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度超過一千公尺的純黑三角柱,巨石碑。


    龍族在租借地必然會建造的巨大建築物。


    據說其建造過程必須動用龍族高等種的高等魔術。如果是在視野良好的地方,就算從東京新都也能輕易目視巨石碑的威容。


    可是夜晚不同。


    純黑的柱子沒有照明打光。


    所以到了晚上怎麽樣都會從新都居民的眼界中消失。話雖如此,昨晚熊熊燃燒的妖異火柱卻照亮了黑色地標的威容……


    「那火焰……果然跟龍族有關。」


    看了手機收到的電子郵件,白阪羽純歎了口氣。


    昨晚十一點左右,舊東京方向的天空出現了『火柱』,將僅有月亮與星星做為光源的暗夜染成紅蓮色。


    與大多數居民相同,羽純也從自家窗戶目擊了那幕光景。


    結果『火柱』燃燒了大約十分鍾左右,便跟出現時一樣唐突地消失了。


    簡直就像利維坦,羽純召喚出來的超常之『蛇』那樣——


    「啊,得回信才行……『了解,我馬上過去』。」


    身穿胡月學園的製服操作著手機的羽純,不管從哪裏看都是個正準備上學的國中女生。事實上目前她正置身在離學園最近的兩國車站月台上。


    不過她並沒有離開車站,反而再度搭上了滑進月台裏的電車。


    她的目的地是『館』所在的新木場。


    當龍族飛至東京新都或近郊各都市的時候,若是高層判斷由她出戰比警察、自衛隊、環太平洋防衛機構等等『更有效且更經濟』的話,便會讓她召喚出『蛇』。


    那是白阪羽純的使命與責任。


    隻要她希望,甚至還能得到高級接駁車接送她到學園或『館』的待遇吧。


    不,毋寧說周遭的大人們都想這麽做。不僅是為了保護她這個新都不為人知的重要人物,也是為了圖個方便。


    不過羽純喜歡搭電車移動。


    明明是自己辦得到的事情卻要麻煩別人,她總覺得很不好意思。


    隨著電車搖晃了一陣子後,她在新都環狀線的新木場車站下車。


    接著開始徒步移動。十分鍾後,抵達『館』的羽純跟櫃台的大叔打過招呼,便進入館內來到了大廳。


    「早安,友加裏水姐。」


    「早啊,羽純。那我就不客套了,聽說事情好像變得很奇怪的樣子。」


    認識的女性坐在大廳的沙發上說。


    柊友加裏,隸屬於研究機關《s.a.u.r.u.》的『術務顧問』。


    她的職責是統合在擔綱區域內活動的所有魔女。同時也應民間團體與公家機關的要求委托魔女『出動』、支援及保護魔女,甚至協調培育事宜。


    當然,這職務非常重要。不過友加裏還年輕。


    她身穿白色襯衫配上開襟毛衣,底下穿了長裙,但就算換成高中製服恐怕也不太會有違和感吧?


    「如同郵件內寫到的,昨晚的『盟約之儀』……因為龍族高等種的襲擊而中止了。幸運的是,多虧護衛們的活躍表現,魔女候補者好像沒事喔。」


    「是。昨天晚上織姬姊也跟我報過平安了。」


    「對了,你們是表姊妹嘛。」


    優雅大方地點了點頭後,友加裏露出微笑。


    黑色長發及紅框眼鏡強化了知性美女的印象。不過眼鏡底下的眼眸卻有些傭懶,令人印象深刻。


    「問題是那隻高等種,還有為織姬準備的陪葬品下落不明。跟著主持儀式的男孩子一起……那孩子雖然個性精明,卻總是在奇怪的時候很不走運,所以我有點擔心呢。」


    「友加裏小姐,是你認識的人嗎!?」


    聽聞意外的情報,羽純瞪大了眼睛。


    「那、那個,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不要我去廢墟那邊找找看呢……?拜托水無月的話,或許可以施展找人的魔法也說不定——」


    羽純是第二階段的魔女。


    還不到可以對『蛇』操縱自如的領域。


    不過即便是不成熟的魔女,隻要認真傾聽搭檔的聲音,真摯地獻上禱告的話,利維坦也會展現不小的『力量』。


    「謝謝你。但你放心,他好像還活著的樣子。聽說一起主持儀式的孩子收到電子郵件說『好歹是沒事了,你可以先撤退沒關係』喔。」


    「就、就這樣而已嗎?」


    「畢竟那孩子是個性情乖僻的怪人啊。社會性也有點不正常。不過以那個年紀來說,他很有本事,又很習慣到處旅行,是個很有趣的男生喔。」


    「……喔,」


    羽純不知該如何回應這段直白的人物評論,隻得含糊地點點頭。


    不過她稍微被激起了好奇心。羽純身體孱弱,加上必須常駐東京,所以已經好幾年沒出過遠門了。


    因此,『旅行』一詞讓她感受到莫大的魅力。


    「……如果有緣的話,還真想跟他稍微聊聊呢。」


    「居然忽視性情乖僻的怪人這點,真不愧是羽純呢。」


    羽純頓了一下,然後露出淡淡的微笑。結果友加裏不知為何佩服起她了。


    「也對。用你那副天使樣去破壞那個怪人對他人的心防或許也很有趣呢。」


    「請、請不要說些奇怪的話。我才不是那樣呢。」


    「放心,你絕對夠格。你的話就算撇去性格不說,光憑外表也能遊刃有餘地考過天使檢定一級喔。」


    被友加裏眯起眼睛直盯著瞧,羽純不禁害羞起來。


    偶爾會有人說她跟表姊織姬很像,所以自己的長相應該還算不差。不過就算如此,這讚美也太名不副實了吧……


    正當羽純把身體縮成一團的時候,友加裏改變了話題。


    「直到確認出現在舊東京的高等種消失到哪兒去為止,我希望羽純暫時在這裏待命。萬一又再出現的話——」


    不用說也知道。屆時友加裏會要求自己趕赴現場,跟『蛇』並肩作戰。


    羽純沒有跟龍族高等種交手的經驗。


    不過目前關東地區除了她以外沒有人有這種能力。


    「我、我會努力的。」


    被激起責任感的羽純說。


    不過與強而有力這種形容詞成極端的軟弱倒是讓人看不太下去。


    「除了羽純以外,現在還有一名特級認證的魔女正好停留在新都,我會去跟她說說看的。」


    「好、好的,麻煩你了。」


    爽快地這麽說完,友加裏便離開了大廳。


    羽純急忙對著她的背影點頭行禮。雖說擁有魔女的資質,但她絕不是愛好鬥爭的人,而且直到現在都還不了解『魔法』的知識體係。


    這就是羽純,如果有等級更高的魔女夥伴支援,那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友加裏離開後,羽純把書包放在自己專用的房間裏。


