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之外。


    韓東與張羅宇聊了好一會兒,直到張朦打電話催促後,張羅宇才施施然地離開,臨走前還深深看了眼韓東。


    “咳咳。”


    韓東滿臉無語:“這都什麽事兒啊。”


    走廊裏的學生們,或是歡呼打鬧,或是縱情肆意,甚至還有一對情侶在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的牽手。


    喧嚷氛圍,也讓韓東輕鬆了些。


    他正要回班裏,手機忽然振動,正是大伯韓聞廣的來電,不由怔了怔,急忙接起電話。


    大伯與自己關係非常好。


    想必是來興師問罪的,自己乃是三品武術生,已入學府,就連二堂姐韓澤慧都一清二楚。但這也沒法直說,總不能特意給大伯打電話告知。


    接觸到武術世界後,韓東覺得這並非值得炫耀的成績。


    “喂,大伯。”他當先道:“大伯,我是想給你個驚喜來著。”


    大伯的渾厚低笑,自手機內傳出:“小東,大伯早就知道你已拿到江南學府的錄取通知。轉成武術生也不是錯事,你瞞著你爸沒錯,怎麽連大伯也瞞著?”


    韓東抿抿嘴,來到走廊盡頭的角落裏:“大伯,其實是因為最近練武太緊密,我忘了向你道喜。”


    這可是實話。


    近日以來,既要接受寧墨離的鞭撻式訓練,還要尋找灰白氣流,練習樁功,練習狂暴雨落之術,事情太多,根本沒心思考慮學府報喜。


    “哈哈,沒關係。”大伯韓聞廣繼續笑道:“小東,明天中午大伯單獨請你吃飯,還有你那兩個堂姐,你大伯母有空的話也過來。等會我把地址發給你。”


    韓東連道:“我爸媽也過去?”


    韓聞廣嘿嘿一樂,隨意道:“先別告訴你爸媽,這是大伯單獨請你吃飯,給你賀喜。”


    韓東應了一聲,聊了兩句,才掛掉電話。


    須臾後,便有一條未讀短信,正是明天的地址,似乎是蘇河市的一個酒店。


    韓東瞧了一眼,回到教室裏。


    “唔。”


    “該去找師尊了,繼續練習術的運用。”


    韓東看了看留戀無窮的七班教室,背著書包離開。


    潛移默化之間,他的性格略有轉變,更為強勢直接,少有遊移不定的糾結。


    究其根源。


    正是因為與武者宏石的溝通,作為寧墨離的弟子,宗門傳承的唯一希望,韓東對自己的定位,有了比較清晰的認知。


    ——


    夜幕降臨。


    位於雲通河河畔的一片洋房區域。


    一間約有兩百平米的複式洋房的客廳裏,韓聞廣臉龐洋溢著興高采烈的激動,右手握緊,時不時地拍在左掌上。


    “好!”


    “小東真是好樣的,竟能考入學府!”


    韓聞廣的沉穩,不翼而飛,僅剩毫不掩飾的喜悅與欣慰,以至於臉頰都在泛紅。


    他高興,太高興。


    自己與二弟,從小生活條件較差,根本沒機會上大學,他們的大學夢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那是由衷的厚望,也是純淨的心願。


    “小東這孩子,本以為重本就很不錯,居然不聲不響地考上了江南學府。”


    韓聞廣拿出手機,呢喃了一句,來回翻著屏幕上‘江南學府錄取證明’、‘高考成績分數’的兩張照片,眼裏閃過沉吟之色。


    須臾後。


    他撥打電話:“喂,小劉是吧?我上次問你的那輛大眾轎跑,店裏還有沒?”


    “哦,好好。”


    “還有兩台現車是吧?我明天先給你付全款,但落戶要落到我侄兒的名下……對對,送侄兒的禮物哈哈,你給我留一台,明天上午我過去。”


    韓聞廣的輕笑聲音,回蕩客廳內。


    待到掛斷電話後,一個中年女子端著水果盤,擱在韓聞廣麵前的沙發桌上,冷不丁道了一句:“這麽喜歡韓東,你幹脆把公司也給那孩子算了。”


    咯嗒。


    水果盤猛地撂在玻璃桌上,發出刺耳的響音。


    那中年女子歎了口氣,搖搖腦袋,兩三步回到臥室,嘭的一聲關上了臥室門。


    嗒。


    韓聞廣眯著眼睛,沒說話,自顧自地點燃了一根香煙。


    空調冷風吹動,煙霧繚繞之間,他的大女兒韓澤敏與二女兒韓澤慧齊齊來到客廳裏。


    “爸。”


    韓澤敏叫了一聲。


    她比妹妹韓澤慧胖的多,臉圓圓的,搭配一頭幹練短發,那雙眼睛蘊涵不滿之色。


    韓澤慧則乖乖站在一旁,不開口。


    “姐姐啊,何必呢。”


    “堂弟韓東與我們家關係不錯,爸爸想送就送嘛。”韓澤慧扯了扯牛仔褲兜,卻將這些話憋在心底。


    她與姐姐不同。


    她仍是蘇河師範的大學生,姐姐卻已畢業,負責打理公司事務。


    客廳內,沉默籠罩。


    韓聞廣一口接著一口地抽著煙,大女兒韓澤敏皺著眉,二女兒韓澤慧站在沙發旁。


    “爸,你要給韓東買台車,我們也不反對。”


    韓澤敏皺眉,瞪著爸爸韓聞廣:“雖然我們理解,可那大眾轎跑也太貴了,二十多萬,就這麽平白無故的送給他?”


