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之後,薑尚離開了書房。


    門外正有一個女子在等著。


    “青禾,你是要出府?”薑尚問道。


    女子正是青穀葉家的葉青禾。離開青穀之後,葉青禾一路南下,遇見了許多人許多事,也遇見了薑尚。


    葉青禾說道:“百味樓前的事,我聽說了。虞知於我有恩,他垂危之際,盡管我幫不上什麽忙,也該是去看看他。”


    薑尚想了想,說道:“你且先等等,我讓人去準備些靈藥,再帶些吃食。我與你一同前去。”


    葉青禾詫異,她知道薑氏在江南城中的地位和處境。身為薑氏嫡長子的薑尚一言一行都會惹人注目。


    這般去往孤天塔,定會遭來楚王府的憎恨。


    薑尚也知道葉青禾的擔憂,說道:“不必擔心。你恐怕不知道虞知是我姑姑薑溪月的孩子,論輩分他該稱我一聲表兄。”


    葉青禾微微一笑,她知道薑尚的性情。若說君子,薑尚名副其實。


    薑尚若是真心待人好,也不會摻雜任何陰謀詭計。


    兩人策馬出城,朝著孤天塔趕去。


    而在孤天塔的另一個方向,一個白衣女子同樣策馬疾馳,眉眼之中盡是焦急。


    “姐姐,你能救他嗎?”


    “本王為何要救他?”


    “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答應你。”


    “本王不想救他。那小子詭計多端,若非他,本王何至於此?”


    黎晚桐眼中露出一絲決絕,說道:“姐姐,你知道的。若是他死了,我也不會獨活!”


    緋櫻沉默了片刻,隨即像是炸毛的母老虎一般,怒道:“那小子有什麽好的,你為他丟了性命,值嗎?”


    在靈魁一族裏,他們的信仰隻是為了自己,為了那位帝君,至於其他人的性命,不值一提。


    “姐姐,你不懂。等你有了心愛的人,就會知道這樣值不值得!”黎晚桐緊握著韁繩,恨不得有飛天遁地的修為。


    緋櫻自然不明白,疑惑道:“愛情?”


    隨即,緋櫻又是不屑地冷哼一聲。“哼,本王不需要你們人族的情感。”


    昨夜,黎晚桐感受到那一陣心悸之後,便是動身了。一路上,百味樓前的風波也傳進了黎晚桐的耳中。


    緋櫻見黎晚桐如此,難得出聲安慰道:“他身上有本王的一片本命血櫻,能活!”


    黎晚桐心頭一喜,“謝謝姐姐。”


    那一片本命血櫻正是那時在隕星崖底,緋櫻威脅黎晚桐破開封印大陣,而後救活虞知的手段。


    緋櫻的本命血櫻還在虞知的心髒之中,雖然其中力量已經不負全盛時期,但還能夠保住虞知的性命。


    守塔人在虞知身上感應到的那股詭異的力量也正是來自本命血櫻。


    ......


    二十年前的往事逐漸浮出水麵。


    項延為項景昊治理好傷勢,看著項景昊。


    項景昊也看著項延,昨夜,他明白了許多事,也還有許多事沒有明白。


    二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個該死的虞知為何會是娘親的親生兒子,為什麽不是我?


    我才是父王和娘親的孩子!


    虞知,這個該死的虞知,是他奪走了我的娘親。


    項延開口道:“世子,你累了。好好養傷,一切等王爺出塔再說。”


    昨夜之後,一切都變了。


    項延明白,項景昊更加明白。


    項景昊不是項籍的血脈,也不是薑溪月的孩子。他的出現完全是為了給失去孩子的薑溪月一個寄托,也就是虞知的替代品。


    可薑溪月離開了。


    那項景昊的作用也就沒有了。


    項延知道楚王不會留著沒用的人,項籍和項景昊之間從來不存在什麽父子之情。


    “將我娘親找回來。”項景昊說道。


    項延說道:“王妃的去處,我們無從知曉。她要是不願意回來,我們誰也奈何不了她。”


    項景昊嘶吼道:“我不管。將她給我帶回來。在父王出塔之前,一定要將她給我帶回王府!”


    項景昊很明白自己的處境,也能夠想象項籍出塔之後對他的態度。


    “虞知,都是虞知這個雜種。我一定要殺了他。將他殺了,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項延走出房間,對著護衛說道:“看好世子,最近不要讓他外出。”


    兩個護衛一愣,旋即立刻點頭。


    項延的命令僅在項籍之下,兩人自當遵從。


    紅衫女斟滿茶水,放在項延的身前。她臉上洋溢著笑容,於她而言,昨夜的謀劃近乎完美。


    三先生等人追殺虞知,損兵折將,不如她運籌帷幄間就殺了虞知。


    “那支孔雀翎是你給薑溪月的?”項延問道。


    紅衫女得意地點點頭,眉眼間說不盡的喜意。“不僅如此,我在孔雀翎上附上了一道隱蔽的符籙,隻要我催動真氣,就能毫無聲息地觸發孔雀翎。”


    “我早該知道這一切都是你所為。孔雀翎是什麽,薑溪月不可能不知道。別說是虞知,就算是一個普通人,薑溪月也斷然不會發射孔雀翎。”項延一點也沒有意外。


    紅衫女的性情很直接,但也善於玩弄人心,用著最最陰毒的計謀,達到自己的目的。


    “薑溪月很快就會知道真相。”項延提醒道。


    紅衫女輕笑道:“那又如何?虞知已經死了。她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兒子,被蒙騙了二十年,真是個可憐的女人。”


    “那主上呢,薑溪月若有不測,你該如何麵對主上?”項延又問道。


    此時,紅衫女的神色有些微妙,思索之後,鎮定地開口道:“主上不會怪我。他已經等了薑溪月二十年,可薑溪月呢?”


