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就打臉。


    虞知削瘦的身軀站在私塾的匾額下,斜落的夕陽落下殘餘的光輝,照著匾額上“南齋”二字閃閃發光,也頗顯得虞知一人的勢單力薄。


    殺手都是心高氣傲的家夥們,若不是用真正的實力壓他們一頭,他們很難服氣。而虞知兩次挑釁早就已經激起了私塾裏頭那些殺手們的狠辣。


    虞知臉上掛著笑容,仿佛在無聲地叫囂。“有本事就過來殺我!”


    他們自然有本事。


    能夠成為殺手的家夥哪個不是從鮮血中磨礪出來的?裏頭十數人有如寧歡一般排名靠後的小家夥,也有殺手榜上極為有名的老家夥。


    是可忍孰不可忍。


    早有一些年輕的家夥們想要出手襲殺,他們都是暗夜裏刀口舔血的主兒,脾氣不大好。


    在他們眼中,虞知就像是一隻家養的小貓咪朝著他們一群山林中的老虎叫囂著。等到老虎們忍不住了總會將他們一口吞下。


    “你們不考慮考慮?否則,我明日就帶著五城兵馬司來將你們的老窩給抄了。”


    虞知微微昂著頭,努力地裝出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樣,用著輕蔑的言語挑釁眾人。


    “堂堂殺手界的諸多高手竟然連門都不敢出門,若是傳出去,丟人真特麽丟到姥姥家了。哼,無膽鼠輩。”


    “……”


    罵人的話有很多,虞知就是在問道書院裏聽多了,如今才能夠出口成髒。倒是有些懷念問道書院裏的日子。


    鞭影揮動,虞知趕忙退了一步,他想著是那些破甲六品以上的家夥們能夠出手,他自由辦法教訓,而眼前這個小女孩……


    虞知不想白白挨了打。


    “你,你一個區區破甲六品不配與我動手。”虞知大言不慚地說道。他打不過這個拿鞭子的侏儒小女孩,也不想白白挨了打。


    區區……


    小女孩的心智已經是三十好幾的成人。聽到一個毛頭小子這樣輕視自己,怒火中燒之下,覺得手中的長鞭已經許久沒有染血了。


    啪!


    長鞭在空中發出尖銳的呼嘯聲,像是草原上高空的鷹嘯。


    她雙手扯了扯鞭子,陰冷地一笑然後說道:“老娘不打算饒了你了。”


    “填護城河麽?”


    “填護城河算是便宜你了,將你碎屍萬段。”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不,惡毒的小女孩。”


    她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喊她女孩還帶一個“小”字。天生有缺,身材短小,這不是她的錯,卻讓她無時無刻不在自卑。


    她可以像剛才一般裝成小女孩,這是為了單子,為了殺人,但是若有人當真了,護城河就是他們的歸宿。


    又是惡毒,又是小。


    這些字眼無疑刺痛了小女孩“柔軟”的心。既然如此,她也要刺穿對方的心,用她手中的鞭子。


    “找死。”


    長鞭突然朝著虞知抽去。


    門後頭的那些人看著這個碎屍萬段的少年即將吃虧,紛紛露出開心的神色,心想著到時候每人都上去捅上一刀。


    虞知看著朝著麵門飛來的鞭影,心頭頗為無奈。他想要的是破甲六品以上的家夥出手,真當是看不起自己。


    當然,虞知連應對破甲五品的寧歡都吃力,何況是破甲六品以上呢?


    虞知是聰明人,他為私塾裏的殺手們早早挑選好了對手。像是相親一般,講究一個門當戶對。他不能夠讓一群躲在黑暗裏的家夥們欺負了。


    所以他隻能夠借他人之手來欺負欺負對方。


    一見小女孩動了殺心,虞知喊道:“叔,這是破甲六品。”


    沒錯。


    虞知喊來了李浩渺。


    回到京都之前,他便書信給怡紅樓的柳如霜。大年初三下午他要去京都裏逛逛,會有危險。寫到這裏李浩渺就能夠明白虞知的意圖。不管虞知想要幹嘛,言明危險的存在,李浩渺就跟上虞知的腳步。


    這小子天大的禍都能夠惹得出來,得看著些。


    李浩渺沒有現身,但是他一直跟在虞知的身邊。宗師境界殺人於無形,隱匿氣息也難以讓人覺察。所以若是宗師想要殺人,即便身處在宮闈之內依舊難逃一死。


    “那你還不逃?”


