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納斯將喜劇演員描繪為“悲傷的小醜”,但紐約州立大學雪城分校的心理分析學家西摩爾·費舍爾和羅達·費舍爾在1981年發表的研究成果並不支持詹納斯的說法。費舍爾兄弟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調查,研究了40多位著名的喜劇演員和小醜,其中包括席德·愷撒、傑奇·梅森和小醜布林科。他們將自己的研究成果寫成了一本不錯的書——《假裝世界永遠滑稽》。


    作為研究工作的一部分,他們做了一個經典的弗洛伊德式測試,也就是著名的“羅夏墨跡測試”。他們請參與者觀看模糊的墨跡,並請他們說出墨跡讓他們想到了什麽。該測試在科學研究中被廣泛應用,有一則著名的弗洛伊德式笑話甚至也是以此為主題的:一名男子去看心理分析師。分析師拿出了一遝印有墨跡的卡片,讓這名男子一張一張地觀看,每看完一張,分析師就會問他墨跡讓他想到了什麽。這名男子看完第一張卡片後說:“性。”然後他又觀看了第二張卡片,這次他說的依然是“性。”事實上,他看到每一張卡片後都回答說:“性。”心理分析師以非常關切的表情看著他說:“我並不想讓你擔心,不過你看起好像滿腦子想的都是性。”這名男子聽後大為震驚,他回答說:“我真不敢相信你剛才說的話,拿著整遝色情卡片的可是你啊!”


    據費舍爾兄弟描述,大部分的測試都是在餐館和馬戲團的化妝室裏進行的,測試往往很難進行,因為總有不相關的人或者演員來打斷他們。


    費舍爾兄弟的研究結果與流行的“悲傷的小醜”概念以及詹納斯此前的研究結果剛好相反,他們發現喜劇演員和小醜很少會患上心理疾病。盡管專業喜劇演員的工作需要承受巨大的壓力,但費舍爾兄弟驚奇地發現,他們的受訪者看起來心情都非常開朗,而且精力充沛,把自己調整得很好。


    費舍爾兄弟研究工作的第二個方麵是喜劇演員和小醜們的童年經曆。他們表示,大多數的受訪者在年輕的時候就呈現出了搞笑的天分,而且常常被看作“班級小醜”,都是活寶級的人物。很多人承認曾拿自己的老師開過玩笑,這一點也很符合幽默的“優越性”理論。其中一位表演者還記得老師讓他在黑板上拚出“石油”的英文單詞petroleum,結果他快步走到了教室的前麵,拿起一支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oil。專業的喜劇演員大多出生在相對貧困的家庭,童年可能過得並不愉快,所以他們的表演或許是想獲得觀眾的喜愛,以此彌補童年時代的缺憾。有很多傳聞逸事能夠支持這種觀點。伍迪·艾倫曾經說過,“被接受的需求”是其滑稽表演的主要動力來源之一;傑克·班尼不喜歡去古巴度假,因為那裏沒有人認得他;w.c.費爾茲也曾提到,他之所以喜歡逗人們發笑,是因為“至少在那短暫的時刻裏,他們是愛我的”。


    費舍爾兄弟研究工作的第三個組成元素是探索與好笑有關的心理特質。有幾名表演者承認,他們對芸芸眾生和他們的各種行為充滿了好奇,他們會持續不斷地觀察他人的生活,直到發現某些古怪的特性為止,而這些特性就成了創作某個新笑話或表演題材的基礎。費舍爾兄弟發現,喜劇演員和社會學家有諸多相似之處。他們認為,這兩種人都會時常關注人類行為中的新鮮麵,唯一的重大差異就在於喜劇演員這麽做的目的是找到讓人發笑的靈感,而社會學家的目的是將這些觀察作為學術論文的基礎。我在整個職業生涯中都在研讀社會學家的著作,所以我鬥膽提出一個觀點:這種區分方法並不能清楚地描述這兩種人的差異所在。


    費舍爾兄弟還對喜劇和焦慮之間的關係進行了探索。在看到墨跡時,人們通常會看到某種影像,但很快就會意識到也能夠以另外一種不同的方式看待墨跡。他們對喜劇演員就隨機呈現的墨跡所聯想到的影像進行了仔細分析,並得出了自己的結論:他們的參與者通常會把墨跡想象成“不錯的怪物”,方法就是把有威脅感的圖案轉化為更為親切隨和的事物。“嘴裏噴火的龍”會變成被誤解的高貴角色;“肮髒的土狼”會變成可愛的、討人喜歡的寵物。在費舍爾兄弟看來,喜劇演員和小醜會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用幽默來應對那些可能會帶來困惑和苦惱的事情,而墨跡測試無疑為這種觀點提供了有力的證據。


