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城中,楚皇蕭元德望著天上的皎月。


    在其身後,江清恭敬地候著,即便是深夜,蕭元德不睡,江清也該是陪著。


    “江清,虞知在北涼府立了如此大功。回京複命之後,你覺得朕該賞賜些什麽?”蕭元德問道。


    江清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這深更半夜地召我,隻是為了商討這件事?


    不應該呀。


    江清思忖片刻,說道:“查明北涼府一案,尋出幕後真凶,北涼知府崔敬之,督查院白子實等皆為蒼水逆賊的同黨,實乃為我朝除了禍害。”


    “虞知此人雖年少,但經此一事,足可見其智勇雙全,可堪大用。臣以為,小小九品司務委屈他了。若是提拔一些,定能成為大楚朝堂上的中流砥柱。”


    江清知道虞知身後有著秋家的支持,秋家的支持便是等於青雲直上。


    蕭元德轉過頭,看了江清一眼。


    帝王的心思不好猜,也不能猜。


    江清隻是順著自己的心意而言,而虞知在北涼府的差事辦得很好,賞自然是要賞的。


    不過,蕭元德應該早已經想好了賞賜。


    如今一問,也隻是一問罷了。


    蕭元德望向北方,帝王心思遠比天穹之上的星海來的深沉。


    江清不知其中深意,不知虞知的身世。


    但蕭元德清楚,秋勁風亦是清楚。在不久的將來,京都中洶湧的暗流都會隨著虞知的回歸,化作怒海驚濤。


    蕭元德並不擔心京都中的驚濤駭浪。


    “江清,你覺得我朝如何?”


    江清拱手,思忖後方才說道:“陛下登基,天啟開朝以來,天下間雖偶有風浪,但大抵海晏河清,安居樂業。如今草原狼廷願意締結合盟,北境戰事已了,正是大楚盛世。”


    江清所言也是其所見,也沒有半分添油加醋。


    作為督查院的禦史,江清直屬於楚皇,是楚皇的耳目手足,不該有多餘的彎彎繞繞。


    蕭元德思緒萬千,仿佛想起了極其遙遠的事。


    “是啊。這世間算得上太平。”


    江清躬身道:“陛下聖明,乃百姓之福。”


    蕭元德卻是話鋒一轉,說道:“可這世間大概是太平了太久,一些人的心思有了改變,怕是朕給的賞賜已經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


    “既然如此,朕需要一把刀,一把可以斬斷世間萬物的刀,將這些人埋進土裏。”


    平淡的言語讓人身感冰冷,讓夏夜的晚風也染上了一些凜冽的殺氣。


    江清脊背發涼,他就知道深夜的召見必然沒有好事。


    幹戈將起,皇朝動蕩,世間也要遭逢一場劫難。


    “夜鬼現世,千年前的末世之劫重現。”


    “江清,大楚不能亂,天下才不會亂!”


    江清頭皮發麻,下一刻跪倒在地,磕頭道:“臣江清願為大楚,為天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蕭元德走到江清跟前,扶起江清。


    “千年前,先祖開朝,集人族之力將夜鬼趕出了人間。時過境遷,夜鬼從未離開,而攘外必先安內。”


    “江清,朕要你將朝中這魑魅魍魎盡數斬了。”


    江清直起身子,眉宇間唯有剛正不阿。


    “臣,領命。”


    ......


    ......


    清晨時分,北涼府第一縷晨光落在人間。


    客棧中,床榻上無比淩亂,被褥衣服攪和在一塊兒,青衣女子身上亦是亂糟糟的,一雙潔白的玉臂與雪白的脖子上帶著點點緋紅,衣裳處勾勒出豐滿的胴體,睡意酣然的小臉意猶未盡,令人遐想。


    一切的淩亂都表明昨夜經曆了一場大戰。


    顏依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哼哼了兩聲,終於掙紮地睜開了雙眼。


    那眸子朦朧,仿佛蒙上了一層霧氣。


    “醒了?”虞知的聲音帶著憤恨。


    聞聲,顏依瞬間精神了起來。她左右一瞧,淩亂的衣裳露出白花花的肌膚,腰間、身上各處還傳來許多酸痛。


    下一刻,一聲尖叫聲讓整個客棧都震顫了三下。


    “流氓,無恥之徒!”


    顏依雙手遮擋住身軀露出的花白,怒罵著虞知。


    緊接著又是無數的衣服被褥砸向虞知。


    雖然世間女子各不相同,唯獨兩件事卻一模一樣。


    一是女子相鬥,抓發,掐臉。


    二,便是虞知眼下的情形。


    此時此刻,顏依仿佛忘記了自己就是修行者,將觸手可及的任何東西都扔向虞知。


    “啊啊啊!”


    “你是不是瘋了!”虞知喊道。


    顏依羞怒道:“你怎麽會在這裏,你這家夥對我做了什麽?”


    “今天若是不給我個交代,本姑娘弄死你!”


