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發晉江,喜歡請支持正版~設置了50%購買比例, 補足立看新章  鍾意叉著手沒有什麽動作, 林敢眯眼望向沈硯,隻這份沉默就叫人喘不過氣來。


    崔岑靜靜聽完沈硯一番言論, 指出一個問題, “若我沒有記錯, 七娘子方才是要勸我早些離開烏鎮?可依你所說,我怎能在此時離開?”


    他已收起了那副漫不經心的姿態, 他不介意給這個有些聰明的沈七一點尊敬。


    沈硯暗暗鬆了口氣,崔岑這麽問就是開始重視她了。她揚了揚唇角,“這並不矛盾。崔侯此番在烏鎮遊玩逗留, 不過是要叫眾人把目光都放在你身上。很簡單的障眼法,沒人看穿才能便宜行事,若是說破就不值一提。”


    崔岑饒有興趣:“那七娘子會說破嗎?”


    沈硯搖頭, “我說過,此為陽謀。”何為陽謀,便是光明正大,也叫人無可奈何。


    “我們鄆州和荊南本就是表麵關係, 劉開將軍是血洗韋氏才掌了荊南,他骨子裏對世家官紳就有敵意, 豈會真的和我沈氏同心戮力?便是沒有這個益陽細作, 離心背道也隻在朝夕。崔侯不過是叫這一切早些挑破而已, 叫左鄰右舍不能再多安生幾年。”


    “我請崔侯離開烏鎮, 也正是基於此。崔侯目的是為要削減江南, 為幾十年後成就基業,現今最要緊的卻是先統一北地,再叫中原劉氏禪位。江南安逸已久,軍民避戰,現還成不了威脅,崔侯既無法暗中做成此事,逗留越久越容易叫人看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還請崔侯以安危為重,早日回到燕地。”


    崔岑眼中,明明這個人才十五歲稚齡,那雙眼睛卻露出極不相稱的慧氣。她無疑生得極美,美人他見過不少,但此刻引起他注意的卻是她的膽色和英氣。


    沈閔之這軟腳蝦竟能生出這樣一個聰明的女兒來?


    崔岑心中有一絲異樣,“七娘子,你的話還未說完罷?若隻是以安危為由,怕是還不能說動我。”


    “不錯。”沈硯也有些感歎,和崔岑這種人對話就是暢快,“崔侯是因鄆州和川蜀聯姻一事以為威脅,才想要阻攔,若我可以說服我父親放棄這個念頭呢?”


    什麽?旁聽的林敢和鍾意均是愣了一愣。


    崔岑也是沒有料到,但他極快地反應過來:“你是說,你不嫁中山王府上,我便無需挑起鄆州和友鄰不和?”


    “這不是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嗎?崔侯不想叫鄆州和川蜀聯合,我不想叫鄆州這麽快陷於水火,那便各退一步,我不聯姻,崔侯也不要動手。”


    沈硯話音落下,一時屋裏靜了一瞬。


    鄆州引得崔岑忌憚的便是沈閔之不但想保存實力,還想強上加強,雖則他並不是要爭天下,但這樣囤糧囤田養著無數鄉勇佃農,任誰都無法放任下去。


    林敢和鍾意在今晚見到沈硯之前,從不曾想過,一個小女娃能違逆父母之命,毀壞婚約。


    但是此刻,見過她穿著蓑衣提著雨燈,見過她能頂住莫大壓力在崔岑麵前侃侃而談,他們不懷疑,沈硯能擺平她的父親。


    沈太守與他女兒相比,真的相差不隻一厘。


    崔岑口中忽然發出低低的笑聲,略帶幾分暗啞,很好聽。他笑了一會兒,才抬起那雙幽深的眼睛,“好,七娘子若近日就能勸你爹改變主意,我就回歸燕地。”


    “一言為定。”


    沈硯微微一笑,她也沒要崔岑做什麽保證。這些不過是明麵上給崔岑離去的下台階,真正原因早就說過了,有他沒他江南遲早都會亂,且他若要釘下楔子,也不是隻現在她能看見的這一根。


    但她就要出嫁離開沈家,李氏和沈閔之做為父母親也不曾薄待她,嫂嫂秋天就要生了……形勢比人強,江南,就再多安生幾年罷。


    她又穿上蓑衣,叫鍾意幫忙點上雨燈,戴上竹笠,趁夜消失在雨中。


    ……


    給沈硯端來的茶盞還冒著最後一絲熱氣,就擱在案幾上,沈硯沒有動過。


    鍾意睜著大眼睛久久才回過神來,“侯爺,我要收回方才說的那句話。”


    三人這會兒跌坐在軟墊上,林敢還沒反應過來鍾意在說什麽,“說的哪句?”


