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馬刺殺小金子失敗,蔡贇自然好一陣數落。在數落之餘,他也驚訝——綠綺和吳不為是何方神聖?竟然能豁出性命去救小金子?巫馬說之前也見過吳不為,好像聽梁翊叫過他“吳爺爺”,但是不知道這個“吳爺爺”到底有什麽來頭。


    張英剛從大牢裏放出來,在那陰暗潮濕的地方呆了幾個月,他非但沒有一點兒萎靡之色,反而越發精神。他就像是長在陰暗處的蛇,越是黑暗不見光,他長得越發精神。張英諳熟各路江湖人士,他猜測“吳爺爺”就是吳不為。蔡贇自然認得他,也了解他跟金哲的那些恩恩怨怨。蔡贇他們早已確定梁翊便是金世安,正好小金子也是金哲的孫子,這樣就容易理解了,為什麽吳不為三番五次地跳出來保護他們。


    所有跟金家有關的人,蔡贇都恨之入骨。聽張英的語氣,他似乎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製伏吳不為,這還真是挺讓人為難的。不過梁翊正好去了西邊打仗,他有足夠的時間對付這個孤老頭子,讓他成為牽製梁翊的利器。


    至於綠綺,張英也不太確定,他隱約記得湖州有個“司音閣”,是前朝某位王爺創建的,專收精通音律的女弟子,在研習音樂之餘,她們還要學一門精妙的劍術。司音閣跟前朝皇室有牽連,大虞建立之後,這個門派還蠢蠢欲動,但不久便銷聲匿跡了。綠綺彈得一手好箏,又練就一身好劍法,最要緊的是她身份極為隱蔽,十有八九便是“司音閣”的弟子。


    蔡贇對江湖上的事不怎麽了解,他隱約知道金穹的夫人秦音好像就出自這個門派。如此算來,綠綺算是她同門師侄了。對蔡贇來說,綠綺的利用價值不大,他也不想再深究了。


    他剛送走張英,小兒子蔡環蹦蹦跳跳地來找他。蔡贇五十多的時候,意外得了這個小兒子。蔡環眉清目秀,聰明伶俐,在弘文館中出類拔萃,蔡家人對他疼愛得不得了。他每天一做完功課,就來找父親,聽聽朝堂上發生的事情,有時候還會提出自己的見解。蔡家老大遇刺身亡,老二常年在外領兵打仗,也就剩下老三陪在身邊了。蔡贇格外看好這個小兒子,甚至從現在開始就一步步給他鋪路。


    蔡環吃了幾口點心,回答了父親的幾個問題,便長籲短歎起來。這小子最近一直這樣,蔡贇當然明白他的心思——雲冉沒有上弘文館,蔡環別提有多失落了。


    蔡贇也很納悶,能去弘文館讀書,是多少孩子夢寐以求的事情,雲冉也歡呼雀躍地答應了。可雲冉的母親,仁濟堂的林大夫卻毫不猶豫地謝絕了這個機會,一向乖巧的雲冉大哭大鬧,林大夫也毫不妥協。蔡贇被折了麵子,當然很不痛快,不過更讓他納悶的是這位母親的倔強——就算為了孩子的前程考慮,也應該毫不猶豫地讓他去弘文館,她怎會如此不通事理呢?


    雲冉又被母親關了起來,蔡環見不到小夥伴,心情很低落。蔡贇安慰了兒子一番,可他擔心的還有另外一層——雲冉的神態,他總覺得似曾相識。他想跟雲冉再接觸幾次,看看能不能套出什麽話來,可雪影禮貌而又堅決地拒絕了他。蔡贇更加懷疑了,這對母子的來曆絕不簡單。


    再後來,蔡贇又多方打聽,才知道雪影是從富川來的,她跟梁翊的感情比親姐弟還要親上幾分。蔡贇一陣竊喜——這下又有牽製梁翊的籌碼了。


    雲冉鬧了幾天之後,沒有力氣再鬧下去了。再加上母親日夜操勞,身體狀況也不好,還在給別人看病的時候暈倒過一次,他更不忍心跟母親鬧別扭了。雲冉變乖了,可雪影依舊愁眉不展,藏著很多心事。雲冉擔心地說:“娘,我再也不吵著去弘文館了,你別不開心了,好不好?”


    雪影疲憊地笑了笑,捧起兒子的臉,說道:“你一直很懂事,是娘對不起你。我在擔心你爹,擔心梁翊,不關你的事。”


    雲冉說道:“我聽別人說,小翊叔叔是去剿滅逆賊了?他可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


    盡管怨恨丈夫,可聽到“逆賊”兩個字,雪影還是十分不舒服。她將兒子摟進懷裏,喃喃地說:“那些人也算不是逆賊,隻不過立場不同罷了。”


    雲冉沒聽懂,眨眨大眼睛,便不再追究了。過了一會兒,風遙醉醺醺地回來了,雪影已經對他無奈了,她支開兒子,對風遙劈頭蓋臉一陣訓斥:“梁翊在前線出生入死,你在京城花天酒地,你就算不能去前線幫他,也能幫他照顧照顧家裏,保護映花。再不濟,你多陪陪弦珠和長樂。長樂出生後,你照顧她幾次?弦珠都被你氣死了!你再這樣下去,當心我打斷你的腿!”


