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從秋勁風那邊出來後直接去了西城門。他心裏除了那樁婚事之後,還裝著更重要的一件事。


    此時已經是日暮時分,夕陽正掛在城牆上,即將落在,再過不了多久京都四處的城門都會關閉,家家戶戶都會升起炊煙嫋嫋。


    虞知想著老黃還在京都裏。他拿不準主意,抱著賭一賭的心態來到西城門。上次他就是被老黃扔在西城門的門口,要是老黃進出大概也會通過西城門。


    碰巧的是今日值守的將士是王大福,虞知僥幸認識個人,然後得了一把椅子在西城門下坐著,見著車馬來往便是喊人上去搜查一番,幾次下來讓王大福以為這是在辦什麽大案。


    “大人這快要閉門了,你還在這兒等著?”王大福問道。他不知道這少年是誰,但上次見秋若若都對他言聽計從,王大福推斷這少年也是個有身份的人物。因此,態度也極為恭謹。


    虞知伸長脖子向遠處張望著,嘴裏嘀咕道:“難不成真給跑了?”在黎府之中看見老黃的身影,這讓虞知又想起了大山裏的那位小姐。


    不知為何,虞知沒見過對方,心中卻更是想再見一見那位小姐。


    “你管你自己的便好,我再坐坐。”虞知淡淡地說道。他不知該怎麽和王大福來描述這件事。


    王大福隻能夠退到一旁,這些個公子的脾氣總是有些奇怪,在王大福眼中,虞知算是正常的了。


    突然之間,虞知見到了一架熟悉的馬車。“快快,給我攔下它。”


    聽到虞知的聲音,王大福立刻指揮守城士兵將馬車攔下。心想著,這就是要抓的人?


    虞知走上前,三步一晃的模樣裝成了京都裏地官二代紈絝子弟,從士兵身後走出,惡狠狠地說道:“老黃,好久不見啊。嘿嘿。”


    老黃見了虞知,手中韁繩一鬆,心想是故人。可是,最後一聲嘿嘿讓老黃心感不妙。


    “原來是你小子,你攔我作甚?”老黃罵道。


    虞知揮揮手,遣散士兵,自顧自地爬上老黃的馬車說道:“上次小姐救我一命,我一直想著報答小姐。沒想到今天又在這裏遇見你。緣分呐緣分。”


    老黃平日裏看著很猥瑣,如今看向虞知的目光之中充滿了鄙夷,陰陽怪氣地說道:“你小子在這裏等了有一下午吧。就是為了等我這老頭子?”


    “嘻嘻嘻。”虞知笑了笑,也不回答。他從老黃手裏拿過韁繩,挪了挪屁股讓自己在馬車上坐的更加舒服些。“走,帶我見你家小姐。”


    老黃掃視著前方的十數個守城士兵,還有一披盔戴甲的將士站在虞知身側,心想今天要是不答應這小子怕是走不了了。


    虞知伸出一隻手搭在老黃的肩頭,眼神中透著盡在掌握的意味。


    “出了城門,西南十裏的無名山。”老黃像是認輸一般說道。


    虞知則是對著王大福說道:“勞煩替我跟若若說一聲,我去城外有些事。完事以後就會回來,讓她別擔心。”


    說完,虞知駕著馬車朝著落日的餘暉奔向城外無數的大山之中。


    出京都之外的道路十分寬闊,其中數餘裏因為常有車馬行走,崎嶇的道路也被壓平,較為平坦。再過些路程,到了荒無人煙的郊外便是泥沼遍布的地界了。


    此時,日落月升,夜空之中點綴’顆繁星,皓月照射的月光不用再多的燈火照亮道路。漸行漸遠,郊外的那些密林之中傳來了一些動物的叫喊聲,還有窸窸窣窣的聲響,不知是樹葉之間的摩挲,還是走獸細碎的腳步聲。


    城裏燈火繁華,城外深夜如墨,一刹那虞知覺得城裏城外便是如同兩個世界。


    “快些快些,你慢吞吞的什麽時候能到?”老黃倒著酒葫蘆裏的酒,借著月光能看到發紅的兩頰。


    說著老黃就要從虞知手裏搶過韁繩,虞知怎敢放手,緊緊地握著。他知道老黃駕車的驚險程度,如今酒醉之後怕的就是兩人與馬車一起車毀人亡。


    “慢些慢些,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虞知喊道。他是一個很有危機意識的人。


    兩邊的景物在飛快地後退,車速已然不慢,但是過了許久,依舊沒有見到那片熟悉的竹林。


    老黃喝完酒葫蘆裏的最後一滴酒水,嘴裏嘟囔著:“咋就喝完了。”醉醺醺的狀態讓虞知更加不敢將韁繩放在老黃手中。


    老黃扭頭看著一旁認真駕車的虞知,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又泛黃的牙齒。不懷好意的笑容讓虞知心底發毛。


    “小子,你想打我家小姐主意?”老黃笑嗬嗬地問道。


    虞知心裏沒譜,不知該怎麽作答,則是說道:“自然不是。我連麵都沒見過,怎麽就變成了想打人家主意的登徒浪子?說不得小姐正是因為麵容有缺才不敢見人。隻是你們救我一命,我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老黃笑罵道:“我家小姐仙子般的美貌,你這麽說話可不要後悔。”


    “後悔,我怎麽會後悔?”虞知分神回答道。“話說,怎麽這麽久了還沒到?”