    接著前往中庭。站在可謂『館』的女主人的立場,有個事實實在難以公開言明。那就是對羽純來說,這裏絕不是個舒適的地方。


    不過中庭另當別論。


    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草皮。經過細心照料的花圃。更重要的是日照充足。


    館內照明昏暗,感覺籠罩在沉甸甸的空氣之中。


    以前羽純曾經偷偷對友加裏一個人講過這件事情,結果她帶著好像很困擾的微笑回答「羽純果然是天使呢」——


    羽純來到中庭,在平時常坐的椅子上坐下。


    享愛著徐徐吹來的舒爽春風,她想起了新學期剛開始沒多久的學校。


    基於魔女的本分,她無論如何都會經常缺席。


    出席天數等


    等問題有知情的校方會幫忙『調整』好。


    不過比起背地裏受到特別待遇,更讓羽純高興的是能夠正常地上學,正常地待在學校裏就是了——


    「怎麽了?水無月。」


    利維坦在沒被召喚出來的時候也會保護著魔女。


    由於屏退邪惡魔力的『加護』突然展開了,羽純遂向『蛇』開口發問。緊接著她感受到穿插在風中的魔術氣息。


    這恐怕是帶來《死亡》的強製力。羽純身體為之一顫。


    「我好像嚇著你了呢,『仿造品』的盟約者啊。」


    中庭響起了沉穩卻不祥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一個身穿連帽黑色長衣的人物出現了。


    「請原諒我的無禮。當然,我知道自己應該華麗地自空中翩然而落,以烈火燒灼淨化這片土地。這才是龍族的作風。不過我現在無論如何都必須儲蓄力量,以備下一次的冒險才行。」


    那件長衣很像幻想風格的插畫中『魔法使』會穿的東西。


    袖子很長,下擺也貼到了腳踝,實在不像現代日本的衣服。事實上別說日本人了,穿著這件衣服的甚至不是人類。


    連帽底下的是宛如恐龍般凶猛的爬蟲類樣貌。


    從長長的袖口中露出的手腕覆蓋著鱗片,還有五根手指具備了尖爪的龍掌。


    「呀啊啊啊啊!?」


    那不是人類,而是利用魔術化身成『人型』的龍族高等種。


    半人半龍的怪物對著忍不住尖聲慘叫的羽純說:


    「我名叫拉可·阿爾·蘇司,乃尋求王道的浪人。」


    龍大大張開了嘴巴。


    其中可以看到排列得密密麻麻的尖齒。


    「我想搶走你的『仿造品』,為了斬殺偽王,將之扯下玉座,我也需要屠龍之力——弑龍的武器!」


    2


    「已經早上了啊……」


    麻雀不知在哪裏啾啾鳴叫。早晨的陽光也很刺眼。


    在清爽的心情中醒來的阿春掀開裹著身體的毛毯。


    幸虧有五個坐墊代替床墊,身體不怎麽疼痛。順帶一提,阿春拿來當作寢室的是連名字都不曉得的雜居大樓玄關前,已經不會運作的自動門就在眼前。


    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後,阿春站起身子。


    隅田川的岸邊,過去被稱為東日本橋的地區才剛天亮沒多久。


    暫時居所附近停放著登山車。


    昨晚蘇司消失後,阿春便在這一帶的大樓到處『搜索』。結果發現了疑似過去拿來通勤的自行車。


    幸好阿春手很巧,鑰匙的問題也可以用手邊的道具『解決』。


    確保了失去小型汽車後的『雙腿』,阿春來到隅田川河畔,並決定在這裏宿營。


    畢竟夜深了,他也很累,更重要的是他覺得困了。


    以跟自行車相同的方法找到寢具後,阿春就這樣平安無事地迎接早晨到來——


    「昨天那個果然不是夢呢……」


    阿春自言自語。『命運之夜』的記憶實在是太鮮明逼真了。


    阿春攤開右手一看,昨天宛如刺青般刻在掌心的《弓之秘文字》不知何時消失得一幹二淨。他皺起了眉頭。


    然後忽然想到什麽拿出刀子,試著戳戳看左手的手背。


    好痛。血珠滲出來了。


    「明明被蘇司攻擊時都沒受傷的說……魯魯克·鬆溫的魔術記號也消失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傻子,那是因為汝沒有『那個意思』。」


    有人回應了阿春的自言自語。那不是幻聽,而是真實的嗓音。


    回頭一看,那個少女正站在那裏。身穿緋紅色和服,再怎麽看都隻有十一、二歲,卻過分囂張的女孩子——


    自稱惡魔,是個來曆不明的龍族亡魂。


    「可以忽然出現又消失的,你可真是方便呢。」


    「話倒也不能這麽說。畢竟能夠實體化的時間不長。」


    麵對再度現身的少女,阿春平心靜氣地輕聲說:


    「是我自己主動踏進圈套,接受你那詭異的邀請,所以也沒什麽好抱怨的就是了……不過那個荒唐的肉體強度會不會太誇張了?感覺好像被大象踩過都不會有事呢。」


    「當然不會有事。要殺死有『那個意思』的汝,就算是龍也得使出全力噴火以上的功夫才行,」


    「哎呀,居然超出常人的範圍那麽多啊……」


    聽少女泰若自然地這麽說,阿春不禁流露遙望遠方的眼神。


    「話說回來,所謂那個意思具體來說是什麽呢?是『我不想死!』之類的嗎?」


    「沒錯。不過小子,對於汝得到的力量而言,那種程度不過是附加效果罷了。汝不會忘了擊退那隻龍的『弓』的威力吧?」


    阿春悵然地點了點頭。他當然不可能忘記。


    「那正是屠龍之弓,能夠殺死龍族的天界武器。獲得魯魯克·鬆溫的秘文字中最高等級的刻印,汝就等於是取得了神的鐵錘啊。」


    少女輕聲嗤笑。那是張非常像惡魔的笑臉。


    但阿春卻故意裝作沒聽見。


    這再怎麽想都是所謂惡魔的甜言蜜語。而且還追加了過剩的糖分及恭維。對方或許是想蠱惑自己也說不定。


    的確,能夠擊退高等種都是什麽秘文字的功勞。


    不過這道具是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的,所以非常有可能像得到時那樣唐突地失去。春賀晴臣的個性既不樂觀也不積極,不至於會太器重這種東西。而且更重要的是——


