷了臉,等看到顧北是個小年輕,頓時麵露不屑。


    “小同誌,話可不能亂說,按你的意思,我是打算蒙騙國際友人了?”


    顧北一條腿支著地,歪坐在自行車上:“是不是蒙騙不好說,不過您眼睛不也盯著這位國際友人口袋裏的錢嘛!”


    這句話,顧北是用英文說的,為的就是給那個老外聽。


    果然,那個老外聞言,看向老頭兒的眼神充滿了戒備。


    老頭兒的臉色再變,目光透著狠厲:“小同誌,也是行裏人?在哪發財啊?”


    嗬嗬!


    這話說得倒是挺江湖。


    “現在可沒盤子讓爺們兒落腳,打鼓串宅門,雅號包袱齋。”


    老頭兒麵露詫異,顯然顧北的年紀,不該懂這些行話:“老家兒有幹這個的?”


    “盤我的家底?沒用!遇見了,瞧著不過眼,點上兩句。”


    老頭兒被懟得有些難受:“小子,成心攪合我?”


    “沒那意思,就是懂點兒,要不……您帶著我開開眼。”


    看著顧北滿臉嬉笑的模樣,老頭兒感覺血壓一陣上揚,他明白,顧北就是來攪局的,可打發又打發不走,顧北這一會兒英語,一會兒中國話的,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讓身旁的老外個聽了去。


    明擺著的,今天要是不帶顧北一起去,那個叫史密斯的老外,怎麽著也不能從他手裏收東西。


    “行,小子,今個王大爺高興,就讓你開開眼,走著。”


    說完,又小聲跟史密斯叨咕了兩句,便當先走了,顧北跟在兩人身後,心裏盤算著,待會兒要怎麽跟那老外搭上橋。


    王老頭兒住的地方倒是不遠,穿過一條胡同就到了,住的也是個大雜院,瞧見他帶來一個外國人,鄰居們倒也沒誰覺得奇怪,顯然不是第一次了。


    謔……


    走進王老頭兒住的房,顧北還真是暗暗吃了一驚。


    本以為是個豁子,沒想到還真是個蟲兒。


    博古架上擺著幾樣東西,顧北瞧了一眼,都是清末民初的,隻是窯口一般,不值什麽。


    “小子,當心晃花了眼。”


    顧北哪是個吃虧的,當即就刺了回去:“就您這屋裏的東西,也就那撣瓶還有一眼,不過圈口讓人動過手,您要是真能把慈禧太後的夜壺拿出來,別說晃花了,晃瞎了我都認。”


    王老頭兒又是一驚,他是個老蟲兒了,解放前就在琉璃廠當學徒,後來開過鋪麵自己當掌櫃的,當年在京城古玩行裏也有一號。


    屋裏擺在明麵上的,當然不會有什麽好東西,唯一真正的老物件就是那隻撣瓶,明成化官窯的,隻可惜圈口殘了,後來找人修過。


    萬沒想到,顧北這小年輕隻遠遠的看一眼,就給瞧出來了。


    這份眼力……


    王老頭兒一口氣堵在胸口,他今天剛砸了人家的買賣,原想著順手蒙史密斯一道,結果好巧不巧的遇上了顧北。


    拿真東西出來?


    舍不得!


    不拿的話,往後史密斯這條線可就斷了。


    猶豫再三,王老頭兒心一橫,接著進了裏屋。


    “小朋友,你很了解古董?”


    王老頭兒剛進去,史密斯便迫不及待的跟顧北搭話。


    “了解說不上,多多少少明白一點兒。”


    上一個說我“小”的人,損失了一套房。


    不過,這個叫史密斯的老外,現如今在顧北的眼裏是善財童子,所以決定原諒他,隻讓他損失錢,房子給他留著吧。


    “我明白,我明白,中國人都很謙虛,明明知道的很多,卻總是說一點點,一點點。”


    史密斯說著,朝裏屋看了一眼,見王老頭兒還沒出來,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準備雇傭你,如果你願意幫我的話,我會付給你一筆報酬。”


    顧北一揚眉毛,裝出很心動的模樣:“怎麽說?”


