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度超過一千公尺的純黑色正三角柱,佇立於舊東京租借地的銀座。


    人類稱那個物體為「巨石碑」。不過,龍族都用更簡單的《楔》稱呼它。


    地球上的人當然不會知道這個差異。


    大概隻有經常和龍族接觸的春賀晴臣——以及另一個人例外。


    那人名為索福克裏斯。


    是個身材高大、正值壯年、很有成熟韻味的美男子。


    以白人來說他皮膚太黑,以東方人來說五官又太深邃,沒有黑人的特征。別說真實身分了,連人種都不明不白。


    索福克裏斯站在巨石碑頂端。


    他今天也穿著黑色西裝,在人前露臉時他總是這個打扮。


    「公主,您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呢。」


    「別說了。晴臣那家夥竟敢在與雪風對決之前……輸給銀龍那種貨色。多麽失態啊!」


    黑衣怪人的提問,令雪風公主悶悶不樂。


    這裏是離地一千公尺以上的高處。頂端吹著陣陣強風,沒有半點遮蔽物。


    盡管如此,公主與索福克裏斯都若無其事地交談。


    「以龍王之位為目標的僭主共同參加的遊戲『王者之道』……這次的勝利,反而該視為太晚參戰的帕維爾·加拉德漂亮地扳回一城不是?這才是龍王應有的器量吧。」


    「雪風才不管那麽多。」


    雪風公主的語氣明顯在鬧別扭。


    外表十四、十五歲的她做出這種行為,顯得非常像小孩子。相對的,索福克裏斯則始終用畢恭畢敬又鎮定的態度和她交談。


    「那您為何要讓那隻龍與少年一較高下?」


    「這還用問嗎?是為了告訴晴臣,連那種程度的試煉都無法跨越,沒有資格與雪風對決。」


    「意思是,您一開始就不打算跟帕維爾·加拉德交手?」


    「不然。隻不過,雪風至今與類似的對手較量過無數次,事到如今早已不會覺得新鮮。既然如此,雪風更想和晴臣戰鬥。那個人——」


    雪風公主是個異類,在戰場上尋求樂趣,而不是單純的勝負及生死。


    由於這種性格,她一口斷定:


    「遠比其他人更有意思,更令雪風心生好感。」


    「可是,那名少年輸了。」


    索福克裏斯語氣陰沉。


    「如公主所言……他連與得到王座的王者競爭的資格都沒有,更遑論當上龍王。您的慧眼證明了這點。」


    「哼。」


    即使被人稱讚,雪風公主還是像個鬧脾氣的小孩,不悅地別過頭。


    她是最年輕的龍王。不隻外表,連精神都很年輕——不如說是年幼。充滿稚氣。


    正因如此,她才不會因為這麽可疑的人類誇她幾句就心情轉好。


    不過,也不能一直這樣鬧別扭。


    「也罷。雪風就去賞那隻銀龍一點勝者應得的恩惠吧。由雪風親自下手,再送他一程。」


    「路上小心。」


    「你叫索福克裏斯是吧?你又有何打算?」


    「我——有點在意一件事。」


    若雪風公主是霸者兼戰士,索福克裏斯就是擁有神之視角,可以看穿一切的遊戲主持人。基於主持人的責任感,他鎮定地說:


    「帕維爾·加拉德藉由精心布置決戰舞台占了優勢。但是,少年的盟友——那些巫女也還沒退場。」


    「這麽說來,晴臣身邊都會有幾個人類在打轉。」


    「那幾位女孩都挺機靈的。她們或許會成為勝負的關鍵——第二個關鍵。」


    「……哦。」


    雪風公主察覺到索福克裏斯的意圖,露出久違的微笑。


    那是散發霸氣與傲氣的燦爛笑容,也是將宛如雪之妖精的美少女轉變為曆戰勇者的鬥將之證。


    「也就是說,你認為事情或許還有變數。」


    「誰知道呢。全都是我的臆測。究竟事態會不會如此發展,若不親眼見證,我無法向您做出任何保證。」


    「哈哈哈哈。既然這樣就速速離去,好好用你的眼睛看清楚!」


    雪風公主終於恢複以往的活力,颯爽下令。


    「雪風就在這段期間陪帕維爾·加拉德那廝玩玩,等待你的好消息吧。出擊。天地會證明——就算擁有劍之秘文字,也無法抵禦屠龍之箭!」


    2


    帕維爾·加拉德創造的結界內部。


    一場大戰在露天礦坑風的神秘遺跡前展開。四名魔女及四隻利維坦被逼得走投無路。


    數量龐大的拉普多爾將她們重重包圍。


    起初高達五百隻以上的龍群,好不容易減少到三百隻左右。


    不過,她們依然寡不敵眾。


    而且王牌級的愛莎和露娜·弗朗索瓦都失去戰鬥能力。我方無法使用弑龍之力,敵方卻擁有《劍之秘文字》。


    毫無勝算。


    盡管如此,十條地織姬還是挺直背脊,往在天上恣意飛翔的「附屠龍之劍的拉普多爾」瞪過去。


    敵人尚未發動攻勢,因為惡路王和水無月發出低鳴牽製它們。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惡路王在地上壓低頭部和上半身,高高翹起臀部。這個姿勢是在威嚇。九條尾巴全都豎得筆直,如扇子般展開來。


