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王是恒帝最心愛的兒子。  他在殿外候了一陣, 就看到大皇子夏璟坤,被一群官員簇擁著,眾星捧月的走過來。


    夏璟軒迎著他們過去,快到跟前時,朗聲道:“璟軒有事和大皇兄談, 請借一步說話。”


    夏璟坤訝異的停下腳步, 慢慢踱過來,陰陽怪氣說道:“璟軒有什麽話, 應該找貴妃啊?你母妃最管用了!”


    看著大皇子趾高氣揚、盛氣淩人的架勢,夏璟軒在心中冷笑,真是難為劉家了, 一個扶不起來的阿鬥!


    “大皇兄, 我有一事要提醒你, 事關你的側妃韓氏。”


    “韓側妃怎麽了?”韓側妃是一年前夏璟坤新納的美人,溫柔嬌美,楚楚可人,是他喜歡的女子類型, 他便求著皇後, 給了個側妃的位子, 如今新鮮勁還沒過, 正寵得緊。


    “她的親兄長,副護軍參領, 挪用護軍的軍餉, 被兵部查出來, 報到我這裏。” 夏璟軒微微一笑,悠悠說道。


    “皇兄也知道,如果報到刑部是個什麽結果。聽說韓側妃最看重他這個哥哥,兄妹情深,到時恐怕會傷心難抑,而皇兄又是個憐香惜玉的……”


    夏璟軒故意頓了頓,目光如炬,看向夏璟坤。


    “你到底想怎樣?”知道自己側妃兄長有把柄握在二皇子手裏,夏璟坤有些急了。


    “皇兄真爽快,小弟最喜歡和爽快人說話。前陣子禦林軍副指揮使丁憂,空出來個位子,小弟原本舉薦一人,但兵部尚書劉大人不答應。隻要皇兄能夠說服您外祖父,我就……”


    “打的好主意!”不等夏璟軒說完,大皇子就怒了,“挪用軍餉被查出來,頂多是沒了四品官,禦林軍副指揮使卻是正二品的官階,我可做不得主。”


    “噢,這麽說皇兄是沒辦法了?聽聞皇兄向來對女人憐惜,有很多女人喜歡皇兄的深情,就連宮裏的玉美人都……哎,那樣的好顏色,真是可惜了。”


    夏璟軒笑容殷殷,一字一句,字字清晰的說著。


    玉美人,恒帝半年前新納的美人,眉如遠黛,眼如秋水,一顰一笑都透著無盡的風情。


    一次宮中設宴,當時的太子夏璟坤見到玉美人,被她的媚色迷了心智,大膽勾引。玉美人不滿貴妃專寵,深宮寂寞,一來二去便和夏璟坤有了首尾。


    二皇子布局,讓他們私會之事被藩王家眷撞見,東窗事發,令皇室蒙羞。劉氏再厲害也無法挽回這樁醜聞,堵住悠悠眾口。太子失德,被廢去儲君之位,玉美人不潔,一條白菱賜死……


    這也許是夏璟坤一生中最大的汙點,也是他辦過最憋屈的蠢事,就這樣字字誅心從二皇子口裏說出來。


    夏璟坤勃然大怒,眼裏蒸騰著殺氣,大喝一聲:“夏璟軒,你給我閉嘴!”


    這就是夏璟軒想要的結果!用大皇子最後悔的事把他激怒,讓他失去理智,露出事情端倪!


    夏璟坤果然怒不可遏:“你這個娶不上媳婦的怪物,我就是有女人緣,你不是看上範將軍的嫡女了嗎,我就要拆散你們,就要搶你喜歡的女人做我的妾,還有洪閣老的孫女,也嫁給我劉家的族人,魏尚書的千金,嫁去漠北也不嫁你……”


    夏璟坤越說越氣,已經口不擇言,大吵大嚷起來,惹得遠處官員紛紛朝這邊張望。


    “粗俗!”夏璟軒在心裏啐了一口。


    “皇兄,還有別的嗎?”


