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在傍晚,彩霞絢爛,瑞氣蒸騰,醉夢軒懸浮在朦朧煙雲之中,周圍有紫竹瑤草,青鸞白鳳,各種高樓仙闕連綿起伏,悠悠絲竹聲聲入耳。


    穆白靜望之際,已有天驕向這片充斥軟玉溫香的樓闕走去,這些人中不乏與柳輕柔或其他名妓名伶有曖昧糾纏者,此際看到醉夢軒,難免觸景生情。


    當第一人率先向前,剩下的也便躊躇邁步,到最後連青帝、東皇等亦紛紛登上天階,穆白收回目光,也緩緩邁開腳步。


    在聖都淪陷的前提下,醉夢軒罕見的繁華,柳輕柔的確有些手段,且不論這些手段具體是什麽,為實現其又付出了哪些代價,但能在這種紛亂中自保不滅,便是一種本事。


    外界的風雲變幻並不曾影響到醉夢軒內的紙醉金迷,窈窕可人的女修或翩翩起舞,或暗送秋波,或流盼生輝……有人迎了過來,原本如一束“洪流”般的眾人被漸漸分開,穆白也被卷進人群,有幾個衣著清爽,身段婀娜的女修笑著要來抱他,卻被少蕪冷哼斥退。


    “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布青風輕輕蹙眉。


    人潮中多是一些域外修士,相比之下,人妖蠻三族之修的確少了許多。


    慢慢走上玉階,穆白驀然回頭,發現在樓層更高處,柳輕柔正巧笑盈盈的趴在一排欄杆上,低頭看著走進人潮的眾人,她的目光僅是在穆白身上微微停頓,便很快落在了遠處的青帝、東皇幾人身上。


    肩膀被撞了一下,穆白收回目光,發現一個喝醉的聖族修士摟著一名女修,步履蹣跚的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抬手止住神色不善的少蕪,穆白繼續邁步,走上二樓。人變得少了一些,周圍的走廊四通八達,很多都接連著遠方的仙宮。順著一條走廊,不知不覺便步入雲端,數裏外是一片古樓,腳下的遊廊悠長,瑞霞環繞。


    絲竹聲悠遠酥軟,隱約有些笑語或近或遠,靡靡入耳。


    隔著雲層,穆白看見了從昆侖回到聖都的應無痕,除此以外,還有其他種族的天之驕子,剛才還在樓上觀望的柳輕柔已來到這些人身邊,屈膝跪坐,似是在煮茶。


    青帝、東皇等幾名人傑走在另一條遊廊上,目標正是遠處的應無痕等人。幾名容貌清麗的女子迎了上來,行禮過後,說是奉柳輕柔之命,要請穆白去應無痕一眾所在的那座仙宮。


    夜色漸深,皓月皎潔,冰冷清涼的月輝蕩漾,似卷動的漣漪,將天與地吞沒。


    進入仙閣,應無痕一如既往的神情淡漠,沒有太多感情波動的看了過來,柳輕柔拋個媚眼,並未起身,另一邊青帝等人也在幾名女修的引領下,緩緩走來。


    穆白就勢在一張玉桌上坐了下來,除昔煙昔雨姐妹外,其他幾人都被侍女帶領著走向另一端。


    “你叫穆白?”前方有人開口,是名帝族修士,年齡不大,神情桀驁,臉上帶著少許酡紅,“聽說你手中有幾件不錯的至寶,還有龍血龍爪,不如借我用用如何?”


    “放肆!”昔雨蹙眉,鳳眸中泛起幾絲冷光。顯然,對於異族,她沒有多少好感。


    “大膽,你可知我是誰,竟敢如此說話?”那修士猛地抬手拍在幾案上,橫眉以對。


    “道友,你喝醉了。”穆白端著酒杯,看著倒映在其內的月色,神情平靜,沒有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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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我醉了?”帝族修士怪笑一聲,不置可否。他踉蹌起身,俯瞰著穆白,道,“凡胎,聽說你排在懸殺榜第三十三位,早想領教,今日正好有這機會,可敢與我一戰?”


    青年的聲音異常洪亮,不可避免的引來許多目光。


    眾多異族天驕隔空望來,嘴角掛著戲謔,對於這種挑釁並打壓人妖蠻三族的事情,他們樂見其成。


    兩天前發生在昆侖山中的事情早已傳回聖都,傳入各族眾多修士耳中,對於自降臨以來,便堪稱銳不可擋的域外眾修而言,這的確是一次極大挫折。


    穆白始終端坐,麵無表情,也沒有開口,對於這種挑釁,他早有預料。


    “怎麽,不敢麽?”帝族修士的聲音提高幾分,大有借著酒醉故意找事的意思。


    這不是個人恩怨,這是種族宿怨。


    柳輕柔美眸閃動,悄聲止住準備上前勸阻的幾名美婢,然後好整以暇的盯著前方。


    應無痕淡定閑適,繼續旁若無人的向杯中斟酒,倒是他身邊的幾名護道人中,有一名美婦始終目不轉睛的看著穆白,眸中有疑惑閃過,似是在思索什麽。


    美婦名為仇明羽,有一弟子仇芊芊。


    “你真是令人失望,本以為你風頭正盛,有幾分本事,卻也隻是浪得虛名罷了。”另一邊的帝族青年繼續說道,“既然如此,那便將各種至寶交出來吧!”


