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布鄉鎮。


    靜謐的死寂氛圍,彌漫周遭。


    約有五六米高的龐大妖軀,毛發沾染血跡與泥石塵埃,如同巨大無比的重型客車,毫無生機的倒在紛零碎亂的泥土牆上。


    它,死了。


    一位將級妖魔,隕落於此。


    直到死亡的那一刻,它依舊瞪著一雙不敢置信的巨目,流露殘忍怨懟的真正神態,死死盯住韓東,不能接受這一匪夷所思的現實。


    可惜,


    此時的它,仰麵朝上,再也沒有機會。


    曆經剛剛的激烈搏殺,此地宛若一處戰爭之後的斷壁殘垣,周圍的泥土房屋,有些皆以歪斜倒塌,破洞繁多,顯然不堪承載這般強烈的震感,更擋不住飛射四周的碎石。


    呼呼。


    晨風吹拂而過,涵有一絲涼意。


    韓東的冷漠臉龐,扯動了兩下,眼底的灰白顏色漸漸褪去,靜靜凝視躺在眼前的白色妖狐,歎了口氣。


    “唉。”


    “妖魔就是妖魔,智慧始終差了點。”


    不知誰給它的膽量,竟然試圖與一位瘋子講道理,談感情,製造求饒假象,擾亂思維意識?這簡直荒天下之大謬。


    難道,


    自己裝一裝可憐,就能讓寧墨離變得和藹善良?


    神經病與瘋子盡皆沒法溝通,這與能力強弱無關。當瘋魔態啟動之後,要麽自己死,要麽這隻白狐妖魔斃命,沒有第三條選擇。


    沉吟片刻。


    韓東望向周圍的死寂鄉鎮,清幽靜謐。


    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聲響,僅有微風吹過樹木的沙沙聲音,還有一些泥土崩塌的響聲,仿佛天上地下隻剩孤零零的自己,再無其他。


    啪嗒。


    啪嗒。


    他走到之前的白發老者旁邊,抿了抿嘴,拾起茲茲作響的破舊收音機,輕輕關閉電源。


    安息吧。


    可不能吵到你們。


    韓東心情異常複雜,怔怔出神的望向清晨太陽,那和熙日光一點也不晃眼睛,反而渲染一股冷清。


    他終於明白了。


    原來不知不覺之間,自己早已踏入了武術世界。


    “凡是妖魔鬼怪,全都該死。”韓東緩緩吐了口氣,眼眸恢複了往日裏的鎮定從容,卻有熾烈信念深藏心底。


    嘰喳渣。


    有兩三隻鳥兒,自遠處飛了回來,盤旋不定,啼鳴透露著驚慌錯亂的感覺。


    “唔。”


    韓東抬頭看了眼,隨後快步回到早前的泥土屋裏。


    破舊木床之上,譚儷仍然處於昏迷當中,但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上前再次補了兩記掌刀,讓其陷入更為深度的昏睡。


    旋即。


    韓東拿起擱在床邊的手機,撥打寧墨離的電話。


    時至如今,這件事肯定隱瞞不了,必定暴露到武術世界裏……這可是整整一座鄉鎮的死亡,定當引動巨大波瀾。


    假如韓東是武者境,自然無礙。


    可問題是——


    他仍是一品品級,以一品擊殺將級妖魔的消息,傳到武術世界,恐怕勢必要有數之不盡的覬覦貪婪。


    當初那武者宏石,便是如此。


    為了賭一把光輝前途,寧可放棄蘇河市的多年基業,寧肯麵對寧墨離的恐怖怒火,寧是用自己的至親脅迫,也要逼迫自己吐露僅是有可能存在的隱秘。


    他願意相信武術世界。


    但當生死攸關臨前,韓東絕不忌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這個世界,饒是再怎麽相信,亦要考慮萬中之一的意外。


    況且,


    任何世界,不可能皆為良善。


    韓東隻憂慮一點……自己僅能求助師尊,可若是寧墨離也生出貪婪之意,那便是九死一生的局麵。


    “算了。”


    “九死一生,總比十死無生更好些。”


    韓東心念電轉,再無猶豫,打通了寧墨離的電話:“師尊,我正在安布鄉鎮,擊殺了一位疑似將級的妖魔。”


    話音落畢。


    手機話筒裏傳出錯愕的輕咦聲音。


    哪怕寧墨離經曆多年風霜,自認曾經見識過這世界最為壯觀廣闊的浩渺風景,也震撼的臉皮直顫,不知應該從何問起。


    難道,


    聽錯了?