    風遙無所謂地笑笑,說道:“姐,我之前想做一番事業來著,可我現在無所事事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若無其事地捏碎了一個酒壺。雪影一陣心疼,勸道:“你去虎口關,幫幫梁翊也好。”


    “他現在是大將軍,身邊好多能人,我就不去自討沒趣了。”風遙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再說了,我幫他跟姐夫做對,你也不擔心姐夫?”


    雪影淡淡地說:“你們誰都鬥不過他,我才不擔心。我是怕梁翊念著舊情,輕信了他的圈套,從而陷入危險中,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


    風遙的酒頓時醒了一半,他喃喃道:“不會吧,我姐夫一向最疼他,我還以為他倆打一場意思意思就算了呢,還真會鬥個你死我活?”


    雪影歎氣道:“或許他將你排除在他的計劃之外,是對你最大的仁慈了吧!”


    風遙默默無語,倚著門框慢慢坐了下來,喃喃道:“我不能去找梁翊,蔡贇那隻老狐狸怕是盯上你們了,我要守在這裏,保護你和雲冉。”


    雪影預料得沒錯,梁翊確實打得很吃力。雙方勢均力敵,但複興軍顯然更遊刃有餘。他們分成幾波輪番進攻,每次都是見好就收,並不戀戰;就算顯露頹勢,也並不氣餒,過一會兒換一撥人,卷土重來。征西軍被他們折磨得苦不堪言,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來,惶惶不可終日。


    不過兩天以後,梁翊掌握了他們的節奏,也就不慌了,有條不紊地應戰。他讓幾個營輪番執勤,將挽弓陣分成五撥,他們也輪番上陣。他調教的這些弓箭手越來越得心應手,基本上箭無虛發,複興軍的士兵再勇敢,見到挽弓陣也有些腿軟了。


    小金子也想當弓箭手,可惜技藝不精,整天垂頭喪氣的,愈發嫌棄自己懷中揣著的那塊圓餅。他跟梁翊軟磨硬泡,讓他教自己射箭的功夫,梁翊每次都很有耐心地說:“射箭你是必須要學的,隻不過我現在沒功夫教你,等回到京城,我一定把你培養成一個神箭手!”


    小金子雖然有些失落,不過一想到回京城以後可以學,便很興奮地答應了。他們到達虎口關的第三天,陸勳派人送來書信,說綠綺脫離了危險,一切安好,讓小金子不用擔心。小金子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興奮地抱住了梁翊。


    梁翊也為綠綺感到開心,隻是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綠綺真的想讓弟弟放心,會自己寫一封書信吧?他不忍心打擊小金子,便把猜疑壓在了心裏,跟小金子一起開心起來,並給了送信人幾兩碎銀子,以示感謝。


    送信人感激地接過銀子,欲言又止,最後陪著笑臉,打了個哈哈便要走。梁翊笑道:“你有什麽話,但說無妨。我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不成?”


    那人暗暗叫苦,心想梁翊果然心細如發,自己表情有一丁點變化,都能被他看出來。他苦笑了幾聲,梁翊的神情卻越發嚴肅,他見隱瞞不過,便艱難地說道:“那個…是梁將軍的家事,小的不應該多嘴,二少爺也一再叮囑,不要對您說起。”


    梁翊一聽,越發蹊蹺,送信人口中的“二少爺”,自然就是陸勳,陸勳知道他什麽家事了,還要如此保密?他鐵青著臉說道:“你最好跟我說實話,我家怎麽了?”


    “其實…真的沒怎麽,小的也是道聽途說的,不能當真…”


    “說!”


    梁翊一聲怒吼,送信人一哆嗦,便囁嚅道:“是北城兵馬司的楚指揮,他每天頻繁出入梁府,惹得街坊鄰居議論紛紛…”


    梁翊生怕是映花出了什麽事,緊張得差點兒背過氣去,一聽是楚寒的事,他便放下心來,笑道:“楚寒是我兄弟,他奉命保護梁府,這件事情人盡皆知,這有什麽好議論的?”


    送信人趕緊說道:“是是是,本來也是小的多嘴,梁將軍千萬不可分神。小的先退下啦!”


    送信人一溜煙地跑了,梁翊卻在心裏犯起了嘀咕——楚寒出入梁府,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陸勳又何必讓他保密?難道是送信人隱去了什麽情節?楚寒見到映花時,那緊張而羞澀的表情浮現在眼前…難道是楚寒趁他在外出征,對映花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不會的,楚寒一向那麽憨厚,對自己十分敬重,自己可不能亂懷疑他。可這事非同小可,他怎麽也無法釋懷。直到竇斌扯著嗓子喊他,他才回過神來。


    “唔…怎麽了?”


    竇斌說道:“梁將軍,敵軍突然消停了,我們是不是趁機進攻?”


    梁翊還是無法集中精力,他使勁掐了太陽穴一把,疼痛讓他清醒了一些,他問道:“那邊一直沒有派使臣過來麽?”


    “怎麽可能?他們哪兒有講和的意思?”


    梁翊大失所望,心想,或許那張紙條白寫了,莊主壓根就沒領他的情。可他不死心,還想等等看。竇斌見他半晌沒動靜,便又催了一遍:“梁將軍,如今我們勢頭正猛,何不趁勢來一波呢?”


    梁翊說道:“先不要輕舉妄動,複興軍詭計多端,說不定就等我們發起進攻,好掉進他們的陷阱裏!”


    竇斌略顯失望,但他什麽都沒說,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他覺得梁將軍心思很重,好像在有意放水,或者是在等著什麽。但是他不敢妄自揣測,梁翊畢竟是打過好幾次勝仗的人,他這樣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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