    虞知耳邊出線了李浩渺的聲音,也隻有他聽得見。


    傳音入密?


    虞知驚訝,立刻拔腿就跑。李浩渺出手搭救,保虞知性命無憂。但是他也不介意讓虞知吃一吃苦頭。


    李浩渺隱匿在暗處,看著一溜煙的虞知,搖搖頭。自言自語道:“這小子還真是膽大,也不知道在姑姑的淫威之下怎麽教出這樣的小子。”


    李浩渺收到信的時候正躺在柳如霜的溫柔鄉裏,冬日之寒需借美人溫軟床榻來慰藉。


    “何事讓你這般歎氣。”柳如霜一聲嬌嗔之後,香汗淋漓,趴在身下的男人身上。


    李浩渺動了動身子,惹得柳如霜嬌嗔連連。“還不是我那個可憐的侄兒。”


    於是,李浩渺在虞知進城時就跟在了虞知的身後。用書信告知已然讓李浩渺知曉虞知這事情事在人為。


    長鞭再一次揮出,虞知左躲右閃,他可不想白白的皮開肉綻。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之前的幾鞭子就是虞知所要付出的代價。


    之前山林之中那些箭手的追殺下,虞知九死一生。虞知後來也猜想到李浩渺一直跟在他的身後,可是李浩渺偏偏在最後時刻出手。


    用李浩渺的話來說——你還活著。


    是的,虞知的活著。在重傷昏迷後,魂魄去陰曹地府轉了一圈。活著就證明了李浩渺還沒有失職。


    因此,虞知更加知道李浩渺不介意讓他受苦受難,皮開肉綻。


    真是一個狠心的人呐。


    介意這些事情的唯有虞知自己。


    今日所行之事虞知同樣是為了自己。寧歡所說的私塾裏頭那些殺手們有一個算一個,今日若是敢冒出頭來必然就會挫骨揚灰。畢竟虞知今日帶了一個超級大保鏢,有些白用白不用的意思。


    最好讓李浩渺一舉滅了裏頭那些嘴裏嘴裏之乎者也,手下殺人如麻的家夥。虞知不是個殺人如麻的人,他是一個有仇必報的家夥。


    李浩渺即將要離開京都之前,虞知必須要讓他來震懾這麽一群“宵小”,讓他以後在京都的日子能夠好過一些。


    “拚了。”


    虞知一咬牙一切齒,調轉方向就朝著小女孩的方向衝去。挨了這麽多下鞭子,總不能夠白挨。


    破甲六品的小女孩是實打實的破甲六品,實戰經驗更是豐富,而她的對手——虞知小兄弟是個半吊子。寥寥無幾的戰鬥每次都是九死一生,靠著一絲僥幸和遍體鱗傷的代價,虞知存活至今。


    見虞知不逃,小女孩臉上露出陰冷的神色,噙著一抹滲人的笑容,和剛才的可愛毫不搭邊。她手中的長鞭化作一條黑色的靈蛇在半空中扭動著身子。


    虞知在天道山的懸崖峭壁上走的多,身軀同樣極為靈活。他險而又險地躲避著,然後伺機接近對方。


    “找死!”


    一聲冷喝。


    長鞭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纏繞在虞知四周然後結結實實地將虞知捆住。細長的鞭子此刻如巨蟒,層層纏繞著他的身軀要將碾碎。


    最後的刹那,虞知袖口中亮出明晃晃的匕首,鋒刃向外。虞知感受到對方的武道真氣流轉在長鞭之上,伺機毀滅自己的身體。


    唰唰。


    猶如金鐵交鳴一般的聲音出現在匕首與長鞭交鋒的瞬間。


    虞知手掌發麻,像是有無數的電流在他的手掌上刺激著。瞬間緊縮的長鞭蘊藏著強大的力道,讓虞知不得不束手就擒。


    叮當……


    虞知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鋒刃刺碎了一塊灰白色的地磚,然後反彈了一下,才落在地上。這匕首非凡品,匕首的鋒刃乃是深海寒鐵所鑄造而成。


