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沒想到阿珍會嬌縱到這般地步,他對楚寒很是內疚。楚寒被阿珍鬧得有點麻木了,麵對梁翊要帶走阿珍的請求,他沒有表態,隻是不停地長籲短歎。後來梁翊逼急了,他才說道:“阿珍說了,她喜歡我。”


    梁翊愕然:“那…那你對她呢?”


    一向憨厚的楚寒難得冷笑了一聲,說道:“我頂多把她當妹子。”


    梁翊很理解他,說道:“我讓你幫忙,本就是強人所難,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我想把她送到一個清淨的地方,讓她好好反省反省。”


    楚寒不置可否,半天才說道:“梁大哥,其實你應該知道,我真正介意的是什麽…”


    “他是我朋友的妹子,那朋友死了。”梁翊知道楚寒是在怪自己不肯對他坦白,便決定不再隱瞞。他把自己演成了真的梁翊,搶先說道:“我那朋友,你也認識。”


    “誰?”


    “十五年前,他死在了牢裏,就死在了我身邊。”梁翊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悲傷一些,好騙過楚寒。楚寒實在太單純了,若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露出馬腳隻是時間問題。若自己以後真被抓了,而楚寒知情不報,定然難逃罪責。所以,哪怕楚寒會怪自己,他也決定隱瞞下去。


    聽到這裏,楚寒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世安哥的妹妹!她還沒死?”


    “是的,金世安臨死之前,拜托我找到他的弟弟妹妹,好好照顧他們。”梁翊說完,對楚寒充滿了歉疚。希望真相大白那一天,他不要怪自己。


    楚寒對他的話沒有絲毫懷疑,隻是興奮地說:“如此一來,不管阿珍怎樣,我都應該好好照顧她才是。”


    梁翊說道:“楚寒,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此事確實關係重大,尤其是別在蔡丞相麵前露出馬腳來,你明白了嗎?”


    楚寒恢複了明朗的表情,拍著胸脯保證道:“梁大哥,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


    梁翊剛想說,你怎麽不是傻子,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下去了。他跟楚寒告了別,一路上在思索要不要把阿珍送回富川,想得心亂如麻。走到家門口,他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他心裏一喜,頓時將憂愁忘在腦後,三步並兩步地跑了過去,笑著說:“綠綺姑娘,小金子,你們怎麽來了?”


    綠綺行了一禮,說道:“小金子聽說珊珊小姐中毒了,很著急,非要拉著我過來看望。”


    見到梁翊,小金子依然有些別扭,他往後縮了縮,從懷裏拿出一瓶藥來。綠綺解釋道:“這是吳老爺子給他的藥水,他一直沒舍得喝,如今正好能救珊珊小姐。”


    小金子果然懂事了,看來跟吳不為相處得也不錯。隻不過,如果他知道珊珊中的毒正是他親妹妹下的,他該作何感想?


    梁翊將“無為神露”還給小金子,溫柔地說道:“這瓶神露雖是難得的寶貝,卻不能解珊珊的毒。你先把神露收好,放心,我有別的辦法救她。”


    梁翊和顏悅色,跟踹自己的那個人簡直判若兩人。小金子收好神露,衝梁翊笑了笑,這一抹笑容,可以算是冰釋前嫌了。


    小金子靈活地跳進大門裏,梁翊和綠綺在他後麵聊著天。梁翊問道:“他是什麽時候和珊珊變親近的?”


    綠綺答道:“你去打仗之後,珊珊天天來候府打探軍報,一來二去,就跟小金子熟悉了。多虧了珊珊小姐提醒,我才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什麽?”


    “小金子和你長得很像,而且越來越像!”


    綠綺說完,捂著嘴偷笑起來,梁翊不自然地笑笑,說道:“所以我才跟他很親近嘛!”


    綠綺收起笑意,歎氣道:“他上次雖犯下大錯,可你那一腳也太狠了些。若非我親眼所見,很難想象溫潤如玉的梁公子會那樣踹人!你都不知道小金子有多傷心,他常常在半夜裏捂著胸口哭,看得我可心疼了。”


    當時那一腳差點把兄弟情義都給踹斷了,踹在弟弟身上,疼在自己心上,梁翊也很後悔。他想告訴小金子,他也是第一次當哥哥,沒輕沒重,以後他會注意,不會那麽打他了。可這些話他沒法說,或許隨著時間流逝,小金子會理解他吧!


