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城城牆之上,兩道身影望著馬車朝著更北方遠去。


    “三長老,這個虞知真的是來調查蒼山的嗎?”王武峰問道。


    蒼水的目光落在那衣著單薄的少年身上。身為蒼山三長老,蒼山所行之事,他心中一清二楚。昨天天水樓中看見虞知拿出督查院令牌,心中已經明白了一些。


    蒼水淡淡地回應道:“蒼山不怕朝廷的調查,定是有人誣告蒼山。過些時日,朝廷一定會還我蒼山一個清白。”


    蒼水管理蒼山之中對外的事務,此行來到天水城中也是帶著目的。


    王武峰沒有深究。少年隻是一個九品司務而已。想要調查蒼山,督查院怎麽會派這麽一個少年來?哼,還敢表露身份,真是閻王爺不知命長。


    “三長老,如今霄兒斷了雙腿,接下來該如何?”


    “王大人放心。王霄是老夫的弟子,老夫自然不會不管。昨夜,老夫已經給他檢查過傷勢,等回到蒼山,自然有人會替他接好雙腿。”


    王武峰滿意地點點頭。王家也是北涼府的大族,傳承了百年之久。


    “若是霄兒能夠得到他外公的認可,將來我王家一定不會忘記三長老的功勞。”


    蒼水捋著胡子,淡淡一笑。將來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清楚。眼下蒼山想更進一步,取代神隱閣,那這一步便是難得的捷徑。


    若不是為了宗門大計,王霄這等紈絝子弟,怎配成為老夫的弟子?


    此行還白白折了老夫的兩個弟子,真是掃把星。


    城牆上的兩人各懷鬼胎,不斷計算著各自的得失。


    ......


    五日之後,北涼城中,虞知早早地帶著黎晚桐走街串巷。被王霄砸爛的輪椅之後,虞知又重新讓人做了一把。


    他心中是不情願的,寧可日日背著抱著黎晚桐。可黎晚桐卻是難得一見地反對了。


    在還沒有成為自己媳婦之前,還是要多聽聽未來媳婦的話。


    昨日,一行人才抵達北涼城,今日虞知便是帶著黎晚桐來尋北涼城中的神醫婆婆。


    虞知著急,但他知道輪椅上的黎晚桐更是著急。從北上之行開始,黎晚桐便是有些心不在焉。在她心中,這或許是此生最後的希望。


    北涼城極大,比得上五六個大楚京都。這裏是大楚皇朝第一道防線,為抵禦北方草原上的草原狼廷,北涼城的城牆從數十米,增長到了恐怖的二百米。


    光是這巍峨的城牆便是讓人覺得自身渺小。


    北涼城如一頭洪荒巨獸盤踞在大楚皇朝疆域的最北端,阻擋一切外來之敵。


    數百年來,北涼城也曾被攻破過,卻也被再度奪回,時至今日牢牢掌握在大楚皇朝的手中。


    不得不說,大楚皇朝武力之強,十萬北境軍常年駐紮在北涼城,隻為防備草原上的敵人。


    北涼城中的屋舍並不高大,大多都是二層樓而已,裝飾也不如京都之中雕欄玉砌的華麗。北境天寒地凍,冬季漫長,風雪頗多,因此北涼城裏的這些屋舍都以使用為主,家家戶戶都會在屋子裏用泥巴造一個火爐子取暖。


    輪椅在路麵上滾得飛快,黎晚桐卻是安心地坐著。她相信虞知不舍得讓她出事。


    拐著拐著,虞知停下腳步,在巷子口張望了一眼,撓撓頭,腦海中搜尋兒時的記憶。當初,他來北涼府求醫的時候,不過八九歲,近十年的時光還沒忘記神醫婆婆這人已經難得,更別說記著這裏的路了。


    “應該就是這裏了。”虞知不確定地說道。


    丫頭望著狹窄的小巷,泥濘的土路,懷疑地說道:“你不是說她是神醫嗎?神醫為何會住在這種地方。”


    虞知滿不在乎地說道:“大隱隱於市。小屁孩什麽都不懂。高人都是躲在這些犄角旮旯裏的。”


    “清歡,你上房簷瞧瞧應當就在這一片。”


    葉清歡飛身而上,望四周張望著。這一片區域住的都是窮苦人家,家家戶戶都是差不多的樣子。


    忽然,虞知嗅了嗅,一股濃重的藥味從巷子的深處傳來。


    “這是什麽味道,好臭啊。”老黃說道。


    虞知卻是推著輪椅,往巷子深處走去。“清歡下來吧,我找到了。”


    幾人走到巷子的盡頭,眼前是一間小院,黃泥巴堆砌而成的院牆上爬滿了不知名的綠色植物。


    院門很是破落,門板上坑坑窪窪像是被人摳下無數個小窟窿,似乎風一吹就可以將院門吹倒下。


    濃重的藥味越發刺鼻,幾人紛紛捂著鼻子,唯有虞知深深吸了一口,說道:“山參、當歸、靈芝、鹿茸.....大補藥啊,怎麽被神醫婆婆熬成這個樣子。”


    “不會錯的,就是這裏了。”


    砰!


