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贇、江統擔心梁翊立下功名,以經驗不足為名,堅持要他們挑選的武將出征。趙佑真很固執地任用梁翊,再加上梁翊在京城任職半年,已經跟大多數武將交情甚篤,所以有很多人站在他這邊,力挺他出征。


    蔡贇、江統又來求夏太後,讓她不要給梁翊兵符。誰知夏太後一連幾天昏睡不醒,太醫急得團團轉,弄不好真要準備後事了。陸勳便率領班直眾人,護送趙佑真,浩浩蕩蕩地進了懿寧宮。趙佑真顯然是有備而來,夏太後的親信迫於侍衛們的氣勢,不敢輕舉妄動,兵符順理成章地被趙佑真拿走了。


    三月三十一日,趙佑真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任命梁翊為征西大將軍,領兵六萬,收複河東諸縣。祿喜念完聖旨,趙佑真親自將虎符交到梁翊手裏,殷切地說:“朕的河東,就交給你了!”


    梁翊神色莊重,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帶著所有人的期望邁出了千秋殿,春日的陽光燦爛耀眼,在春風中飛舞的櫻花瓣,也閃爍著粉白色的光芒。陸勳在殿前的廣場上等他,麵帶微笑,一臉欣慰,真誠地說:“祝賀你,你小時候的夢想總算實現了。”


    梁翊深知他幫自己很多,便感激地說:“陸二哥,大恩不言謝。”


    陸勳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隻管去吧,不論是小金子,還是映花,我都會照顧好的,不會讓他們出什麽差池。”


    “陸二哥,等我凱旋,一定請你喝一杯!”


    “好!”陸勳頓了頓,又說道:“你也不必太記在心裏,畢竟你此次出征,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如果你能通過這次機會站穩腳跟,我希望你能助我登上殿帥的位置。”


    陸勳說得坦蕩,梁翊也答應得痛快:“陸二哥,在我心中,那就是你的位置。等我回來,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二人豪邁地擊掌告別。梁翊回到家中,映花早已給他收拾好了行裝。第二天一早,他要出發了,映花忍不住又哭了一場。梁翊拭去妻子眼角的淚水,柔聲說道:“乖,我會盡早趕回來,明年這個時候,帶著你和孩子去看櫻花。你要保重身體,想我了,就在心裏默念我的名字,我會感受到的。”


    映花默默點頭,跟丈夫揮手告別。他一身戎裝,消失在了漫天的櫻花雨中。華陽城的百姓就在這片粉色的花雨中歡送他,希望他能早日凱旋,讓大虞國年年都有這樣的好春光。


    “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將軍的!”映花抬手擦淚,直到丈夫消失在了視野中,她才戀戀不舍地回到了家裏。


    梁翊果真按照映花的建議,讓曹輝、竇斌當自己的副手,馮巍的臉色極為難看,不過他假裝沒有看到。這次出征,趙佑真給了他一萬駐京禁軍,還有京畿地區五萬廂軍。待兩支隊伍匯合完畢後,他率領千軍萬馬,浩浩蕩蕩地向河東郡進發。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雖然他把玉衡當弟弟,但他殘害了大虞百姓,自己絕對饒不了他。


    當了將軍,這幾萬人的性命都係在自己身上,他才覺得被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好在這一路上並沒有太大波折,將士們都很聽他的話,如果晝夜兼程,先遣部隊三天便可到達河東郡。當然,這要走一條險路——跨過長垣穀,穿過雁南關,便可繞過浦州,直接從京畿到達河東郡。


    一提起長垣穀,眾人都有些唏噓,自從先皇在這裏駕崩後,這兒便成了一個不祥之地。且不用說別人,梁翊是最不想從這裏經過的,隻不過眼下為了早點趕路,實在不得已才走了這條路。


    或許真的是天意,梁翊帶領一萬急行軍先開路,在他們邁入長垣穀的那一刻,原本晴好的天空突然出現了朵朵雲彩。緊接著,烏雲遮住天空,響雷陣陣,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將眾人澆了個措手不及,實在無法再前行了。梁翊內心惴惴不安,不過迫於形勢,他隻能命令隊伍停止前進。來不及搭帳篷,將士們便躲入兩側的巨石下麵,勉強避開了雨。


    梁翊坐在一塊巨石上,頭頂上也是一塊突出的石頭,他坐在兩塊石頭中間,也還算安全。他看向外麵瘋狂的雨水,不知老天爺為何要為難他們。


    雨下了小半個時辰,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愈下愈大。將士們依舊躲在巨石下,啃著堅硬的饅頭,靠在一起稍作休息。梁翊已經好幾天都沒合眼了,此時雖憂心如焚,但濃濃的倦意湧上心頭,他握著饅頭,慢慢合上了眼睛。


    朦朧中,雨已經停了,他一個人漫步在空無一人的穀中。萬籟俱寂,甚至連一聲蟲鳴都沒有。他不可思議地打量自己——他居然還是十歲的模樣,穿著他最喜歡的天藍色長袍,腰間佩著“寒煙翠”,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來這麽遠的地方,即使是在夢中,他也兀自心驚不已。


    “世安!”