    老黃又是一笑,仿佛詭計得逞一般,朝著虞知一腳踹出,便見到一道身影朝著還未融化的雪地裏飛去。


    “我靠,這個老家夥。”虞知飛在空中,還未落地時,滿腹的髒話就已經噴薄而出。


    虞知眸子裏是馬車飛快離去的影子,耳旁是老黃得意的笑聲。


    砰!


    鬆軟的雪層為虞知提供了緩衝,但是依舊還讓虞知後背生疼。很快融化的雪水透過單薄的衣服滲入虞知的後背,冰涼的感覺瞬間傳遍虞知全身。


    “老無賴,真是個老無賴。”虞知嘴裏反複地罵著。他起身,拍掉了身上的一些積雪,看著馬車離去的方向。


    京都外是十分遼闊平坦的,一眼就能夠望見數裏外的景色,隻要有個人在行走也能夠分辨出來。但是,虞知被丟下的位置是在山腳下,他的眼前就是無數連一片的大山,還有一條狹小的道路從裏頭蜿蜒而來。


    “我早該想到這老東西上次將我打暈扔在城門口,定是不想讓我找到路,今日又怎麽會乖乖帶我回去呢?失策失策!”虞知懊惱不已。


    虞知轉頭遙望著京都城裏的燈火,從這邊走回去也需要一兩個時辰。他歎了口氣扭頭沿著車轍走進大山之中。


    老黃甩下虞知後,揮著黑色的馬鞭駕著馬車鑽入山林裏頭,眯縫著雙眼,迷迷糊糊的模樣讓人看著便生出擔憂。


    “嘿嘿,毛頭小夥子還想和我鬥。可惜咯。”老黃嘴裏哼著京都裏那些出名的歌謠,疾馳在糟糕的山路裏頭。幽深的山林裏似乎隻存在一人一馬兩個活物。


    竹林深處,丫頭氣鼓鼓地責罵著老黃。這已經到了中年的小老頭像是喝醉了一般,愣愣地聽著,不再狡辯。


    一間竹屋裏頭點著蠟燭,燭火映著一個苗條女子的身影。黎晚桐從窗口望去,恰好可以看見了小丫頭責罵老仆人的場景。她並沒有阻止,一老一少讓一到晚上就冰寒冷寂的竹林之中多了一些溫暖和熱鬧。


    許久許久,丫頭最終累了,依舊是氣鼓鼓的模樣。“下次再敢喝酒誤事,我再替小姐罰你。”


    黎晚桐聽著丫頭漸近的腳步聲,頭也不回地說道:“消氣了?”


    丫頭搖頭,雙手搭在黎晚桐的肩頭,揉捏了幾下之後,開始整理黎晚桐的秀發。“小姐,這老黃明明是貪酒,才誤了時辰。現在卻是給自己找好借口,實在是可惡。”


    黎晚桐放下書卷,望著鏡子裏的一臉不爽快的丫頭,笑道:“他今日又是找了什麽借口,讓你這般氣惱?”


    平日裏老黃做事馬虎,偶爾誤了時辰總是逃不過丫頭的責罵,而今日老黃似乎找的借口更讓丫頭懊惱。


    “老黃滿身酒氣,分明是喝了許多酒,而且他的酒葫蘆也空了,卻說是在城門口遇見了虞知。他好不容易將人甩了,這才回來遲了。小姐,你說可笑不可笑?”


    黎晚桐朝著醉倒在院子裏的老黃望去,心裏想著是虞知那人的麵貌,還有前些日子日日來叨擾的聲音。“或許真當是那……虞知。”


    黎晚桐剛說起這話便後悔了,生怕丫頭以為自己太過注重這少年。其實,隻是黎晚桐有些做賊心虛罷了。


    丫頭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接著說道:“小姐,你可真傻。我一看虞知那家夥就知道他是個滑頭的人。明明傷勢已經痊愈,卻想著賴著不走。這等人又怎麽會在城門口守株待兔,等著老黃呢?這概率也太小了。我想定是老黃用爛了之前的托詞,今日重新想了一個。可惜,遇上了聰明伶俐的我。”


    黎晚桐輕輕一笑,清冷的麵容如雪蓮一樣綻放。“還是你聰明些。老黃萬般變化也逃不出你的法眼。”


    “當然當然。”丫頭頗為得意,笑著說道,“否則,我又怎麽能夠看出虞知這個小滑頭呢?”


    黎晚桐又是一笑,“你將老黃扶進屋裏,這裏的晚上要將他凍壞。”


    夜晚的竹林裏的確冷。黎晚桐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夠入睡。平時,她早已經進入夢鄉。可是現在她滿腦子都是丫頭口中那個守株待兔的少年。


    “他是不是真的在城門口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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