    可是,靈活如狂蛇亂舞的長鞭也不是普通物件,竟是讓深海寒鐵也遜色幾分。


    “別掙紮。老娘的鞭子抽取了虎狼的經脈每一條都可以捆住一頭蠻牛。你不可能掙脫。”小女孩得意地說道。她手中握著長鞭的另一頭,盡管這黑色鞭子和這個侏儒小女孩極不相配,威力卻不可小覷。


    虞知感受到捆了兩圈的長鞭逐漸地縮緊,堅硬的觸感不斷地擠壓著虞知的四肢和胸腔。不過一會兒,臉龐已經漲紅,額頭上的青筋突起,像是攀爬在上麵的細小蚯蚓。


    “小……賤人……”


    即便受製於人,虞知嘴上不饒人,依舊斷斷續續地罵著。


    他今日可是帶人來了,而且是個大人物。所以他不管不顧地罵著,篤定了李浩渺不會讓他死。可是了,嘴賤,便是要吃一些皮肉苦。


    憤怒的小女孩握緊長鞭,武道真氣順著長鞭朝著虞知爆發。她怒極而笑,“死到臨頭,就是讓你多罵幾聲也無所謂。等你死了,老娘會將你的人皮完完整整地剝下來,保存好每一根毛發,等著元宵佳節做好人皮燈籠,送你上天。”


    虞知心裏想道:“真是惡毒!”他還想罵上幾句,卻發現張開嘴他也隻能夠發出噎嗚的幾聲,仿佛有什麽東西堵住了他的嗓子眼無法發聲。


    嘻嘻嘻的笑聲從小女孩的口中發出來。人畜無害的笑容再一次出現在虞知的眼中,他盯著她,而她自然也盯著這個自己尋上門的獵物。


    虞知眼珠子突起,瞳孔的周圍布滿了血絲,被長鞭所擠壓的血液充斥到眼睛和頭顱之中。


    他怎麽不害怕!


    他確實沒害怕!


    小女孩極為興奮地看著虞知奮力地垂死掙紮,她早已經提醒過這個俊俏的少年不要掙紮,顯然少年沒有聽從。


    可是,當她看向少年時,卻意外地發現少年血紅的眼瞳中沒有那種身在鬼門關的恐懼。寧歡的殺手代號稱作一世歡,是聽曲兒時聽來的,沒有什麽含義,恰好皆有“歡”字而已。侏儒小女孩的代號卻是比一世歡要響亮,稱作繡花大娘子,其中有破甲六品境界的原因,最為主要的原因卻是“繡花”二字。


    她本是喚作繡花小娘子,但是她討厭“小”這個字眼,自己改成了繡花大娘子。


    繡花?


    她自然會,化作人皮燈籠,更會在燈籠上點綴上一些漂亮的花紋。當她回憶起那些人恐懼的眼眸,顫抖的身軀時,紋繡的速度便是更加快了。


    見過那些人皮燈籠的人都不寒而栗。他們並不懼怕屍體或者有關屍體的任何事物,也不會因此產生惡心種種的任何情緒。有人曾說道:“每一張人皮上的紋繡似乎都印刻著人皮的主人臨死前是如何的恐懼。”


    虞知當然不清楚這些,否則他就會開始想象那些紋繡到底是什麽模樣。他惡狠狠地盯著對方,心中惡狠狠地想著李浩渺怎麽還沒出手。


    小女孩。


    不,現在應該稱呼她為繡花大娘子了。


    繡花大娘子走近虞知,忽然一巴掌打在虞知的臉上。她生氣了,因為虞知實在是太淡定了,睜大了眼睛望著她,若不是眼珠子突起的厲害,絕對是一副呆萌的模樣。


    “老娘這鞭子裏頭藏著一千枚繡花針,每一枚都是由精鐵百煉而成,隻要老娘我輕輕催動這一千枚繡花針就會在一息之內刺去你的身體裏。”


    繡花大娘子眼中盡是期盼,她期盼著看見虞知眼裏用驚恐驚慌來代替平靜,她容許虞知稍微掙紮下來表示求生的欲望。


    可惜,虞知此刻沒有掙紮的想法。剛才不服輸地折騰了一番之後已經吃過虧了,現在為何還要做這些吃虧的事情呢?他隻想著自己做出了這麽大的犧牲,李浩渺能夠來幫他出出氣。


    何為驚恐?何為害怕?