    崔岑瞥了鍾意一眼,“就是他要諷刺沈閔之的那句。”


    “哇真想不到,沈家女公子竟是這麽!這麽!”鍾意一時語塞找不到形容詞,隻覺得胸口有一小團熱辣辣的東西點著了,激動得他想跑去把沈硯叫回來,再聽她說上幾句。和侯爺對著幹耶!能叫侯爺退步耶!


    林敢摸著小胡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我料想,沈七娘背後並無人指使,便是強背下這些話過來鸚鵡學舌,也不可能這般應對自如。可她分明才十五歲,太守府裏無一人有這通透心思,難道還真是她自個兒琢磨出來的?”


    莫說林敢懷疑,崔岑也久久沉吟,修長手指在桌麵上有一下沒一下敲擊著。果真如此嗎,如此心智為何從不曾聽南邊傳來一絲美名讚譽,沈硯竟是個藏拙的?


    鍾意一看,嘿這是侯爺的小動作,侯爺思考的時候就喜歡這樣,果然對沈七娘子很在意呀!


    “還有一事,侯爺你注意到了嗎,沈七娘說到與川蜀的聯姻時十分平淡,仿佛事不關己。”林敢皺著眉頭,想不明白,“老夫有些想不通,她為何能用議論旁人的姿態這般說自己,是我老了嗎,小女娃竟真的半點不關心自己的終生大事?”


    “我倒記得她另有一事還未曾說開。”崔岑幽幽道,“我要阻隔鄆州和川蜀,她倒是解釋了,阻隔鄆州和漢王室,不知她做何解。”


    林敢和鍾意對視一眼,現在人已走了,誰還給你解?


    “算了,今天就這樣,你們回去安置罷。”崔岑站起身,打發兩人回到左右廂房睡覺。


    鍾意卻不走,說是在這陌生地界,他就在外間打地鋪守著,以防萬一。


    “萬一?”崔岑不以為意,“最大的萬一已經出現過了。”


    林敢道了晚安,回去廂房門口,忽然福至心靈!侯爺擔心鄆州和川蜀強強聯合,沈七娘這廂就願另嫁他人,但是何必那麽麻煩,如果侯爺娶了沈七娘,豈不一樣將這事解決了!?


    男未婚,女未嫁,倒也是可行的?


    崔老太君為孫子的婚事急得三天兩頭裝病,林敢想到南下前老太君那臉色,也不禁感歎。哎,侯爺是該認真考慮一下婚姻大事了,說句不吉利的,刀槍無眼真有個什麽,侯爺這基業連個承繼的人選也沒有,白白便宜旁人。


    太守府裏遍地都鋪著青石板,幸好如此,不然沈硯這一趟來回,不止要濕透,還要變成泥人。


    因著夜已深,沈硯一路回來沒碰見什麽人,院門虛掩著,她輕輕一推,在門後等候的吳娘便趕緊露出了腦袋。


    “娘子你可回來了!”吳娘擔心壞了,又是心疼又是鬆了口氣,“快把蓑衣脫了,回屋裏去泡個熱水澡。”


    沈硯也知道是自己任性了,但這一趟她不趁雨逮著機會,明日崔岑住進禮賓館,她想混進去就不那麽容易了。幸好崔岑不止膽子大,人也理智,倒是能聽進去幾分,不枉她費了這許多口舌。


    “快快,快回屋裏去!”吳娘見她脫了蓑衣後衣裙濕淋淋的,嚇得喊了兩聲佛祖,“可千萬別著涼了,這天氣病了可不得了!”


    沈硯趕緊提著裙子,在帶屋簷的圍廊下小跑起來,快到她住的主屋時,忽然瞧見東廂門口有個小人穿著寢衣在望著她。是沈瑄。


    大概是沒料到她這樣狼狽,沈瑄的神情有些驚訝。


    沈硯不知她是沒睡在等著自己,還是自己把她吵醒了,大約是她今晚酣暢淋漓做成了一件事心裏正痛快,她忽然對沈瑄做了一個從來沒做過的動作。


    她抬起一指豎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


    很俏皮。


    沈瑄果然驚住了,但她馬上反應過來,笑彎著眼睛點了點頭。


    沈硯便回到屋裏,阿桃阿杏趕緊把她推進屏風後麵,熱湯熱水都已備好。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沈硯泡在浴桶裏,直到昏昏欲睡,才將心神回歸到平靜。


    她原是裝聾作啞多年,萬事不理,此番崔岑南下欺鄆州無人,叫她看見她骨子裏也還存著一兩分好勝之心。


    是了,事情還沒結束,她得在出嫁前,解決很多事。


    “剛才就應該打死幾個!”


    崔岑和沈複幾人去找村長,他把鍾意留下。鍾意聽著孫家人的哭聲,眼裏閃過一絲惱恨。他是燕地人不假,但這樣恃強淩弱的蠻霸行徑,隻要良知還未泯滅,是個人都會被觸動。沈家那兩個小畜生,殺了都不解民恨!


