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冰原中,夜鬼節節敗退,再也沒有發起攻勢。


    自北境軍來到極北之地之後,夜鬼的攻勢漸弱,他們退回來萬裏冰原的冰川底下。


    近一個月的時間裏,再未發生過戰鬥。


    夜鬼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失在白茫茫的冰原之上。


    就算身在萬裏冰原,蕭景禹也時刻關注著京都中的朝堂大事。


    五日前,蕭景堯大婚之後,帶著黎初晨南下。


    楚王府遭遇李浩渺的複仇。


    這兩件事牽動著蕭景禹的心。


    蕭景堯大婚之後,以黎修遠為首的文官都倒向了蕭景堯。


    而楚王府被李浩渺圍困,項籍還在孤天塔中,這也就意味著他蕭景禹最大的倚靠——楚王府也時刻都會傾覆。


    最最重要的是,對於李浩渺鎮壓楚王府,皇宮之中沒有一點反應,像是默認了此事,縱容李浩渺的言行。


    楚王項籍的黨羽在承明殿諫言之後,卻一一被都察院查到貪汙受賄等等罪證,當日便是入了都察院的大獄。


    蕭景禹知道這是蕭元德的手段,這也是鐵了心要鏟除項籍在朝中的勢力。


    可項籍的黨羽一一被鏟除之後,蕭景禹的支持者也會變得少,他要爭奪皇位,正是需要項籍麾下的這些人的支持。


    想明白這些,蕭景禹馬不停蹄地朝著京都趕去。


    要是沒有楚王項籍的支持,蕭景禹絕不會是蕭景堯的對手。


    奪嫡,就是一個笑話!


    可蕭景禹不知道的是,蕭元德從未給過他奪嫡的希望。


    就連他身邊的護衛,燕雲十八騎之一的烏佑也是蕭元德派人暗殺的。


    烏佑死在了草原上。


    在一個寧靜的夜裏,開碑八品的強者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重兵把守的軍營之中。


    誰能這樣不聲不響地殺死一位開碑八品的強者?


    蕭景禹想不出來,除了宗師級別的強者之外,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再加上南州府的風波,蕭景禹合理地懷疑到了李浩渺身上。


    ......


    ......


    南州府,李浩渺整日在百味樓中喝酒,自在劍橫在楚王府的上空,恐怖的劍意彌漫在王府之中。


    他已經殺了很多人,都是二十年前項籍的舊部,也是北涼府那一夜大火的參與者。


    楚王府前,日日見血。


    一個接一個,每個人都在擔心自己的生死。


    三先生守著李浩渺的規矩追殺虞知,怕的就是李浩渺不顧一切的追殺。


    如今,虞知死了,三先生心寬了些。


    但李浩渺是比虞知更大的麻煩。


    “都說李浩渺的話不可信。現在他堵在楚王府門口,再這樣殺下去,就輪到咱們了。”弈百手淡淡地說道。


    三先生憤憤地將杯子砸在桌子上,濺起一灘水漬。“早知道,在京都就該殺了那小子。反正李浩渺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我們。”


    弈百手輕笑一聲,唯一剩下的左手,搖著紙扇。


    “那可不一定。二十年前,北涼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燕雲十八騎,去了半數之人。我想李浩渺要殺的是這些人。”


    說著,弈百手的目光落在項延身上。


    燕雲十八騎的半數之人都在楚王府中,其餘的人也不在南州府。


    在這些人中如弈百手一般,不曾知曉二十年前的過往。到底為何招來了李浩渺的仇殺?


    弈百手繼續說道:“老大就算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一些。兄弟們不怕死,可死也要死個明白,不能白白死在李浩渺的劍下。”


    隨即,所有人都看向項延,露出詢問的目光。


    項延靠在涼亭的柱子上,抬頭望向天際的那一座古塔。他沒有解釋,想起了那一夜的大火,還有薑溪月。


    項籍愛慕薑溪月,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


    薑溪月終究是別人的女人。


    “諸位,一切等著主上走出孤天塔。李浩渺若是殺進王府,我會為諸位殿後。”項延平靜地說道。


    他知道那些過往的隱秘,所以心中無比坦然。


    殺人要償命,隻看對方有沒有本事將他的命拿走。


    此時,一顆頭顱從空中落下,引起了府中下人一陣的慌亂。


    項延認識對方這正是隨他前往北涼府的部將,二十年之後,此人已經成為一方大將,鎮守江南城。


    今日依舊被李浩渺給殺了。


    眾人望著這顆死不瞑目的人頭,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或許明天,他們的人頭也會這樣落在地上。


    “項籍,出塔受死。”


    如昨日一樣的劍吟聲,傳到了孤天塔的深處。


    項籍盤坐在塔中,雙眼緊閉,真氣不斷地衝擊著最後一道關隘,可無論他如何苦思冥想,最後一道關隘,紋絲不動。


    孤天塔的機緣對於破境而言並非全無作用。


    一絲證道的機緣,若是能夠感悟到,自然可以破境,成為一代宗師。


    如李浩渺便是做到了。


    機緣放在項籍的眼前,可惜項籍苦苦感悟了許久,依舊不能踏出最後一步。


    除此之外,還有第二條路——成為孤天塔的守塔人。


    誠然,這不是一個好選擇,但無數修行者都想看一看武道絕顛的風景。


    巨大的誘惑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而代價正是餘生的自由。


    成為守塔人之後,自然能夠破境。但從此以後,守塔人不能離開孤天塔,此生隻能守著這座古老的高塔下,享受無盡的孤寂和世人瞻仰的目光。


    江南城的風波不斷地傳入項籍的耳中。


    那些死去的部下,楚王府遭遇的危機......


