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的宴席,酒酣肉飽。


    白鹿村的這場流水席,準備辦上三天,不管是哪個村的,外鄉的也行,道一聲喜,就能入座美美的吃上一頓,頂飽了吃。


    這也得益於白鹿村最近這半年富裕了不少。


    葫蘆雞店在秦省四麵開花,所以族裏的餘錢不少,這一場宴席也頂多用上幾頭豬,一些雞鴨魚肉則是自家也有,花不了多少錢,做飯的也是村裏人,他們慣會做這種流水席。


    夕陽日下,席間仍是喧嚷聲不斷。


    “爸,額去徐家園一趟。”


    白貴牽了馬,說道。


    徐家園距離白鹿村不算遠,位於白鹿原的南原,騎馬算上來回的距離,頂多兩刻鍾。也能趁著天黑趕回來。


    現在又是夏忙時節,和冬日不同。


    即使晚上,也是敞亮得很,月光灑下,白茫茫一片,還能看到趁著夜色收麥的人。


    白友德拍了拍綢衣上粘上的灰塵,“行麽,你感謝先生是應該的,沒有徐先生,就沒有你今天,這禮額已經給你準備好了。”


    他言語談吐間,和往昔的長工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從容、自信。


    白貴點頭,他其實從省城趕回來,也是攜帶了一些的禮品,但不多,都是比較金貴的一些東西。這次拜謝恩師,必須得大包小包去。


    大包小包,這是做給外人看的。


    你送的東西再金貴,不多,趕明就會有人傳謠言,說他不重師恩。休看院試已經塵埃落定了,但廩生若是德行有虧,也是會被除名的。


    白友德準備的禮品不少,剛剛宰殺的活雞活鴨,過年貯備的臘肉,還有一些較為珍貴的墨錠等文人用品,可見準備的用心了。


    也是,他考中府首之後,秀才功名已經是板上釘釘了,早點準備也是情有可原。


    這些準備的禮品實在太多,他也拿不下。再說徐家園也有些路生,所以同村的一個叔伯隨他一同騎馬去。


    趕在太陽落山前,他和叔伯就到了徐家園。


    徐家園和白鹿村差不多,都是土黃色的院牆,零星幾家人點了燭火。徐秀才的家,也好找,一排排的屋子望過去,哪家是青磚壘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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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油刷的木門有些斑駁,獸首的銅環也缺了一塊。


    砰砰的敲門聲。


    “誰?”


    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聽嗓音,有些年輕。開了門,才望見了真容。


    大約二十多歲的年齡,清秀,但因為操持家務,過早嫁人,所以長得像三四十歲,鬅頭,藍色的寬袖鑲著刺繡的花,撒腳褲,也是小腳。


    白貴望了一眼,低下頭,估摸著應該是徐秀才的內室了。徐秀才早年考中秀才,一直未娶,後來屢試不第,所以婚姻蹉跎,娶妻也娶的晚。


    看膚色,白皙,小腳女人,這是門當戶對的鄉裏富戶人家。


    也不算委屈,至少秀才功名還是很值錢的,娶妻媒婆也會踏破門檻。


    “師娘好,我是白鹿村的白貴,此次考中院試案首,連中三元,前來拜謝恩師!”


    他用官話說著,也指出了自己的身份。


    早點道出身份也好,免得出現什麽捧高踩低、嫌貧愛富,讓人尷尬的局麵。幾乎所有人都是看人下菜的主,隻是有輕有重罷了。


    衣冠之始,就是為了別身份。


    “案首?三元?”徐劉氏神色先是驚愕了一會,連忙眨了眨眼睛,打量起來了麵前的少年,雖然穿著不是特別奢華,但也能看出不是普通人家,而且一身的氣度也是不凡,與鄉人不同,她心裏立刻信了八成,沒人會開這種玩笑話。


    另外去白鹿村當先生,也是有這種事。


    徐劉氏堆著笑,“快去屋裏坐,我這就去請你先生。”


    推開的門縫大了,她一眼就望見台階下的兩匹馬,以及馬背上的禮品,這堆滿了不知多少,雖然大多用油紙包著,但估摸著價值也不菲,至少十幾兩銀子打底。


    不過徐劉氏也是見過一些世麵的,還不至於立刻擁上去。


    進屋。


    徐家是兩進的院子,比白鹿村的白家和鹿家稍微落魄一些,一些家裏的擺當已經多年沒有修繕過了,但屋裏屋外也是不差吃喝的。


    徐家老爺子很快趕來,精神抖擻,讓白貴入了座,和他聊了會天。


    期間,徐劉氏端上了幾盤炒菜,有葷有素。


    “他能教出你這個學生,也是他的福分。”徐老爺子抽著旱煙,砸吧砸吧嘴,吐出煙圈,一臉笑容。


    “老爺子客氣了,這都是先生的辛苦栽培。”


    白貴回道。


    這時,白貴才知道,原來他前兩次考試的成績,徐秀才沒有告訴家裏人,他猜測應該是徐秀才和家裏人有些矛盾,這很正常,辛辛苦苦供給的秀才,教了書,即使收入比一般人厲害,可難免心裏上不來那口氣。


    不久,徐秀才匆匆忙忙趕了回來。


    “學生見過恩師。”


    白貴撩起長袍,也不顧地麵是否趕緊,就跪在地麵上,叩首道。


    他這一路走來,若不是徐秀才的開小灶,即是天賦再驚人,也不會此時順利完成目標。人若是厲害了,接受的都是善意。但是最開始的善意,往往最是彌足珍貴的。


    徐秀才眉眼帶著笑意,白貴見他就拜,實在給足了他的麵子。


    “好好好!”


    “你快起來,地麵凉,小心沾染了潮氣。”


    他忙道。


    白貴沒有起來,仍然跪在地上,對著徐秀才再次叩首道:“學生現在已近十七,不日將遠赴東洋,然現在未曾加冠,未曾取字,今日前來,還請先生賜字。”


    本來,他是打算讓朱先生或者張將軍為他取字的。


    取字也一般是親近長輩去取。


    取了字,無形之間,也會多了幾分親近。


    但他想到了徐秀才,人不能為了私利就忘記一些事情,有所為而有所不為,他的蒙師是徐秀才,這是改不了的。


    “好好……”徐秀才此刻不僅是喜色了,也隱隱帶著淚光,他輕輕拭去,沒人能看到這一幕。以白貴小三元的身份,他想要取字可以找的人實在太多,但能找他,這就是另外一番含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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