    “……怪不得今早沒在桑園看到他們,”沈硯隻覺胸腔裏一片冰冷,望向林萬峰道,“隻是他們打哪裏過來,方才我們進村時將馬車留在路上,他們竟沒認出來?”


    沈閔之的車駕若不識得還情有可原,沈輝和林萬峰坐的可是桑園裏的車。


    林萬峰見小姑麵沉如水,不敢瞞她:“大概是……從別的村子裏過來的罷,牛角坳通著岩頭村,在村西口還有條路。”


    沈硯感到不可思議:“你的意思是,他們一路這麽禍害過來?”


    林萬峰點了點頭。


    “簡直無法無天!”沈硯厭惡道,“這才幾歲,就開始玩女人?你祖母也不管管?”


    這時的富貴家裏,男丁長到十四五歲,長輩會安排讓他們於情|事上開蒙。沈騰和沈朗才剛十六七歲,初嚐滋味,正是躁動時期,又沒人約束,竟跑到外邊胡天胡地來了!如此淫|色,她就不信桑園裏沒有半點跡象,大姑母難道就沒察覺嗎?


    林萬峰低頭道:“祖母和母親近日正在給兩個弟弟挑選親事,大約是覺得,成了家會收心罷。”


    原來不是不知道,是覺得他們還小呢!沈硯一口鬱氣吐不出來,什麽都不想說了。


    一個村婦從屋裏出來,看到沈硯四人站在院裏,有些害怕地去拍了拍孫老漢:“屋裏收拾好了。”


    孫老漢哆嗦了一下,抹了把眼淚想站起來,不想蹲久了一個踉蹌,幸而被人扶住了。


    “老伯當心。”是鍾意。


    沈硯上前誠懇道:“老伯,能讓我進去看看嗎?”


    孫老漢對他們一行人狐疑極了,聽他們言談似乎是與那沈家人有什麽關係,但又不是一夥的。他對凶悍的鍾意有些懼怕,見他們以沈硯為首,不敢說什麽隻胡亂點點頭。


    沈硯歎了口氣,隨那婦人進屋。屋裏還有翻鬧過的痕跡,吳娘順手把一張條凳擺正。裏間的床榻上坐著一對母女,隻匆匆攏了發絲和衣裳,除了眼睛紅腫,看著還齊整。見到有外人進來,孫氏母女嚇住了,如驚弓之鳥緊緊依偎在一起。


    “孫家嬸嬸,你別害怕,沒人能再傷害你們了。”沈硯也不走近,隻在門簾邊上說了一句便退開。屋裏還有那種味道,此時說什麽安慰話都是無用。


    她轉身對孫老漢道:“孫老伯,你們家裏趕快收拾一下,山上的水壩就要崩了,牛角坳的村民全都要搬走。”


    孫老漢顯然不能反應過來,反哆嗦問道:“你們是什麽人,到底是什麽人?”


    吳娘、林萬峰和鍾意都看著沈硯,沈硯沒有回答。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趕緊帶著妻女離開這裏。”她頓了頓又道,“換個新地方罷,沒人會認識你們,一家人重新開始。”


    孫老漢隻覺他們太莫名了,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驚慌地躲開沈硯逃到裏屋去。


    沈硯也不失望,土生土長的鄉民可能一輩子都沒想過要移窩,她這樣冒然提議,自是沒人會聽從。隻盼崔岑那邊會順利罷,那村長養奸縱惡,也不知在村裏還有多少威望。


    她和吳娘幾個走到院門處,發現不知何時孫老漢家外邊圍滿了村民,看著他們的眼神裏有古怪的恨意。鍾意手心一緊,已是暗暗提氣。


    人群裏走出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拄著一把木拐,望著沈硯厲聲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來到牛角坳?邊上那個穿青衣的,幾年前跟著沈家兩個惡霸來過,我還記著呢!”


    穿青衣的正是林萬峰。


    沈硯止住他,上前一步道:“敢問老先生名諱,是以什麽身份攔著我等?”


    老者冷笑一聲,朗聲道:“某姓趙,識得幾個字在村裏教私塾,往日裏當得鄉親們一聲尊敬,今天正是要為他們攔下問個清楚。這位女公子,該換你回答了!”


    沈硯轉目看了一圈,甚至在人堆裏看到了神色複雜的阿旺和他爹。她的心微微有些酸,他們幾人中且不說她最年幼,鍾意和林萬峰還是兩個男子,那祖父年紀的老者卻拿她來針對,她已是猜到前因後果。


    多半是因他們此前製住了沈牛傑和沈騰一幹人,叫村民看出了端倪。趁著崔岑和沈輝四個看著不好惹的人走開,這就圍了上來,要找她一個小女娃討說法,或者說討些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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