    水無月則飄在離魔女們比較近的地方。


    翡翠色龍蛇並沒有刻意表現出凶猛的模樣,而是低吼著悠悠凝視空中的敵人。


    水無月溫柔的搭檔看著傷痕累累的夥伴,麵色擔憂。


    「大家……」


    羽純難過地說。


    背上有道大傷痕的格林達、左翼被整個砍下來的盧薩卡。看起來意識不明、昏厥過去的露娜。痛到趴在地上呻吟的愛莎。


    隻要拜托水無月,就能用治愈之力治好大家。


    但這會讓敵人有機可乘。水無月停止牽製它們的瞬間,空中的拉普多爾是不是就會同時進攻——?


    這個預感令羽純心生猶豫。而且,應該不是杞人憂天。


    這時,魔女們嚇了一跳。


    與她們極為親近之人在心中惦記她們,擔心她們的安危——不知為何,她們能夠確信。


    「……咦?學長?」


    「是春賀同學嗎!?」


    剛才的感覺隻出現短短一瞬間。羽純和織姬都大驚失色。


    獨自留在地上、身陷危機的他——透過短暫的連結傳達意念。和同為僭主的對手交戰,最後被屠龍之劍刺中了。在朦朧意識間,春賀晴臣想到他的夥伴,將思緒傳達過來……


    「糟糕!這樣下去學長他——」


    「這樣不是沒人可以去救他嗎?真是……!」


    想到最壞的結果,兩人大受打擊。


    在日本長大的羽純和織姬的反應相當正常。


    沒錯。這才是健全的人類、善良的少女。所以,會想到那種事的愛娜斯塔西亞·魯班什維利,可以說極為特殊。


    這也沒辦法。她們之間的差異本來就大得如同光與暗。


    「什麽嘛……」


    仿佛左手被整隻砍下來的幻痛。


    愛莎因這難以忍受的痛楚悶哼,同時理解了。她用奄奄一息的無力聲音自言自語。


    「我們和晴臣的精神連結……沒有消滅——隻是因為我們不在同一條世界線上,難以確認而已……」


    可是,多虧晴臣強烈擔心魔女們的安危,他們的精神接上了一瞬間。


    也就是說,這個精神連結有辦法靠人為方式


    創造出來。痛得要命的愛莎如此確信。


    敵人似乎是拜那顆神秘的水晶球所賜,才有辦法使用《劍之秘文字》——


    那種方法是邪道。


    如果是歐洲最強的擊墜王及其夥伴,用她身為魔女的五感和魔力便足矣。一定要隻憑自己的力量——重現和晴臣的連結!


    疼痛導致最近的課題「提升女子力」從愛莎腦中徹底消失。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吧,此時此刻,愛莎身為一名毫無雜質的「完全的魔女」,開始施展超高難度的魔術。


    「古老的……清淨禦印啊。再一次、賜給我和盧薩卡力量。」


    她向魔女與利維坦信奉的五芒星訴說。


    不是祈願。是要將力量從那個魔術紋章裏「抽出來」。


    愛莎天賦優異到年紀輕輕就被認定為特級魔女,因此她對魔術的了解不是憑知識,而是靠天生的直覺感應。


    所謂的魔術——並非向他人祈願,希望別人為自己實現願望的手段。


    假如這裏存在魔力,在使用魔術的過程中,呼吸時機有個零點一秒的誤差可能就會失控,把整座城市毀滅的強大魔力——


    用施術者的感性與知識逼那股力量屈服,令它臣服於自己。


    這就是魔術。


    她沒想過失敗,就算真的失敗,她也不會在意。就算把一座城市炸飛,那也沒辦法。下次成功就得了。


    唯有達到此等境界,方能成就偉大魔術(ars magna)。


    什麽祈禱,什麽無私之心,交給隨便一個宗教家就行。傲慢魯莽,確信自己能夠成功,不顧他人,靈魂染上黑暗與魔性之人,才能到達愛莎她們的境界!


