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眉頭一挑,說道:“說是你是個讀書人,不如說你是個商人,這算盤倒是精明。”


    事到如今,虞知知道福伯和範立仁都是挖心取血的凶犯。


    範立仁知情也好,不知情也罷。此事終是要牽扯到範立仁的身上。


    在虞知看來,無論範立仁承認與否,隻要查一查,總能找到證據。虞知不信如範立仁這麽愛惜自己性命的人會不清楚自己日日喝的是什麽藥湯。


    範立仁拿出一塊絲巾,又是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將鮮血吐在絲巾上。嫻熟的動作不下千百次。


    “為了這副身子,我竭盡全力用了各種藥方,尋了許多名醫,事到如今才有起色,我不想就這麽放棄。”


    虞知聞言,卻是說道:“聽你這意思,若是讓你活下去,你還要繼續挖心取血?”


    範立仁坦言道:“這方子已經用了許久,隻差最後幾日。我想著隻要做得隱蔽些,不會讓人發現。”


    範立仁平靜淡漠的口氣透著森冷的感覺。


    這讓虞知感到很不舒服,視生命如無物,這種自是高人一等自命不凡的淩駕感讓人生出厭惡的情緒。


    範立仁向來待人謙和,對於府裏的下人也都會溫聲細語,但這種輕視是藏在骨子裏抹不去的。


    骨子裏的東西往往會不經意的暴露出來。


    虞知雙手交叉在身前,更是輕蔑地說道:“那你覺得你的性命價值幾何?我若是讓你活著,我到底得到了什麽?”


    這樁交易成與不成,都在虞知的一念之間。換言之,範立仁的性命也在虞知的一念之間。


    因此,範立仁沒什麽好隱瞞。


    範立仁說道:“虞大人高居三品大員,比之家父也不遑多讓,年紀輕輕已經是代天巡狩的督查禦史,將來平步青雲更無需他人助力。”


    “但我想給虞大人的是一處武道傳承。”


    虞知心中好奇,看著範立仁,示意範立仁繼續說下去。


    見虞知有興趣,範立仁繼續說道:“傳言千年之前,天地本不是這樣的麵貌,因為千年前的一場大劫,所以才有了大楚,才有了現在的人間。”


    “那一場大劫中,人族隕落了許多強者,十品宗師幾乎死絕,甚至還有十品之上境界的強者。”


    虞知知道一些傳聞,從李浩渺口中,又或是從雲縉的傳承之中,千年前的浩劫無非正是因為夜鬼入侵人間。


    可範立仁又是如何知道這些?


    範立仁不知道虞知心中所想,繼續說著。


    “南州府疆域遼闊,山水居多。其中有一處叫做武沁湖,位於臨安城以南的山中。在武沁湖湖底就是千年前那些宗師強者留下的傳承。”


    對於範立仁所言,虞知一定都不信。


    當年那一場浩劫中,如雲縉這樣的強者都隕落了,誰還能夠留下傳承。


    而且就算留下又如何?


    那些曆經千年歲月還存留的傳承也是擇主的。


    重要的是,虞知並不缺少傳承。就是雲縉留下來將甲傳承,虞知也還沒完全領悟。


    貪多嚼不爛的道理,虞知明白。


    虞知開口道:“如此隱秘怎麽會被你知曉?”


    範立仁淡淡說道:“此事南州府的人都有所耳聞,他們隻道是宗師傳承,不知如此詳細。他們更不知道,所謂的傳承已經被楚王府和南州四大士族瓜分完畢。”


    “範氏有五人的名額,其中一個名額是給我蘇城範家。可我們這一支脈在修行上無人有所建樹,最終也還是交由他人。我們可將這名額給你。”


    虞知笑道:“在範家,你能做得了主?範立信才是當家做主的人吧。”


    範立仁堅定地說道:“能!”


    武沁湖下的傳承,虞知不知其中的真假,但打聽一番也就知道了。


    我雖然不缺傳承,但這東西多了還可以給清歡。總比落在別人手裏好。


    思忖片刻之後,虞知答應道:“我可以留你性命,不過還有一事......”


    範立仁靜靜等待著虞知提出條件,為了活命,他會不惜一切代價。


    虞知張了張口,將言語化作無聲,總覺有些別扭。


    虞知朝著門外說道:“此事還是讓你自己來說吧。”


    緊接著,蘇沐慈從門外走了進來。從始至終,她一直都在門外聽著。


    範立仁看見蘇沐慈,驚訝一閃而過,臉上毫無表情,就像是他平日裏對待蘇沐慈那般,在蘇沐慈被範立信羞辱時,他也是這樣平淡地毫無表情。


    蘇沐慈說道:“和離。”


    範立仁隻是說道:“好!”


    沒有任何猶豫和挽留,像是一句隨口的應和。


    蘇沐慈走出了房間,虞知看向範立仁,說道:“你為何不挽留她?”


