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轉身欲走,雪影卻叫住了他,緊接著,趙佑元也發現了他。四目相接,又各自移開,梁翊步履沉重,卻還是倔強地走了。雪影緊追出來,拉住他,殷切地說道:“小翊,既然來了,便跟他聊兩句吧。我知道你很為難,可你們倆互相為敵,我心裏不好受啊!”


    梁翊笑了笑,問道:“姐,別管我了,你原諒他了?”


    雪影一愣,繼而苦笑著說:“什麽原諒不原諒,他總歸是雲冉的父親,我能攔著他不見雲冉嗎?”


    梁翊心中有數了,便笑著說:“如此便好,別讓他以為你心軟,可以輕易地原諒他。”


    “也是我之前想得太簡單,他畢竟流著皇族的血液,就算當不了皇帝,一樣可以成就另一番天地。而一旦如此,三妻六妾是少不了的,高小姐絕對不是最後一個。”雪影話音剛落,一看梁翊的表情,便知他是強裝鎮定安慰自己。她撫摸著他清瘦的臉龐,心疼地說:“我跟他不和,隻需不理他便是;可你不行,你還要跟他在戰場上相見,你心裏更不好受吧?”


    梁翊沉默不語,輕輕移開姐姐的手,又朝家的方向走去。雪影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卻覺出了他深深的落寞,她也想埋怨上天,為什麽非要折磨這個孩子呢?


    趙佑元假裝沒有看到梁翊,依舊在跟雲冉玩鬧。雲冉本來對父親一肚子怨氣,可這些怨氣在見到父親的一瞬間,便煙消雲散了。他問父親在做什麽,趙佑元擔心兒子在映花麵前說漏嘴,便笑著說:“還和以前一樣,四處遊蕩而已。”


    “可娘說你在做大事,每當我想去找你的時候,她都不讓我打擾你。”


    趙佑元有些怔然:“你娘還說什麽了?”


    “娘還說,隻要你的大事成功了,天下就太平了,百姓也能過上好日子了,所以她讓我不要怪你。”雲冉天真無邪地問道:“爹,你真的那麽厲害麽?”


    趙佑元沒有說話,隻是抱緊了兒子。若雪影像其他女人那樣恨他入骨,恨不得拿刀砍了自己,或是滿大街地咒罵自己,他反而會輕鬆許多;可雪影畢竟不是普通女子,她在震怒之後,便理解了自己的選擇,帶著兒子安靜地離開,自此兩不相幹,也從未在兒子麵前說過自己一句不是。如此一來,他對母子二人的愧疚更深了。


    夜很深了,雲冉困得睜不開眼,倒在父親懷裏睡著了,趙佑元安頓好兒子,便來廂房找妻子。雪影平靜地碾著草藥,就算丈夫進來,她也沒有受到影響。


    草藥有一股濃鬱的異香,趙佑元一聞便聞了出來,笑道:“紫蘇?這是給梁翊準備的?”


    雪影沒有答話,依舊安靜地輾藥,趙佑元又問道:“梁翊的肺病還沒好?”


    “不用你操心。”


    “他現在身居高位,太醫院裏又有那麽多名醫,還是治不好他的病?”


    雪影抹了一把汗水,冷笑道:“當時從閻王殿裏把他拉回來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們,他的病一輩子都好不了,隻能盡量緩解。你當時還哭得很傷心來著,怎麽著,現在全忘了?”


    趙佑元溫柔地注視著妻子的眉眼,不理會她眼中的嘲諷,說道:“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著,怎麽會忘呢?”


    雪影忍了很久,才將淚水咽回肚子裏,一字一句地說:“那你還記得,他是怎麽失去家人的嗎?他是怎麽把自己的真姓名給丟了嗎?他的頑疾,又是如何染上的嗎?”


    趙佑元激動地說:“我都記得,一刻都沒有忘。所以我想把他拉過來,讓他陪我一起打天下!還天下一個太平,還金家一個公道!”


    雪影怔怔地說:“如果你真的還記得,你就應該想辦法,讓他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也不要讓他留在你身邊,讓他早點兒攜妻兒逍遙江湖,省得他夾在你們兄弟中間為難。”


    趙佑元無奈地笑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他是殘月弓的主人,是金家的後人,他的責任感是與生俱來的。我可以想辦法讓他離開,但恐怕,他遲早還會回到這迷局當中。所以,讓他自己做選擇好了。”


    雪影也知道丈夫說得有道理,過了半天,她才說道:“如果我不認識你們就好了,省得天天為你們牽腸掛肚,又無能為力。”


    “你們?”趙佑元冷不丁地抓住了妻子的手,動情地問道:“雪影,你還會記掛我嗎?”


    雪影決絕地抽出手來,冷漠地說:“會,不因為別的,隻因為你是雲冉的父親而已。”


    趙佑元內心刺痛,他又不甘心地抓住妻子的手,說道:“雪影,十七歲那年,我第一次見到你,我的心裏就再沒有過別人,發誓無論付出多少代價,都要把你娶回家。你帶著雲冉離開那天,我的心都要碎了。這段時間以來,我的根基已經穩固,想接你和雲冉回去。如果你不想見高瑩,我可以讓你們分開住。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雪影冷笑道:“現在還沒做皇帝呢,就開始弄這些三宮六院了?”


