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龐沒有在意,他說道:“如果您認為夜玫跟二黑有關係的話就大錯特錯了,她跟二黑的關係隻是生意的關係,她跟有關係的男人是葛兆國。”


    彭長宜突然想到在沈芳記錄的人名中,有個人叫“梅子”,他立刻問道:“夜玫還有什麽名字?”


    “沒有,就叫夜玫,有時人們也管她叫‘玫子’……”


    彭長宜聽了心裏就是一“咯噔”,盡管他還沒有對送禮的人展開調查,但是他早意識到這些人會和眼前的利益有關,甚至直接和礦、和礦難有關。


    難怪葛兆國見自己一副趾高氣揚的架勢,說不定他在心裏怎麽看不起自己呢?也許他認為給縣長送了禮,就不需要對縣長進行尊敬了,或者就像給狗的前麵放一塊骨頭那樣,想讓狗怎麽做,隻需動動骨頭的位置就行。


    哼!想得美,即便自己當狗,也得當像一一那樣的軍犬,對眼前的食物是要經過一番甄別的,對陌生人給的食物,不但拒食,索性視而不見。想到這裏,彭長宜的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小龐還想說什麽,老顧的車速慢了下來,就見前麵的車已經停下,齊祥一邊搓著手一邊小跑著過來了。


    彭長宜降下車窗,齊祥嘴裏呼著熱氣說道:“縣長,前麵就到龍泉鄉了,鄉黨委書記帶著鄉領導們都在三岔路口等著呢?”


    彭長宜一皺眉,說道:“你安排吧,出來的時候我就說了,你是總指揮,總導演,你怎麽導我就怎麽演,你現導,我就現演(眼)。”彭長宜也釋然了,既然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認識基層,那就隨其自然吧。


    “哈哈。”齊祥大笑,說道:“您真逗。那咱們拐過這個彎就是了。”


    “好。”彭長宜衝他點點頭,就升上了車窗。


    果然,拐過一道彎後,老遠就看見有三輛2020越野車停在一個岔路口處,十來個人站在路口,凍得瑟瑟發抖。


    小龐說:“那個閃披著軍大衣的人是鄉黨委書記趙豐,以前是咱們縣委辦的副主任,幾年前出去任的是鄉長,現在是書記。”


    難怪,縣委辦出去的人,就顯得比較會辦事,十多年的機關生活,都是在領導身邊度過的,最寶貴的經驗就是伺候領導的經驗。


    伺候領導寧可做得過些,也不可不做,哪怕被領導批評鋪張浪費,也不要讓領導感到你重視不夠,或者簡化了程序,即便有的領導真的不喜歡這種形式主義,但是你給領導製造了一個批評下屬、樹立領導威信的機會,也是做下屬應盡的義務。


    所以,他在龍泉鄉有一句口頭禪,那就是時刻和縣委縣政府保持一致。


    趙豐對待這次新縣長首次下鄉來視察工作,而且第一站就是他的龍泉鄉,他自然是不敢怠慢,雖然摸不著彭長宜的工作作風,但按照一貫的接待領導的經驗,先擺出大陣仗,用他們最隆重的方式來迎接。


    哪怕他彭長宜就是一個清高的重原則的人,也最多不過簡單地批評他幾句,畢竟出門三四十裏的山路來迎接領導,又是大冷的天,他的心即便不是肉長的,也不會怎麽怪罪他的,如果給新領導留下的第一印象是好的,那麽以後他也就不會吃虧了,最起碼能多要點補助資金。


    禮人不怪,人之常情,向來都是這個道理。


    怎麽說呢,其實彭長宜是不喜歡這種熱熱鬧鬧、前呼後擁的場麵的,虛假不說,主要是自己初來乍到,頭上的“代”還沒有去掉,什麽情況都不掌握,為基層解決不了什麽實質性的問題,還讓他們這麽興師動眾地站在寒風裏等候自己,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不但他們累,自己也累,太耗費精力。


    人家拿你當回事,爭先恐後地熱情地歡迎你,你不能視之不理,不但要理,還得“理”出分寸、理出水平,既不能太過高興,也不能不熱情,太高興,就會給下邊傳遞錯誤的信息,太過冷漠就會打擊下麵同誌的積極性,以後你再來就不敢招待你了。


    但是有一點是他必須要做到的,就是謹言慎行,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微笑,每一次皺眉,都是一個信號,說不定很快就到縣委那邊去了。


    齊祥已經下了車,和鄉黨委書記趙豐說了一句什麽,兩人就急忙往他這邊跑來,老顧恰到好處地趕在他們到跟前時才把車挺穩,以便讓這些人給縣長開車門,而不是縣長等不及自己打開車門,小龐也趕緊下車,但是他卻不急於給縣長拉車門,他要把這個機會讓給下麵的人。