    「我記得昨天的確是『擊發』了沒錯,不過當時你那被『弓』拿來當作素材的身體……現在已經沒了吧?那已經劈哩啪啦地崩毀,而且還燃燒殆盡了。」


    如果《弓之秘文字》的能力是製造出屠龍之弓的話——


    用來當作材料的會不會就是『龍的肉體』呢?因為隻用了一次,阿春無法斷言。但他卻隱約這麽覺得。


    或許是秘文字的主人下意識地領悟了使用方法也說不定。


    「嗬嗬,夠機伶或許可以說是汝的優點吧。不過還太膚淺了。汝的思慮太膚淺了。」


    少女嗤笑著對阿春的意見吹毛求疵。


    「怎麽樣?要是汝願意跪下來求妾身的話,妾身搞不好會大發慈悲,手牽著手親自指導汝喔?」


    「不用了。你的指導實在不太能信。」


    阿春小心謹慎地回避萌生的危險之芽。隻要不碰觸神明,自然就不會遭到作祟。


    如果一頭栽進這個秘文字什麽的話,感覺有很高的機率會涉足『不尋常的未來』。


    這是對魔術還算了解的寶物獵人的直覺。


    「昨天也是差點被你安排的儀式燒死。」


    「說這什麽話。妾身一開始應該回絕過才對喔。都說汝現在遇上惡魔了。」


    阿春一指摘,少女馬上不以為然地回答。


    「倒不如說跟惡魔交易必然就是會有陷阱吧。」


    「那麽我請問自稱惡魔的你。為什麽你不把珍貴的寶物送給同族的龍,而是給了我這種人呢?」


    「是基於博愛與善意這種高尚美麗的心啊。」


    「謝謝你。我找到你說話不能信的證據了。」


    阿春開始收拾行李。


    總之姑且是活下來了,還是趕快回新都去吧!肚子也餓了,也想衝個澡。回家後再睡一覺也不錯。


    阿春手推著登山車邁開步伐。


    這時,少女也帶著理所當然的表情亦步亦趨地跟在旁邊。


    「我家的規矩是禁止跟蹤狂進入喔。」


    「看來得好好給汝上堂課,教會汝向救命恩


    人致謝的方法才行呢。」


    「你不是別有所圖才救人的外星生命體嗎?而且還讓我背負了一大堆有的沒有的風險。這樣要說自己是『恩人』也太沒說服力了吧。不過啊,你要跟也是無所謂啦。」


    對方是龍族的亡魂,且自稱惡魔。要趕走她應該也不可能。


    既然如此,接受她的存在反而好。


    「在別人麵前你可要躲起來喔。我不擅長講話,無法跟每個人都解釋清楚為什麽自己會被背後靈般的存在附身。」


    「關於這點應該會如汝所願吧。」


    「這話是什麽意思?」


    「妾身用來幹涉地上現象的力量已經所剩不多了。畢竟妾身是已死之身,而且甚至還在昨晚的戰鬥中失去遺骸,所以也無法隨隨便便就實體化了。」


    所剩不多,也就是『還有一點』的意思嗎?


    阿春讀出言下之意,暗自點了點頭。


    「對了。現在才問是有點晚啦,你的名字是?該怎麽稱呼你好呢?」


    「那就……叫妾身火之迦具土好了。」


    麵對這個再基本也不過的問題,非人少女嚴肅地回答。


    那是日本神話中火神的名字。在很久以前的神話時代,生下火之迦具土的母親伊邪那美命被自己孩子的火焰灼傷而死。父親伊邪那岐命一怒之下以神刀斬殺了弑母的孩子。


    當時火之迦具土的血及屍體中誕生了無數神祇——


    「就連假名也選了個別有含意的名字呢。」


    沒記錯的話,蘇司好像是稱她的本體為『女王』……


    總之,阿春跟自稱火之迦具土的少女一起朝通往新都的閘門前進。


    這時,阿春根本想像不到之後的人生將如同滾石般不斷變化。


    聽說在黎明時期的奇幻rpg裏,鼓勵玩家擅自進入人家家裏翻箱倒櫃,拿走其中道具的竊盜行為。


    而阿春的登山車就是以同樣的做法取得的。


    由於擱置了十年以上的時間,那顯然是整備不良品。


    不過阿春趁著昨晚上油,用膠帶補強損壞的部分等等,臨時做了一番維修保養。


    拜此所賜,車子騎起來還算順暢。


    另外,阿春開始踩起自行車後,火之迦具土就自顧自地消失了。


    阿春在兩國橋的閘門附近扔下自行車。然後遞出通行證,獨自通過了閘門。


    他搭上新都環狀線,以電車移動到墨田區的業平橋車站,好不容易回到了離自己家最近的車站。


    接著他徒步踏上了歸途。


    (話說回來,小子。汝應該帶了同伴吧。)


    回家途中,火之迦具土輕聲在耳邊詢問。


    處於非存在狀態——實體消失的時候似乎也能做出這麽方便的事情。


    (那些家夥可以放著不管嗎?)


    (昨天睡前我已經用電子郵件報平安了,這事之後再說。總之,我現在想先回家放鬆一下。)


    阿春低聲回答。


    他通宵露宿的隅田川沿岸位於舊東京地區邊陲。那一帶收得到新都天線發出的電波,手機也能使用。


    愛莎傳了三封詢問阿春是否平安的電子郵件。


    另外還有大約十通愛莎打來的未接來電提示。


    阿春簡短地回覆過後就睡了。得知愛莎跟織姬都安然無恙地回到新都後,他放下了心中一顆大石頭。


    她們大概是用衛星電話跟『彌勒堂』的見城取得聯絡,請他過來接人吧?


    而現在阿春自己也終於回到了自己家,然而——


    仿佛鬼屋的宅邸前,兩位少女宛如金剛力士般杵在厚重的門外。


    是愛莎跟織姬。兩人投來交織著怒氣的銳利視線,檢查似的從頭到腳打量阿春。


    (簡直就像是在對我發火,臭罵著我的粗心一樣。)


    (「簡直」兩個字是多餘的,傻子。對於從龍嘴下逃過一劫卻又不怎麽聯絡的愚蠢之徒,身為人理當都會義憤填膺想要發火吧。)


    阿春不自覺地脫口嘀咕了一句,結果對方傻眼似的這麽回答。


    聽到非人的靈體說出「身為人」這種話,阿春感到憤慨不平。


    重新望向愛莎與織姬當真動了氣的表情,他縮起了脖子。


    搞不好化名火之迦具土的這家夥說的是對的……


    3


    「差不多練習夠了吧?春賀同學,再念一次反省文來聽聽。」


    「呃,『讓各位擔心了真是非常抱歉。以後我會小心不出這種紕漏,並不忘隨時與各位報告、聯絡與商討,抱著身為團隊一員的自覺行動』……」


    「完全不行嘛。無論誠意或熱誠都不夠。」


    「這證明了你還不明白自己的立場。啊,晴臣。請不要擅自放鬆坐姿。不過才正座三十分鍾而已,真是沒規矩。」


    雖然好不容易回到了自己家,但阿春卻還沒獲準進家裏。


    他被迫在自家外——玄關門口前正座,接受來自織姬與愛莎雙方的斥責,並撰寫反省文朗誦出來。


    她們的說法是:


    『既然平安無事,為什麽不迅速且詳細地告知我們啊!?』


    昨晚寄出簡短的生存報告郵件後,阿春就關掉手機電源就寢了。由於發生了太多事情,他沒有心情跟任何人說話。


    這個粗心之舉似乎也大大激怒了女生們。


    阿春一味地低著頭洗耳恭聽兩人份的責罵,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了。總之,他不時被催著反省自己。


    不久,見阿春一副老實的樣子,織姬深深歎了口氣。


    「不管怎麽樣,春賀同學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另外,我得跟你道謝才行。」


    「咦?」


    「昨天真是謝謝你,我能活蹦亂跳地站在這裏有一半是多虧愛莎小姐,另一半則是多虧了春賀同學喔。」


    織姬突然收起責怪,轉而開始道謝。挨了這出其不意的攻擊,阿春頓時為之語塞。被人這麽直接地道謝——感覺好困窘。


    因為想不出什麽好的回答,他隻能搔著頭裝作沒聽見。


    「這話隻在這裏說喔,其實得知春賀同學平安無事的時候,我稍微哭了一下呢,我


    是真的很擔心,所以不要再做這種事情好嗎?」


    織姬爽朗的態度令阿春吃了一驚。


    感覺好像她在自己身上靈活運用了鞭子與糖果一樣。這時,連愛莎也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開口說道:


    「這、這話隻在這裏說喔?其實知道晴臣平安無事的時候,我也在床上哭到枕頭都濕透了呢!」


    「隻有你不可能做這種事情吧?愛莎。」


    「為什麽你就這麽冷靜地回我啊!?」


    「我們交情都那麽久了,事到如今你也不會為了這種事情而哭吧……」


    正因為知道青梅竹馬擁有無比的膽識,阿春才會這麽回答。可是愛莎卻不知怎的好像很不服氣,織姬則是噗哧地笑了出來。


    於是氣氛舒緩下來,阿春也獲準進家裏了。


    打開玄關大門進入鬼屋般的洋房後,織姬首先皺起眉頭說:


