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白沉默,繼而逐漸冷靜,抬步徑直向村外走去。


    “你要去哪裏?”古老緊張問道。


    “找一條回去的路。”


    穆白回頭看了老翁一眼,抱拳深揖,繼而一步踏出,落在無盡湖畔。


    縱眸望向那廣闊無邊的湖麵,少許,他縱身躍入水中,沿著記憶中的路線,向下遊去,神色逐漸變得凝重。


    原來,無論他如何下潛,到了哪裏,這湖都若是無底,四周的湖水中始終波光粼粼,成片的魚蝦來回遊竄,一簇簇水草隨著水流招搖漂動,所看到的一切,看似有著動態的不同,實則卻是一成不變。


    最終,周圍的水壓達到穆白的承受極限,他不得不放棄繼續下潛的念頭,轉而直接放開對身體的控製,任水中的浮力將他送向湖麵,心中則已一片死灰。


    他早知道古老不會騙他,但心中總有些僥幸,此刻親自驗證,這僥幸,卻是化作了絕望不甘。


    來此地之時,他便經由此湖,彼時這湖深不過六七千丈,但此刻他向下潛了不止萬丈,哪還有什麽湖底,這湖水無窮無盡,根本便沒有終止。


    嘩啦!


    不知過去多久,穆白終於浮出水麵,他仰頭望向湛藍無垠的天空,吐出一口濁氣。


    這風景如畫,宛如仙境般的湖泊藍天,山村古林,卻給他一種堪比蚩龍祖地的感覺,那種感覺,便是無力。


    “你出來了,還好無事。”


    耳畔傳來一道蒼老聲音,一隻木船緩緩駛來,劃船的是幾個中年漢子,古老正趴在船椽上,見穆白安然從湖中出來,不由暗鬆一口氣,道,“上船吧!”


    穆白心頭一暖,跨出水麵,倒行元氣蒸幹衣物,落在船上,向老人抱拳,道,“有勞古老費心。”


    言罷,他又向其他人抱了抱拳,道,“多謝諸位大哥掛念。”


    老人與村民如此心善,卻讓他生出幾分內疚自責。


    “既然你來了太常村,那以後就是一家人,何必客氣。”一個漢子咧嘴,道,“不過啊,你確實該謝謝古老爹,要知道,你一聲不吭的出村進了無盡湖,可把老爹他急壞了。


    這無盡湖就是個吞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進去就別再想出來了,老爹是真擔心你,以後切記不可魯莽。”


    “老哥教訓的是。”


    穆白再向駝背老翁致謝,心中五味紛呈,有苦難言,卻又感念村民純樸,不忍傷及眾人,心思複雜。


    “得咧,人也找到了,現在便回村。說實話,我還真想聽小哥你再說說那外麵的花花世界。”


    那漢子吆喝一聲,湖上其他搜尋的木船全都劃了過來,一群人搖著木槳,向湖畔馳去。


    上了岸,眾人有說有笑,返向太常村。


    當日晚上,村中設宴,燃起篝火,整村人聚在村外的大草坪上,吃烤羊,喝米酒,聽穆白講外麵的繁華世界。


    太常山下土地肥沃,盛產五穀,太常山中鳥獸竄行,不缺山珍,村中人在此生活了萬年,過的生活日日如此,簡簡單單,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


    由於村內先天之氣密布,村民大都長壽,也少了那生老病死之苦,人人盡享天倫,得壽千載。


    不過許是這世間得失平衡之故,村中人丁始終不旺,每過數十上百年,才會新添幾個人口,孩子的成長速度也很緩慢,百年方可成人,卻也正是如此,村民皆心思無邪,村中亦人人友鄰。


    穆白喟歎,若非他與塵世羈絆太深,絕對會被此地的生活吸引。太常村村民的生活,與完美仙境幾無區別,隻可惜這種東西,並非人人都可享受。


    “嘿,你們外界竟是如此複雜,歪歪門道太多,那富貴榮華真有那般誘人?


    誰人到死不是八尺木匣,幾塊木板,要那財富又有何用?即不愁吃穿,倒不如每日把心放的寬些,心境逍遙,遠比身體逍遙來的快活。”


    一個漢子搖頭,端著米酒,醉眼朦朧道,“還有你說的那仇殺,都是同類,何必自殘?何事不可心平氣和的解決,如此又豈會有家國仇恨?”


    穆白搖頭苦笑,無以應答。


    這漢子說的雖是道理,但他畢竟沒有入過塵世,不知紅塵辛苦,更不知天災人禍,生老病死,亦無人世羈絆,自然無法理解紅塵中人。


    說到底,太常村與塵世間,乃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人們對萬事萬物的理解不同,認知不同,自然無法彼此理解。


    太常村的生活雖清淡靜心,但對紅塵中人而言,卻終非久留之地,棲居幾天半月尚還覺得新鮮,長此以往,絕對會患失心瘋。


    而同樣的,若太常村的人入了凡塵,隻怕也再難保持這份悠然心境。


    小聚到了半夜,眾人大都半酣,就連幾個孩子也都喝的醉眼惺忪,一群人也不回村,全都互相倚靠,就在那草坪上迷迷糊糊的睡了。


    太常村的人身體異於普通凡人,由於常年經受先天之氣的衝刷,早便遠離病痛之苦,除了出生與死亡,他們幾乎不知這世間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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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白尚還清醒,斜提酒壺走到一塊巨石上坐下,仰頭望天,明月何曾相似,隻是此地已非紅塵,若走不出去,萬般枉然,一切休提。


    ……


    此後幾日,穆白一直借居古老家中,偶爾外出訪鄰,在其他村民家中小坐。


    如此這般,一晃七八天過去。


    這一日,穆白借著進山打獵的機會,孤身走向太常山脈深處。既然從無盡湖找不到出路,那他也隻能將希望寄托在這太常山中了。


    說到底,他終究不屬於這裏,此地看著逍遙,對他而言卻是囚籠,他與塵世的羈絆太深,心永遠也不可能屬於這裏,終究無法棲居於此。


    隻是,向著山中緊趕三日,穆白終是失望,這片山脈無邊無際,即便他怎樣走,都仿如達不到盡頭。


    “果真走不出去?”


    穆白不甘心,沿著直線,繼續向山中深入,又是十日,他徹底失望,這片山林真的沒有盡頭,就像那無盡湖般,走不出去。


    且十餘日來,他發現在這太常山中,除了太常村,竟再沒有一個村落,也再沒有任何人跡,也便是說,在這與世隔絕的淨土之中,很可能隻有一個太常村。


    “太常……”


    穆白呢喃,到了此刻,他突然醒悟,在來到此地之前,他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兩個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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