    寧墨離有點遲疑,想開口發問,卻覺得此舉有損自己的顏麵,結果韓東通情達理的重複了一遍:“師尊,我真的殺了一位將級妖魔,它是純白顏色狐類妖魔。”


    “要不。”


    “我給你發一張微信圖片?”


    韓東暗忖自己的機智,如今正是信息化的時代,有圖有真相。


    驀然間。


    “閉嘴!口無遮攔的白癡,尋常妖魔與將級妖魔的區別,你怎麽還識別不了?在那等著,為師必須讓你明白隨意妄言的苦果。”寧墨離忽然低喝一聲,隨即掛斷電話。


    呼呼。


    微風拂麵,韓東扯了扯嘴角。


    蒼天在上。


    難不成……打電話進行溝通也談不上絕對保密?可,可是照這麽一想,信息化時代裏、哪還有隱私可言。


    “真是可怕。”


    韓東搖了搖腦袋,輕歎一聲。


    隻希望師尊能處理妥善這一事情的餘波,否則自己不死,也怕是永無安寧之日。


    過了一會兒。


    他擱下手機,靜靜坐在泥土屋的門檻,仰望蔚藍無際的高空,沉重心情漸漸消散,化為一片寧靜。


    斟酌片刻,韓東也想通了。


    即便自己不來此,白狐妖魔也不會放過譚儷,定是打算繼續吸引其他武者前來赴死……但不得不承認,他有間接責任。


    痛定思痛。


    僅有親自品嚐苦澀,方能知曉醒悟。


    於是思維轉動間,韓東仔細推敲這件事情的漏洞,力圖找出不應犯下的莽撞與失誤。


    “從一開始,我就該察覺到。”


    “譚儷她乃是中位武者境,必有其他武者好友,為何單單尋求我的幫助?”


    此乃唯一的不合理之處,亦是致命漏洞。


    其實韓東可以察覺到,卻因為警惕的一點點鬆懈,導致根本沒想到這一點。


    首先,


    程剛發出求助,位於安布鄉鎮的五十公裏外,登時引起韓東潛意識的警惕,所以拒絕。


    其次,


    程剛沒再強求,讓自己心生愧疚。


    最後,


    以程剛斷臂、譚儷遭到威脅的信息,擾亂冷靜思考,讓自己沒心思再去細想,便立刻答應。


    想通這一切,韓東搖晃了兩下腦袋,卻忽然閃過靈光。


    不對啊。


    純白妖狐怕是智商不足,一個勁兒的賣萌,估計智慧並沒自己想象的那麽高。那如此周詳縝密的計劃,由誰想出?


    一個名字脫口而出——程剛!


    “該死!”


    韓東唰啦一下起身,憤怒異常:“背棄人類就算了,你還替妖魔構思方案,百死不配憐憫之。”


    若是程剛未死,他亦要殺之。


    正當此時。


    屋裏傳出一道痛苦的低吟聲。


    韓東怔了怔,急忙旋風一般的回到床邊,直截了當的兩記掌刀,再次打暈了試圖睜開迷惘雙眸的譚儷。


    噗通。


    她又是軟倒在床。


    “咳咳。”


    “抱歉抱歉,在師尊到來之前,你還是先睡一會兒吧。”韓東麵帶真誠的歉意,義正言辭。


    他這麽做,不是故意傷害譚儷。


    而是在救命!


    假如譚儷看到了這些真相,哪怕自己不忍心痛下殺手,師尊也定會不假思索的了結譚儷性命。


    對寧墨離而言,什麽最重要?


