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蒼茫,沉默的極端可怕。


    白雪皚皚,蒼白的形似素縞。


    狂風哀嚎,悲慟的令人心酸。


    穆白身邊,枯萎的老柳再度發芽,冰塑的湖麵飛速解凍,他身下的小草冒出土麵,遠處的古樹煥發新枝。


    一念花開,一念春來。


    身後小山上的私塾突然打開,沉積已久的灰塵陡然消失,待到屋中變得幹淨如洗,那門那窗,方再度緊閉。


    穆白如一具冰雕般坐在地麵,懷中抱著伊人,兩人逐漸被飄落的雪花掩埋,化成一個潔白的雪堆,就像一座冰冷的墳丘……


    遠處,傷勢尚未痊愈的季詩雨靜默佇立,眸中閃爍著濃濃的悲慟,她用力捂住雙唇,使得哽咽聲不會溢漏出來。


    她身邊的謝白芍也輕輕一歎,人……難勝天!


    “我們走吧,就讓他好好陪著她。”季詩雨哽噎轉身。


    謝白芍點頭。


    兩人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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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無聲落……


    夜太漫長……


    穆白緊擁著懷中之人,深嗅著那越來越遙遠的餘香,閉眸無聲。


    他的心一片空曠,就像一張白紙,沒有任何想法,也沒有半點念頭,他不願去想,也懶得去想,他隻想陪她等到天明,幫她完成最後一個願望。


    她這一生難得貪婪……


    夜,充斥著靜謐,被寒冷緊緊擁裹,漫長無際,如同沒有盡頭。


    雲,漆黑而沉重,把天宇深深攥握,力大無窮,好似要捏的粉碎。


    不知過去多久,實在是已經忘記時間的流逝,穆白陡然睜眼,身形自轉,背對湖中碧水,仰頭望向天際,大喝一聲,“雲開!”


    一刹那,虛天震搖,雲層沸騰,迅速分向兩邊,露出逐漸明朗的天穹,一抹燦爛的曦光從雲海盡頭冉冉升起,璀璨的光芒拋向四野,將那漆黑的墨雲灼燙的炙熱發紅,出現一輪淡淡的赤紅金邊。


    穆白擁緊懷中冰冷的身影,凝望著天邊的雲曦,盯住那徐徐攀升的嬌陽,無聲喃喃道,“你看,太陽出來了……你等待的晨曦,出來了……”


    他緊握著那雙冰冷的手掌,將她捂在靨下,側眸看著那縷晨光,“如果真有來生,我希望你能做那天邊的晨曦,而非黃昏的夕陽。”


    她沒有回答,但嘴角卻微微上揚,分明便是一絲會心的笑意。


    晨輝拋灑,落在兩人身上,映照著他們頭頂的雪花,便像是分別戴了一座鑲金的玉冠,一抹金織的紅綃。


    曦陽的誕生是漫長的,一點點,一寸寸,不知過去多久,才會從天的盡頭升出淺淺一抹。


    穆白沉默的望著天際,這是他看過最美麗的晨光,也是最溫暖的晨光。


    不知過去多久,久到忘記時間,裂開的雲層終是再度收攏聚合,那縷晨光也隨之一綹綹消失,天地間重新變得陰沉昏暗,怒雪綿延,寒風呼嘯,新的一天到來。


    昨日,化成了曾經,變成了一頁沉重的白紙,被費力翻起,繼而被新的一頁取代。


    穆白沒有起身,沒有移動,依舊沉默的坐著,將那道消瘦身影緊緊擁在懷中。薄衾已再難阻擋她冰冷的體溫,她的氣息變得越來越遙遠,幾近消失……


    大雪漫漫,覆蓋了湖邊早來的春景,那跨越季節桎梏早開的花朵異樣的繽紛絢爛,地麵的嫩草還帶著一絲清新的嫩黃。


    枯木逢春發新枝,冰凍九尺終消融,但這世間的某些東西,卻終是無法逆改。


    這是定數,亦是命數。


    ……


    不知自何時起,在小燕都北城一座不知名的湖邊,多了一座孤塚,那墳塚分明孤零零的聳在湖前,卻古怪的感覺不到半分孤獨。


    這是一座奇怪的塚……


    繞過塚後的青碧,能看見在塚前立有一方木刻的碑,不腐不朽,不倒不滅,可以清晰看見,在碑上刻著兩行字,一行大字,一行小字。大字是“吾妻林夕顏之墓”,小字是“穆白立”。


    他終究遂了她的心願。她想做他的新娘,生難如願,死後得償。


    ……


    穆白曾自問是否真的對林夕顏動心,答案是肯定的,他對她的愛或許並沒有深到刻骨銘心,但卻足以至死難忘。


    隻是,這一切來的終究有些太晚,晚到等他真的心動之際,一切卻已成為定局。


    恍惚間,往昔的一幕幕重新回到眼前。


    初見林夕顏,他便被這個溫柔到骨子裏的女人打動了,隻可惜,那個時候,一線的恍惚,讓他將她當成了另一個人。


    再見林夕顏,隔窗相望,他被那張亦驚亦喜的麵孔驀然撩動心弦。


    她的臉龐是那般消瘦,由於長期被病魔纏身,整個人已瘦的不成模樣,再沒有往日的知性明媚,但那種充斥在骨子中的溫柔依舊還在。


    她變得有點像個調皮的孩子,又絮絮不斷的像個蹩腳老太太,她從‘不問不求’,到‘貪得無厭’,可惜,他能給她的東西,終究太少了。


    因為一切已晚。


    不過穆白知道,最後那一刻,她是幸福的。


    這……就足夠了!


    但又偏偏不夠!


    她太容易滿足了!


    她……怎就能那般容易滿足,她的要求,為什麽從來都是那樣低,她為什麽總喜歡將一切埋在心底,有苦自己嚐?


    她……


    ……


    穆白盤坐在墓碑前,沉默無聲,身後堆起的積雪已快將他掩埋,而身前的墳頭卻是一片青碧,姹紫嫣紅。


    天空的雪花仿佛不會停息,蒼茫無盡。


    乍起的碧波前方,一道背影,隔著兩個世界,一冬一春,一陰一陽……


    ……


    風吹來吹去,吹過了冬去春來,吹過了夏炎秋收,吹過了秋寒冬冷,再吹到了冬去春來……


    一日複一日,一年複一年……


    當多年以後,穆白終於有能力續接天脈,挽救九脈絕體,他的心在那時陡然發痛,他深刻記得,在遙遠的昔年,曾有一個叫林夕顏的人兒,也是九脈絕體,也是天脈殘缺……


    風不會停,又是多年以後,穆白於蒼茫中回首,終究未能如約定中那樣成為她的新郎,但卻陪同她再看了一場夕陽,卻不是最後一場……


    還是在多年以後,穆白於昊虛中獨立,她再非臨近黃昏的夕陽,而是化成了一抹旭日東升的晨曦,絢爛的晨曦……


    無數年後,她命運扭轉,不再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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