    “我很喜歡中國的古董,但是,你知道的,如果你願意為我服務的話……”


    話沒說完,王老頭兒便拿著東西出來了,史密斯沒再往下說,著急的給顧北使了個眼色。


    “小子,今個就讓你開開眼。”


    “行啊!我等著,現在好玩意兒可不好遇,真想在您這兒開開眼。”


    王老頭兒板著臉,將另外兩個畫卷放在桌子上,解開手上這一幅的紮帶。


    “搭把手!”


    顧北上前接過,畫卷徐徐展開。


    “仇十洲的郭子儀拜壽……”


    王老頭兒的話還沒等說完呢,顧北鬆開手,畫直接耷拉了下去。


    “幹什麽你?”


    王老頭被嚇得差點散了魂,趕緊拿好,看向顧北的目光都帶著火。


    “老頭兒,蒙誰呢?還仇十洲的郭子儀拜壽圖,款兒都錯了,趕緊收起來,別跟這兒丟人了,留著當擦屁股紙挺好。”


    我這一口血今個非噴在你臉上不可。


    王老頭兒壓住胸口翻騰的氣血,黑著臉將那副贗得不能再贗的贗品放在一旁,接著又拿起了一副。


    “小子,當心著點兒,這可是文璧的真品。”


    文璧就是文征明,傳世的畫作不是很多,誰要是真能得著一幅,恐怕不會輕易示人。


    顧北嗬嗬一笑,也不搭話,幫著王老頭兒將第二幅畫展開。


    呃?


    有點兒意思。


    不過展開半幅的時候,顧北還是叫了停。


    古玩當中,顧北最擅長的就是字畫,瓷器雖好,可終歸帶了幾分匠氣,字畫就不同了,一副真品拿在手上,細細端詳,顧北會有一種穿越千年,跟古人直接交流的感覺。


    因為喜歡,所以鑽研的也深,各朝各代的大家,每一位的風格特點,顧北都了然於胸。


    前世也經常有朋友來找他鑒寶,一幅畫作,隻要展開半張,顧北就能斷出真假,人送外號——顧半張。


    “東西仿得不錯,要是不看這起筆處,我還真瞧不出來假。”


    顧北說完,伸手朝畫上的某處一指,王老頭兒的臉色頓時變了,看向顧北的眼神,已經不光是詫異了。


    這幅畫還是他當年收上來的打眼貨,一開始也以為是真的,過了好些年,才發現端倪,沒想到顧北一眼就瞧出來了。


    這得是多少年的功夫。


    看顧北也就二十郎當歲,怕不是在娘胎裏就幹上這一行了?


    “老頭兒,你到底有沒有好玩意兒啊?有的話就拿出來,要是沒有也別瞎耽擱工夫了。”


    挑釁完,顧北還將剛才那兩幅畫的情況跟史密斯說了一番,實話實說,一點兒沒虧心,更沒摻假。


    第一幅就是擦屁股紙,近代仿的,筆法都上不了台麵,第二幅倒是有些價值,雖然也是後人的仿作,可是看筆墨應該是清代的仿品,想要的話,拿回去當一樂。


    史密斯搖搖頭,他想要的可不是這些東西,看向王老頭兒的眼神也帶上了不滿。


    “王先生,如果你隻想通過欺騙來獲得利益的話,我隻能很遺憾的通知你,今天的交易是沒辦法達成的。”


    “好,好!”


    王老頭兒咬著牙說道,也就是歲數大了,牙口不好,不然的話,他能將顧北給生嚼了。


    “小子,你再來看這一幅。”


    畫卷緩緩展開,同樣到了一半被顧北叫停。


    “東西不賴,款兒也對,筆法大差不差,可您要說這是沈周的畫,您自個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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