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色的隕金劍上,並未有罡勁,亦不見鋒芒。龍雨單手持劍,握劍的右手很穩,隻是當他再度抬起頭來,容顏卻已然枯槁若七十歲老者。


    “你這是在自殺。”名字叫做嘯青鋒,卻讓世人隻知其劍神威名的男子搖了搖頭,“仙道本是順應天命之事,劍道亦然,你以血祭劍,逆亂陰陽天理,如此逆天而行,必遭天罰。”


    “順應天命?”仿佛老了三四十歲的龍雨笑了笑,“我從五歲開始打熬身體,到十三歲才達到武凡境,之後苦練劍術,別人基礎的劍術隻需要一個月時間,而我卻練了兩年。”


    龍雨苦澀一笑,接著說道:“我修煉劍術十載,不過初入武心境,劍術在門派中一直是最差的那一個,無論是誰,都可以輕鬆擊敗我,我終於看透,自己在劍術一途上毫無天分。”


    “確實沒有天分。”劍神表情平淡說道。


    “後來,宗派中出現了一個自開宗立派以來絕無僅有的天才!他十八歲入武靈境,二十多歲便入武尊,至二十八歲,距離那世人奢求,卻隻能仰望的武皇境,便隻有一步之隔!”龍雨笑了笑,“若無意外,他一直平穩走下去,當有資格來這裏與你一戰了。”


    劍神神色平靜,不以為然道:“一帆風順之人,往往難有大作為。”


    “不錯。”龍雨淡淡道:“他雖有騰龍之誌,天縱之才,卻終究沒有跳出一個情字,陰差陽錯間,他從天頂跌落,終生不得入武皇。”


    “在這之前,我曾求教於他,他說我不適合修煉劍術,但既然能無存進而修劍十年,可見我心智堅韌,毅力過人。他說每個人天賦不同,隻有找到了自己天賦才能走上坦途,而這,便是我的天賦,若用好了,依然可以登頂劍道!”


    龍雨神色平靜道:“於是我開始磨礪劍意。我自知不夠聰明,於是但凡與悟性有關的東西,我通通不碰,選了最笨,卻最紮實的方法,便是這磨劍術!”


    “我修磨劍術二十年,從木劍到竹劍,從熟銅劍到青銅劍,再到鐵劍、玄鐵劍,到青鋼劍、隕金劍,哪一步不是逆向而行?磨劍術講究以手中之劍斬破肆虐狂風,我同樣以糟粕之軀逆坎坷之路!我逆自己那糟糕的劍術天賦,逆你們說的境界高下,逆自己的命運!若這天要擋我,我今日便也要逆了這天!”


    “仙道順應天命?那劍道便應逆天而行!”龍雨向前走了一步,天空中雷雲降下恢弘之雷霆,大地開裂,露出赤紅之熔岩。而龍雨腳下,卻隻有山澗中那股從無數人骸骨上流過的清流。


    “我手有一劍,你可敢接?!”龍雨放聲怒吼,山澗裏的清水一分為二,向上者阻擊雷霆,於是雷霆湮滅,向下者直衝熔岩,於是熔岩漸冷。


    他一劍斬來,仿佛連天地都被一分為二!


    一直淡然自若的劍神終於變了臉色,他背後那柄百年都未曾出鞘的龍髓劍錚然一聲落入他手中,劍神雙手持劍,眼裏滿是專注之色,朝著龍雨斬來的漫天劍意便是一劍對斬!


    他明明隻斬了一劍,天地間卻滿是劍影!


    漫天劍意與無數劍影轟然交擊,那整座劍神山都跟著顫了一顫!


    山頂上的樹木化作齏粉,水流被擊上百丈高空,接著被劍意攪碎,化作薄霧徐徐落下,山上無數岩石碎裂,在無數劍影交擊之處,一道斬痕從山頂開始向下裂開,直至山腰!


    這一劍,竟險些將這千仞高的劍神山一分為二!


    劍神山周邊數十裏都能感到這股強烈的震顫,無數人朝著劍神山望去,目露驚惶之色,跪地頂禮膜拜。山腰數十劍奴將手中劍插入身前地麵,單膝跪下,以手撫胸。


    良久,劍意消散,霧氣散開,山頂之上的兩個人影相對而立。


    劍神衣衫破爛,手中龍髓劍劍鋒之上隱隱有著幾道細微裂痕,他目光沉凝,嘴角居然有著一絲血跡!


    這百年來連劍都未曾拔過的劍神,居然受了傷!


    而在他對麵,龍雨枯槁的身體兀自站的筆直,隻是卻早已沒了生機。劍神看向他的右手,那本來紫金色的劍鋒上裂痕密布,清風吹來,終於化作零散碎片飄然落地。


    第八劍隕金劍劍成,隻是這用劍之人卻已經撒手西去。


    “你不錯。”劍神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跡,“以平庸之資質,靠毅力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屬不易。一百五十年來,你是第一個逼我拔劍的人,更是第一個讓我受傷的人,隻可惜,我這一身的本事,卻不能教給你了……”


    一片廢墟之上,劍神以龍髓劍駐地,搖頭歎息。


    數十位劍奴飛掠上山,隻為親眼見那敢於劍神交手,更是造成如此聲勢之人,可當他們登上山頂,卻隻看到了死而不倒的龍雨屍體。


    劍神向前走了幾步,將龍雨手中隻餘劍柄的隕金劍拿了過來,他右手一招,那些散落的劍身碎片受到牽引,匯聚在他手中,他將碎片輕輕安放在劍柄處,接著劍神手上雷光大作,他的手輕輕拂過碎片,那些破碎的碎片居然重新拚合在一起,隻不過畢竟是破碎過一次,碎片之間接縫明顯,已然不堪大用。


    劍神輕歎一口氣,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他將這把隕金劍插入背後劍鞘中,反倒將自己那把龍髓劍從地上拔起。


    “此人名叫龍雨,出自憫蒼派。”劍神緩緩說道:“百年來,唯有他能算得上是我的對手,如此高手不當籍籍無名,你們將他屍體連同這把龍髓劍一起送到憫蒼派,沿途傳頌他的名字,就說他在劍神山頂與我一戰,不分勝負!”


    他輕抬右手中龍髓劍,地上一塊碩大青石飛起,他手中長劍輕劃幾下,那大青石便化作一具石棺。接著,劍神親自將龍雨枯槁的屍體抱入棺中,蓋上棺蓋,並將自己的龍髓劍插在石棺之上。


    眾劍奴走上前來抬起石棺,朝著山下走去。


    劍神抬首看向頭頂天空,喃喃道:“仙道順應天命,劍道便當逆天而行?難道這些年來,我一直都走錯了?龍雨,你這一劍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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