    趙佑元難得漲紅了臉,辯解道:“不是這樣的…”


    “兒女情長並不適合你,你也不用為我和雲冉操心了,我們倆過得很好。”雪影說完,目光變得淩厲起來:“我知道你並不是專程來看我們的,你應該是在京城有事,或者是想打雲冉的主意吧?其他的我不管,若你想帶走雲冉,哪怕我會粉身碎骨,也要跟你拚個你死我活。”


    趙佑元深知妻子剛烈,遂不再作聲,默默走出了廂房,雪影這才咬住衣袖,暗自垂淚起來。趙佑元在兒子床邊呆坐了半天,又留下一大筆錢,於黎明時分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雪影細心地聽著丈夫的動靜,卻沒有挽留他。


    趙佑元剛走出巷子,牆角便閃出一個人影,他的護衛剛要拔刀,他卻已經認出了來人,便笑著說:“你等了很久了吧?”


    梁翊不理會他的問題,問道:“你跟雪影姐道過歉了?”


    趙佑元不卑不亢地說:“道了,她不接受。怎麽著?要替你姐姐教訓我?”


    趙佑元的話音剛落,那沉默的護衛又要拔刀,卻被他一個手勢給製止了。梁翊根本沒將那護衛放在眼裏,冷笑道:“是,不光是替姐姐,還想替師父教訓你。”


    趙佑元冷眼看著他,問道:“此話何意?”


    “你將琵瑟山莊毀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梁翊心疼得厲害,趙佑元卻哈哈大笑起來:“你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要亂說。”


    梁翊痛心地說:“我沒有亂說,琵瑟山莊乃江湖第一幫派,可這一年來,它早就名存實亡了!”


    “那是因為你背叛了它,才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梁翊啞然,被“背叛”二字的恥辱感壓得抬不起頭來,趙佑元又說道:“雖說你我早已各自殊途,但我不妨告訴你,在這京城之中,琵瑟山莊的人還在積極地活動著,隻是你不知道而已。梁指揮,梁大統領,是不是要將我綁回直指司,將我嚴刑拷問,逼問出琵瑟山莊的下落啊?”


    “你!”梁翊氣得臉通紅,跺腳道:“我有話想跟你說,才在這裏等你,可你怎麽能把我想得這麽卑鄙?”


    趙佑元輕笑了一聲,在他耳畔低語了一句,便揚長而去。他說得很輕,卻足以擊垮梁翊。梁翊渾渾噩噩,癡癡傻傻,即使萬箭穿心,也感覺不到疼痛了。他扶著牆咳了很久,好像還吐了幾口血,後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再次恢複神智的時候,他正躺在自家床上。映花見他醒來,喜極而泣:“大魔王,你可嚇死我啦!”


    梁翊雖然醒了過來,但是心口如火燎一般,每喘一口氣都很費勁。他心裏很清楚,肖大夫在很久之前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映花喂他吃藥,他也不肯吃,隻是愣愣地問:“映花,我是叛徒嗎?”


    “你說什麽呢?天下還有比你更忠心的人嗎?”


    梁翊閉上眼睛,兩行清淚沿著臉頰流淌下來,或許是咳得太久了,他聲音嘶啞得厲害:“我有一個很想幫的人,可他說我是叛徒。”


    “別傷心,那是他瞎了眼,看不見你對他的好!”映花心疼地擦幹他的眼淚,柔聲勸道:“你別難過了,先把藥喝了。有一位僧人等你一天了,還為你運功療傷,為你打通經脈。雪影姐說,若不是因為他,你恐怕會上不來氣,活活憋死。等你養養精神,我再讓你見他。”


    “僧人?”梁翊一下子來了精神,坐起來說道:“你快讓他進來!”


    映花威脅道:“你先把藥喝了!”


    梁翊無奈,隻好將一碗草藥全都喝了,映花才帶著勝利的微笑走了出去,緊接著,一位灰袍僧人走了進來。梁翊身上沒有力氣,但還是規規矩矩地跪在床上,磕了一個頭,恭敬地說道:“師父!”


    靈光大師拄著一根普普通通的禪杖,步履沉穩而又踏實,仿佛每走一步,地上就能多一個坑。他不跟梁翊廢話,一把抓過他的手腕,試了試他的脈搏,低沉地問道:“你是不是以為你瞞著我們,這病就會好了?”


    梁翊低下頭,消沉地說:“可就算你們給我治病,這病也好不了了。”


    靈光大師歎氣道:“你啊,就是心思太重,整天想東想西,再好的名醫也醫不好你的心病啊!”


    梁翊聞言,淚如雨下,在師父麵前哭得像個孩子。靈光大師拍了拍他的背,問道:“你受了什麽委屈,說出來給師父聽聽,別憋在心裏。”


    梁翊咬著嘴唇,似下了很大決心,才開口說道:“‘你不過是一個叛徒而已!還能高尚到哪裏去?’這是佑元哥親口跟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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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翊被夾在趙氏兄弟中間,雪影被夾在丈夫和弟弟之間…猜猜他們的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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