    「……唔!」


    愛莎趴著勉強撐起上半身。


    左肩痛到不行。其實她現在的狀態根本不能正常行動。然而事到如今,連痛覺反而都成了提高集中力的要因。


    她集中精神,以便忘記身體的痛楚,然後感覺到了。


    胸口——最接近製造魔力的源頭·魔女心髒的左乳。有什麽東西在撫摸那小巧的雙峰。與之前晴臣的摸法相同。


    「盧薩卡,使用弓之秘文字。」


    愛莎痛到快要昏厥,露出自信的微笑。


    左手手背浮現《弓之秘文字》的記號「傾斜的半月」。


    跨越世界,重新建構她和晴臣的精神連結。剛才短暫的一瞬間告訴愛莎施行這個魔術的訣竅。簡單地說,隻要重現「和那個時候相同的感覺」就行。盡管是個棘手的大工程,愛莎憑藉她的魔術天賦,順利達成目的。


    雖然晴臣好像在那邊的世界徘徊於生死之間,意識不清——


    哎,應該還能再撐一下吧。看是要看個跑馬燈還是什麽的,隻要撐到愛莎使出一發攻擊即可。


    「盧薩卡,使用擬似神格開始攻擊。必滅之法!」


    愛莎聲嘶力竭地大叫。


    她的蒼藍搭檔也不簡單。失去一隻翅膀,掉在白色沙漠上呻吟,已經不能再戰鬥。不過,盧薩卡還是拚命抬起頭,用力瞪著天空,放聲咆哮。


    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盧薩卡頭上忽然出現兩個白色箭鏃,飛向在上空伺機發動強襲的三百隻拉普多爾正中央。


    就這樣,愛莎及盧薩卡拚死的努力和魔力,解放了必滅之法。


    「那是——春賀同學的力量!?」


    織姬臉上綻放出笑容。


    盧薩卡突然施展攻擊魔術。冰、雪片、寒氣自上空呼嘯而來,盡情肆虐,蹂躪配劍的拉普多爾。


    除了冰風暴外,盧薩卡還製造出白色箭鏃。


    材料像陶器一樣,質感宛如白瓷。


    這美麗的箭鏃也很凶猛,前端不停發射藍白光束,射穿拉普多爾的身體。


    不會有錯。愛莎同學在使用《弓之秘文字》!


    織姬瞥向魔女前輩,愛莎癱在不遠處的地上。


    從盧薩卡的傷傳來的痛楚,令愛莎痛得昏了過去。但身為前歐洲擊墜王的少女,成功完成這個艱困任務。


    上空的拉普多爾受到必滅之法的攻擊,現在亂成一團。


    它們連要襲擊地上的織姬等人都忘了,隻顧著在弑龍光束下逃竄。然而,光憑這個攻擊能否殲滅敵人……恐怕不一定。


    織姬隱約察覺到,盧薩卡大概在那之前就會用盡力氣。


    是魔女的直覺嗎?不知為何她很有把握。自己也必須做些什麽。


    「惡路王……借我力量。」


    既然愛莎同學辦得到,我一定也可以。


    織姬完全沒有這種想法。十條地織姬沒有那個自信,也沒有那個才能。可是——


    「簡單地說,隻要重現跟剛才一樣的感覺就對了……!」


    感覺到和阿春「連接上」短短一瞬間後,愛莎馬上喚出秘文字。


    織姬藉此自行推測出個中原因。她知道成功率不高,總之現在隻需盡己所能,全力掙紮。


    挑戰。勇氣。決心。膽量。自暴自棄。聽天由命。


    到頭來,會不會順利還是得看上天的臉色呢——


    織姬的心態樂觀又有點不負責任,同事還很豁達。


    她想起全世界最喜歡的男孩。


    說實話,她自己也覺得春賀晴臣雖然確實有優秀之處,問題也滿多的。缺乏社交性、許多事都會想保密、莫名頑固。


    但挑了他這麽多毛病後,織姬不禁想這麽說。


    (可是我喜歡你。最喜歡你。)


