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慶章是正好送走外商考察團到允陽國際機場的機會,順路回家,到家時已是傍晚時分了。


    穀紅岩自然對他一頓嘮叨,說他沒有良心,自私自利,光顧工作,不顧家不顧女兒。水慶章見慣不怪,你說你的我做我的,坐在書房裏看材料,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水婷月和厲元朗回到家,已是晚上八點多鍾了。路上,水婷月幫著分析,說她爸爸找厲元朗談話,好事居多,壞事的概率非常小。


    厲元朗也是這麽認為,這段時間,他的所作所為沒有讓人詬病的地方,都對得起良心,水慶章挑不出毛病來。


    水婷月家是複式樓,臥室都在樓上。一進家門,她拉著媽媽穀紅岩去樓上她的臥室,娘倆關上門探討起中藥的用法和用量。主要也是方便厲元朗和她爸爸之間談話,生怕穀紅岩參與,壞了事情。


    至於這娘倆怎麽說的,還有穀紅岩吩咐新請的保姆熬中藥這些繁瑣事暫且不表。單說水慶章將厲元朗叫進書房,關上門,水慶章微笑著看厲元朗,忽然表情一變,嚴肅的問:“你對我將你下放到水明鄉,做正科級的常務副鄉長,記恨嗎?”


    厲元朗對於水慶章的話題沒有絲毫準備,萬想不到,水慶章竟會問起這個問題。


    他想了想,處亂不驚的反問:“水伯伯,不知道您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假話是心虛的表現,白白浪費唾沫星子。”水慶章從桌子抽屜裏拿出一包軟中華,抽出來一支叼上,厲元朗主動掏出打火機點燃。


    “要抽自己拿,順便去把窗戶打開放煙味,你穀阿姨限製我抽煙。”敢情水慶章這是偷著抽煙,他心髒不好,煙抽多了無益身體健康。


    等到這爺倆坐在書房裏噴雲吐霧之後,厲元朗如實回答:“一開始,我對於您所做的決定非常不理解,心裏怨氣是有的。”


    “嗯。”水慶章深吸一口煙,點了點頭:“你還算誠實,沒給我弄虛作假。說說看,你是怎麽想通的?”


    “這得歸功於王祖民部長還有鄭海洋鄭部長,他們二位的點撥讓我茅塞頓開……”厲元朗看著水慶章,直說道。


    “王祖民點撥你我不意外,他是忠德看好的老部下,但是鄭海洋會指點你,很有意思。”


    “鄭海洋是鄭重的表叔……”厲元朗刻意提醒道。


    “這我還真不知道。”水慶章頓時通亮,原來門道在這裏。他早就知道,鄭海洋是沈錚一係的,和厲元朗搭不上脈,憑空幫助厲元朗,他擔心這裏麵有問題。


    官場上處處設有雷區,稍有不慎踩上一腳,輕則少胳膊斷腿,嚴重的,粉身碎骨不說,仕途戛然而止大有人在。


    所以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小心謹慎終歸沒有錯。


    “那就說說,你對於他們二人的點撥作何理解?”水慶章慢條斯理的又問道。


    “您這是借機會考察我,讓我經曆波折鍛煉我,一帆風順不能鍛煉一個人的堅韌和意誌,您這麽做完全是為我的未來考慮。”厲元朗如實作答,沒有一絲一毫的顧忌。


    “嗬嗬,看來你小子還是可塑之才,也沒枉費我的心思。”水慶章等於間接承認,他的做法和良苦用心了。


    隨即,他話鋒一轉,談到了水明鄉。“聽說你一去主動分管教育,教育是我們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未來和希望,這一點我很讚成。還有,你要搞的那個捐助活動,想法很好,這裏我給你一個小建議,把它弄得轟轟烈烈,大造聲勢。金勝那裏要匯報,方玉坤也要知會一聲,別小打小鬧,讓縣委縣政府完全蒙在鼓裏,要讓他們重視起來。提高全民素質和發展經濟不衝突,還能起到相輔相成的推動作用。我的這些話,你可以帶給方玉坤和金勝,讓他們去理解去消化,用實際行動支持教育,加大對教育的投入。”


    厲元朗喜出望外,他沒想到,水慶章竟然會支持自己的做法,更沒想到的是,他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逃脫這位市委書記大人的法眼,原來他一直在關注著自己,太出意外了。


    “水明鄉是你和金勝下這一盤棋的關鍵支點,金勝力保你去水明鄉,自然有他的規劃,你可別辜負了他的這番苦心。紮根在那裏,好好闖出一片廣闊新天地,說誇張點,要殺出一條血路,要有上戰場的決心和鬥誌。有時候,心慈手軟是褒義詞,但是在大是大非麵前,則是個貶義話。對待敵人的仁慈,就是對待自己同誌的殘酷,你要永遠記住這一點。”


