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大雨才歇。


    男子收回披風,抖抖上麵的水,又重新披在身上。


    頭上沒了遮擋,冷風輕易就吹透了身上的濕裙,顏佳瑩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怎麽,很冷?”男子的聲音低柔。


    顏佳瑩沒做聲,極難為情的低下頭。


    麵前的男子沒再發問,沉默了一會,慢慢解開了披風。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顏佳瑩抬起頭,看到麵前的男子正在“寬衣解帶”,青色長衫掀開一角,露出裏麵雪白的中衣。


    顏佳瑩忽然就慌了。她已經靠在牆邊,無處可逃,隻能用雙手抱住肩膀,顫聲問:“你究竟想怎樣?”


    對麵男子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顏佳瑩的意思,愣了片刻,隨後冷笑道:“姑娘以為我要做什麽?想做點香豔的事,這麽髒的地兒,我還真沒這份閑心!”


    說完,男子飛快的脫掉青色長衫,旋即披上披風,然後一揚手,將青衫甩到顏佳瑩身上:“衣服是幹的,穿不穿隨你!”


    說完,男子頭也不回,走到了地洞的另一端,背對著顏佳瑩站著,顯然是傷自尊了。


    顏佳瑩心中愧疚,男子為自己涉險,又替自己遮風擋雨,還把幹衣服脫給自己禦寒,的確不該對他生出誤會。


    但孤男寡女共處一洞,顏佳瑩也不想過多解釋,她隻能將長衫罩在身上。長衫帶著暖意,還有淡淡的檀香味。


    又是長久的沉默,直到外麵傳來呼喊聲。


    兩人都不約而同的走到地洞中央,男子仔細聽了聽,說道:“來的是我兄弟。”


    隻見男子從袖中拿出個短哨子,尖銳的吹了數聲,不一會就有個聲音在頭頂響起:“大哥,大哥,是你嗎?”


    “是我,放根結實的繩子下來。”男子吩咐道。


    須臾就有根粗繩從天而降,落在兩人腳邊。


    男子將繩子拾起來,看著顏佳瑩,沒說話。顏佳瑩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氣問道:“公子會帶上我嗎?”


    男子輕聲笑道:“姑娘這是有求於我,都稱公子啦!”


    顏佳瑩滿臉尷尬,抿著唇不吭聲。


    男子展顏一笑:“好吧,隻是恐怕又要冒犯姑娘。”


    男子麻利的將繩子綁在腰間,然後對上麵大喊:“可以了。”


    繩子慢慢的向上提,男子的身體漸漸升了起來,就在顏佳瑩以為男子要丟下自己不管,男子突然一把將她抄起,穩穩的抱在懷裏。


    等出了洞口,顏佳瑩趕緊掙脫他的懷抱,朝四周看看,沒看見人,疑惑的問:“你的兄弟呢?”


    “他們長得太醜,不好意思過來唐突佳人。”男子開玩笑道。


    顏佳瑩舒了一口氣,被男人抱上來,她還真怕被人瞧見。


    顏佳瑩脫掉青衫,雙手遞還給青衫的主人:“多謝公子仗義相助,公子請隨我回去,我的家人必呈上謝禮。”


    男子解開繩子,飛快的穿好衣服:“我帶姑娘去尋家人。”


    二人很快出了這片林子,發現已是夕陽斜墜。


    男子帶著顏佳瑩,不一會就找到了上山的大路,隻聽得遠處一陣車馬嘶鳴,還有好多人在喊著顏佳瑩的名字。


    顏佳瑩大聲回應:“我在這裏!我在這裏!”然後扭頭興奮說道:“公子快看,這些都是尋我的人。”


    但她身邊哪還有男子的影子,男子如來的時候一樣突兀,又悄無聲息離開了。


    顏佳欣見妹妹毫發無傷的回來,又是激動,又是害怕,摟住妹妹很是哭了一陣。顏佳瑩的說辭是在林子裏迷了路,好不容易才走出來,眾人也都沒有起疑。


    靈兒被發現時正暈倒在坡底,被幾個家丁找到,她回憶著當時跟在姑娘身後,突然感到一腳踏空,從山坡上滾了下去,接著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好在隻是崴到了腳,並無其它大礙。


    雖然顏佳瑩沒事,但也把姐姐嚇得不輕,不肯再放她出門。


    “你以前到處玩,那是咱爹娘開明,不願拘著你。可你也是大姑娘了,應該多呆在家裏,學著怎麽管家。這次沒出事是萬幸,那都是山神保佑,以後可就沒那麽幸運了。”


    聽姐姐說到山神保佑,顏佳瑩想起那個麵冷心熱的山神,“噗”的笑出了聲,見姐姐責備的看著自己,心想要是不服軟,姐姐又該說個沒完,便撒嬌道:“好姐姐,以後都聽你的,還不行嗎?”