    她實在不敢在別人麵前說出口。好難為情。


    這種話還是留待「兩人獨處」時再說吧。此外,織姬還這麽想:我這麽喜歡春賀同學,春賀同學也——我,所以——


    「我們之間的羈絆,應該足以隔著一個世界讓他傳魔力給我吧。」


    這股自信讓她回想起和心愛的他「結合」時的感覺。


    然後,織姬感覺到了。


    有什麽東西在撫摸胸部——最接近魔女心髒的左乳。大概像以前一樣,是他的右手在亂摸。


    「討厭,春賀同學果然很色。」


    現在織姬已經把這雙手的觸感牢牢記住。


    「我就讓你……盡情摸吧。我隻會對你說這種話唷。我就是——這麽喜歡你。」


    她仔細感受自己對春賀晴臣的愛意,重新構築精神連結。


    左手手背浮現《弓之秘文字》。之後隻要釋放最大魔力,一如往常地使用必滅之法即可——


    此時此刻,織姬和搭檔惡路王身上產生巨大變化。


    織姬仿佛被一道雷劈到,猛然驚覺。


    3


    過去,春賀晴臣對十條地織姬說過。


    你這麽正向、健全的人,不適合當魔女。可是,前龍王火之迦具土是這麽說的:不是隻有墮入黑暗與魔道這一條路可以選。


    『藉由巫女的神聖光輝讓魔性之蛇更接近神,也是天地之理。』


    她重新和身在另一個世界的夥伴建立連結。


    本來織姬的力量應該不可能做到這種事。但織姬知道——對心愛之人的思念,足以讓她克服這個難關。


    就算不染上黑暗與魔性,自己也能變得更強。


    這股自信將織姬拉到一個更高的境界,賜予她新的恩寵。


    「光……?」


    織姬輕聲呢喃。


    她的搭檔·惡路王的屬性是《火》。


    然而,偶爾會出現擁有複數屬性的利維坦。如此稀少的案例,織姬身邊就有兩個。


    愛莎的「蒼之盧薩卡」是《水》與《月》的雙重屬性。


    露娜的「南方善魔女格林達」是《重力》與《幻影》的雙重屬性。


    雙方在魔女世界都是足以冠上別名的有名利維坦。因為她們擁有強大的魔力、多樣的能力,以及優秀的搭檔。


    織姬親眼看過「擊墜王等級」的利維坦。


    所以她立刻理解寄宿在惡路王這隻火屬利維坦身上的東西為何物。


    「另一種力量……」


    那是覺醒,是成長。


    不是黑暗給了惡路王新的力量,而是擁有神聖心靈的魔女成長,讓惡路王身上出現第二個擬似神格——織姬解放新的力量。


    正好是在盧薩卡的最大連射中斷的下一刻。


    「惡路王,使用太陽魔法!」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搭檔咆哮著使用第二個擬似神格。


    惡路王是擬似的「火神」。新的力量是《太陽》。散發照亮世界的光芒和熱度,驅除黑暗的「太陽神」的力量。


    這股神聖力量創造出的當然是——


    露天礦坑風的遺跡有四隻利維坦,以及數百隻帶創的拉普多爾。


    看到惡路王用新擬似神格創造出的東西,高掛在遙遠的上方——天空上,白阪羽純感動地說:


    「好像太陽似的……姊姊好厲害!」


    惡路王在天上做出一顆「巨大光球」。


    直徑約七、八十公尺。綻放神聖的金色光芒。


    這顆球體占據羽純她們上空的空間。目標——數百隻帶劍的拉普多爾在那裏盤旋。即使惡路王和水無月用低吼聲牽製它們,它們仍繼續在空中亂飛,伺機進攻。


    接著,攻擊開始。光球瘋狂發射目不可視的光線。


    若不發動魔術視覺,羽純也看不見這些光線。


    光線從「巨大光球」的各個角落,朝四麵八方射出。


    隻要擦到一下就會喪命。被擊中的拉普多爾「滋!」一聲融化,瞬間蒸發。有如接觸到超高熱的雪雕。


    命中率絕對稱不上高,但它射出來的光線多到數都數不清。


    而且還看不見,也不可能閃得掉。拉普多爾們接連蒸發。


    擬似神格《太陽》和跨越世界授予織姬力量的《弓之秘文字》的合體技。其威力讓羽純看得入迷,這時,她聽見呼喚自己的虛弱聲音。


    「羽……羽純、小姐。」


    「露娜小姐!你還好嗎!?」


    不久前,格林達被屠龍之劍砍中。


    因此痛得昏倒的露娜·弗朗索瓦恢複意識了。聽到魔女前輩的聲音,羽純急忙跑到她旁邊。


    「我現在就請水無月幫你治療!」


    「不行……在那之前,我們先一起做那個吧。」


    露娜·弗朗索瓦在羽純的支撐下,勉強坐起身子。


    想必很痛。露娜用右手按著豐滿雙峰——心髒上方附近。美麗動人的臉龐也消瘦下去。


    不過,金發特級魔女凝視羽純的目光卻炯炯有神。


    「以和愛莎、織姬小姐一樣的方法借哈利的秘文字來用,劈開這個結界。隻要使用雙刀的文字,應該辦得到。」


    「可、可是,我也做得到嗎?」


    羽純的表姊織姬,讓惡路王的雙重屬性覺醒了。


    她直覺認為,織姬身為魔女的力量,恐怕比第三階段的白阪羽純更加強大。聽到羽純的回應,露娜·弗朗索瓦毫不猶豫回答:


    「我想不行吧。織姬小姐現在的力量大概是第四階段……甚至有可能被認定為特級。你還沒那麽厲害。所以你負責支援我。如你所見,我現在這麽狼狽。」


    由於之前受到的傷害,露娜顯得憔悴不堪,講話速度也變快了,平常小惡魔般的從容態度蕩然無存。


    「不過你放心。負傷的愛莎都做得到,我沒道理不行。之所以請你幫忙,是因為雙刀比弓更難操控。明白了嗎?」


    「但是露娜小姐,你的身體……」


    「傻孩子。這種事等成功使出魔術後再來考慮!」


    「可、可是——」


    「如果你先用了其他魔術,可能會忘記剛才跟哈利接觸時的感覺。所以,要在那之前完事。」


    比起自己的身體,露娜選擇魔女的自尊,沒有半分躊躇。


    正常來說都會相反。與其顧慮魔術那種東西,擔心夥伴的身體從人道角度來看才是正確的。然而,露娜卻譴責羽純這種觀念並不正確。


    這是她平常都用溫柔的言行舉止掩飾的「壞掉」的一麵。


    「快點。織姬小姐不可能一直撐下去!」


    「知……知道了!」


    羽純伸出左手,和魔女前輩的左手握在一起,一心想著身在不同世界的晴臣學長。


    數十秒過後,兩人左手手背浮現十字架形的紋章。


    「有、有反應了!」


    「……很好。根據剛才的感覺,哈利明明奄奄一息,看來他勉強撿回了一條小命。是有人幫他急救嗎……?」


    相對於天真地為此感到高興的羽純,露娜是個做底的務實派。


    同樣是看到《雙刀之秘文字》,兩人反應卻截然不同。原因不隻在於年齡與經驗,想必和覺悟與精神力的差距也有關係。


    得更加努力才行——羽純強烈地這麽想。


    就像暑假在紐約時,於那艘箱型船內和沙米拉姆學到的一樣。


    另一方麵,露娜·弗朗索瓦終於準備好發動必滅之法。


    「陰與陽……融合兩個相反的要素,化為陰陽相克的一擊。就算啥利不在這裏,我也一定要成功……!」


    特級魔女和後輩牽著手,發下豪語。


    羽純卻偷偷瞄向旁邊。


    「南方善魔女」格林達無力倒在白沙上。沒有站起來的跡象,雙刀也不像要出現。


    即使擁有特級魔女的力量,也無法負荷這最高難度的任務嗎?


    然而,露娜大喝一聲:


    「光與暗兩股相反的力量,必須達到均衡才能使用這個文字。和我負責的『暗』比起來,『光』好像太弱了。聖與邪、善與惡、陰與陽、魔性與神性……羽純小姐,你和水無月要變成更加神聖的存在!」


    「是——是的!」


    羽純不曉得怎樣叫做神聖的存在。


    她隻知道不可以卻步。一心一意想著自己的理想,最大限度地活用魔力與搭檔,以達到那個目標。如同露娜·弗朗索瓦現在做的一樣。


    「我希望……我珍視的人們統統平安無事。我不想看到他們受傷。所以水無月,拜托了!」


    她將真心誠意的祈禱傳達給利維坦。


    正好飄在她們附近的水無月——發出清亮的嗚叫聲。


    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翡翠色龍蛇水無月頭上顯現十九個魯魯克·鬆溫的秘文字,綻放白金色光輝。


    『吾招來辟邪雙刀。給予邪惡邪龍熾天之製裁』。


    這個排列的意思是驅邪、祛除邪惡魔力。


    水無月有左右兩隻前肢。她的右前肢平常都拿著一顆寶珠。如今寶珠不知何時變成一把大太刀。


    左前肢當然是小太刀。左右各執一把,成了二刀流劍客。


    隻不過,和人類劍客的握法不同,兩把刀都是「反手」拿的。水無月將兩把刀——大太刀往縱向,小太多往橫向直直一揮,在沙地上刻出一個十字架。


    此乃雙刀的刻印。羽純發自內心感到喜悅。


    龍蛇型利維坦仿佛要做個收尾,把雙刀插進地麵,將龐大魔力注入沙地上的十字刻印!


    「成功了……太好了!」


    不僅如此,水無月再度


    使用魔力。這次出現七個魯魯克·鬆溫的秘文字,意為「治愈之手」。


    效果十務顯著。


    背上被屠龍之劍砍傷,一直倒在地上的魔獸格林達——右肩長著一顆山羊頭,左肩有一顆龍頭的獅子型利維坦緩緩站起。


    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背上的傷愈合了!