    紅衫女憤慨,為項籍不值。


    “那個女人有什麽好。主上處處為了她,她卻從未真心待過主上。薑溪月,她早就該死在二十年前的那場大火裏。”


    “主上憑什麽隻喜歡薑溪月。我為了主上做了這麽多,主上為何不喜歡我?”


    紅衫女越說越是憤怒,這些怒火是對於薑溪月,也是對於項籍。


    項延依舊平靜,鬥笠的遮掩下無人能夠看全他的麵容。


    看著平靜的項延,紅衫女瞬間反應過來,她知道自己失態了。剛才的她就是愛而不得的怨婦。


    瞬間,紅衫女恢複了以往雲淡風輕的神色。


    “總之,虞知死了。虞山河和他的血脈都已經消失在人間。再也不會有人阻礙主上了。”


    紅衫女喝完白瓷杯子裏的茶水,笑著把玩著手裏的杯子。


    她自傲於自己的計謀,得意於昨夜發生的一切。


    可她忘記了還有李浩渺的存在,楚王項籍也還未從孤天塔中出來。


    百味樓前的風波就像是一根攪屎棍,將南州的水攪得更渾濁了。


    誰也不敢輕易表露態度,不敢輕易攀附。平日裏各個世家公子小姐的身影也少了許多。


    多事之秋,定是要約束好自家人。萬一沒了腦袋,都找不到地方說理。


    ......


    葉青禾等人上山沒多久,風塵仆仆的黎晚桐也到了孤天塔前。


    “晚桐!”李浩渺攔住了黎晚桐,慚愧地說道,“是我沒保護好虞知!”


    短短一日之間,孔雀翎之毒已經將虞知身上的血肉消耗大半,本是精血充沛的身軀形容枯槁,皺起的皮膚就像是垂死的老者身上。


    黎晚桐淚眼婆娑,她定了定心神,沉聲說道:“李叔,我有辦法救他!”


    “你?!”李浩渺看著黎晚桐,並不相信。


    黎晚桐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緋櫻姐姐可以救他。”


    李浩渺這才想起,黎晚桐體內還存在緋櫻的殘魂。


    “可......我們能相信緋櫻嗎?”


    黎晚桐重重地點點頭,說道:“在隕星崖底,緋櫻姐姐救活過虞知。這次也一定可以。”


    兩人低聲商量著,黎晚桐看著憔悴虛弱的虞知,眼中的淚水止不住。


    緋櫻的存在不能讓人發現。


    李浩渺帶著虞知和黎晚桐禦劍而行,很快便進入了深山的一處洞穴中。


    “我在洞外護法。虞知,就交給你了。”李浩渺說道。


    虞知現在的狀況誰都看的明白,持續下去,是生是死誰也不清楚。


    既然如此,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黎晚桐跪坐在虞知的身側,望著虞知忍受痛苦的神情。


    “虞知,這次輪到我來救你了。”


    隨即,空蕩蕩的洞穴中想起另一道冰冷的聲音。


    “別忘了答應本王的事。”


    “隻要姐姐能夠救他,我一定會履行承諾。”


    轉眼間,素白的衣裙化作血紅色,黎晚桐的眉間浮現出一道緋櫻花鈿,紅唇冷眸睥睨天下。


    緋櫻望著半死不活的虞知,不滿地說道:“竟然能讓本王救你兩次,真是命好。”


    說著,緋櫻眉間的花鈿閃爍著血紅的光芒,一道血櫻花瓣虛影從花鈿中剝離,緩緩飄向虞知的口中。


    一瞬間,原本就存在於虞知體內的本命櫻再度獲得了額外的力量。


    撲通,撲通!


    微弱的心跳聲逐漸響起。


    就在此時,緋櫻感應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她伸手在虞知的胸口輕輕一點,隻見將甲浮現,從中冒出一團青色的火焰。


    緊接著,一支青色枝條的小白花從虞知的胸口中衝了出來。


    在枝條和花瓣上還燃燒著青色的火焰,顯然碧落青炎不讓小白花為非作歹。


    “原來你在這兒?”緋櫻喃喃道。


    “沒想到你落到了這小子的手裏。”


    緋櫻心念一動,驅散了碧落青炎,將小白花握在手中。


    這正是滄瀾江底下那座宮殿的小白花的分身之一,在雲山鎮時落到了虞知的手裏。


    剛才感受到緋櫻的氣息,它拚著被碧落青炎焚滅的危險,衝出將甲。


    好在它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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