    「春賀同學家真是亂七八糟呢。」


    「會嗎?我住起來倒是挺舒適的呢。」


    「畢竟晴臣是個跟清潔整理無緣的人啊……」


    「話先說在前頭,如果我是這樣的話,愛莎應該也差不多吧。」


    走進玄關大廳時可以看到好幾個堆疊起來的瓦楞紙箱。


    有時隔三年才回國的阿春寄來的行李,到現在都還沒整理的亡父所有物及收藏品,還有父親之前的春賀家居民累積下來的物品等等。


    這些東西就在未


    經整理的情況下堆放在家裏各個角落。


    阿春前往起居室,織姬跟愛莎也尾隨在後。


    「對了,晴臣。你是怎麽從那個叫蘇司的高等種手中逃走的?」


    「我也想知道。大家都說通常不可能有辦法活下來呢。」


    還突然附加兩個直指核心的問題。


    阿春一邊跨進因為散亂的瓦楞紙箱而顯得像是倉庫的起居室,一邊口若懸河地回答。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說詞。


    「在那之後我們那裏又出現了另一條龍。那兩個家夥好像看彼此不順眼,於是開始起了內訌。結果蘇司受傷逃走,另一隻則是——死了。巨大火柱就是那場戰鬥時出現的。」


    阿春沒有說出全部的事實,隻是大略地含糊帶過。


    他想在跟別人說之前先從火之迦具土身上套出情報,自己試著進行調查。而且——就算老實說出來也不曉得有沒有人會相信。


    聽完阿春省事的解釋,愛莎吃了一驚。


    「居然有這種事情!?」


    「要是沒那麽幸運的話,當下實在不可能活下來啊。」


    阿春故意不再三強調,反而有點無奈地說。


    「的確是這樣沒錯……」


    不知道是不是從中感受到說服力了,青梅竹馬自言自語地說。


    「不過聽到蘇司負傷真令人開心。這樣他就很有可能跑到其他土地上等待傷勢痊愈了。」


    阿春暗自心驚。『我發誓必定回來將你大卸八塊!』


    他想起了蘇司不祥的宣言。


    「其實啊,剛才柊小姐打電話拜托我。她說為了提防昨天的高等種出現在東京近郊,希望我能夠在『館』內待命。」


    「聽說羽純也在呢。」


    連同點著頭的織姬在內,三人姑且在沙發上坐下。


    室內遍布塵埃,東西淩亂不堪,窗簾也緊緊拉上導致日照不足。雖然遠遠談不上舒適,但客廳裏好歹還是擺了張沙發。


    「羽純?」


    由於織姬說出了第一次聽到的名字,阿春不禁疑惑地歪著頭。


    「是我表妹,也是新都——應該說關東地區唯一的魔女。之前救了我們的水無月就是她的搭檔。」


    「一族之中居然出了兩位魔女,你們家係在這種才能上還真是得天獨厚呢。」


    「這我是不曉得啦,不過羽純從十二歲開始已經做了兩年了。可是她這個人很溫柔,身子也很虛弱,所以好像不太適應『戰鬥』的樣子……」


    「該不會那個人也跟你很像吧?我是指個性方麵。」


    就阿春看來,十條地織姬的秉性並不適合當魔女。


    她的表妹會不會也如出一轍呢?然而織姬卻搖頭否定了他的推測。


    「一點都不像。因為那孩子是天使啊。」


    「……啊?」


    聽到織姬說出奇怪的話,阿春忍不住反問。


    「我是說天使。她是個個性跟天使一樣好的女孩,溫柔善良又沒有心機,雖然有點內向,但笑起來表情閃閃發亮,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


    「喔。」


    「不管是再乖僻頑固的老爺爺,也會把那孩子當金孫般疼愛。」


    「十條地,你說的在物理上是不可能的。我們汙穢的人間界不存在著『天使』這種幻想生物。」


    阿春斬釘截鐵地對織姬的自言自語提出異議。


    「那女孩心底一定也有烏漆抹黑的負麵情感正宛如岩漿般滾得沸騰,等待爆發的時機來臨才對。聽我的勸告,把透過妄想的有色眼鏡看到的偏見擅自投射在人家身上,害青春期的少女受苦可不好喔。」


    「有本事你跟那孩子直接碰麵後再強詞奪理吧。」


    織姬自信滿滿地駁斥阿春的主張,然後取出了手機。


    「你看,這是羽純的照片。很可愛吧?」


    「是、是個美少女呢……」


    看了遞過來的手機,愛莎呢喃著說。


    液晶熒幕裏有個笑得靦腆、五官纖細端正的少女。清爽的頭發長度及肩。


    身上穿著胡月學園的製服。的確是很可愛。


    而且不隻是這樣而已。她的表情帶有透明感,炯炯有種的雙眼令人印象深刻。


    阿春情不自禁地被她的眼眸所吸引,於是也用力點著頭說:


    「等會兒可以告訴我用來修飾這張圖的修圖軟體跟設計師嗎?」


    「這照片是我用手機拍的,完全沒經過任何加工喔。春賀同學的心防真重呢……總之,她是個溫柔的女孩,我不想讓她做太多危險的事情。」


    這時,織姬擔心似的露出一臉愁容。


    「知道自己也有魔女的資質時,我想說總算能減輕那孩子的負擔了——可是結果儀式卻失敗了。」


    「「嗚……」」


    阿春與愛莎異口同聲地發出呻吟。這次是有龍族高等種出現的特例.即便失敗也可以說是沒辦法的事情。


    不過即使如此,那也確實稍微損及了兩人的自尊及經曆。


    「對了,十條地。這個還給你。」


    阿春遞出完好的白銅鏡,於是織姬以手帕抓著放進包包裏。


    「謝謝你,春賀同學。話說回來,可以再用這個進行盟約儀式——再次創造出我的『蛇』嗎?」


    「基本上是可以……不過我想得花些時間。」


    織姬換上嚴肅的表情這麽問完,愛莎也同樣認真地回答。


    「因為儀式被打斷的關係,為織姬小姐而生的利維坦之『影』無法獲得實體。要找出以靈體狀態在現世遊蕩的『影』並召喚過來是個有點麻煩的儀式。必須花時間慢慢來才行……」


    「之後還要再等上不知道幾個月,新的『蛇』才會誕生……」


    跟青梅竹馬一樣,阿春的語氣也變得很陰鬱。


    利維坦的煉成儀式必須用到『不死蛇之母』——即沉眠在伊斯坦堡地底下的神秘魔術裝置。


    可是那每隔一、兩個月才能使用一次,所以得排隊等候。


    「……我知道了。我會耐心等下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沮喪,織姬歎了口氣。不過她馬上抬起頭來。


    「那這件事情就先保留,來決定今天該做的事吧。接下來我想要把這個家徹底打掃一遍。可以嗎?春賀同學。」


    「為什麽十條地要打掃我家啊?」


    「雖然自己這麽說有點那個,但我是愛幹淨的人,也喜歡打掃……這麽有打掃價值的家,錯過就太可惜了。」


    織姬感慨良多地環顧春賀家雜亂混沌的起居室。


    「正好也有點時間,我希望你能讓我滿足自己的打掃欲。可以嗎?」


    「剛才還在說無法馬上舉行儀式的事情,為什麽會扯到打掃去啊?」


    而且對阿春來說,自己家待起來感覺還不差。


    身為從沒期望要在樣品屋般的房間裏生活的十幾歲男生,阿春覺得保持原狀就好了——可是織姬卻幹脆地說:


    「啊,跟儀式無關。隻是我今天剛好有空而巳。春賀同學,可以幫我看一下時間嗎?」


    「現在是上午十點二十八分。」


    阿春確認過手機上的時刻後,織姬便帶著刻意的笑容點了點頭。


    這時他才發現。愛莎身穿長度很短的連身洋裝配上黑色內搭褲,外麵不知道為什麽還披著一件卡其色的軍用外套,看起來很不協調。


    不過織姬卻穿著學園的製服。明明已經是開始上課的時間了……


    「那個……」


    「我想說今天早上去學校前過來看看春賀同學的情況,於是跟愛莎小姐約好了碰麵。可是那時候春賀同學還沒回家


    ,手機電源又關了。莫可奈何之下,我決定蹺課確定你是否平安無事。」


    「…………」


    「因為這個緣故,今天我一整天都有空。事到如今才去學校也有點怪,就讓我在這邊打發時間吧。拜托你了。」


    印象中新學期開始以來,織姬好像都是零遲到零缺席的全勤。


    如果沒意外的話,這種情況大概會理所當然地持續到該年度結束吧。可是品行端正的公主殿下卻為了春賀晴臣的問題而決定蹺課……


    織姬沒有說過任何像是責怪的話。


    不過,阿春確實有種如鯉在喉的感覺——


    「……也好,就交給你了。」


    「真的嗎?太好了。這種可以當成聚會場所的地方果然還是想打掃幹淨呢。以後我可以帶一些東西過來嗎?像是茶水點心之類的。」


    「呃,你說聚會場所!?」


    「是啊。春賀同學、愛莎小姐,還有我。我們不是應該有效利用這裏做為以上成員聚會的場所嗎?而且這樣也不用顧慮別人了。對了對了,近期內我也會把剛才說過的羽純帶來喔。」


    織姬以輕鬆的節奏訴說著她的計劃。


    那是企圖撤離東京的阿春敬而遠之的未來藍圖,可是——


    「也對……我覺得晴臣還是要更積極協助我們會比較好,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愛莎自顧自地點了點頭。重音聽起來不是放在『們』,而是『我』字上。這應該不是阿春誤會了。


    「那麽告訴我打掃用具放哪裏吧。要是有缺什麽的話——雖然這個家感覺上一定會缺,我之後再去買來吧。」


    「織姬小姐,采買這種事情交給晴臣就好了喔?」


    「不。春賀同學大概還很累吧,得讓他休息一下才行。如果方便的話,愛莎小姐請幫我去一趟羽純那邊。」


    織姬跟愛莎忽視一家之主,和樂融融地開始工作。兩人似乎才過一晚就變得很要好了,這大概是拜一起經曆戰場所賜吧。


    明明身在自己家,阿春卻體驗到一種局外人般的感覺。


    4


    「織姬小姐號像很清楚應付晴臣的方法呢。」


    跟阿春一起進入書房兼寢室後,愛莎開口說。


    織姬去附近的超商買東西了。盡管人家叫自己休息,阿春姑且還是問了一句「需要幫忙嗎?」


    『不要緊的。單就這個家的慘狀來看,春賀同學八成比較像是打掃時派不上用場的人吧。我一個人大概也能輕鬆解決,所以你不要客氣,盡管休息吧。』


    於是阿春決定在自己房間裏待命。


    話雖如此,這段發言也有可能是織姬關心別人的方式——阿春有種被人拿著刺眼的燈光狂照的感覺,於是有點不開心地回答:


    「應付我的方法是什麽意思?」


    「太多管閑事也不行,太不聞不問也不行,晴臣這個對手還真是麻煩呢。」


    愛莎嗬嗬微笑,同時挺起了扁平的胸部。


    仿佛在炫耀自己跟這種人交情最久一般。


    「我可不是什麽麻煩的對手喔。基本上我最喜歡人家放著我不管了……不過啊,居然想要打掃這個家,十條地也真是夠奇怪的。」


    阿春感慨地呢喃著。


    「沒想到可以認識那種女性魅力好像很高的人,我還真有點驚訝呢。」


    「……晴臣?你剛才說了什麽?」


    阿春把心中感想原原本本地說出來,結果愛莎不知為何一臉愕然。


    「女性魅力很高?」


    「就是那個。交情最深的女生就站在眼前,你說這話算什麽啊!?好好好、好像人家的女性魅力很低似的……」


    「不,實際上愛莎的女性魅力就是很低吧?」


    說到交情很深這點,阿春倒是不至於不願承認。


    可是她主張的後半段卻令阿春難以認同。


    「不管去哪個國家你都不在意住的房間怎樣,就算亂七八糟也不以為意,隻會說什麽久居則安之類的話。」


    愛莎手頭應該很寬裕才對。


    可是她卻完全不堅持非得住高級住宅區或高級公寓不可,大致上都選擇集合住宅的獨立套房等等簡單的物件。


    「有、有什麽關係嘛。人類隻要有一張毛毯的空間,無論醒著還是睡著都不成問題。而且半年不打掃也不會死……現在更重要的是女性魅力的問題。」


    青梅竹馬嗚咳地清了清嗓子。


    「食衣住行的住姑且不說,食的方麵可是我擅長的領域。我的料理手藝晴臣不是最清楚了嗎?」


    「是啊,這點我倒是沒忘。」


    愛莎的料理確實很道地。


    畢竟她連『宰殺活生生的家禽並處理成肉品』都做得很完美。甚至還親自拿起獵槍打下食材的野鳥……


    因此,跟女性魅力相比,阿春反而更能感受到旺盛的野性生命力。


    如果妖精是森林或山野等自然界的居民,那麽青梅竹馬還真的不時展現出連容貌都完全符合的野人樣。


    「既然如此,你給我等一下!」


    愛莎繃起臉說。


    「午餐時間就快到了。我親手做美味的料理請你吃,請你重新修正我的女性魅力比不上織姬小姐的認知喔。」


    「感覺是個很困難的挑戰呢……」


    「放心吧。我會秀一下隱藏起來的潛在能力!」


    「可是,你等一下不是要到『館』那裏去嗎?」


    「又不是什麽緊急事態,晚點再去也沒關係啦。那我出去買材料囉!」


    這麽說完,愛莎便碎步跑向了書房的門。


    不過在踏出走廊的時候,她又回頭望向這邊。


    「啊,話、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是因為對織姬小姐產生了對抗心,才想在晴臣麵前表現女人味喔。事關女性的尊嚴,我是迫不得已而為之的……」


    「是嗎?嗯,了解。我差點誤會了呢。」


    麵對特意補充說明的青梅竹馬,阿春大方地點了點頭。


    結果愛莎不知為何露出仿佛受了傷的小狗般的眼神。她瞪著阿春說「我、我走了」,便離開了房間。


    「……愛莎姑且還是會在意女生的麵子嘛。」


    這麽嘀咕完,阿春便在電腦桌前坐下。


    動了動滑鼠後,進入休眠狀想的店腦及螢幕馬上開始運作。


    「關於昨晚的事情,要是老爸的資料庫裏有什麽情報就好了……」


    雖然織姬叫自己去休息,但他有不能這麽做的苦衷。


    阿春在存有父親藏書及研究筆記的電腦與外接儲存裝置上進行搜索,開始著手調查。


    自己的身體變成奇怪的東西是昨晚發生的事情。


    就算隻有一部分也好,會不會在哪裏存在著能夠解開其中謎團的提示呢?


