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幾次三番被阿珍拒絕之後,還不死心,又跑來教坊司找她。幾次下來,阿珍已經十分不耐煩,對他怒吼道:“你到底煩不煩?”


    楚寒被她的態度嚇了一跳,他生性木訥,被阿珍一吼,便上不來話了,隻是囁嚅問道:“阿珍妹妹,你到底為什麽看不上我啊?”


    阿珍冷笑幾聲,說道:“我義父跟我說起過你,可我也跟他說明白了,我現在還小,不想嫁人;我若嫁人,也至少要嫁得四品以上,哪怕嫁個大戶人家做小妾,也不要跟著窮鬼受苦!”


    她如此諷刺挖苦,縱是楚寒心性溫良,也忍不住發火了:“你小小年紀,怎會有如此心思?我現在雖無多大能耐,可我還年輕,不會一直窮下去的。”


    阿珍笑道:“我說這位哥哥,你還真是活得天真,那我就實話告訴你。我身邊這些小姐妹,包括我,哪個不是在嬤嬤和師父的棍棒下長大的?常年吃不飽,穿不暖,每天披星戴月地練功,方才能得到露臉的機會。我們都活得很明白,前半輩子已經吃夠苦了,下半輩子,可得安安穩穩地度過。要嫁,就要嫁得功成名就之人,或嫁到詩禮簪纓之家,可沒耐心陪那些少年窮好幾年。我們能嫁得更好,何苦跟著一窮二白的人受苦呢?”


    楚寒被她這一番搶白弄得啞口無言,還是教習嬤嬤看不下去,將他拉到一邊,說道:“這位將軍,你一個月也進不了幾次宮,時間都耗在阿珍身上了,難得你對她如此癡情,老身我都十分感動。隻不過這個丫頭精得很,除了你之外,還有別人對她窮追不舍。對方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戶人家,我們惹不起的。”


    “好嬤嬤,你行行好,能告訴我他是誰麽?”楚寒一邊問,一邊往嬤嬤手裏塞了一錠銀子。


    嬤嬤接了銀子,自然喜笑顏開,隻是聲音壓得更低了:“他就是戶部管鹽鐵的那位江大人,他隻要一進宮,就往阿珍的住處鑽,二人在房間裏說說笑笑,不知都幹了些什麽。”


    “江珪?就那隻綠毛龜?”楚寒大吃一驚,冷不丁地提高了聲音。


    “哎喲,你可別這麽說!江大人現在當著戶部的肥差,他父親江統、弟弟江璃,哪個不是京城響當當的人物?再說江大人如今孤身一人,若阿珍嫁給他,說不定能當上正室呢!能嫁到這麽顯赫的人家,那可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嘍!”


    楚寒被這個意外的消息氣昏了頭,他跟嬤嬤道了謝,便來到了梁府,將阿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梁翊。梁翊自然不敢相信,懷疑這其中必有什麽誤會。而且經過這幾次波折,他已經穩重了不少,要親自打探一番,才能做出判斷。若此事是真的,他也不允許妹妹嫁給江珪,他還要狠狠地教訓江珪一番,讓他遠離妹妹。


    三月初,南迦使臣來訪,宮中自然又要大擺宴席。宴會設在禦花園西北處的慶逢樓,趙佑真陪南迦使臣在二樓暢飲,梁翊領著一撥人在四周警戒。江珪作為戶部有頭有臉的人,自然也來參加宴會。阿珍在台上彈琵琶的時候,江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得梁翊極為惱火。在阿珍下台之後,江珪果然也起身離席了,梁翊跟下屬吩咐了幾句,便尾隨江珪而去。


    從慶逢樓下來,繞過一座假山,便能看到一排整齊的平房,教坊司的人就在這裏換衣服、化妝。阿珍因為正當紅,背後又有靠山,教坊司給她準備了單獨的房間。阿珍剛被小丫頭領進來,江珪就迫不及待地破門而入,那小丫頭一見江公子,便很識趣地走了出去。


    江珪已經喝得臉通紅,他急不可耐地撲到阿珍身上,色迷迷地說:“小美人,你彈琵琶的時候,可真像個仙女!”


    阿珍聞到他身上的酒氣,輕輕推開了他:“江公子,這裏人多眼雜,請你自重。”


    江珪神誌迷亂,閉著眼睛,滿臉陶醉地說:“小美人,你身上怎麽這麽香?快讓哥哥舔舔!”


    說罷,他急不可耐地扒開阿珍披在外麵的棉衣,又撕開了她身上的薄紗。“刺啦”一聲,衣服破了,門也被撞開了。


    梁翊見到這一幕,頓時氣得臉色鐵青,江珪那滿臉淫.色讓他無比厭惡,而妹妹半推半就的態度,更讓他感到寒心。


    他拔出刀,怒吼一聲:“來人呀,有刺客!”


    如此重要場合,就算沒有刺客,一句“有刺客”也足以引起恐慌了。一時間,假山這邊的護衛紛紛湧來,齊刷刷地亮出了手中的兵器,隊長曹輝謹慎地問道:“梁指揮,刺客在哪裏?”


    盡管自己的官職要比曹輝高一級,不過梁翊還是一直叫他“曹大哥”,此時也不例外:“曹大哥,想必是我看錯了,那隻是淫賊,不是刺客。”


    “江大人為什麽會在這裏?”曹輝收起刀,疑惑地問道。


    江珪被抓了個正著,手裏還攥著阿珍的衣服,人證物證俱在,根本無法抵賴。他沮喪地坐在地上,哭喊道:“我就來看看阿珍,你們也太大驚小怪了,嚇死我了!”