    「哎……結果還是用掉治愈之力了。」


    「對、對不起!」


    露娜·弗朗索瓦標致臉蛋上的痛苦神情煙消雲散。


    急促的呼吸也恢複正常,看起來好轉不少。搭檔恢複後,傳給魔女的痛楚就消失了。


    但是,羽純反射性道歉。剛才那麽做明顯違反命令。


    「沒關係。雖然我覺得沒那個必要。」


    金發天才魔女泰然自若地說。


    她又恢複以往的從容不迫,大概是因為治療很有效吧。


    「這對你來說好像是件大事。而且最重要的任務順利完成了,我沒道理抱怨。」


    水無月用雙刀刺進沙漠中的一點。


    以那一點為中心,半徑二、三十公尺的區域成了一片「海洋」。


    之前明明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白色沙漠,現在卻隻有那塊區域是海水,變成海藍色。


    不是鮮豔的藍,是東京灣的顏色。


    等它完全變成海水,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露娜·弗朗索瓦對直覺這麽認為的羽純說:


    「在我們魔女的世界,結果就是一切。無論用什麽手段,成功者的主張就是完全正確的。所以羽純同學,幹得好。」


    「這、這樣呀。」


    露娜·弗朗索瓦悠哉地對她送了個秋波,還豎起大拇指。


    羽純因她輕浮的態度啞口無言,這時,事件發生了。


    不停發射看不見的光束的擬似太陽——忽然消失不見。


    留在灰色天空上的雖然隻有數十隻逃過一劫的拉普多爾,漏網之魚依舊是漏網之魚。明明隻剩下幾隻,為何停止攻擊?


    「姊姊!?」


    織姬倒在不遠處。


    她一直瞪著灰色天空,叫惡路王使用《太陽》的擬似神格,陌生的魔術卻害她消耗太多體力,終於不支倒地。


    九尾的惡路王也隨之解除實體化,消去身形。


    以數秒一隻的速度葬送目標的光線一消失,在空中四處逃竄的帶劍拉普多爾便冷靜下來。


    空中的敵人剩下五、六十隻。


    它們各自飛向地麵——再度開始攻擊!


    但水無月仍然把雙刀刺在「海水色的大地」上,格林達也將魔力注入,支援雙刀劍客。


    「露、露娜小姐,我們該怎麽辦!?」


    「水無月必須操控雙刀,格林達要繼續幫忙。雙方都沒空迎擊……」


    這樣下去,她們隻能乖乖被拉普多爾蹂躪。


    兩人緊張得屏住氣息時,意想不到的救世主從天而降。


    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蒼之盧薩卡。失去的片翼複原了,剛才羽純的祈禱「不希望珍視的人受傷」不隻治好格林達,盧薩卡也包含在內。


    額頭有根犄角的翼龍衝進拉普多爾群中。


    冰雪暴風和弑龍光束。又是一次最大火力的攻擊。她用了《弓之秘文字》。


    「是想彌補剛才的大失敗吧……」


    露娜·弗朗索瓦喃喃自語。


    下一刻,羽純、露娜以及昏倒的織姬突然開始下沉。海藍色的地麵終於變成「完全的海水」。


    三位魔女逐漸沉入海裏。


    「!?」


    羽純仰望的已經不是灰色天空,而是黯淡的海水。


    數十隻拉普多爾和盧薩卡也慢慢消失在視線範圍內。四周全都被海水取而代之——


    頭頂變成地上世界的藍天。


    腳下也不是沙地,是數小時前把她們載過來的海上自衛隊護衛艦——的甲板上。


    水無月的超感應力感覺到,空氣聞起來和九月的東京一樣。


    藉由用《雙刀之秘文字》斬裂帕維爾·加拉德製造的結界的一部分,她們總算回到原來的世界。


    羽純等人搭乘的護衛艦當然是漂浮在東京灣,而非沙漠上。


    和她們一同歸來的格林達、水無月、惡路王——三隻利維坦都解除實體化。「蛇」的身影慢慢消失。


    「姊姊呢!?」


    羽純急忙尋找表姊,心中放下一塊大石。織姬就躺在不遠處。


    是張安詳的睡臉。籲出一口氣的瞬間,羽純發現一件事。


    「愛莎小姐在哪裏……?」


    她環視四周,到處都看不見銀發魔女的身影。


    是躲起來了嗎?還是說——羽純心底湧現不安。露娜·弗朗索瓦則聳聳肩,十分冷靜地說:


    「等到收集完情報,弄清楚這裏現在是什麽狀況後,就趕快出發吧。哈利八成遇到危機了。我們得拚命工作才行。」


    她的措辭仿佛在刻意無視少了第四個人。


    4


    「終於——告一段落了嗎。」


    一段時間過後,愛莎總算能稍事休息,放下心來。


    盡管費了好一番工夫,愛莎終於把帕維爾·加拉德留在結界內部的拉普多爾統統殲滅。


    三位魔女和三隻利維坦一同回到地上後。


    愛莎和盧薩卡使用《弓之秘文字》,用十幾分鍾掃射拉普多爾群。之後她還警戒了一下會不會有援軍,但經過十分鍾仍然沒有那個跡象。


    特地留下來助夥伴們撤退也算值得了。


    漫無邊際的白色沙漠朝灰色天空延展。現在除了她和盧薩卡,這個詭異至極的世界沒有任何生物,至少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幫撤退的友軍殿後——