    有一種觀點認為喜劇從根本上來說是和憂傷以及心理疾病相關的,而費舍爾兄弟並不是唯一質疑這種觀點的研究人員。佛羅裏達國際大學的詹姆士·羅頓對霍夫曼所著的《逝去的娛樂名人》進行了深入研究,他將著名喜劇演員的生卒年份與同一年出生的非喜劇娛樂名人進行了對比(羅頓報告的研究對象僅限於男性喜劇演員,因為他發現很多女性喜劇演員的年齡都不可靠,而且與其他的傳記資料不符,這可能也算是喜劇的時間心理學現象吧)。羅頓將自己的研究成果以論文形式發表,論文的題目為《幽默與長壽:搞笑藝人能笑到最後嗎?》。羅頓認為,喜劇演員並不會比其他娛樂藝人更早地離開人世。有關喜劇演員死因的後續研究(收集了1980—1989年間《時代》和《新聞周刊》上刊登的名人訃告)也顯示,沒有證據表明喜劇演員更容易患上心髒病、癌症、肺炎,或者因意外事故或自殺身亡。簡而言之,沒有證據表明每晚的滑稽演出所帶來的明顯壓力會讓喜劇演員比較短命。


    羅頓的研究成果跟其他一些研究也是能夠呼應的,比如說笑看人生能夠減緩焦慮情緒,如果一定要說喜劇對人有影響的話,那隻能說喜劇會讓人變得更加健康。在13世紀時,外科醫生亨利·德·曼德維爾曾推測笑聲可能有助於患者盡快康複,他表示:“外科醫生應該禁止患者生氣、怨恨和悲傷,並要提醒患者,快樂會讓人心寬體胖,而憂傷會讓人骨瘦如柴。”幾百年後,莎士比亞也呼應了這種理念,他表示:“讓內心充滿歡樂與喜悅,這能夠讓你遠離諸多的傷害,這能夠讓生命之樹常青。”


    最近的一項研究也對笑聲、應對壓力和身心健康之間的關係提供了支持。該項研究顯示,能夠很自然地用幽默緩解壓力的人會具有更為健康的免疫係統,中風和心髒病發病的概率也會降低40%,接受牙科手術時比較不會痛苦,而且能比大多數人多活四年半。


    1990年,研究人員發現,觀看比爾·考斯比的喜劇表演可以增加唾液中免疫球蛋白a的分泌量,免疫球蛋白a是一種化學物質,在預防上呼吸道感染方麵扮演著非常關鍵的角色(當參與者聆聽梅爾·布魯克斯和卡爾·雷納爾的經典《兩千歲的老人》時,這些優勢效應就出現了明顯的下降)。這當然不是唯一探索笑聲對身體有何影響的研究。2005年,馬裏蘭大學的邁克爾·米勒和他的同事們研究了笑看世界與血管內壁的關係。當這些血管擴張的時候,能夠促進血液在體內的循環,從而有益於心血管健康。他們讓參與者觀看可能讓他們感到焦慮的電影場景(比如《拯救大兵瑞恩》的前30分鍾)或者能夠讓他們發笑的電影場景(比如《當哈利遇到莎莉》中的“假高潮”戲)。總體而言,看完令人緊張的電影後,參與者的血液循環降低了大約35%,但在看完幽默題材的電影後,他們的血液循環則增加了22%。依據得出的結果,研究人員建議人們每天至少要笑上15分鍾。


    詹姆士·羅頓也進行過與此類似的研究,他探索了觀看不同類型的影片對整形外科手術住院患者的康複有何影響。他請一組患者從《香蕉》《白頭神探》和《金牌製片人》等喜劇片中進行挑選;同時不讓另一組患者觀看任何有可能讓他們微笑的影片,而是讓他們從《蓬島仙舞》《北非諜影》和《007之諾博士》等“嚴肅”影片中挑選。研究人員對患者從自控裝置中使用主要止疼藥的數量進行了秘密監測。結果發現,觀看喜劇片的患者使用的止疼藥要比觀看嚴肅片的患者少60%以上。後來研究人員又做了另一個有趣的實驗,他們重新找了一組患者,這些患者沒有權利選擇觀看哪一部喜劇片,而隻能看別人幫他們選定的影片。結果顯示,這組患者消耗的止疼藥比其他兩組患者都要多,從而以科學的方法證明了沒有什麽比被迫觀看自己不喜歡的喜劇片更痛苦的事情了。


    最後,有一個研究團隊探索了人們在麵對死亡的表現。他們請參與者立下模擬遺囑、完成自己的死亡證明(包括猜測自己的死亡日期和死亡原因)、為自己的葬禮寫悼詞。研究人員發現,與那些憂鬱的參與者相比,那些樂於笑看人生荒誕事的人並不覺得這是一項多麽難的任務。在現實生活中也出現了完全相同的現象。對喪失親友的人們進行心理輔導的人員訪問了一些在6個月前失去配偶的人,結果發現,能夠笑看生離死別的人比較能夠麵對和接受現實,並在他們的人生道路上繼續前行。不過,就像提交到笑話實驗室裏的一則笑話所描述的那樣,這種笑看生離死別的態度也可能出現過於誇張的情況:一名男子去世了,他的妻子給當地的一家報社打電話說:“我想刊登以下的訃告——伯尼死了。”


    報社裏接聽電話的人愣了一會兒,然後說:“事實上,你可以發十個字,價格是一樣的。”


    這名女士回答說:“哦,那好吧。我能不能這樣登——伯尼死了。豐田汽車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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