    水慶章一邊抽煙,一邊將這些掏心窩子的話傳授給厲元朗。說實在的,官做到他這個級別,能說的心裏話不多,主要沒有合適對象,也隻有在家人或者關係相當密切的朋友麵前,才能袒露心扉。


    這麽說來,水慶章沒有拿厲元朗當外人,至少現在沒有。


    厲元朗受益良多,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水慶章額外給他上了一堂生動的思想政治課,提升他認知高度的同時,也間接提出曆元朗性格中軟弱的一麵。


    那就是對待敵人他不夠狠,就像水慶章說的那樣,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同誌的殘忍。


    曆元朗深諳這一點,性格使然,良心發善,真要是遇到,能不能做到這一點,他不敢保證。


    水慶章見曆元朗沉思,繼續開言道:“我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也有年頭了,要說我一件違背良心的事做過沒有,我做過,都是不得已為之。就比如對待你這件事上,就違背了我的初衷。元朗,你這人不錯,最起碼心地善良,也肯為老百姓做實事,我看好你,並不是因為婷月喜歡你,沒有這層關係,我照樣關注你的成長。”


    水慶章說到這裏,將煙蒂掐滅在煙灰缸裏,複又叼上一支,卻被曆元朗阻攔,勸他少抽點。


    “再來一支,難得有心情,要不咱倆聊天太枯燥了。”意想不到,廣南市第一大佬,在下屬曆元朗麵前卻露出懇求字眼,實在有意思。


    “好吧,不過這一支您悠著點抽,剩一半就好了。”


    “嗯,我聽你的。”身子往前,水慶章的香煙前端和曆元朗遞過來打火機的火苗接上,狠狠吸了一大口,又說:“謀略裏分陰謀和陽謀,陰謀是背地裏壞人,出壞心眼,使壞招。而陽謀不是,陽謀是要對方看得見,光明正大的使用計策。元朗,以後行走在官場上,謀略要用,用的是陽謀,切記陰謀不可用。”


    “謝謝您的教誨。”曆元朗發自內心的感悟和感激,他和水慶章相識這些日子了,還是第一次聽到水慶章和他說了這麽多,講了這麽久。


    “哐當”一聲,穀紅岩竟在這會兒推門進來,正好水慶章噴雲吐霧享受舒服,穀紅岩眉頭緊皺,生氣的埋怨說:“抽抽抽,你就抽吧,什麽時候心髒抽犯病了,沒人管你。”


    水慶章嚇得趕緊掐滅煙頭,訕訕笑道:“就這一次,下回說啥也不這麽抽了,抽完這包就戒掉。”


    “還想抽完這一包,美得你,我沒收了。”說話間,穀紅岩霸道的一把搶過中華煙盒,並且不滿的對曆元朗說:“你也是的,慶章這麽抽煙也不製止他,還有沒有點同情心。慶章出意外,對你沒好處。”


    穀紅岩不講理的訓說曆元朗,他反倒一點不生氣,這說明穀紅岩沒拿他當外人,態度有了些許改變,這可是個難得好信號,好開端。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水婷月跟進來,替曆元朗說話道:“媽,我爸抽煙你怪元朗幹嘛,又不是他硬逼著我爸抽煙的。”


    “你……”穀紅岩沒想到女兒會替曆元朗出頭,臉漲通紅,剛要反駁,卻聽到水慶章哈哈大笑指著女兒說:“真是女大不中留,還沒怎樣呢就護著元朗,看來我和你媽要給你準備嫁妝了。”


    “爸,你說什麽呢。”水婷月俏臉雙腮掛滿紅暈,怪嗔的扭捏樣子,十分討人喜,曆元朗感覺心裏抹了蜜一樣,香甜無比。


    穀紅岩卻拍了水慶章肩膀一下,那意思怪他亂說話。曆元朗知道,當初穀紅岩說過,不混到縣處級就不能娶她女兒的話。這張保證票還沒過期,他還需要努力。


    正科級到副處級別看隻差半格,但是淘汰率卻很高,有幾十萬人到了正科級就算到了終點站,再也升不上去,最後隻能在這個位置上退下來。


    所以說,任重而道遠。好在曆元朗年輕,他的機會有的是,前提是,一定要把握住。


    說了這麽些話,此時已到晚上九點多將近十點了。曆元朗怕打擾水慶章一家休息,便起身告辭。


    誰知,水慶章卻發話說:“天都這麽晚了,你在允陽也沒有住的地方,幹脆住在這裏好了,反正樓上還有客房空著。”


    穀紅岩馬上提出反對:“這樣怎麽可以,曆元朗住在咱家算怎麽回事,傳出去不好聽。”


    水慶章則說:“有什麽不好聽的,多一個人,家裏還能熱鬧一些,你這種陳舊觀念要不得。”


    “你……”穀紅岩又急得不會說話了。水婷月則是喜笑顏開的一把挽住曆元朗的胳膊,歡快的硬拽著他上樓,半路上竟然跟曆元朗偷偷說:“晚上別鎖門,我去找你……”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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