    他嚇了一跳,轉過了頭,可是身後空無一人。他疑惑地轉過頭來,眼前驀然出現了一個人。


    “啊!”


    他慘叫一聲,跌坐在了地上。


    “世安,你不認得我了?我是爹啊!”


    那人沒有眼睛,滿臉血汙,遍體鱗傷,粗糙的大手伸過來,小世安卻拚命後退,哭喊道:“你走開,你不是我爹,我爹早就死了!”


    那人一怔,伸出去的手也停了下來。他站起來,環顧四周,淒涼地說:“是啊,我是死了,就死在這長垣穀裏了。”


    小世安的心情平複了一些,說道:“爹,你不要再來嚇我了。”


    那人轉過頭來,空洞的眼眶裏,流出了暗紅的血液,他悲愴地仰天長歎:“冤!我冤呐!”


    悲切的聲音在空中徘徊,小世安的心境也無比悲涼,他輕聲道:“爹,你告訴我,你是怎麽死的?和順皇帝是你殺死的嗎?”


    那人驟然“看”向他,小世安又被嚇得不敢說話了。那人緩緩走近,抓住他的肩膀,“盯”著他的臉龐,說道:“世安,我是被蔡贇和江統害死的,和順皇帝雖然犯了心痛病,但也是被他們給殺死的。他們把我騙進了皇帝的營帳,殺了我,將我的屍身隱藏起來,又用我的佩刀殺了皇帝。你一定要將實情告訴世人!”


    小世安一聽,眼淚登時流了下來,他用小手擦幹父親臉上的血淚,哭著說:“爹,我就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會幫你洗清冤屈的,你要保佑我!”


    那人也淚流不止,將他攬進懷裏,哭著說:“世安,吾兒!世間凶惡,奸人當道,為父不忍你被陰謀詭計害得心神俱傷。可是活著是件很奢侈的事,雖然並不輕鬆,但總好過死後無能為力,你要保重!”


    “爹,我明白了,可是你的屍身在哪裏?我要把你帶回去!”小世安的聲音越來越小,那人也如煙霧般消失在了這長長的山穀中。他又高喊了好幾聲“爹”,直到喉嚨嘶啞,那人也再沒有出現。


    梁翊是被曹輝給搖醒的,他醒來的瞬間,十分錯愕,一抹臉上,兩道淚痕還帶著溫熱的溫度。


    “我怎麽了?”


    “梁將軍,你做噩夢了?怎麽一個勁兒喊爹?”曹輝問道。


    梁翊還為剛才的夢境心慌不已,他哆哆嗦嗦地喝了水,不自然地掩飾道:“唔…過年時我爹受了重傷,身體一直不好,我一時心急,便夢到他了。”


    “行軍打仗,不可分心,梁大人肯定也不希望你為他牽腸掛肚。”


    曹輝勸了一通,梁翊隻是木然點頭。剛才夢中的情景實在是太逼真了,或許父親真想要告訴他什麽。他一想起父親沒有眼睛、渾身是血的樣子,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渾身都冷颼颼的。


    說來也怪,他一從夢中醒來,風雨便停息了,地上還很是泥濘,不過太陽已經出來了。士兵們都覺得十分奇怪,明明隻是四月初,這雨卻有幾分夏雨的味道。事不宜遲,部隊再度開拔。隻是沒走多遠,哨兵便過來報告,說除了長垣穀,其他地方都沒有下雨。出穀不過三裏地,一個商隊被劫。作案之人心狠手辣,不僅在地上埋了很多絆馬索,還挖了好幾個大坑,在大坑裏還插滿了尖銳的利器,人掉下去絕無活路。所以那片不大的小樹林屍橫遍野,慘狀難以形容。


    聽到報告,眾人唏噓不已,或許真是老天有眼,讓他們躲過了這一劫。若在交戰時,老天爺也站在他們這一邊就好了。梁翊沉默不語,他心裏很清楚,這是父親的冤魂在幫自己,剛才那場瓢潑大雨,或許就是父親招來的。他回頭凝望這個深邃的山穀,靜默的玄石之間,隱藏著巨大的秘密。他下定決心,從河東回來後,便要揭開這個秘密。


    “梁將軍,看來這裏山賊猖獗,恐會耽誤行軍,你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嗎?”曹輝不安地問道。


    梁翊卷起馬鞭,笑了一聲:“沒記錯的話,好像是飛龍山的地盤。他們被我打敗過一次,不足為懼,繼續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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