    韓東總結出了以下三點……省時、省事、省心。


    ——


    炎熱席卷。


    太陽由地平線升騰,高懸天穹,襯托出了萬裏碧藍的浩蕩氣象。


    噝。


    寧墨離背負雙手,抽了一大口香煙,吐出一口濃煙,褶皺老臉扯動了兩三下,打量著全無生機的白狐妖魔。


    他有點想不透。


    為何徒弟一直在強調,這隻妖魔的智商有缺陷。


    但這不重要,因為他察覺到這隻妖狐的背部中間,有著一道猙獰撕裂的傷口,堪稱傷勢慘重,恐怕實力十不存一。


    估計這也是韓東能斬殺之的緣故。


    “不過。”


    “那道猙獰傷口有著狂暴撕裂的痕跡,也有可能是在與韓東的激戰過程內,重新崩裂,造成傷勢加重。”


    寧墨離遲疑了一下。


    他那雙冷漠眼眸,閃爍一絲精芒……他寧可相信這隻妖魔的實力已經十不存一。


    因為若是韓東真能擊殺實力仍存的下位將級妖魔,那就太過離奇荒謬,甚至於曾經高高在上的自己,也有不太敢保證自己毫無貪念。


    況且,


    哪怕真有什麽隱秘,對自己也沒意義。


    嘭嘭!


    寧墨離眯著眼睛,吐出半燃香煙,緊跟著右掌蓬勃如若颶風,強行催發出了熊熊火焰,全數落在純白顏色妖狐之上。


    嗤嗤。


    長毛燒焦,火勢愈加蓬勃。


    隨著正午時分的熱風吹拂,火焰似有泯滅的趨勢。尋常火焰很難灼燒幹淨一位將級妖魔的妖軀。


    “火鏈!”


    寧墨離低哼一聲。


    那枯瘦如柴的右掌,瞬間彌漫幽幽殷紅的光芒,內力有如實質化的斑斕絲帶,仿若一條燃燒烈焰的火鏈,登時旋轉而出。


    嗤啦。


    幽幽火鏈,纏繞白狐妖魔。


    隨即便是嗤嗤啦的燃燒聲音,仿佛點燃了幹柴,升騰了烈火,那妖軀也在火鏈繞體之間,漸漸化作飛灰。


    須臾後。


    這隻狐妖徹底消失。


    隻留下一些黑紅的細微塵埃,漂蕩鄉鎮之內。


    另一側。


    “師尊……這,這難道是一門術?”韓東早已愣住,心神震撼,目眩神迷的看著火鏈擾動空氣,熱浪撲麵而至,乃至於前方空氣似有熱流湧動,冒出陣陣黑煙。


    他覺得,


    這世界太玄奇了。


    有妖魔鬼怪的存在也就算了,竟然還有寧墨離這樣的生物!以人類血肉之軀,活生生打出實質化的火焰,而且更是凝成了恐怖煊煊的火鏈。


    轉念一想,就有點心生餘悸。


    天可憐見——幸虧寧墨離犯病的時候,沒動用這一招數,否則隨隨便便甩出一道火鏈,自己怕是早已灰飛煙滅,化作塵埃,融入泥土。


    唉。


    其實,活著也蠻艱難的。


    而且他都忍不住感慨,自己竟然能活到現在。


    與此同時。


    寧墨離扭頭腦袋,褶皺老臉流露冷漠情緒:“我且問你,為什麽要來此地?”


    “師尊,我剛解釋過了。”韓東愕然。


    猛然之間,他似乎有點不妙的預感……這件事,自己確實考慮的有欠妥善。


    於是,


    他試圖與寧墨離講道理:“師尊,我錯了,我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嘰喳渣。


    兩三隻鳥兒盤旋上空,仿佛在襯托他的真摯言語。


    “嗬嗬,倘若認錯有用,還要法律作甚?”寧墨離嗤笑一聲,步步靠近韓東,褶皺老臉彌漫凜冽寒意。


    呃。


    韓東總覺得師尊的這句話,有點古怪。


    於是,


    他認為或許應該談一談感情:“其實徒弟一直認為您是這世上最最善良的師尊,動手實在有傷您的形象。”


    刹那間。


    寧墨離身形驟然閃爍,右掌猶如橫空出世的海嘯,一巴掌扇在韓東的側腦袋上……緊跟著老鷹抓雞崽一樣的探出左掌,拎著韓東的虛弱脖頸,朝向下方的泥土地麵,狠狠一摜。


    蓬!


    天旋地轉之間,韓東有點茫然。


    是啊。


    自己明明知道的……麵對一個精神病,不該講道理、更不可以談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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