    他將綠綺請到家裏,詢問起了小金子的武功和功課。綠綺說,小金子被踹了一腳後,雖然心裏不服氣,可行為確實乖順了很多。吳不為也不再一天到晚板著個臉了,不過他偷跑的毛病一直改不過來,常常來去無蹤影,教起小金子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這兩天又不知道跑哪裏去了。梁翊暗暗叫苦,他還想叫上吳不為一起去直指司弄點血回來,如今他不知所蹤,隻能自己去了。


    “吳老爺子雖散漫了些,不過對小金子是真好。他教小金子疏通經脈,還時不時給他運功…你知道嗎?小金子現在能說一些話了!”


    這倒是個大大的驚喜,梁翊忙問道:“那他剛才怎麽不說話?”


    綠綺笑道:“他太久沒說話了,喉嚨沙啞,舌頭也不靈活,發出的聲音很奇怪。他自尊心那麽強,從來都不肯在別人麵前說話。不過私下裏‘姐姐’‘大哥’‘師父’已經喊得很好了!”


    “臭小子,剛才也不叫我一聲哥!”梁翊高興得快要哭了,自然對綠綺和吳爺爺充滿了感激。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了烏竹院。這裏原先是二娘住的地方,如今黃珊珊住在這裏。小金子心裏掛念,可是不好意思進去,就在她的臥房門口張望。


    梁翊遠遠看著,好像時光交錯,回到了和順九年那個春天,他用手帕包著杏花糕,想送給二娘嚐一嚐。他在烏竹院外麵徘徊,想進又不敢進,隻能伸長脖子往裏張望。小金子的情態,跟那時的自己一模一樣。


    從回憶中醒來,他扶著小金子的肩膀,把他推進了烏竹院。小金子一邁進院子裏,便驀然呆住了。他打量著四周鬱鬱蔥蔥的烏竹,突然淚流滿麵。他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的淚水,急忙用袖子將眼淚擦幹,然後對著綠綺一頓比劃。


    綠綺解釋道:“他說,這是他在夢裏來到過的地方,來了很多次,就跟真的一樣。”


    “那你就在這裏陪陪珊珊,我去給她找藥,去去就來。”


    梁翊生怕自己也會流眼淚,便找了個借口,匆匆離開了。他想,這次跟張英討藥,可以大大方方地進直指司。盡管張英不會那麽痛快地將解藥給自己,可總要試一試。再說,上次巫馬半路截殺他,張英又在蒼葭山底下帶頭圍捕自己,這口氣他一直都憋在心裏無處發泄,但是他沒告訴趙佑真。實在不行,就以此要挾張英,若他不給解藥,就給巫馬收屍好了。


    他打定主意,隻身一人來到直指司。直指司的人一向傲慢,他們知道梁翊已升為班直總指揮,卻依舊鼻孔朝天,沒好氣地說:“張正使有公務在身,早就離開京城了。”


    梁翊狐疑地問:“他有什麽公務?我怎麽從未聽說過?”


    士兵冷笑著答道:“梁護衛,不,梁指揮,就算你官職比張正使高,可他也不必事事都向你匯報吧!”


    梁翊碰了個冷丁子,心裏不痛快,便又問道:“如果張正使不在,那就讓巫馬出來,這是命令!”


    士兵這才發現,梁翊一生氣還是挺嚇人的,他隻能強裝鎮定,說道:“巫…巫馬也不在,跟張正使一起走了。”


    梁翊撚著手指,冷笑著盯著這個士兵,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士兵咽了口唾沫,答道:“回,回梁指揮,小的姓孫…”


    梁翊笑道:“是夠孫子的,我記住你了。希望下次見到我的時候,你還能這麽囂張。”


    士兵嚇得跪在了地上,梁翊卻繞過他,昂首闊步地走進了直指司的大門,一時間氣場大開,竟無人再敢阻攔他。直到看到那抹紫色的身影,他才停下了腳步。


    “你好生無禮,竟敢闖進直指聖司,看來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啊!”


    從紫芒嘴中說出“聖司”二字,梁翊覺得無比刺耳,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的鞭痕,淡淡地說:“我的脾氣並沒有那麽好,姑娘莫要得寸進尺。若這次再敢動手,可別怪我不客氣!”