    顏佳瑩果然乖乖的不再出門,常常躲在房裏彈琴看書,偶爾她也會想起落霞山之行,想起那個魁梧的山神。


    她有時想,人和人之間的緣分還真是奇妙,偶爾的一次山行,竟然遇到了那樣的奇事,那樣的奇人。但有些人的緣分,隻能做那同船渡,一生隻有一次的擦肩……


    ***


    京城,戶部那邊新查出了一件大案。


    據悉,新上任的戶部尚書核定國庫稅收,隻鹽稅一項,就發現關外的鹽稅竟然逐年遞減,同五六年前相比,少了近三成。但從曆年的總賬上卻看不出來,明顯是有人故意把賬抹平了。


    戶部尚書立即將此事報給皇帝,皇帝責成大理寺負責調查。


    大理寺倒是迅疾,沒幾日就破了案。是倉部朗中何真做的手腳,還一下子瞞了這麽多年。


    正所謂“天下之賦,鹽利居半”。涉及到國計民生,恒帝即刻責令三司會審。


    何真起初把一切都推給了原戶部尚書,說自己篡改賬目,瞞天過海,都是受了頂頭上司的指使和逼迫。反正人已斬首,又無從對質。他的這套說辭皇帝自是不信,他派人親赴關外,調查此事。


    禦史欽差一路到了漠北。漠北的知府年後剛剛赴任,是軒王的人,得知上麵來了欽差大臣,積極配合。


    經過一番調查,查明關外鹽稅逐年減少,根源竟是私鹽販賣猖獗。最大的鹽販子就是當地鹽運使胡廣義,還有部分世家也參與其中。


    關外貧瘠,少有鹽井、鹽湖,這麽多的私鹽,不可能沒有來源。


    禦史追根溯源,最後查到關外的私鹽均來自江南鹽運使祁伯舜。禦史甚至查獲了具體賬冊,證實了前陣子祁家二兒子外出押貨,押送的正是上萬斤私鹽。這些貨大多到了胡廣義的手上,剩下的也都分給了祁家的老主顧。


    禦史下令動用軍隊,搜到了胡廣義藏匿私鹽所在,在鑿鑿鐵證麵前,胡廣義隻能全招了,把何真和祁伯舜也都牽扯進來。


    案情真相大白,涉及到近百萬兩鹽稅,刹那間朝野震動,天子動怒,責令將一幹人等抓獲。


    江南這邊,接到朝廷命令,秦老侯爺親自帶人將祁伯舜抓了起來。祁伯舜倒也幹脆,為了不連累旁人,直接將所有罪行都攬在自己身上,待簽字畫押之後,趁看守不備,直接自殺了事。


    秦老侯爺十分惱火,直接奏請了皇帝,將祁家二兒子斬首示眾,並將祁家人全都流放漠北,明顯是不想給他家活路了。


    剩下的主犯何真與胡廣義,軒王早就查出他們是周相的人,這私鹽的最大得利者,還是左相周維功,何、胡、祁三人都隻是聽命於他的嘍囉而已。


    軒王心下琢磨,周維功年過半百,膝下又無子,他費盡心思斂財,說到底還是為了他的獨女和外孫們。淑妃有兩名皇子,都已年滿十一,周相見大皇子與二皇子鬥得兩敗俱傷,他的野心也就大了……


    軒王下令,無論如何都要撬開何真與胡廣義的嘴,讓他們把幕後指使交代出來,但這兩人死到臨頭,對他們的主子仍是忠心不二,無論怎樣都不肯吐口,最後還離奇的死在獄中。


    這次私鹽的事,沒能撼動左相,軒王也沒覺得有多遺憾,畢竟周相侵染官場多年,並不是輕易就能扳倒的人物。


    安榮的褚宅,傍晚,姐姐院裏的大丫鬟過來,請顏佳瑩去前院用晚飯。


    姐姐家人口簡單,買的院落也不大,隻分為前後兩進。前院九間,由姐姐一家住。後院幽靜,隻有繡樓一座。


    顏佳瑩記得第一次來,見到了這麽簡單的院落,就好奇的問姐姐:“姐姐,以後姐夫身邊添了人,可怎麽住得開?”


    那時姐姐新婚不久,還帶著新嫁娘的嬌羞,卻也忍不住將心中的喜悅與小妹妹分享:“你姐夫說了,要像咱爹娘一般,一輩子隻有我一個,前院我們說好了帶著兒子住,後院就留給女兒,長大了做閨房,家裏不會有旁人。”


    說完,姐姐羞答答的低下頭,連耳朵都羞紅了。


    沒想到姐夫真的信守諾言,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人,六年過去了,身邊果然隻有姐姐一人。


    從那時開始,顏佳瑩就記住了姐姐的話,也喜歡上了姐姐家的小院子,每次過來小住,都覺得整個院落都散發著溫馨,滿滿的都是一個男人對妻子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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