    表麵上,夏璟軒倒是十分有耐心,好整以暇的望著他。


    夏璟軒的態度倒是讓大皇子一愣,他想了想,然後露出一個陰狠的表情。


    “你母妃秦悅,禍國妖妃,以色事人……”


    聽到夏璟坤大聲辱罵母妃,夏璟軒隻覺滔滔怒火瞬間被點燃,胸口有什麽東西倏地炸開,他一躍而起,舉拳便向夏璟坤打去。


    二皇子自小習武,師從高人,又在軍中曆練過,雖然未使內功,隻用蠻力,也是幾下便把大皇子打得鼻青臉腫,倒地動彈不得。


    剛才還在看熱鬧的大臣,聽到大皇子罵的如此難聽,又見二皇子凶狠的打人,都嚇得不敢出聲,倒是有幾名機靈的禦前侍衛,衝上來將二皇子拉開。


    大皇子被抬進宮醫治去了,二皇子跪在大殿中央,一言不發。


    劉氏的人義憤填膺的討伐夏璟軒的殘暴行徑,要求皇帝嚴懲,也有夏璟軒這邊的武將斥責大皇子辱罵皇妃,言語卑劣,請求皇帝明察。


    夏璟軒在心裏懊悔萬分,自己被怒火衝昏了頭,跑來試探夏璟坤,因此連累母妃受辱,雖百死難辭其咎。


    恒帝看著跪在金鑾殿上,脊背挺得筆直、卻神情沮喪的兒子,沉思良久,說道:“大皇子言語不敬,在府內禁足反省三個月。二皇子打傷兄長,殿前失儀,責令貶出京城。擬朕的旨意,封夏璟軒為軒王,賜封地安榮。”


    夏璟軒聽了恒帝的旨意,有些懵,父皇是要把自己送到安榮,讓自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逃命去嗎?


    夏璟軒啞聲求道:“父皇,兒臣知錯,求父皇不要讓兒臣離京。”


    恒帝歎了口氣:“朕意已決,璟軒,叩頭謝恩吧。”


    見夏璟軒不應聲,恒帝繼續吩咐道:“軒王回府安排一下,三日後離京。退朝。”


    ***


    安榮,在夏璟軒記憶中,是一座傷心的城池……


    十四年前,大舅舅秦東,任定南將軍,駐守南疆,在抗擊蒼月時戰死,年僅三十四歲。


    長子的早逝,給了定國侯當頭一棒,當下就病倒了。


    趁著秦家元氣大傷,右相劉澤買通定國侯的下屬,偽造證據,誣陷定國侯勾結多燁。隨後劉氏煽動朝堂一大半的官員,上書皇帝,要求治秦家死罪。


    一向軟弱的恒帝卻是硬氣了一回,隻說證據不足信,死活不肯定罪。


    皇帝死扛了兩個月,還是敵不過劉氏。定國侯最終被奪了兵權,失了太尉之職,整個秦家被貶安榮。


    聽到父兄離開的消息,秦貴妃痛不欲生,哭倒在軟塌之上,恒帝跪坐在她麵前,眼裏含著淚,一遍遍的說著對不起……


    沒過多久,皇帝不顧劉氏反對,迎左相周維功的獨女周可珍入宮,直接封為淑妃,寵愛有加。


    作為交換,周相出麵彈劾劉家,呈上了太後的二哥、吏部尚書劉興買官賣官、貪贓枉法的證據。


    恒帝以此作籌碼,與劉氏談判,要求起複秦家,否則就治劉興死罪。


    為了保住劉興的項上人頭和吏部尚書的位子,劉氏做出了讓步,但卻堅決反對秦家重掌盛元兵權,不許秦飛鴻官複太尉之職。


    君臣經過一番博弈,終達成一致。


    皇帝隨即下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滋已查明,定國侯秦飛鴻受奸人陷害,通敵之罪子虛烏有。定國侯一生為國盡忠,改任江南五城兵馬大都統。其長子秦東,為國捐軀,特追封定南侯。次子秦西、三子秦南分別升任安榮城、錦城從一品提督。另賞賜秦家房屋百座,良田千頃,黃金萬兩。欽此!”