    範立仁說道:“誰會願意與一個挖心取血的人一起生活。更何況,原本這婚事就是一樁交易。”


    “是和蘇榮盛父子的交易嗎?”虞知問道。他已經知道其中的詳情。


    範立仁微微詫異,苦笑了一聲,說道:“蘇榮盛和蘇睢利欲熏心,為了小小的官位,就將蘇沐慈給賣了。說來,蘇沐慈也挺可憐的,身為人夫,我也從未待她好過。”


    說著,範立仁看了虞知一眼,別有深意。


    虞知揉了揉鼻子,知道範立仁誤會了。“可你為何要娶她呢?”


    隨即,虞知看著範立仁虛弱的身體,搖頭笑道:“衝喜.....為了活命,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信鬼神,問蒼天,在生死關頭,一些傳言做一做也無妨。蘇榮盛和蘇睢本就想要蘇沐慈擇一門好親事。我成全了他們。”


    “可是,你虧欠了蘇沐慈。”


    “虧欠便虧欠吧。總比死了好受。”


    “你還真是坦蕩。”


    “你不曾像我這樣日日遭受著病魔的折磨,說不好下一刻我就會死去。所以在言語上也不必欺瞞。”


    虞知覺得範立仁是個奇怪的人,說話間溫文爾雅,但那些孩子的心髒,也不知吃了多少。八個,還是數十個?


    披著人皮的畜生非要裝成讀書人的模樣。


    “既然你這麽信傳言,沒有聽過這麽一句?”


    迎著範立仁好奇的目光,虞知說道:“傷天害理短命鬼,負心薄情子孫絕。”


    “如你這般,將這兩條都占到了。你說你能夠活到幾時?”


    範立仁臉上的血絲又像是血色小蟲一般蠕動起來,那雙眸子陰冷,想要將虞知給生吃了。


    這些忌諱的言語,他不喜歡聽,更不喜歡落在自己頭上。


    虞知譏諷地一笑,走出房間。


    房間外,蘇沐慈還在等著,臉上掛著一些淚痕,顯然是剛才哭過了。並非是因為與範立仁的和離,而是那一樁被當做交易的婚事。


    “都聽到了?”虞知歎了口氣問道。


    蘇沐慈點點頭,臉上帶著幾分淒苦。


    虞知又是說道:“在不久的將來,你要執掌蘇家,讓蘇榮盛和蘇睢都後悔當初的決定。”


    蘇沐慈又是點點頭,她看著眼前的少年,心中仿佛有了倚靠。


    今日之後,她隻會跟著這個少年,她要成為主掌自己命運的人,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成為被擺上貨架的交易品。


    婚事是一樁交易,為了蘇睢的官位。


    而和離又是另一樁交易,為了範立仁活命。


    蘇沐慈覺得此生悲苦都嚐盡了,血脈親緣之人隻拿她換取利益,夫君拿她換活命的出路。


    而他......


    蘇沐慈再次看向虞知,臉上的淒苦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喜意,仿佛是春日的陽光照進了心裏。


    “這麽看著我,是不是覺得我俊朗帥氣?看吧看吧,京都各家的小姐都是這麽看著我,我早已經習慣了。”


    “公子,真是臭美。”


    “你還別不信,多少女子想要以身相許,都被我一一拒之門外。”


    “誰不說不是呢?”蘇沐慈巧笑一聲,快步走開。


    既然已經和離,她一時一刻也不想再待在範府中,隻要回房中收拾收拾,就可以離開範府。


    虞知望著蘇沐慈的背影,笑了笑。今日算是解決了一樁大事,繼而便是蘇家。


    虞知不是什麽好人,蘇家富甲一方,讓蘇沐慈掌控蘇家,自然也大有好處。


    此刻,李駿急匆匆地找到了虞知。


    如今蘇冀官複原職,有了這麽一個競爭蘇城軍主帥的對手,李駿立功心切,對待軍務上也更勤快了些。


    “虞大人,不好了。蘇冀和範立信打起來了。”


    李駿出自李氏,背後也有大樹乘涼。他不怕範立信,也不想和範立信交惡。


    虞知聞言,臉色古怪地問道:“範立信和蘇冀打起來了。那他範立信不是找死嗎?”


    堂堂蘇城軍副將要是拿不下範立信,這副將不當也罷。


    李駿焦急地說道:“可範立信身後還有靠山,就是祖大人也不敢拿他。”


    祖安邦奉虞知的命令拿下範立信。於情於理都沒錯。


    眾目睽睽之下殺人,虞知有一萬個理由殺他。如今負隅頑抗,虞知更是想看看範立信還有什麽底氣。


    “走,去看看。這靠山擋不擋得住我這尚方寶劍。”


    不知何時,虞知肩上已經扛著尚方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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