    眾人都知道江珪的為人,也都十分討厭他,隻是礙於江家的情麵,不知該如何處置他。梁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隻是氣得手哆嗦,向下屬吩咐道:“把廷尉寺江大人和司樂大人都請過來,問問他們怎麽辦。”


    司樂大人就在現場,眾目睽睽之下,教坊司的樂伎跟戶部主事調情,這讓他十分難堪,隻是礙於二人的身份,一時不好說什麽。江璃急匆匆趕來,一見哥哥這副樣子,頓時火冒三丈。他揪著哥哥的衣服,將他拽了起來,厲聲問道:“你好色也不分場合,這是皇宮,不是你常去的煙花柳巷!”


    江珪哭喪著臉,指著梁翊,跟弟弟哭訴道:“又是這姓梁的壞我好事!”


    “梁護衛隻是在盡自己的職責,明明是你自己不檢點,還要怪別人!”


    梁翊走過去,眼神冷得像兩座冰山:“江公子,誤會一場,希望你今後引以為戒,不要再在宮裏做這樣的事情了。”


    江珪氣得跳腳,罵道:“你還有臉教訓我?如果不是因為你,常玉嬌能被北齊人給帶走嗎?蔡伯伯為了補償我,才把阿珍賞賜給我,結果你又跳出來壞我好事!你,你簡直氣死我了!”


    江珪越說越氣,忍不住踢了梁翊一腳,不過他哪兒是梁翊的對手?梁翊一閃,他踢了個空,還扯得腿疼。


    江璃看不下去了,便拉過梁翊,跟他商量道:“輔明,我兄長鬧出這樣的事情,我實在不知說什麽好。不過今天還有外國使臣在場,關乎大虞臉麵,此事不宜鬧大。回家之後,我一定會好好勸勸我兄長,讓他再也別這樣了。”


    梁翊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妹妹,心痛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本來也無意鬧大,不過你兄長實在太過分了,在皇上眼皮子地下調戲宮中樂伎,若被皇上知道了,肯定饒不了他。”


    “是是是,還請你高抬貴手,再給他一次機會!”


    江璃求得懇切,再加上梁翊顧及妹妹的麵子,他也沒再說什麽。江珪不知感恩,反而罵罵咧咧:“梁翊,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讓你嚐嚐我的厲害!”


    梁翊懶得理他,他也覺得無趣,便被江璃給拖走了。江家兄弟剛走,司樂大人忍了好久的怒火便爆發了,他衝著地上的阿珍大聲斥責道:“你平時在教坊司跟他私會,我忍了也就忍了,如今當著外賓的麵,做這些下流無恥的勾當,我的老臉都被你給丟盡了!再有第二次,我不管你的背後有誰撐腰,一律給我滾出教坊司!”


    司樂大人還沒罵夠,梁翊聽不下去了,他抓住司樂的手,平靜地說:“她還是個孩子,適可而止吧!”


    司樂大人這才收住了罵聲,惡狠狠地說:“看著梁護衛的麵子,我饒你這回!”


    司樂大人忙別的節目去了,梁翊撿起被丟在一旁的外套,披在阿珍身上。她又冷又委屈,卻倔強地不肯哭。麵對梁翊的好意,她也沒有表示謝意,隻是坐在地上,不肯起來。


    “你恨我麽?”梁翊猶豫半天,才打破了沉默,阿珍卻根本不理他。梁翊胸口一痛,伸出手,說道:“如果你不怪我,就抓住我的手,我扶你起來。”


    “誰稀罕!”阿珍沒好氣地說完,自己摸索著站了起來,衝著梁翊一頓搶白:“你讓我當眾出醜,如今又來做好人,你的心真夠險惡的!”


    阿珍說的每個字都像一根刺,插進了梁翊心髒裏,梁翊被她傷得喘不過氣來,恨不得一走了之。不過看到妹妹略顯狼狽的神情,他還是沒忍心扔下她,依舊勸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喜歡他,或許你會恨我,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他人長得醜,人品很壞,他娶回家的姑娘都活得很短。”


    阿珍用力拔下頭上的簪子,狠狠地扔在了梳妝台上,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要你管!”


    梁翊無法形容妹妹那尖酸刻薄的語氣,還有得逞之後得意洋洋的表情,有那麽一個瞬間,他懷疑自己找錯了人,這根本不是他妹妹。可當她平靜時,她的樣貌、神態卻與二娘極為相似,脖頸上的胎記,也在輕紗裏若隱若現。


    事到如今,他終於明白楚寒為什麽會被氣成那個樣子。如果黃珊珊敢這樣跟大人說話,他早就訓得她哇哇大哭了。可阿珍不行,他們分開了那麽久,她又受了那麽多委屈,他不忍心訓斥她,更無法不管她。


    他呆立半晌都沒有說話,還是曹輝提醒他:“梁指揮,你出來太久了,是不是該回去保護聖駕了?”


    梁翊如夢方醒,跟曹輝道了謝,又跟阿珍說了句“保重”,便匆匆離開了。三月的春風依舊料峭,吹得臉上生疼。他回到慶逢樓,宴會還在繼續。無意中,他跟蔡贇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蔡贇咧嘴一笑,繼而用酒杯擋住了笑臉。


    “你欺騙了阿珍,也欺騙了楚寒,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連本帶利地還回來!”梁翊繼續盯著他,暗暗在心裏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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