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有兩種意見,一個是你繼續留在泯中省,另一個調往別處。考慮到方便照顧我、照顧家庭,勁峰同誌傾向你來楚中任職。”


    陸臨鬆提到楚中市,並沒說漢嶽省。


    厲元朗是副省級幹部,那麽到楚中,是否意味要調低他的級別?


    厲元朗不淡定了。


    “爸爸,我、我、我……”一連說了三個‘我’字,厲元朗結巴起來。


    “唉!”陸臨鬆惋惜道:“你提出治理三生教一事,太操之過急,剛愎自用,又和廉明宇產生極大分歧。”


    “你不想想,廉明宇剛到泯中省,他是代理省長,需要泯中經濟騰飛更上一個新台階,為他的政績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你呢,大力整治三生教,在灣商中引起強烈不滿,他們向京城有關部門寫了幾封舉報信,把這件事和我們對灣島的政策聯係在一起,使京城處於很大被動。”


    “加之宣澤同誌對此有異議,專門找勁峰同誌交流,讓勁峰同誌十分為難。”


    “眼下,我們麵臨前所未有的嚴峻形勢,班子團結是維護國家社會穩定的根基,勁峰同誌不能不考慮這些。”


    “何況,證明你被人陷害的證據不複存在。可以說,相信你隻是你的人品,並不能拿出有利證據證明你的清白。”


    “不信你的人,卻有大把的理由,將你打進萬劫不複的深淵。也就是你,換做旁人,你的仕途到此為止,此後沒有任何機會。”


    “好的情況,保留你的公職,提前退二線。壞的一麵,很大可能調查你,把你查個底朝天,或許下半輩子,你隻能和鐵窗為伴。”


    “你是我的女婿,自然要考慮我的因素。勁峰同誌能給我打電話,給我打預防針,是對我的尊重。”


    “老話說得好,朝中有人好做官。一個人的政治背景,決定這個人要達到什麽樣的高度。”


    “公平這個詞隻是廣義上的存在,現實中,很難實現。”


    “你本來有一手好牌,一個失誤,就將斷送你二十年的努力。聽勁峰同誌的意思,不追究你的責任,但不會再給你執掌一方的權利了。”


    “留在泯中也好,調來楚中也罷,你要有個心理準備,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另外,不要麻煩銘宏同誌,讓他安心享受退休生活。他就要退下來,說話的機會變少,用一次少一次。”


    “為了你已經成為定局的決定,讓他厚著臉皮去找勁峰同誌,改變既定事實,沒有效果不說,還白白浪費一次機會,得不償失。”


    “元朗,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接不接受,這些萬難更改。與其改變不了,莫不如靜下心來,做好你的分內事,夯實你的政治素養,磨練你的精神意誌,從頭再來。”


    “你才四十四歲,蹉跎個三年五載,你經得起,也熬得住。”


    嶽父的話,等於直接告訴厲元朗,他在若州折戟沉沙,摔了個大跟頭。


    厲元朗沉默了。


    李學打來的電話,就有預兆。


    軍方高層擱置他擔任若州警備區黨委第一書記,已經說明問題的嚴重性。


    但嶽父這番話,還是讓厲元朗大腦嗡的一下,身軀微微一晃,憑借強大意誌力,總算沒有栽倒。


    和當初被貶去祥北省相比,這次才是滑鐵盧。


    畢竟那時的厲元朗不到四十歲,還很年輕,也耗得起栽倒,爬起來的幾率比現在要大得多。


    然而時至今日,四十四歲的他本是幹事業的大好時光,黃金年齡。


    可是……


    人生能有幾個四十四歲啊!


    陸臨鬆無可奈何的閉上雙眼,抬手示意讓厲元朗坐過來。


    犀利的目光停留在厲元朗臉上片刻,惆悵道:“元朗,拋開別的不談,我是你嶽父,你是我女婿。當初白晴義無反顧的嫁給你,有你們的感情基礎,更有我寄予你的厚望。”


    “你在烏瑪縣當過縣委書記,在德平做過市長,在藍橋同樣擔任了市委書記。按說你這一路上,經驗豐富,駕馭能力是合格的。”


    “要不然,即使勁峰同誌和我同意,你不符合條件,照樣不會把你安排重要崗位上。”


    “讓我們意外,更多失望的是,你去若州,沒有擺正你要幹什麽!之所以我們隻告訴你若州情況複雜,不交代底細,是想通過你自己了解,自己解答出正確答案。”


    “你將調查矛頭直指悅華集團,這點沒錯。錯就錯在,你大張旗鼓的針對悅華集團,逼著顧修岸不得不打出自認為至高無上的王牌。”


    “他秘密搜集勁峰同誌在若州曾經使用過的辦公室,還有休息地方,等於亮出他在研究勁峰同誌,分析勁峰同誌。這有多麽可怕!”