    身後站著一位宗師境界的強者,他需要反而替這個“可愛”又狠毒的繡花大娘子擔心。


    虞知若是能說話,必然會再挑釁一番,必要的時候膽大包天才能夠得到最大的收益。


    繡花大娘子轉動著手腕,眼中更加挑釁。她是經驗豐富之人,曆經了無數次這樣一模一樣的場景,她相信這個年輕人會屈服的,至少誰也不會忍受一千枚繡花針刺入骨髓的痛苦。


    一息.


    兩息。


    三息......


    繡花大娘子已經沒有了耐心,心中暗暗發狠,一道道武道真氣催動著藏在長鞭裏的繡花針。


    黑色長鞭之中,冒出許多一些針尖,像初春時從那些黃色泥土裏冒出的星星點點的野草尖芽。隻不過這些“尖芽”很刺人,輕輕一用力就能夠刺進不算堅硬的皮膚之中。


    嘶.....


    虞知倒吸一口冷氣,原本窒息的感覺得到了緩解。虞知腦海中浮現出血珠子一點點溢出皮膚,針尖抵著血管,越刺越深。


    然而也僅僅隻有這麽一口換氣的機會。


    虞知再一次覺得自己的呼吸受到了抑止,恢複了原來窘境。


    一枚。


    二枚。


    三枚......


    從身體各處傳來的觸感和一絲絲疼痛的感覺,讓虞知清楚地計算著多少繡花針已經開始刺入了他的體內。


    他體內的武道真氣也開始沸騰,順著經絡到達周身各處開始抵抗這些繡花針。


    三十六幅小人圖是極為神秘的秘籍,至今虞知都未曾知道秘籍真正的名字。對於虞知這個實用主義者來說,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虞知接著兩幅小人圖便是修行了破甲六品的武道真氣。虞知將其歸功於這些小人圖,殊不知他己身的武道天賦也占據了極其重要一部分。


    光論武道真氣,虞知和繡花大娘子同是破甲六品。這是繡花大娘子沒有料到的,畢竟這般容易被她掌控的家夥怎麽可能有破甲六品的武道真氣呢?


    很少有人能夠讓繡花大娘子用上一千枚整的繡花針。第一位有此殊榮的是南州府的一位刀客,開碑八品的武道修為。那一次一千枚繡花針如疾風驟雨一般撲向那名刀客。而上一次用盡一千枚繡花針還是在三年前,當時她的對手是開碑七品的修為。雖兩人僅僅差了一品,但是破甲和開碑的差別猶如鴻溝。


    這一次,一百枚,整整一百枚繡花針刺進了虞知的手臂和胸口前後。


    也正是這一百枚繡花針遭遇了虞知體內遇到真氣的抵抗。


    本是打算出手相救的李浩渺似乎發覺了這一點,收回了剛剛抬起的腳。他已經暗中鎖定了私塾內外所有人的氣息,無論是誰有殺人的舉動之前必然會被他擊殺在前。


    這便是李浩渺的自信,一位劍道宗師的自信。


    每一次刺進皮膚的繡花針就像是點燃幹柴的那一點點火星,而虞知的血液就是那堆幹柴。火星點燃了幹柴,每一處的血液開始沸騰,讓虞知單薄衣服底下的皮膚開始發紅發熱。


    這繡花針並不“單純”。


    兩道武道真氣交鋒著,彼此不讓。繡花大娘子可以退,但是虞知必須奮勇向前,退則死。


    滴答滴答。


    無數的汗水從虞知的周身四處留下來。


    繡花大娘子如銀鈴般的笑聲傳來,“百煉精鐵,每一根繡花針都經過百次打磨,百次淬火,火鐮蟻的口水裏浸泡了百日,裏頭皆含著一絲火毒,便是山中的猛虎輕輕一次也要疼上個把月。百枚繡花針足以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哈”


    終於,虞知的眼中終於有了情緒,不過不是繡花大娘子期盼的恐懼,而是烈焰一般的怒火。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猶未毒,最毒婦人心。


    不對,她連婦人都算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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