    一道聖旨昭告天下,秦家的冤情得以昭雪。定國侯雖不再掌管盛元兵馬,但是一門兩侯爺的殊榮,江南五城的兵權,還是稍安了秦家上下的心。


    但在太尉人選上,皇帝和劉家卻爭執不下。劉家多次奏請啟用兵部尚書、劉皇後的父親劉宇為太尉,皇帝次次駁回。


    自此,太尉之職一直空懸,盛元的各路兵馬名義上聽命於皇帝,實則各自為政。為防兵變,朝廷下令,各地擁兵的王侯,無詔不得帶兵入京。為避嫌,十四年來,秦家再未踏入京城一步。


    安榮對於夏璟軒而言,是遙不可及的憂傷所在,是母妃心底不可碰觸的傷疤和無盡思念,是父皇一輩子的愧疚,也是橫亙在父母感情當中、無法跨越的鴻溝!


    出手將太子拉下馬,遭到劉家瘋狂反撲,幾近沒命,最心灰意冷之時,夏璟軒也曾幻想有一天,索性什麽都不爭,隻帶著母妃,離開京城,過與世無爭的日子。


    “若有幸,上天允許自己,擇一城而終老,自己選盡盛元任何城池,也不會選安榮,那個在他幼時心靈留下永久傷痛的地方。但是真的可以擇一城而終老嗎?”夏璟軒自嘲的想。


    “自己的一生,從出生起,便注定會波瀾壯闊。


    父皇百年之後,自己和大皇子,注定隻能一生一死。


    劉家和秦家兩大世家,必定會一個榮極,一個覆滅。


    不贏便是死……


    即便自己贏了,有幸登上皇權尖頂,然後再次有幸,平平安安的壽終正寢,也注定是一輩子都被困在皇城,被圈在這鬥獸一般的宮裏,先是父輩鬥,然後兄弟鬥,鬥贏了,再看著子孫鬥,最終帶著不甘和千瘡百孔的心撒手人寰。


    作為一個被皇後一族仇視的皇子,這一生最奢侈的願望,便是能夠遠走異鄉,遠離一切爭鬥,像普通百姓一樣,老死異鄉。


    天潢貴胄,天之驕子,也不知對於自己,是幸!還是不幸!”


    在二十二歲之前,夏璟軒一直養精蓄銳,隱忍不發。


    他從未料到,在有生之年,自己會和那個神秘而又傷感的地方,愛恨纏綿,至死方休……


    天上的花雨還沒落盡,平地又升起了數排光的簾幕,高約十數丈,如千裏飛瀑,呼嘯而起,氣勢磅礴。


    漫天飛舞的花雨與騰空而起的飛瀑相接,流光溢彩,美輪美奐,令人目不暇接。


    小孩子們見了,都大叫著歡呼,連女眷裏都發出了驚歎。


    夏璟軒也被這美景震住了。以前宮裏也有焰火,但都是一些常見的花色,侯府的花炮的確令人耳目一新。


    “今年的花炮別致,大夥有眼福,這可都是借了璟軒的光了。”大表哥秦華霖衝著旁邊的弟弟說道,聲音不大不小,狀似平常的幾句話,軒王心裏卻明白,大表哥這是話裏有話。


    秦華霖是第三代男丁中的佼佼者,有能力有野心,經過這麽多年的籌謀,一心想成為秦家的家主。沒成想,半路會殺出個軒王,奪走了秦家的大權。


    秦華霖對這個皇家表弟又嫉妒又無奈,但顧忌著老侯爺的威嚴和軒王狠厲的手段,背後不敢有絲毫動作,平日裏還要維係著與軒王表麵上的熱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南四時春(強娶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海底魚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海底魚兒並收藏江南四時春(強娶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