    事情的起源是藏在父親遺物中的『石頭』,所以阿春懷有期待。


    這麽說起來,最大情報來源的火之迦具土跑到哪去了?就在阿春想起了好一會兒沒聽見聲音也沒看到人影的惡魔自居者時。


    「呀啊啊啊啊啊啊!?」


    「十條地!?」


    聽見慘叫聲,阿春立刻起身。


    這個家應該沒有危險才對。不過拉可·阿爾·蘇司一事還沒解決,難保他不會費盡千方百計找出阿春的所在之處展開襲擊……


    阿春擔心可能出現最糟糕的發展,於是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春賀家的客廳跑了出去。


    「怎麽了!?」


    阿春激動地問。織姬帶著茫然的表情呆立不動。


    她脫掉製服的外套,卷起了襯衫的袖子,手裏拿著撣子。客廳一角


    也擱著準備好的水桶與抹布。


    身上沒有什麽明顯的外傷。織姬整個人安然無恙。


    「啊,喊得這麽大聲真是對不起。嚇著你了吧?」


    「……還好啦。你是看到老鼠嗎?」


    盡管有些泄氣,阿春還是開口問。這個家不僅老舊,而且還一直擱置到現在。


    就算有這種生物存在也不奇怪,可是織姬卻搖了搖頭。思考了一會兒後,她湊近阿春身邊。


    「那個啊,春賀同學,你之前有說過詛咒還是作祟什麽的吧?我是基於這個才問的……你家難不成——有那個?」


    沒有點明主詞的發問。織姬像是在提防什麽的模樣。


    看到有點緊張的同班同學,阿春理解了問題的用意。同時也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


    「難不成你看到了身穿紅色和服的女孩子嗎?」


    「——果然沒錯!那是幽靈嗎!?」


    居然能夠若無其事地說出『幽靈』這個辭匯,織姬跟阿春果然都是同一世代的人。


    畢竟他們都在龍族理所當然存在的時代裏出生長大。就算遇到了超自然現象之類的,他們也能很快地冷靜下來。


    「啊——……那家夥是什麽呢?這點我也不太清楚。況且我也隻撞見過兩、三次而已……」


    阿春隨便敷衍過去。基本上他沒有說謊。


    「這樣啊。不過她倒是對我說了些奇怪的話呢。」


    「奇怪的話?」


    「嗯。『汝想要蛇嗎?』之類的。其他還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可是我太驚訝了,所以全都沒聽進去。」


    不是不小心被看到,而是別有企圖地接近織姬嗎?