    愛莎判斷這個工作隻能交給她。


    「雖然代價是我自己一個人留在這邊,這也是無可奈何。」


    她告訴自己。


    那個時候除了她以外,沒人能完成這個任務。而且還有一個不容忽視的理由。


    「欠露娜的債不還,會害我晚上睡不好。」


    害盧薩卡與格林達在這場戰鬥受到重創的原因。


    說起來就是因為愛莎的失誤。那時她相信自己可以一擊殲滅格林達周圍的敵人,以此為前提采取行動——結果有兩隻漏網之魚。


    導致兩位特級魔女的搭檔身負重傷。


    「露娜那麽聰明,她絕對有注意到。」


    兩人力量相等。就算羽純和織姬沒發現,露娜·弗朗索瓦肯定看得出愛莎的失誤。


    比起之後被她拿這件事嘲諷自己,還是先主動支付代價吧。


    要說她沒有這種想法是騙人的。因此,愛莎偷偷離開眾人身邊,擔起這個責任。


    理應是戰場上的主角的擊墜王愛莎,必須完成這個幕後工作——


    「…………」


    不。其實還有另一個選項。


    獨自在上空將緊逼而來的拉普多爾玩弄於股掌之間,大顯身手,然後在同伴們回到地上的七、八秒前迅速加速、下降。於千鈞一發之際和她們會合,眾人一起回去——


    太早開始下降,會將敵人引到夥伴身邊。


    需要叫盧薩卡用每一隻利維坦都追不上的速度飛行,時機不能有任何誤差。愛莎和搭檔應該辦得到才對。


    然而。


    愛莎沒有這麽做,而是選擇安全的策略。


    她有種預感。開始降落的時機可能會晚個零點幾秒,或是大概沒辦法讓盧薩卡飛出本來的最高速度。


    「敏銳度和魔力有點變鈍,雖然真的隻有一點點而已……」


    灰色天空下,愛莎一個人站在白得異常的沙漠中。


    也許是因為沒人聽得見她的自言自語,愛莎才說得出這句話吧。她終於承認長久以來的疑惑,脫口而出。


    提高女子力的自我催眠術。疑似副作用的食欲不振。


    隨之而來的「我身為魔女的力量好像有點變弱!?」疑惑。


    這一個多月出現許多征兆,但愛莎因為在與龍王漢尼拔的激戰中存活下來,便把這件事拋在腦後。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承認。


    正因為有那個催眠魔術給予的女子力,她在戀愛方麵才找到逆轉的機會。


    她不敢去想這個魔術會有副作用。不過這一次,催眠的影響以這種方式浮上台麵……


    「肚子好餓。」


    咕嚕嚕嚕嚕嚕嚕嚕。肚子久達地叫了。


    施展催眠魔術後,愛莎的肚子從來沒叫過。八成是受傷的盧薩卡把劇痛傳給她,使她的魔女本性顯露出來了吧。


    咕嚕嚕的吵死人了。


    愛莎強烈渴望營養、卡路裏、飽足感——魔力的來源。


    「嗚嗚嗚嗚。可是萬一在這種時候破功,我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愛莎愛穿的軍用夾克。


    那件夾克跟女孩子氣完全沾不上邊,一點都不可愛。但它堅固耐用,不必擔心弄髒,還有愛莎別出心裁的設計。


    她在內側加了幾個秘密口袋。


    基於長年來的習慣——裏麵隨時都會備有裝糧食的小袋子。


    十幾顆糖果、小餅幹、美軍愛用的粒狀巧克力、果幹&堅果組合、做成棒狀的麥片、牛肉幹、蘇打餅幹、奶粉、運動羊羹、機能果凍,以及鹽、胡椒、糖等調味料……


    食欲降到和正常人一樣後,愛莎依然會補充、更換裏麵的食物。


    她找不到時機改掉這個習慣。或許是因為她心中隱約有股不安——說不定這些食物「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嚕。


    重低音響起。又是肚子在叫。至今以來最長的叫聲。


    至少找顆糖吃吧——愛莎才剛朝秘密口袋伸出手,就用力搖了好幾下頭。吃下去大概會完蛋。


    她的本能告訴她,那顆糖可能會害催眠魔術失效。


    要是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女子力,她的人生可能會走到絕境!