    轉眼看虞知,少年的身上同樣“傷痕累累”,臉上,胳膊上都是青紫色的印子,衣裳更是淩亂破爛,像是被扯爛的。


    兩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著。


    顏依越發覺得不對勁,虞知怎麽像是路邊乞丐的裝扮?


    冷靜下來的顏依仿佛想到了什麽,眼神閃爍,瞬間又是鎮定了下來,問道:“你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虞知沒好氣地說道:“你還好意思說!”


    “我這張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臉蛋,完全毀在你的手上了。”


    虞知摸著臉上一處處青紫色,這副模樣還是不要回小院裏好。


    一旦被問起臉上的傷勢,虞知還真不好意思開口。


    顏依盯著虞知的臉,似乎回憶起一些什麽,但臉上那抹回憶的神色瞬間又被遮掩。


    “哼,惡人先告狀。”顏依說道,“你倒是說說你怎麽會出現在我的房間。”


    “這......”顏依指著自己,“這又該怎麽解釋?”


    房中從未有其他人,顏依淩亂的衣裳到底是誰幹的?


    這答案呼之欲出。


    虞知眼看著自己就要變成采花賊,平日裏利落的小嘴卻是結巴了起來。


    “這,我這,你.....”


    顏依整理好衣裳,斜躺在床榻上,笑意盈盈地看著虞知。


    “無恥之徒,深夜入我房間,行不軌之事。我看你如何狡辯!”


    虞知更是鬱悶了,這無妄之災,莫須有的罪名有口難言。


    昨夜,虞知將顏依安置在床榻上之後,誰知道顏依酒品不好,竟是發起了酒瘋。


    顏依像是跟虞知有著深仇大恨一般,手腳並用,手掐腳踹,毒打虞知。而虞知怎麽能和醉酒的人計較?


    忍受著顏依的毒打之際,也隻能握住顏依的手腕阻止對方。


    這可一來二去,兩人肢體間的接觸變得親昵了幾分。


    旖旎的畫麵也有幾瞬間,可惜的是唯有虞知記得一清二楚。


    回想起昨夜“安頓”顏依的場麵,虞知心虛地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那淩亂的衣裳,種種都是虞知的“傑作”。


    虞知不言,將頭埋在雙臂間,又是鬱悶,又是心虛。


    兩人莫名地沉默了些許時間,虞知恥於開口,顏依顯然也是記起了昨夜的事。


    又是片刻之後,顏依忽然開口道:“我答應了。”


    “你答應什麽?”虞知正色,看著顏依。


    “昨日,你讓我保護黎晚桐。這件事,我答應了。”顏依沉聲說道。


    聰慧如她又怎會不知道昨夜虞知來尋她的用意,雖是醉酒,虞知未曾說,卻也能讓顏依猜到幾分。


    虞知疑惑,昨日顏依轉身離去的身影曆曆在目。


    自虞知認識顏依以來,從未見過這樣氣惱的顏依。


    郭舒兒的猜想點醒了虞知,虞知本想找顏依問個清楚。可這一夜之間,顏依轉變了態度。


    善變的女人。


    正和當時顏依莫名生氣一樣,多變的脾氣,善變的女人。


    “為何?”虞知問道。正如他昨日不解顏依為何生氣那般,今日的顏依又為何答應?


    顏依看了虞知一眼,起身走到窗戶邊上,伸了一個懶腰。


    窈窕的身軀擋住晨光,盡數落進虞知的眼中。


    “這不是你心中所想嗎?我如你所願,你為何又要多問?”顏依平靜地說道,即便內心千萬個不情願。


    虞知走到顏依的身邊,順著顏依的目光望向初升的太陽。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的意思是,若是你不願,我不想勉強你。”


    “嗬嗬。”顏依笑得很幹,說道,“昨日你可不是這麽說。”


    虞知說道:“昨日是我考慮不周。”


    顏依轉過身,看著虞知,嘴裏噙著笑意。“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虞知同樣笑了笑,卻又是耍起了無賴。


    “我道歉了嗎?”


    顏依無語,這家夥淨是耍無賴。就是剛說過的話,說忘就忘了。


    兩人又是沉默,這片刻的沉默更是兩人之間的默契。


    “昨夜,你真的醉了?”


    “醉了。一塌糊塗。”


    “那你還記得醉酒之後發生的事情嗎?”


    “醉酒,又怎麽會記得。”


    “當真不記得?”


    顏依毫不膽怯地盯著虞知臉上的青紫色的傷痕。“不記得。我這人打小記性差。”


    虞知對著鏡子,無奈地摸了摸臉上的傷痕。


    “哎,都說辣手摧花,古人誠不欺我啊!”


    顏依噗嗤一笑,看著自己的傑作,心道:“臭男人,本姑娘放在你眼前,都不敢要我。膽小鬼。”


    昨夜,迷離的醉眼中,顏依又怎會不知兩人不過毫厘之差。


    不過,要是虞知真敢動手,那也就不是顏依鍾情的虞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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