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起來的這十年,和師傅、和老張頭、和張大媽,以及偶爾回來的張秀秀這些人發生過很多事情。


    有些想起來忍俊不禁,有些則惱羞成怒,從最初的尷尬到最後的和諧相處,卞小小覺得其實這樣簡單的幸福生活未嚐不是過不下去。


    可是生活本生就不是單一而簡單的,它總是充滿著很多的變動和未知,老張頭一家搬走了、師傅身體垮了,漸漸的原本平和的生活軌跡突然來個急轉彎朝著忐忑的劇情走去。


    “小小......”


    師傅虛弱的躺在臥榻上麵喚了小小到跟前。


    前幾日從山下請來的大夫給師傅看過,說是年輕的時候沒注意保養,吃飯穿衣保暖上麵都沒做足功夫,如今的身體已經內裏壞了大半,說醫好的可能性不大,隻能開些溫和的進補藥方慢慢調理。


    這大半個月以來,為給師傅看病抓藥已經把之前存著的十幾兩銀子都花的差不多了,家裏沒有進項,徒承師業的小小在山裏也試著抓了些小的野物賣了,不過比之前師傅的收獲總是差上一大截。


    而師傅病重,這幾日都隻能躺床上休息,下床的力氣都沒有了。


    “師傅,怎麽了,是餓了還是渴了?”


    在院子裏收拾今天抓來的一隻山雞,尋思著熬點湯給師傅補補,聽到師傅的招呼趕忙放下手裏的活,跑到師傅的跟前伺候。


    “都不是,小小,你來這裏坐著,我有話跟你說。”


    師傅強撐著想要起身靠坐著,行銷立骨的他早已不是當年瀟灑帥氣的翩翩公子模樣,凹下去的眼眶和蒼白的臉色無不控訴著時間對於他的苛刻。


    小小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師傅,又聽話了挪了凳子搬到床前坐下。


    “這些年來,你有沒有怪過師傅沒有告訴你你的身世和仇人下落?”


    師傅輕輕抿了一口水,眼睛盯著水杯,問的卻是小小。


    聽到師傅的問話,小小愣了片刻。


    當年跟著師傅來的時候,是抱著知曉自己身世,學得絕世武功,尋找仇人報仇雪恨的目的。不過頭兩年問師傅這些問題的時候,他總以自己尚年幼、武功沒所成為理由,拖著一直沒有回答。


    到後來,是漸漸的被生活中的瑣事纏身,總覺得到了時候師傅會告訴自己,也就一直沒主動問起過,為什麽今日,師傅說起了?


    看著小小搖了搖頭,師傅輕輕歎了一口氣,有些悲傷的閉上了眼睛,回憶起當年與小小親生父母相識相知的那些時刻。


    那時候的師傅還是年紀二八的小少年,懵懵懂懂未識情滋味。


    初遇她,是在一個盛大的夜宴上,因為躲避應酬灌酒溜到主人家後花園偷閑,隱約晦澀的蒙布燈籠散發出的光亮,照亮了那個水池邊戲水頑皮的女子。


    那時候的他,不知她是大家閨秀還是侍女奴婢,隻覺得水光閃耀中嬉笑玩樂的那張臉,是他今生見過的最生動、最美麗、最動人的女人。


    後來知道她的身份,知道難以接近,怯懦的躲走的他,心裏又有絲期盼能靠自己拚搏換一個出身,入了軍,努力表現殺敵。


    在他好不容易爬到將軍的地位的時候,從京城裏傳來了她嫁人的消息。


    接著,是她生了女兒。


    接著,是國政大亂,那場風波也波及到了她。


    接著,傳來了她的死訊。


    趕回去的時候,連最後一麵也沒有見到。


    失魂落魄中,從交好幸存的故人口中得知她唯一的女兒不知所蹤,於是拋下一切投身於茫茫尋找的路途中。不管當時以斷絕關係為要挾的父母親人,不管當時以殺頭判罪為要挾的上司和皇帝,毅然決然的兩袖清風,走的幹幹脆脆。


    “師傅,你有沒有後悔過?”


    小小一直靜靜的聽著,聽著師傅神色平靜的說著那個她不知道的過往。


    她有些好奇這麽些年來,自從跟著師傅生活,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他的家人,幾乎讓她以為師傅跟自己一樣早無牽掛,原來,是當初為了找尋自己的下落才跟那些人再無聯係嗎?


    “沒有。”


    在靜默了片刻之後,師傅抬頭看了看麵前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小女娃。


    從前隻有自己一半高的懵懂小娃,如今已經亭亭玉立。


    她沒有看見過自己的母親,其實,她們長的很像。


    他覺得自己這一生獨獨心動的那一次就已經用光了自己所有的愛情,求而不得是遺憾,可是能在有生之年為她做一件事也算為下輩子攢些人品。更何況,每日看著小小的臉,能讓他回憶起從前她還年幼的那些時光,於他而言,足夠了。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時日無多了。”


    師傅抑製不住的咳嗽幾聲之後,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不會的,師傅,大夫說過,好好養著很快就會起來的。”


    小小特別害怕聽到他這樣說,她極力安慰著病榻上的人,也是在極力安慰著自己。


    “小小,別哭。你聽師傅說。”


    師傅抬起已經快要皮包骨的手,撫了撫小小的頭頂,試圖用手心裏的溫度撫慰已經哽咽不止的小丫頭。


    可是,那個微薄的撫慰,漸漸的變得冰涼;強撐著擠出的微笑也變得僵硬,在隻來得及告訴小小仇人在京城以外,還沒來的說更多關於她身世的事情,師傅就去了。


    小小埋在已經失去溫度的師傅懷裏,像是一頭幼獸一樣蜷縮著身體,嚎啕哭得嗓音都變啞發不出聲音為止。


    她還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母親叫什麽、不知道自己的來曆,更不知道自己的去處。


    像被天地拋棄的一個影子,深山裏麵,隻有她一個人的悲戚的聲音在山林間回蕩;樹叢中的小獸聽到這個悲鳴,都不禁躲在了自己的洞裏,不敢動彈。


    哭聲一直持續很久,很久,直到天光大亮,直到鎮上的人都起床繼續新一天的生活,隻有在深山裏的卞小小,她孤零零的躺在一個冰冷的懷抱裏,閉著眼睛陷入悲傷的昏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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