    紫芒不跟他廢話,鞭子飛過來的時候,倒刺全都立了起來。梁翊向後一仰,鞭子撲了個空,落在了地上。紫芒迅速地挽起鞭子,可鞭頭已被梁翊踩住,她用盡全身力氣,也奈何不了半分。


    須臾間,倒刺全都收了回去,梁翊踢起鞭子,握在手裏,用力一拽,便將紫芒拽到了跟前。紫芒羞惱萬分,卻掙紮不開。梁翊伏在她耳邊,悄聲道:“紫芒姐,我妹妹中了蛇毒,我是來求解藥的,不要為難我。”


    紫芒不為所動,隻是用力拽鞭子。不知不覺,她已是汗如雨下,她不解地問:“為何每見你一次,你的內力都會增進許多?”


    梁翊沒有回答她,隻是收起內力,鬆開鞭子,紫芒的慣性收不住,跌倒在地上。梁翊麵無表情地問道:“我隻問一句,張英真的不在嗎?”


    紫芒一臉憤恨,對他的問題置若罔聞,又提起鞭子,窮追不舍。梁翊無奈,隻好從士兵手中搶過一把刀,應對紫芒的攻擊。二人從平地打到了圍牆,又從圍牆翻到外麵的街道上,長鞭呼嘯如風,刀片虎虎生威,二人都是高手,打得難解難分,也沒人敢去拉架。


    打鬥了幾十個回合,紫芒氣喘籲籲,臉色蒼白如紙,渾身抖個不停,卻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梁翊終究還是擔心她,便扔下刀,想過去扶住她。豈料紫芒反手一鞭子,抽在梁翊腿上。小腿像是被刀子豁開了一樣,鮮血直流。梁翊緊咬嘴唇,跪倒在地上,感歎紫芒下手真狠。不過跪下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一個小竹筒滾到自己麵前,他狐疑地撿了起來,聽紫芒喘息道:“解蛇毒的血,快拿走!”


    梁翊瞬間來了精神,他欣喜萬分地喊:“紫芒姐,你果然隻是…”


    “啪!”他還沒說完,又一鞭子抽了過來。紫芒的力氣已經耗盡,這一鞭子並沒有多疼,可畢竟是“寒星鞭”,梁翊捂著肩膀,疼得想在地上打滾。


    “紫芒姑娘,他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你可不能惹怒了他!”那姓孫的士兵急忙扶住紫芒,苦口婆心地勸道。


    “哼,他是張正使的敵人,自然就是我的敵人,他竟然還敢跑到直指司來挑釁!等張正使從富川回來…”


    紫芒還沒說完,便體力不支,口吐白沫,暈了過去。士兵們七嘴八舌地說:“紫芒姑娘怕是寒毒又發作了,快抬回去!”


    梁翊目送著紫芒被抬走了,恍惚間,似乎有很多士兵跪在他麵前,祈求他放過紫芒,不要往心裏去。梁翊什麽都不關心,他隻是攥緊了紫芒丟給他的竹筒,回味著她無意中透露的張英的行蹤——富川。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屏退眾人,將竹筒裏的血給黃珊珊喝了下去,吩咐下人好生照看。映花見他又是一身傷痕,心疼得幾欲落淚,急忙拿了藥箱,給他消毒上藥。梁翊訥訥地問道:“映花,你還記得在越州期間,保護你的那位紫衣姑娘嗎?”


    映花點點頭,說道:“記得,她長得很漂亮,救過我的命。我還想好好謝謝她,可後來她就消失了。”


    “是啊,我雖然沒見過她幾次,可她一向很疼我,唯獨上次跟我不辭而別,我還鬱悶了很久。”


    映花上完藥,問道:“你怎麽突然提起她來了?你身上的傷,就是她給弄的嗎?”


    “嗯,她投靠了直指司,上次在我臉上打了一鞭子,這次又打傷了我。她是真的下了狠手,可是沒要我的命,還偷偷給了我解藥,讓我回來救珊珊的命。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是敵是友?”


    映花在丈夫身邊坐下,柔聲勸道:“不管是敵是友,可她兩次對你手下留情,這就說明她還是記掛你的。小時候父皇經常說,不要用眼睛看人,而是用心看人。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可你用心感受到的,卻不會是假的。”


    梁翊茅塞頓開,笑得像個孩子,一把抱住了妻子。可想起紫芒最後那一句話,他又緊張起來——張英去了富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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