    阿春懷疑起火之迦具土的意圖,不禁眉頭深鎖。就在這時候,阿春聽到了在走廊上啪嗒啪嗒奔跑的腳步聲。


    「晴臣、織姬小姐,剛才柊小姐捎來了通知!」


    愛莎喘著粗氣衝了進來。


    她應該去買東西了才對,可是卻沒看她拿著購物袋或手提包。大概是進入店裏之前就折回來了吧。


    心生不祥預感的阿春注視著青梅竹馬,織姬也跟著看了過去。


    「昨晚出現在舊東京的高等種已經知道在哪裏了。是在新木場的『館』。他好像在一個多小時前襲擊並占領了『館』,聽說織姬小姐剛好在現場的表妹跟『蛇』都被抓起來了。」


    平時愛莎多半一副驚慌失措、混亂不已的樣子。


    不過這種時候青梅竹馬絕不會失了冷靜,為防備即將到來的激戰,她早已進入了『非常時期』模式。


    威風凜凜,大膽無畏,毫無疏漏,冷靜沉著。而且宛如銳劍一般美麗。


    另一方麵,聽到不幸降臨表妹頭上,織姬愕然不知所措。


    「羽純她,怎麽會!?」


    她顯然受到打擊失了方寸。


    不過這也難怪。織姬還不是魔女,說到戰事也隻是做為被保護的一方體驗過昨天那個場麵罷了。


    至於阿春則是板起了臉孔。


    昨晚的事情不可能跟蘇司的行動無關。應該說正好相反吧。


    蘇司真正鎖定的獵物,難道不是阿春跟火之迦具土嗎?織姬的表妹隻是被卷進來而已——


    一小時後,阿春、織姬及愛莎來到了新木場地區。


    鄰近東京灣的『館』周邊都被轄區警察跟機動隊封鎖起來了。


    身穿製服的警官隊隨處可見。從裝備及特殊車輛可以看出警視廳出動了都市救助部隊。


    如今這個地區禁止一般人及一般車輛進入。


    能夠進去的隻有像愛莎這種被找來解決事件的『專家』。


    一進入封鎖區內,一位青年立刻往這邊走來。


    在眾多製服警官當中,隻有他仿佛便衣刑警般穿著老舊的西裝。


    「嗨。」


    「見城先生?為什麽你會來這裏呢?」


    見愛莎瞪大了眼睛,舊書店『彌勒堂』的兼職店長,同時也是《s.a.u.r.u.》職員的見城玄也露出苦笑。


    「是奉我們家的上司……柊姊的指示啦。她要我暫時到這邊出差支援愛莎小姐,到那邊再解釋狀況吧。」


    愛莎、阿春及織姬依序跟著領頭的見城。


    「我先聲明,不要妄想進入『館』周邊一公裏內。那裏散布著可怕的魔力,光是接近就很危險。」


    見城把手刀貼在自己的脖子上,做出刎頸的動作。


    他的意思是——會死嗎?阿春與愛莎默默點頭,織姬則是板著臉孔。


    見城帶著三人來到了臨時帳篷。


    摺疊桌上擺著附近的地圖及幾副雙筒望遠鏡。


    「用這玩意兒看看『館』那邊吧。」


    由於雙筒望遠鏡夠所有人用,大家各自拿了自己的份。


    這一帶是再開發預定地,放眼望去明顯都是空地。


    人與建築物都極端稀少,視野也很良好。往雙筒望遠鏡內窺探可以清楚看見熟悉的『館』。


    另外,離這邊有段距離的海邊有個不能忽視的物體。


    據說過去曾是垃圾處理場的海埔新生地一帶。


    「那是——水無月!?」


    織姬大叫。海邊的土地上屹立著透明的三角柱。


    三角柱遠比矗立在舊東京的巨石碑要小。高度約三十公尺左右,說起來就像個小巨石碑。


    一條曾經看過的『蛇』纏繞在上頭。


    體表呈綠柱石色。角狀部位的右手及爪子顯得格外巨大。


    那是東洋『龍蛇』型的利維坦,水無月。


    她纏繞在透明的正三角柱上,仿佛蛇卷著長長的棒子一般——而且背上還紮著比自己身體還要長的金屬針。


    這貫穿了水無月,把她釘死在小巨石碑上。


    「還活著……是睡著了嗎?」


    利維坦死亡後,肉體會從這世界上消滅。


    看了水無月緊閉的雙眼,阿春自言自語。


    「她一直都是那樣,連動都不動。而且也不靈體化。占據了『館』的高等種——是叫蘇司的渾蛋吧?那家夥好像施展了什麽魔術的樣子。」


    見城報告說。


    愛莎也透過雙筒望遠鏡定睛看著小巨石碑。


    其視線投注在三角柱的某個麵上。那裏刻著十五個魯魯克·鬆溫的魔術記號。


    「愛莎,你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嗎?」


    「『生命』、『靈氣』……我想大概是這種意思的排序。」


    愛莎的眼神跟表情都很嚴肅凜然。


    如妖精般的美貌又增添了銳氣與風采。每次看到這樣的青梅竹馬,阿春總會心頭為之一驚。


    「羽、羽純沒事吧?水無月都變成那樣了——」


    「我想應該沒有受到危害吧。盟約者的魔女要是有個萬一,『蛇』也會跟著一起消滅的。」


    麵對慌亂不已的織姬,愛莎表現出更甚往常的聰敏答道。


    利維坦原本是不具實體的人造生物。令其留在世上的是與魔女之間的盟約。如果魔女死亡,導致盟約失效的話,將利維坦留在世上的肉體也會自然崩壞——也就是死。


    織姬鬆了口氣的同時,見城又補充了一些情報。


    「現在我們家的上司正在向各地的魔女及讚助者提出請求,拜托他們協助平定事態。可是因為對手是高等種,無論哪邊似乎都很卻步的樣子。」


    「派出貴重的『蛇』風險太大了,是嗎?」


    「啊,愛莎小姐。那個……」


    織姬原本想對愛莎說些什麽,說到一半卻又不說了。


    阿春的同學個性雖然直爽,卻也能夠顧及他人感受。


    如果現在把自己的心情說出來的話,或許會將新結交的女性朋友逼入險境也說不定。不過愛莎不愧是愛莎。


    她注視著小巨石碑及沉眠的『蛇』水無月好一會兒。


    接著將視線轉向『館』再三考慮後——便徐徐地開口說:


    「就把這裏當成盧薩卡戰死的地方吧。」


    愛莎的聲音裏充滿了平靜的決心。


    「最後的敵人是高等種,這點或許也跟那孩子很相稱。剛好還有舊東京的仇未報,這次就讓蘇司見識見識全力以赴的盧薩卡吧。」


    身經百戰的猛將愛莎,那剛毅美麗的夥伴。


    然而現在已是瀕死之身。


    若是把力量發揮到極限,其肉體恐怕會不堪負荷而加速崩壞吧。愛莎是明白這點才表明要參加決戰。


    不過盧薩卡的『真本事』到底還保有多少呢?


    五分鍾、十分鍾,又或者是更短的時間……青梅竹馬的勝算應該極低才對。


    5


    然後到了隔天,阿春跟織姬一如往常地去學校上學。


    教室裏的同學隻有平常的一半。


    受到蘇司潛伏的影響,東京新都的行政部門對新木場一帶發出了避難宣導令。得知這個消息後,該區域外也有不少居民暫時離開新都避難。


    愛莎駐守在封鎖區域內,準備與高等種對決。


    蘇司及被囚的魔女白阪羽純始終關在『館』內未曾露麵。


    不過小巨石碑及利維坦·水無月產生了變化。


    ——是顏色變了。釘著『蛇』的小巨石碑原本是透明的正三角柱。


    然而今天早上這個透明的柱子卻變成了令人聯想到血的紅色。顏色的變化意味著什麽呢?


    阿春想要問問看火之迦具土,可是——


    「從昨天起就完全沒看到影子呢……明明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啊。」


    午休開始後不久,阿春坐在教室的座位上自言自語。


    可以指望的隻有愛莎的『蛇』而已。不過能夠輔助她的魔女似乎到現在都還沒出現。如果襲擊對象是成群的拉普多爾,要請自衛隊或警察的都市救助部隊支援也不是不行,可是這次的敵人是高等種。


    高等種能夠以催眠的咒文讓一整個師團陷入沉睡。


    也能散布死亡詛咒,在短得驚人的時間內獲得完全勝利。


    以這種怪物為對手,無法抵禦魔術的普通人隻有犧牲的份。愛莎不得不獨自與夥伴一起跟高等種展開決戰——


    「春賀同學,收下這個吧。」


    這時耳邊突然傳來聲音。織姬從鄰座遞出了一個小布袋。


    她從今天早上開始一直都沒說過話。表妹遇到那種事情,她恐怕也無法維持往常的開朗吧。


    可是現在織姬卻以強烈的眼神注視著阿春。


    表情富有威嚴,仿佛下了什麽重大的決心一股。


    「便當?」


    「我想說送些比之前的包子更有誠意的東西。」


    袋子裏放著便當盒,而且還是兩個。


    打開一看,其中一個裝了滿滿的白飯。


    另一個則是配菜。有幾個看似冷凍食品的炸物、像是親手做的鹽烤青花魚及金平牛蒡、雞肉與紅羅卜的築前煮,還有米糠醃小黃瓜等等,菜色相當豐富。


    「雖然我不知道誠意的量有多少,不過感覺很值得吃吃看呢。」


    「畢竟是我親手做的,誠意可是比便利商店的包子多六倍喔。我想說男生吃得多,所以就準備了一大堆。」


    順帶一提,這個時候。


    在午休的教室裏喧嘩吵鬧的同學們——好像一瞬間安靜下來了。


    可是阿春還有更重要的正事要辦。他不以為意地回望織姬:


    「這次又是為了什麽而道歉呢?」


    「不是道歉,是有事情想要拜托你。」


    織姬眼裏有著請包子那時無法相提並論的認真。


    「今天放學以後,我可以去春賀同學家嗎?你看嘛,昨天打掃到一半就停了,而且其他還有很多事情……」


    織姬的說法很含蓄。


    不過阿春明白她想說什麽。


    「難不成跟昨天那家夥說的話有關嗎?」


    「嗯。事後回想起來,我發現她說了很多讓人在意的事情。就算不行也沒差,而且現在又是這種情況,如果我也能幫得上忙的話——」


    織姬也想做些什麽。為了拯救表妹,也為了不把危險都推到愛莎一個人身上。


    阿春能夠切身體會她的心情。他大大地點了點頭。


    「十條地,我想沒有必要等到放學喔。」


    「咦?」


    「現在就去我家吧。那邊的狀況也不曉得變得怎麽樣了,還是早點行動比較好。」


    阿春一邊說,一邊把便當蓋好放回布袋裏。


    織姬馬上頷首同意。在這方麵她的決斷力還真是令人讚歎。


    「我知道了。那麽後續就留到春賀同學家說吧!」


    織姬立刻把東西塞進書包裏,開始進行回家的準備。


    阿春環顧周遭。


    教室裏大約有十個同學。大家全都看著這裏,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尤其一部分的男生還對阿春投以刺人的視線。


    完了,討論蹺課的時候說得太大聲了嗎?