    通過這幾天的觀察,他發現這個新來的縣長貌似憨厚,但卻是個極其講究規矩的人,不像徐德強那樣不拘小節,所以他也就不能不拘小節了,其實,官場的規矩他不是不懂,也懂得一些,就是徐德強不太講究,所以自己才不講究。


    果然,趙豐幾步走到齊祥前頭,主動把後麵的車門拉開,然後伸出手,擋在了車頂上,這樣縣長下車不至於磕著腦袋。


    彭長宜下了車,握住了趙豐伸過來的大手,趙豐不等齊祥給他介紹,就說道:“彭縣長您好,我是龍泉鄉黨委書記趙豐,這個是我們的鄉長李冬。”


    彭長宜看了一眼這個笑得跟彌勒佛似的趙豐和他後麵那個人,就一一和他們握手,這時後麵就圍過來了好幾個人。


    趙豐衝他們說道:“太冷了,先讓縣長上車,咱們回到鄉裏再給大家介紹。”盡管他這麽說著,後麵的人還是圍過來跟彭長宜一一握手。


    齊祥也說:“風太大,先上車吧。”


    彭長宜說道:“齊主任,讓趙書記上我的車吧。”


    趙豐說:“我塊頭大,一人占兩個人的位置,您要是不怕擠就行。”


    彭長宜聽出來了,他的話明顯的意思就是縣長的車隻能坐下他和縣長兩個人,再多一個就擠了,顯然這話是說給鄉長李冬聽的。


    盡管趙豐長得五大三粗,但卻是個粗中有細的人物。


    沿著一條不寬的山間公路,駛過了兩座山,進入了一片比較開闊的丘陵地帶,看到了三三兩兩的村莊。趙豐說:“彭縣長,前麵就是鄉政府所在地了,龍泉鄉就是這片地勢稍微平坦一些。”


    彭長宜向外看去,地裏麵有莊稼茬的痕跡,就說道:“這裏都種什麽農作物?”


    “主要就玉米,穀子,油麥,蕎麥,有的時候還能種點小麥。”


    “靠天吃飯嗎?”


    “大部分是靠天吃飯,也有一部分水澆地。”


    彭長宜的家鄉是半山區,但都是水澆地,他不解地說道:“為什麽不能全麵實現水澆地呢?”


    趙豐想了想說:“一是這裏海拔高,岩層複雜,打一眼深水井,再配齊三配套水利設施,要大幾十萬,甚至百十來萬,徐縣長發動了全縣力量,去年全縣才打了大大小小的機井十一眼,這都費了老鼻子的勁了,我們鄉還沒輪上,因為我們鄉還不是最缺水的鄉。”


    “為什麽?”


    “我們這裏畢竟還能打出水,地理條件相對好些,有的地方錢花了,井也打了,就是不出水,這種情況多了去了。”趙豐的嗓音有些沙啞。


    “那是要經過勘探才能打呀?”彭長宜扭頭看著他說道。


    趙豐說道:“嗨,幹什麽都得花錢,有的時候好不容易湊齊了打井的錢,湊不齊三配套的錢,等都湊齊了,就舍不得花錢請人勘探了,完全依賴老人的經驗了。”


    彭長宜點點頭,說道:“你們鄉的情況怎麽樣?”


    “比起其它鄉好些,但是也有幾個村子吃不上水,原因是水脈的走勢正好是海後基地的電纜,我們前年就跟他們協調過,想讓他們支持一下,到別處去打井,但是他們沒有同意。後來又跟他們協調,說看能不能從他們基地引過來水源,解決周圍村子吃水的問題,他們還是沒有同意,我們也就沒有再堅持,畢竟是軍事基地,也不好強求。”趙豐為難地說道。


    從這一點上來看,還是山區人樸實,這要是在亢州,說什麽都得讓你出血,亢州那麽多中直單位和駐亢部隊,沒有一家不給亢州的建設做出貢獻的單位,都支持了地方經濟建設和城市發展。彭長宜問道:


    “涉及到幾個村子?”


    “這裏的村子比較分散,要說涉及到的村子有三四個,但都是自然村,行政村也就是兩個。”


    彭長宜點點頭,他沒有表態。


    前麵,就是龍泉鄉政府大院。


    這個鄉政府大院,坐落在一個坡地上,一麵的圍牆上刷著幾個鮮紅的大字,是時下的一些宣傳口號,前麵的馬路上,還是一個小集貿市場,路兩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攤點,非常熱鬧。


    車子穿過擁擠的人群,拐進了政府大院,大院裏,有六排平房,依山勢有低變高,有著鮮明的山區特色,正對著大院門口,是一個旗台,起到車輛分流的作用,一麵鮮紅的嶄新的五星紅旗正在迎風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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