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一個帶著狗皮帽的男人趕著一輛驢車來到我們村口。


    這男人穿著一身富麗堂皇的民國風格的衣裳,如此的裝扮在現在看來或許有些紮眼,但在當時,那就是一般富人的打扮。


    拋開穿著,這男人長得實在是有些奇怪,尖嘴猴腮,皮膚比水靈的姑娘都白,這樣的長相不能說是俊俏,但也不能說是醜。


    總之看上去就是很不自然的感覺,另外,這人不管說不說話,他的臉上總帶著笑,那樣的笑臉,也是在常人的臉上很難看到的。


    我四姐坐在他的車後,除了人之外,車上還拉著幾袋大米,幾批花布,以及一些糖果點心之類的禮品。


    四姐告訴村裏人,當年收養她的養父養母都已經去世,她現在是專門回來看望親生父母,認祖歸宗的,而這個男人,是她的未婚夫。


    村裏人一聽這話,忙去找到我爹媽跟他們報喜。


    當時我和爹媽正在玉米地裏除草,一聽到這個消息,兩口子都驚住了。


    我當時還是個愣頭青,也不懂事,便笑嘻嘻地說道:“四姐回來了,我就多了個姐姐,這是好事呀。”


    於是我忙跑到村口去迎接四姐,我和她從沒見過麵,但四姐卻一眼就認出了我。


    先是揉了揉我的臉蛋,然後把幾包糖果點心塞進了我的懷裏。


    我這時候已經成年了,但糖果點心這類東西在村裏還都是稀罕物,過年過節都未必能吃得上,我剝開一顆水果糖放進嘴裏,臉上笑開了花。


    我拉著四姐的手說道:“姐,我帶你回家,爹媽見了你肯定高興。”


    這時我爹媽收拾好除草的農具,也從地裏跑到了村口。


    我四姐比我前三個姐姐長得都漂亮,水靈靈的大眼睛像爹,櫻桃小嘴像媽。


    所以盡管她是嬰兒時期就被送出了家門,但這時爹媽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是我們陳家的姑娘沒錯。


    可是在見麵之後,他們老兩口居然齊刷刷朝著我四姐跪下了。


    我和旁邊一些湊熱鬧的村民看的都呆了,這鬧的是哪一出呀?


    我知道,當年爹媽不顧血肉情分,為了生兒子把我四姐送了人,心裏對她肯定是有所虧欠。


    可即便是這樣,這爹媽給親生女兒下跪還是有些不太合適。


    周圍幾個和我爹媽同輩的莊稼人連忙把他們扶了起來。


    “陳大哥陳大嫂你們這是幹啥呀,姑娘回來了是好事,以前的事情咱們就不要去想了。”


    我當時也以為爹媽是因為心裏有愧才對我四姐下跪,但是我後來才知道,他們下跪那完全是因為被嚇得腿軟了。


    原來,當年我爹根本就沒把我四姐送人,而是直接將她丟在村外的野地裏。


    當初,我爹背著我四姐走遍了十裏八鄉,都找不到一戶願意要她的人家,因為這送孩子和生孩子一樣,都樂意要小子,不樂意要丫頭。


    一天,村裏有人告訴我爹,黃穀村有個姓張的茶農願意要我四姐。


    這個張茶農是我們村長的親戚,結婚已經八年了,可他老婆的肚子卻還是一點動靜沒有。


    兩口子也不知是誰的身體有問題,反正現在是著急要個孩子,本來也是想要領個兒子來養,可當時生兒子的都舍不得送人,所以他們無奈之下隻能是要個丫頭了。


    當時張茶農兩口子正在我們村走親戚,通過村長的搭線,這事兒很快就談妥了。


    我爹當時高興得呀,直接把家裏唯一的一袋子白麵送給了他們。


    在當時,平常人家的的飲食都是以粗糧為主,這白麵都是留著過年過節時候吃的,由此可見這袋白麵是有多寶貴。


    可是在我爹看來,人家願意要我四姐,搭上一袋白麵不虧。


    於是爹媽收拾了四姐的一些東西,打算把她交到張茶農手裏。


    可是這張茶農是個講究人,說是領姑娘回家得選個良辰吉日,這樣一來以後姑娘才好養活。


    看了看老黃曆,這個月的十五是個好日子。


    我爹當時急著把四姐送出去,便沒有二話,完全照著人家的意思來,說是十五那天他親自把我四姐送去黃穀村。


    於是張茶農這天走完親戚之後,隻是把我爹的那袋白麵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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