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醉月樓裏冷清得像是一座空樓,宿夜辛苦的姑娘們個個都還賴在床上,突然“吱呀”一聲,偏角的一扇門自內被人推開,裏間一女子穿著淡紫色煙紗裙,黑亮的頭發隨意的在腦後挽一個髻,一張瓜子臉上薄施粉黛,四下看了一眼,又攏了攏頭發提著裙擺下了樓。穿過百福街再繞進貓兒巷,巷尾一棟小屋外種著一叢苦慈,青翠的葉子衝出籬笆牆露出一點綠意來。這女子左右看了眼,見沒什麽人,這才推開一扇低矮的木門閃身進了院內。


    “公子?”


    “胭脂姑娘,公子在裏麵。”有小丫鬟出來領了她進去,胭脂掃了一眼丫鬟的模樣,平平無奇無甚出彩,這才麵無表情的走了進去。


    “有什麽事?”沈臨淵坐在光潔的地板上正獨自下著圍棋,胭脂來了,他卻連頭也不曾抬一下。


    “近日淮王並不常去醉月樓,我也沒探到什麽有用的消息,但聽說有我們的人混在南方的亂民中擄走了宋遠道,而宋長書今日一早即將啟程去幽州…”


    沈臨淵拈著黑子的手在空中晃了一下,挑眉道:“你當真以為是我們的人?我大哥沒事拿宋遠道幹什麽?不過我也沒想到那個太子心急至此,居然想出以宋遠道做要挾,隨他,我們且作壁上觀。”


    “那…”她糾結了一會兒,還是不敢不說:“那姑娘的丫鬟今日一早雇了馬車備了幹糧,似乎也要去幽州。”


    “哪個姑娘?”沈臨淵皺了下眉,終於抬頭看了胭脂一眼,頗有興趣的問道:“哦?她自己帶一個丫鬟去幽州?”


    “是。”


    白子似乎要落敗,沈臨淵有些生氣的看著棋盤,若非執意要一方贏,他自己與自己對弈,豈會這麽容易分出個勝負來。


    胭脂已站了許久,沈臨淵才反應過來一般拈著棋子,對她說,“你走吧。”


    她一驚,卻因長久以來嚴苛的訓練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了正常,“是。”說完這話,頭也不回的穿過院中的石板小路閃進了貓兒巷。


    小巷的盡頭,快步走來一個穿著粗布衣服、頭戴鬥笠身材魁梧的男子,見了胭脂,停下來笑道:“胭脂姑娘出落得越發明豔動人了。”


    胭脂輕輕拂開耳旁散落的碎發,一張豔若牡丹的臉上寫著不屑,“刀疤臉,公子若聽見你還有空在這兒取笑我,怕是…”說完歎了口氣。


    被喚作刀疤臉的男子一愣,哼道:“胭脂姑娘慢走。”說完梗著脖子朝著小屋走去。


    醉月樓坐落在京城最繁華的百福街上,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胭脂走得極慢,卻有一種和周圍的人群格格不入的氣場。


    從十二歲跟著他到一年前被他安排進醉月樓,她的心思,他就當真不懂麽?


    是不懂的吧,否則,怎麽會讓她以清白之身進到這種地方,日複一日的變成了殘花敗柳。


    那時,她尚未破身,進醉月樓之前,她曾問過他,可不可以將這處子之身交給自己最喜歡的人。


    沈臨淵說,不可以。


    他說,須是完璧,經過拍賣造勢,才能讓她在醉月樓名聲大噪。


    她於是默然的點頭認了。心裏卻一直揣摩著,他為何不問,她最喜歡的人是誰。


    思緒一飄遠,再回過神來已站在了醉月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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