    盡管感到後悔,阿春還是向附近的兩位女生搭腔。


    「武藤同學,十條地突然覺得身體不舒服,可以幫忙轉告老師我們要早退嗎?我送她回家。」


    「啊,嗯,了解。包在我身上。」


    隸屬於uf0研究會的武藤同學竊笑著拍胸脯保證。


    「畢竟十條地同學對我有恩,而且春賀同學也還滿有意思的。我會為你加油的,好好幹吧。相對地——」


    「用我的名字提出入社申請書吧。你需要第五個人吧?」


    「嗬嗬,謝啦!」


    「春賀同學,我也會幫忙的!」


    武藤同學身旁的小個子女生,船木同學這麽發言。


    她凝視著阿春與織姬,熱切的眼眸閃閃發亮。


    「忍不住心中的一股激情,於是決定兩人攜手逃到天涯海角是吧!你放心,班上同學都能體會的!」


    「…………?嗯,那就拜托你們囉。」


    聽完船木同學誇張的演說,阿春歪了歪頭,然後也拿起了書包。


    跟織姬互相點頭示意後,兩人便一起步向教室的出口。


    就這樣,雖然還是上課時間,阿春卻已經回家了。


    他跟織姬一起來到亂七八糟的起居室,然後出聲呼喚。


    「你在這邊嗎?還是一直黏著我們呢?」


    阿春環顧著起居室與天花板,同時扯開嗓子大聲說:


    「隨便怎麽樣都無所謂,你差不多該現身了吧?你看上的女孩我也帶來了。」


    「嗬嗬。以汝來說還算做得不錯,小子。」


    忽然出現的火之迦具土麵露微笑。


    她邋遢地坐在客廳一隅沒在使用的長桌上。


    和服的下擺大開,露出了少女白皙的光腳丫。


    火之迦具土緩緩伸手,從擱在長桌上的西洋棋中挑出黑皇後把玩著。


    目睹這超乎常理的登場,織姬倒抽了一口氣。


    「果然是那時候的……」


    「應當產下蛇的女孩啊,汝來得好。做好覺悟接受妾身的提議了嗎?」


    「你居然還跟十條地談交易喔?」


    阿春板起了臉孔。


    「交易?」


    織姬聞言不解地反問。


    「簡單來說,我之前被蘇司追殺的


    時候,就是多虧了她才能獲救的。」


    「那她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嗎!?」


    「讓人無法這麽斷言就是這家夥的微妙之處啊。因為不能完全信任,做為交易對象也難以推薦就是了。」


    「說這什麽話,好歹妾身過去也是人稱女王的存在。」


    聽完阿春的評價,火之迦具土故意笑得更開了。


    「偶爾發揮天生愛逗弄別人的性格,稍微玩弄一下交易對象也不為過吧?妾身或許是會對純真的孩子灌輸壞點子,以讓他們東奔西跑為樂也說不定。不過啊,妾身可從來都沒有毀約過喔。」


    「什麽愛逗弄別人,你沒有天真無邪到可以說這種話吧……」


    不顧碎碎念的阿春,織姬正麵注視著火之迦具土。


    「你……昨天說過吧?什麽『想要蛇的話,妾身就拿生產的痛苦做為代價幫汝叫回來』之類的。」


    「嗯。汝若是希望,妾身就借給汝智慧及力量吧。」


    在舊約聖經中,蛇曾經引誘夏娃吃下蘋果——


    火之迦具土惡魔般的口吻讓阿春想起這個橋段。


    「那天晚上為汝而生的『仿造品』之靈……如今還在這裏徘徊,隻要妾身一呼喚想必就會馬上趕來吧。不過之後才是問題。如果妾身跟小子力量耗盡了,那家夥這回能否在現世中誕生就很難說了——」


    「有、有什麽條件嗎……?」


    「嗯。過來這裏,耳朵貼近點。」


    坐著的火之迦具土把嘴附在織姬耳邊竊竊私語,同時展露與外表年齡不相符的風韻。


    「咦!?」


    結果織姬突然滿臉通紅地大叫。


    「到、到時候當然要叫春賀同學離席吧!?」


    「別說傻話了。如果要用這種方式成就新生的話,小子是不可或缺的。他要從汝腹中把『仔』取出來。」


    「——!?」


    織姬仿佛快暈死過去似的憋住呼吸,別說是臉了,甚至連脖子都變得紅通通的。


    不知怎的,阿春也能理解個中原由。


    那是羞恥與驚愕的反應。火之迦具土八成對織姬灌輸了什麽像是性騷擾的妄言,就在阿春打算念她幾句的時候——


    「拜托!讓、讓我考慮一下。」


    這麽說完,織姬便衝到了走廊上。


    平常總是神采飛揚的她竟然變成那樣子——阿春以強烈的視線注視著火之迦具土,同時責怪著說:


    「你不要對十條地提出太奇怪的要求啦。」


    「汝是指什麽呢?以一時的痛苦做為代價便能獲得『仿造品』,這交易對那女孩來說也不壞吧。而且啊,小子——」


    火之迦具土對阿春說。


    「那隻叫蘇司的龍似乎打算向汝複仇喔。闖進什麽『館』的也是為了這個吧?那家夥正在吸取逮到的『仿造品』的血。」


    「你說吸血?」


    「對龍族來說,雌龍或類似生物的血液就好比良藥,用途可多著呢。可以做為猛藥暫時提升他們的能力,也可以做為妙藥治好因汝而受的重傷。」


    「…………」


    「雖然不知道汝有沒有迎擊的意思,不過那女孩好像有戰鬥的覺悟了。會想要稍微伸出援手不也是人之常情嗎?」


    明明不是人類,火之迦具土卻說什麽『人之常情』。


    她嘴上隱約浮現微笑,仿佛想要測試阿春的器量一般。


    可惡。總覺得反骨精神都被激起來了——阿春搖了搖頭,決定把它忘記。


    這種事情並不重要。相較之下,更應該關心的是因為自己起的頭而受苦的女孩,還有讓青梅竹馬置身危險的事實……


    「我問個問題當作參考。那個超乎常理的強度可以撐到什麽地步?」


    「什麽地步的意思是?」


    「比方說,就算蒙受蘇司散布的死亡咒文也沒事之類的。」


    火之迦具土並沒有回答問題,反而將手伸向了布滿灰塵的棋盤。


    她拿起白國王往前移動一格。那一列上有黑皇後,她放下國王的棋子,取而代之拿起了皇後。


    「可以做到這種程度都沒問題,大概吧。」


    「這不算回答吧……」


    「如同汝所看透的,雖然妾身充滿智慧,卻很難談得上充滿指導者的素養。況且妾身也沒有義務要細心殷勤地引導汝,這樣就夠了。」


    火之迦具土把什麽東西扔了過來。


    阿春反射性接住了它。是她剛拿起來的皇後,這個棋盤遊戲中最強的棋子——


    「你該不會知道西洋棋的玩法吧?」


    「妾身好歹算是用功學習者,當代知識可也累積了一定程度的水準喔。」


    擁有少女外貌卻自稱惡魔的龍之亡靈。


    她真有幾百歲、幾千歲嗎?就在阿春感到懷疑的時候,織姬滿臉通紅地回來了。然後她逼近阿春的胸口說:


    「聽好了,春賀同學。等會兒要做的事情就跟醫療行為一樣喔!」


    「?這話是什麽意思啊?十條地。」


    「詳細情況等開始前再說。總之,我相信春賀同學。如果你有什麽下流的念頭,我絕對會對你感到幻滅,你要小心點喔!」


    織姬一反常態,變得非常蠻橫。


    這大概是為了掩飾害羞吧。阿春被她的氣勢壓倒,「喔、喔」地應聲同意。


    火之迦具土露出揶揄般的眼神看著這一幕,然後低聲呢喃:


    「那就走吧。前往所有因緣開始的地方——」


    那聲音聽起來有些神聖莊嚴,不像是嘴巴很壞、且自稱惡魔者應有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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