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蓋不住的才華,這豈是易於之事?


    “芝蘭寶樹多經曆風吹雨打,才能成才。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我這幾個內侄,還是需要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朱先生不漏聲色的委婉拒絕道。


    他的意思是說,我這幾個內侄還需要磋磨才能成才。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語出《詩經·衛風·淇奧》。這句話很有意思,本意是指把骨頭、象牙、玉石、石頭打造成器物,引申的意思是,君子的修養就像是加工骨器,切了之後還要再不斷的磨磋,就像是加工玉器,琢了之後還得細細的打磨。


    他們才學不夠,那麽就等下次。


    我對他們的看待是,有如君子一樣,需要多經曆打磨。


    古縣令神色不變,朱先生說的很巧妙,給他留了台階,他打了個哈哈,將這件事揭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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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情不是明言拒絕就能推辭的,他直接讓這幾個少年通過縣試,這事實已經落下來了。成為事實之後,不幫也得幫……除非四人的考卷無可挑剔,否則就是敗壞自己名聲。


    更何況朱先生可是沒有明言拒絕,而是和他在打著機鋒。


    旁邊被衙役官銜牌隔離的普通百姓哪裏能明白讀書人交流的內容,不知不覺間,青天大老爺就已經和朱先生談完了暗中的齷齪交易……


    ……


    文廟,也稱作孔廟。


    在文廟門前,則是數人高的石製欞星門和門旁的下馬石。欞星門是帝王陵墓裝飾所用之門,因唐玄宗時加封孔子為文宣王,所以孔廟也沿用帝王規格。


    下馬石上刻著“文武官員至此下馬。”


    入戟門,取“刀槍劍戟不入此門”之意。等穿過門和照壁,入眼處是一半月形的池塘,此為泮池,根據周禮,諸侯曰泮宮,不能高於天子的辟雍(太學),所以孔廟隻有半麵水,其上有石製拱橋一座。


    正廟前,台階上,有一簡陋蒲團。


    朱先生盤腿坐在了蒲團之上,台階下廣場上分別站滿了縣裏的士紳、百姓,前三排是士紳所在,綺繡鮮衣,整齊有序。後麵則是普通百姓,衣著寒酸,單調,多是髒兮兮的,雜亂無章,驚異的是啞然無聲,因為旁邊有衙役維持會場紀律,所以不敢出聲。


    “一、敦孝弟以重人倫,我聖祖仁皇帝臨禦六十一年,法祖尊親,孝思不匱,欽定《孝經衍義》一書,衍釋經文,義理詳貫,無非孝治天下之意。故聖諭十六條,首孝弟開其端。”


    “朕丕成鴻業,追維往訓、推廣立教之思……”


    朱先生代天子教化,因此廣場上的眾人皆是肅穆,前排的士紳津津有味的聽著,而後排的百姓則不明其意。


    隨著接下來朱先生翻譯成白話文,臨場的聽眾也恍然大悟。


    這句話是雍正皇帝說的。


    聖祖仁皇帝,則為清聖祖康熙。


    白貴他們四人和白鹿書院的學生是坐在一起的,白鹿書院的學生基本上都是秀才,罕見有沒有功名的人。


    清朝的秀才過的可沒有明朝的舒服。


    為了方便管理數量龐大的生員,六等黜陟法在明朝的六等試諸生優劣的基礎上應運而生。按照每年歲試的對生員成績的考核,將各府、州、縣的生員分為六等黜陟,文理平通者位列一等,文理亦通者列為二等,文理略通者三等,文理有疵者四等,文理荒謬者五等,文理不通者劉鄧。一等、二等與三等前列者皆有賞賜,而四等以下者有罰和黜革。


    因此相較於前朝,清朝秀才的整體水平是比較高些的。


    有年長者的生員聽到朱先生講釋聖諭廣訓,而旁邊的幾個少年則有些難以聽懂,於是就以目光示意,讓相近的生員將《聖諭廣訓》的書冊遞了過去。


    都是在無聲進行。


    雖然現在清朝已經日暮西山,但在基層,尤其是內地的統治力量還是很強的,南方因為有各地的通常口岸和租界難以管轄,可在內地卻是滲透到方方麵麵……


    例如武昌首義,也是因為武昌是通商口岸。


    聖諭廣訓的內容雖然不乏有雍正的口吻告誡眾人,但裏麵還是摻雜了不少四書五經和朱子的注釋,以此闡明經義,這也是官方最正統對四書五經的解釋。


    看似聖諭廣訓隻是墨義題,但裏麵都是門道。


    白貴手上拿著的書冊,是本舊書,上麵用蠅頭小楷寫著各種注解,他頓時來了興趣,這可是這些秀才生員的見解和心得,於是心中打算這些日子找這些秀才生員多借借書,學一下他們的經驗。


    前世高考題的學霸筆記、狀元筆記之類賣的那麽火,難道是這些學霸比老師講的還要好嗎,那還有一些真的是,以另一種思路破題,更快,也更簡單!


    朱先生講的聖諭廣訓雖然解釋的很通白,但手上沒有手冊對照,也記不住什麽。


    例行的教化,已經進行了一個多時辰。


    暖日正熏。


    也有一些後排的百姓站不穩倒在地麵上,應該是缺血糖。


    但沒人動,盡管在憐憫,可在宣講聖諭廣訓的時候,這可是如同念聖旨一樣,必須恭恭敬敬的聽著,誰敢輕易動身幫助鄰人,那是不要命的舉動!


    看到有人暈倒,朱先生心裏也有些著急,宣講的語速快了些。


    等到語罷之時。


    在旁早就察覺到動靜的古縣令立刻指揮衙役,將準備好的糖水灌在後排昏倒百姓的嘴裏,這是一個大瓷罐,裏麵裝著紅糖水。


    “這能昏倒,肯定是肚子裏缺油水,餓的受不住了。”


    “這時正是冬天的尾巴巴,冬糧吃光了,沒啥吃,也隻能挨餓受凍了。”


    “……”


    寂靜許久的文廟中,刹那間像喧嚷的菜市場一樣。


    有幾個親近的秀才生員,白貴看到,就是遞給他們書的那位,上前扶著朱先生從台階上走了下來,宣講教化這也是個苦活,一時一刻都像著莊嚴寶相的神像。


    朱先生腿有些僵硬,走下台階,緩和了不少。


    “縣尊,這得開廣濟倉,開倉放糧,救濟貧苦百姓。”


    朱先生對著古縣令輕聲建議道,“等再過幾天,山上的雪化了,就能到山上就食,也能充些饑餓。”


    雖然去年滋水縣沒有災情,但窮苦人家到年頭忙活一年也攢不下糧食。每年開春時節都是最難敞的時候。


    “夢周兄說的是。”


    令人意外的是,古縣令沒有推拒,而是滿臉愁苦中帶著一分歡喜,點頭稱是。


    接下來的幾天,古縣令借著這個機會,讓縣裏的大戶捐糧納粟,又讓縣裏的衙役去鄉下征收糧食,借口是賑濟救災。


    一通舉措下來,瘦了大戶,肥了古縣令,但也給貧苦百姓家裏多了半袋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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