    韓聞廣沉默。


    韓澤敏吸了口氣,繼續道:“爸,你倒是說話啊。”


    噝。


    韓聞廣深深吸了口煙,沉聲道:“小敏,你不懂。爸與你二叔是真正的親兄弟,當初步入社會工作,我們相互扶持,鼓勵激勵,要是沒你二叔的陪伴,爸也沒有今天。”


    他在感慨,也在悲哀。


    血濃於水的兄弟情,毫無保留的互助,終究有淡化的時候,他與韓聞誌都組建了各自的家庭,也都有了不得已的苦衷。


    倘若沒有家庭桎梏,哪怕將公司分給二弟,又何妨?


    “爸。”


    韓澤敏咬牙道:“可,可是公司也需要錢啊。”


    噝噝。


    韓聞廣吸了兩口煙,聲音愈加沉重:“這些年,你二叔過的太不容易。爸作為大哥,沒幫上忙,你二叔從來沒有麻煩過咱們家……可你要知道,我們是兄弟,我們是親兄弟。”


    “你有男朋友,讓他到公司擔任主管,這些爸都懂。”


    他頓了頓,最後道:“你長大了,要考慮未來,擔心兩家公司的歸屬。但這公司終究屬於你們。難道爸爸花點錢,送小東一台禮物也值得這麽阻撓?”


    韓澤慧抿著嘴,眨了眨眼睛。


    她對堂弟韓東印象很不錯,尤其上次的ktv事件,顯然堂弟已經初步接觸社會,有了不俗的能耐。


    況且。


    爸爸有錢,想花錢送禮物是爸爸的自由。她作為女兒,實在沒理由阻撓。


    但身為姐姐的韓澤敏不這麽想。


    “爸,你真是瘋了!”韓澤敏氣的渾身發抖,大聲喊道:“公司正在洽談一筆合作,要是能簽下那片高層住宅樓的部分裝修項目,那可是上千萬的大單子。”


    “我天天跑來跑去,都為錢急瘋了。”


    “那位高董根本見不著,讓你去找兩次,也沒成效。眼下正有一個好機會,給張總送點錢,說不定就成了。”


    韓聞廣眯著眼睛,沉默抽煙。


    韓澤敏急道:“你非要全款送韓東這麽貴的車子?二十多萬,而且是全款啊,我這邊打點至少要三十萬,公司賬上沒錢,你讓我怎麽辦?”


    韓聞廣掐滅煙頭,聲音低沉:“夠了。”


    韓澤敏的胖臉泛著紅暈,薄怒道:“韓東不就考入江南學府,有什麽了不起的啊?他家也不是沒錢,想要車子自己買啊,憑什麽讓我們家給他買??”


    刹那間。


    鬢發泛白的韓聞廣,臉龐漲紅,驟然站了起來,右手青筋暴起,一把抓著玻璃果盤摔在客廳地上。


    啪嚓嚓!


    精美果盤當破碎,四分五裂,嘁哩喀喳,響徹清脆的破裂之音,上麵的蘋果白梨也濺落地板上。


    “閉嘴!!”


    韓聞廣指著大女兒韓澤敏,流露縱橫商場的氣勢,鏗鏘有力:“他是我侄兒,我花自己的錢給小東買禮物,需要你們來指手畫腳?”


    嘶。


    韓澤慧嚇了一跳,勉強靠在沙發上,心扉發顫,她從沒看過爸爸這麽生氣的時候。


    “爸!”


    韓澤敏捂著胸口,不忿道:“你幹嘛?發什麽火啊。”


    韓聞廣盯著韓澤敏,怒極反笑:“明天全都給我空出時間,給小東當麵道賀。誰不去,就給我滾出家門,再也別想繼承我的公司。”


    “記著。”


    “那是我的公司,不是你們的!我還沒老,你們就在這唧唧歪歪?兩家公司至少數千萬的淨資產,還不夠?還嫌不夠?”


    他有點寒心。


    自己奮鬥這麽多年的成果,僅是拿出一點點,便遭到了妻子女兒的如此冷眼,倘若將來老了,那還了得?


    哢嚓。


    臥室門推開。


    那中年女子急忙走了出來,輕聲安慰:“這麽點事兒,發什麽火,你可別傷到身體。小敏小慧,趕緊給你爸道歉。”


    啪。


    韓聞廣一巴掌拍在沙發桌上,拍的手掌發紅:“這是小事?韓慧敏你是不是覺得這公司是你的,我花的錢都是你的錢?”


    中年女子連道:“行了行了,孩子還小,你跟她計較什麽。”


    “嗬。”


    韓聞廣冷笑一聲,轉身回到臥室裏。


    這麽多年,他一直愧對二弟韓聞誌,覺得自己當哥的沒幫上忙。既然幫不了二弟,便對侄兒韓東好些。


    嘶。


    韓聞廣點燃第二根煙,默默靠在床頭,眼眶似乎泛紅。


    這一次,侄兒韓東考上學府,怎麽也要送一台禮物。


    這一次,他下定決心,斬釘截鐵,不再權衡妻子女兒的態度,不再考慮任何因素,沒誰能阻止自己對侄兒韓東的恭賀——誰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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