    “勁峰同誌不是普通的領導幹部,別說一個小小的顧修岸了,就是身居高位的人物,誰敢這樣做,誰能這樣做!”


    “當初這樣做的那個人,此時正埋在異國他鄉,下場很慘。”


    “勁峰同誌、包括所有京城的同誌們,對此非常憤慨。提前對悅華集團動手,並非是勁峰同誌一個人的意願,是集體做出的正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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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你對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你不理解。因為這場戰役對於你來說,不是旗開得勝,而是高射炮打蚊子,蚊子沒死幾個,卻把許多蚊子驚嚇跑了。”


    “可你想過沒有,要不是你步步緊逼,顧修岸會自亂陣腳,做出智商低下的舉動麽!”


    “我以為,經過悅華集團一事,你肯定自我反思,會放慢腳步。然而你沒有,在錯誤的道路上漸行漸遠,三生教的事情,出發點沒問題,錯在切入點時機不對,太早了,太快了,太急於求成了。”


    “京城派你去若州,不是讓你發展經濟,那是市長的事情。況且若州經過這麽多年的布局,經濟壞也壞不到哪裏去,好也好不到再高的高度。”


    “說白了,就是讓你厘清灣商和若州官員之間的聯係。到底有多少官員和灣商勾結,而這些灣商當中,有沒有國外勢力滲透。”


    “相比較專家學者,官員一旦被境外勢力買通,後果是非常嚴重,會對我們國家造成難以彌補的巨大損失。”


    “你在這件事情上犯了嚴重的認識性錯誤,不管不顧,悶頭一個人往前衝,一頭紮進泥潭中,難以自拔。”


    “你做過書記,懂得將和帥的最大區別在於,帥是指揮調動,將才是衝鋒陷陣。”


    “無論任何城市,我們黨委的書記、市長和副書記,是雷打不動的三駕馬車,是鐵三角。”


    “三角形穩固,是因為其他兩個角永遠製約另一個角,不管這個角是誰,指定跑不出這個圈。”


    “你已經和市委副書記建立起良好私交,但你沒有利用起來。有些事,不用你自己去說去做,副書記完全可以代替你表態。”


    “據我所知,這位副書記還有一套完整班底,你為什麽不啟用他們?給他們吃顆定心丸,可以盡全力幫助你、輔佐你,不像現在這樣,你單槍匹馬、亂打亂撞,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


    說到這裏,陸臨鬆擺手示意,厲元朗把水杯端過來,他喝了幾大口,也穩定了一下情緒,以便攢足氣息,繼續往下講。


    “你這幾年的發展,還是太快了。經受過挫折,可終歸欠缺一些至關重要的東西,那就是謀略。”


    “也許,不該把你派去若州,應該找個合適位置讓你冷靜,讓你自我反思,熟讀古書古籍,了解千百年來,出類拔萃的政治人物,是如何一點點、一步步統領全局,駕馭下屬。”


    “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能力,全靠後天的學習和領悟,靠常人不具備的政治眼光,最終成為勝利者。”


    “因此我認為,調你離開若州不是壞事,至少讓你明白,身上有不足、缺點和不成熟的地方。”


    “如果你自暴自棄,或者徹底失去鬥誌,你放棄自己,我們同樣也會放棄你。”


    “不要以為你是我陸臨鬆的女婿,擔任重要職務天經地義。世上哪有免費午餐,縱然他廉明宇,不照樣要在泯中省曆練。”


    “他要是不行,犯了錯誤,我想同樣也會受到影響。”


    “我的話就說這麽多,你怎樣選擇、怎樣決定我不幹涉。但你做出決定前,要告訴我一聲,讓我有個提前準備。”


    說完這些,陸臨鬆轉過臉來,喘了幾口粗氣,緩緩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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