    虞知小心翼翼地推開院門,唯恐稍一用力,就將這木門給推倒了。神醫婆婆可是個節儉的人。


    進入小院之中,映入眾人眼前的是一片藥圃,上麵長著各種草藥,各種顏色,讓人眼花繚亂。在小院的另一頭,則是幾間磚頭房子,其中一間房子上炊煙嫋嫋。


    “小姐,這花兒怎麽有紅黃綠三種顏色,好好看。”說著,丫頭便伸手去觸碰那三色花。


    虞知剛想阻止,三色花卻是散開,花瓣飄蕩到丫頭的手中。


    “你完了。這東西有毒。”虞知無語地說道。


    丫頭不信,說道:“你騙誰呢?這麽好看的花兒怎麽會有毒?”


    虞知攤攤手,對著其他人說道:“我話說在前頭,不要亂碰這裏的東西,弄不好就中招了。”


    虞知是過來人,經曆過這個藥圃的考驗和毒打。這小院子看似平靜,卻是殺機重重。


    “切。”丫頭依舊不信。


    此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屋子裏傳來。“他說的對。這三色花,有毒。”


    話音剛落,丫頭的臉色就開始變化,紅一陣,黃一陣,綠一陣,反複循環,一股奇怪的瘙癢爬上丫頭的臉,仿佛是無數的螞蟻在上麵爬。


    “好癢,好癢。小姐,怎麽會這樣?”


    丫頭跪在地上,忍不住雙手手指撓著自己的臉。


    其餘幾人見狀,紛紛後背發涼,目光謹慎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甚至往院門處退了一步。


    黎晚桐見狀,瞪了一眼還在一旁看戲的虞知。虞知笑嘻嘻地走到院門前,摳下一塊木屑放進丫頭的嘴裏。


    “含著,一盞茶的時間。千萬不要撓,越撓越癢。”


    幾人這才明白這院門上坑坑窪窪的小窟窿到底是怎麽來的。


    “小夥子,看樣子你還懂一些藥物。”


    “婆婆,你不認識我了?”


    屋子中一道拄著拐杖的身影走出,可是走出的卻不是老嫗,而是一個長滿胡子的小老頭。


    虞知也是一愣,這拐杖,這身影,是神醫婆婆啊。可這胡子,這老頭特麽是誰?虞知腦海中浮現起當年的一些記憶片段,再度確認道:“神醫婆婆?”


    對方也打量著虞知,臉上的褶子擠在一起,良久之後,才開口道:“小魚兒?”


    “神醫婆婆!”虞知確信無比,這正是當年給自己治病的神醫婆婆。


    不過,現在是不是該改口叫神醫爺爺了?


    本以為是久別重逢的溫馨時刻,神醫婆婆餘竹月好奇地問道:“小魚兒,你還沒死呢?”


    聽聽,這是人話嗎?


    虞知瞪著神醫婆婆餘竹月,緩緩開口道:“我活著讓您失望了?”


    超級大怨種。


    餘竹月搖搖頭,神色怪異地打量著虞知,隨即拉起虞知的手腕,搭脈。


    “神...”


    “閉嘴!”


    幾人都不敢說話,餘竹月緊著眉頭,隨即扔下虞知的手,淡淡地說道:“還沒死。不過也活不過一兩年了。也不知你姑姑用了什麽法子讓你續命,也隻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終究是要死的。”


    黎晚桐聽著,心中著急。她從未聽過虞知講自己的事。隻知他來北涼府求醫,便以為他的傷勢早就好了。


    今日一聽,方才覺得虞知定有許多事沒與自己說。


    虞知哭喪著臉說道:“婆婆,許久沒見,你不必這麽詛咒我吧?”


    餘竹月麵無表情地說道:“老婆子我從不說謊。你這命...活到現在,已經是從閻王爺那兒賒了幾年的賬。”


    虞知無所謂地嘀咕道:“那我還賺了。”


    說著,虞知挽著餘竹月的另一隻手,說道:“神醫婆婆,我來是有事求您。”


    餘竹月眼皮一抬,雙眼之中仿佛射出一道精光,落在黎晚桐的身上。


    “那小姑娘是誰?”


    “婆婆,您先瞧瞧?”


    “先天有疾,寒氣鬱結雙腿血脈之中,以致於下肢冰冷,無法行走。若是三歲之前來有救。”


    聞言,黎晚桐的心便是落了下去。果真是沒辦法了嗎?從希望到絕望,黎晚桐已經經曆了無數次,這一次卻是打擊最大的。


    虞知不甘心地問道:“那現在呢?”


    餘竹月瞥了虞知一眼,“也有救。”


    頓時,黎晚桐蒼白的臉色又是恢複了不少。老黃和丫頭也心頭一寬。此行終於有個好消息了。


    “婆婆,您說話能不能不要大喘氣。”虞知沒好氣地說道。


    餘竹月冷漠地開口,“小魚兒,你走吧。我不會治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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