    說話之間,已見其探手向前,抓向虛空。


    道則洶湧,化成一片浪潮,如海中漲起的潮浪,轟轟湧來。


    “聒噪……”穆白終於抬頭,濃眉緩緩鎖緊,眉中閃過幾絲冷色。


    虛空震響,道則如潮,雷電結成瀑布,火焰化成神山,穆白頭頂的虛空被分成一紅一紫兩麵,涇渭分明,那紅紅的耀眼,明動攝人,而那紫則亮的可怕,竟點亮無盡虛無。


    隻聽“蓬”的一聲巨響,咄咄逼人的帝族青年便已倒飛出去,一連撞翻數百張玉桌,桌上擺放的果蔬佳釀紛紛揚起,撒了一地。


    而這時,穆白才將那舉起的玉杯中的陳釀飲入喉中,把酒杯輕輕放下。


    在他頭頂身後,那雷火異象如浪如潮,嘩嘩震響,便宛如正在開啟的奇異世界,雷在奔騰,火在呼嘯。


    “豎子!放肆!”


    青年的護道人反應過來,正欲向前,三隻鬥戰傀儡已將他們攔下,昔煙昔雨以及遠方的少蕪幾人也紛紛起身,衣袍滾動,戰意高昂。


    那帝族修士從一片廢墟中爬起,驚訝的看著穆白,醉意早已醒七八分,此時正滿臉愕然,表情中再摻雜許多羞惱,漸漸便化成了憤怒。


    “殺,給我殺了他!”


    憤怒之間,喊出的話語也難免口不擇言。


    “夠了。”應無痕側眸看來,不怒而威,“最近都給我收斂一些。”


    顯然,他在這群修士中身份崇高,許多俊傑翹楚都以其馬首是瞻。


    “誒呦,你們這是幹什麽呢,好好的怎就動起手來了呢?”柳輕柔終於起身,笑吟吟的走到穆白與那帝族修士之間,攔住正在憤怒邊緣,幾乎暴走的帝族青年,說道,“宙坤兄快消消火,今晚大好風光,豈能因此事傷神?”


    說著又轉向穆白,咯咯笑道,“還有穆兄,你們都是當世最耀眼的天之驕子,為了這點小事動手,傷了和氣,多麽不好。”


    宙坤眸中火焰閃動,看了神情淡漠的應無痕片刻,又乜了穆白一眼,這才轉向柳輕柔,道,“好,既然是柳仙子你開口求情,那我便放他一條生路,不過……凡胎,你給我記住了,今天的事情沒玩!”


    “隨時恭候。”穆白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


    以他的心智豈能看不出來,剛才的鬧劇本便是種試探,那宙坤隻是一個被推到台上的小醜,真正想找他麻煩的不是應無痕,也應是其他更為尊崇的存在。


    至於宙坤……他不放在心中,想來此地,也沒有幾人真的將他放在眼內。


    一個紈絝而已。


    “你可見一個名叫仇芊芊的女子?”這時,一個美婦走了過來,正是此前立在應無痕身後的護道人之一。


    “仇芊芊……”穆白心頭一動,卻依舊麵不改色的看向那美婦,“似曾耳聞,不知前輩因何問起此人。”


    “她是本尊弟子。”美婦看著穆白,“本尊曾贈她一朵紫蓮分身,如今,本尊在你身上,看到了那紫蓮留下的淺淡印記。”


    “噢,是麽?”穆白回想起那朵紫色蓮華,心頭升起一絲不詳預感,那紫蓮對現在的他而言,隻是一個雞肋,在南蠻時,便被他隨手煉化了,當時也未發現異常,莫非……


    如果其上真有某些無法察覺的印記,那在煉化過程中,這些印記碎片融入他的體內,遇到印記原來的主人時,對方必然會有所感應,這種感應,便是《欺天術》也無法遮蓋。


    “她在哪裏?”美婦緩緩迫向前方,其實隱約已猜到一些事情。


    仇芊芊去向如何,她早已明晰,而今在穆白身上看見紫蓮印記,雖不能讓她篤定,便是穆白殺了她的弟子,但也能確信,穆白必與此事有關。


    “不知。”


    穆白輕輕搖頭,他沒有否認認識仇芊芊,是因為這件事根本便沒有撒謊的餘地,隻要去往東陸調查一番,必然便能明白,不過對於斬殺仇芊芊,他卻是不會承認的,至少現在不會承認。


    好在美婦這番追問,已讓他生出警惕之心,倒也不用擔心對方將來查出真相,來找他麻煩時將他打個措手不及。


    “是麽,那便打擾了。”仇明羽若有所思,看了穆白片刻,輕輕點頭,又走回應無痕身後。


    “無妨。”穆白笑了笑,舉起酒杯,淺嚐輒止。


    酒宴到夜間子時,青帝、東皇等人率先離去,穆白見時間不早,也便起身告離。


    翌日清晨,太陽還未完全爬上聖都城頭,一老一幼一少年便從天邊走了過來,正是那神秘童子以及老騙子、丫丫三人。


    秩序者,入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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