    但項籍全然不關心這些,他唯一關心的是薑溪月。


    自百味樓的那一夜之後,薑溪月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沒有人能夠找到薑溪月的行蹤,甚至是秋若若的流螢也再未見過薑溪月的身影。


    “溪月,你終究還是知道了嗎?”項籍思念著薑溪月,心中不甘。


    “為何你愛的不是我?偏偏是那個虞山河?他有什麽好的,他如何比得上我?”


    “我還活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讓你成為了尊貴的楚王妃。可他虞山河呢,他能給你什麽,你跟著她一輩子都躲在黑暗中,無權無勢。”


    “溪月,你為什麽要離開我!”


    項籍想不明白,他一生的執念薑溪月為何要離開他?


    王權富貴,榮耀加身,人間再也沒有比薑溪月更尊貴的女人,難道這還不夠嗎?


    “一定是那個孽種,溪月還念著那個孽種。隻要將那個孽種殺了,世上再也沒有虞山河的血脈,到那時,溪月就會回到我的身邊。”


    “她一定會回到我的身邊!”


    忽然,項籍的真氣開始四處亂竄,轟擊在四周的牆壁上。


    心緒亂,真氣亂。


    因為薑溪月,項籍的心亂了。他心中再度有了執念,他要找回薑溪月。


    項籍平白朝著自己轟出一掌,將胸口中的血轟出。


    “守塔人,我答應了。”


    項籍的聲音回蕩在空蕩蕩的孤天塔內。


    下一刻,無數道鎖鏈從黑暗中飛出,如枝蔓纏繞在項籍的四肢。


    守塔人的聲音響起。


    “固守心神,不要反抗。”


    項籍頓時進入了一個奇妙的境界,那些大道感悟順著鎖鏈灌輸到項籍的意識之中。


    天地蒼茫,萬物生機,或是衝上雲霄,又是跌落凡塵。


    上可九霄摘星,下可淵冥擒龍,東遊仙島論道,西入佛寺辨經。


    修行如逆旅,眾生皆是客,一朝若得道,天地為之親。


    一幕幕景象在項籍的眼前閃過,這都是千年前的先輩留下的大道感悟。他們已入宗師,境界高深,自然不是項籍能夠領悟。


    若是領悟了,便如李浩渺那般一朝得道,踏入宗師。


    可項籍領悟不了,因此,這些大道感悟強行進入項籍的心中,用這些數不盡的感悟,為項籍破開最後一道關隘。


    這是借他人之力,借助孤天塔的意誌破境。


    假手於人的代價就是代價。


    頃刻間,項籍的氣息不斷上漲,渾身的真氣如烈火烹油般沸騰起來。


    入塔之時,他是開碑九品的強者。


    成為宗師,是一線之遙。


    這一線也是無數強者難以跨越的鴻溝。


    隨著項籍的氣息攀升,他能夠明顯感覺到最後一道關隘開始碎裂。


    這種感覺讓他欣喜,而他沒有覺察到的是,從孤天塔纏繞在他身上的鎖鏈逐漸變得透明,最終誰也看不見這些鎖鏈。


    嗡!


    嗡!


    嗡!


    鎖鏈一次又一次地震顫著。


    項籍的體內發出一次又一次的轟鳴,像似山崩地裂的震響。


    守塔人的聲音再度傳來。


    “孤天塔助你破境,你之餘生鎮守此塔。”


    話音剛落,項籍腦袋一空,似乎什麽也沒有發生,似乎又發生了什麽。


    項籍隱隱感覺到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


    “以汝之魂,獻祭於塔。”


    “人在塔在,生死同命!”


    煞時,項籍感覺到自身的氣息變得如這座孤天塔一樣神秘古老,冥冥之中有一股氣運聯係著他與古塔。


    緊接著,他便是感覺到源源不斷的力量朝著自身湧來。


    “十品宗師的力量。這便是宗師境界嗎?”


    項籍感覺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能夠崩碎山嶽,這是他從未想象過的力量。


    項籍一步踏出孤天塔,眼前是他許久未見的山河。


    守塔人坐在孤天塔前,喝著酒。“如今,你已經是守塔人了。按孤天塔的規矩,你有三年的時間了卻人間之事,餘生便是要鎮守此塔。”


    “三年麽?”項籍站在山巔,看向那一座江南城。“三年倒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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