    「就算再自我催眠一次,感覺也不會成功……」


    愛莎喃喃自語。


    這是她身為魔女的直覺。反過來說,如果可以反覆催眠——那也挺危險的。畢竟那可是連性格都會改變的強力催眠術,算是一種洗腦方式,甚至可能自我崩壞……


    「總、總之!」


    她提高音量,以分散饑餓感。


    愛莎突然舉起右手。盧薩卡從天空飛下來,不是平常十幾公尺的巨大身軀,愛莎讓她縮小到三分之一左右。


    斷掉的翅膀也順利複原。


    都是多虧羽純相水無月的治愈術。


    愛莎已經對自己使用《增強跳躍力》的魔術,身輕如燕的她輕快地跳到盧薩卡背上。


    之後要騎在翼龍夥伴背上移動。


    眼前是座露天礦坑風的神秘遺跡。目的地是目測深度超過五百公尺的最深處。


    「帕維爾·加拉德藉由強化《劍之秘文字》,對抗力量提升到能與漢尼拔打得不相上下的晴臣……」


    不久前,遺跡底部射出一發藍色火花。


    那就是製造出《劍之秘文字》,害愛莎她們陷入苦戰的原因。


    「假如力量提升的秘密跟我預料的一樣……」


    沒有魔女能和她一起用《雙刀之秘文字》使出陰陽相克之術,所以她也沒辦法逃出去。既然如此,滿足自己的求知欲還比較有建設性。


    於是,愛莎和搭檔一起飛向天空,前去確認她的假設是否正確。


    5


    恢複意識時,阿春腦中首先浮現疑問。


    (……這些人是誰?)


    他仰躺在地上,旁邊有三名男女。


    如果這裏是寢室,他們在的地方就是枕頭旁邊,但這裏是柔軟的草地上。阿春胸口——心髒傳來一陣剌痛。


    這裏好像被劍刺中了……


    阿春一頭霧水,總之先坐起上半身。


    「太好了!春賀同學醒過來啦~!」


    「可是他看起來還沒完全清醒耶。整個人呆呆的,雙眼無神。」


    三人組似乎在擔心他。


    是兩女一男的組合。


    兩名少女大聲喧嘩。一個是感覺很活潑的短發少女,另一個是嬌小的雙馬尾少女。她們都認識阿春的樣子。


    第三名男生——低頭默默看著他。


    那人頭戴一頂夏天戴的毛線帽,身材纖細。全身散發出一種帥氣的感覺,在阿春認識的人中,很少這種路線的人。


    三人似乎都是高中生。身上的製服雖然有男女款的差別,都是同一所學校的。


    好了,這些人到底是誰?阿春納悶不已。


    (他們知道我的名字,果然是認識的人吧。)


    再說,他為什麽躺在草地上?


    這座公園看起來相當大。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在做什麽?隱約記得從空中墜落,以及右手抓住某種東西……


    阿春右手下意識握拳,接著恍然大悟。


    那時抓住的又軟又有彈性的觸感——回想起來的瞬間,他想起眼前同學的名字。


    「呃。武藤同學和……船木同學。你們為什麽在這裏?」


    「噢——春賀同學,你終於恢複正常啦。」


    「對啊對啊。你剛剛一點反應都沒有,我還在擔心是不是該把你送到醫院呢~」


    武藤同學咧嘴一笑,船木同學則鬆了口氣。


    「部長對我們說『我有點不安,紅龍可能會輸掉』,我們就來看看情況。不過那個人果然超厲害的。她預言『你們說不定會看到春賀』,結果還真的。」


    「社長——噢,m社長?」


    「那當然。」


    阿春和武藤同學喚作社長的人物——uf0研究會的怪人·m社長。


    m社長他也勉強想起來了。然而——阿春瞄了下一直沉默不語的帥哥。這個人……是誰?完全沒頭緒。


    他們是第一次見麵呢,還是阿春太失禮,把人家忘了?


    「對喔,春賀同學沒看過他。這個人也是ufo研究會的社員,就是櫻庭學長。我應該跟你提過吧?」


    「噢,經你這麽一說。」


    武藤同學告訴他。櫻庭學長——這個名字他確實聽過。


    聽說他以高人一等的調查力為傲,一天到晚都在校外取材。


    他不常來社團教室,因此阿春一直沒看過這個人。今天,他們總算見到麵了……


    但櫻庭學長始終沒出過聲。武藤同學向阿春介紹他後,他也沒講半句話。


    隻是看著阿春的臉,默默點頭致意。


    「難道他不來社團教室,是因為不愛講話又怕生?」


    「答對囉。不過我們能找到你都是拜學長所賜。新都飛來銀龍——那個帥哥變身成的龍和紅龍的時候,他也沒有去避難,而是在錦係町的大樓屋頂拍照。」


    武藤同學用大拇指指向櫻庭學長。


    「兩隻龍的戰鬥和銀龍獲勝的時候,以及紅龍掉到這裏——清澄庭園的時候,他都有用相機拍下來。社長命令大家去找紅龍時也是,一打電話給櫻庭學長,他就告訴我們紅龍掉在這。」


    「喔喔……」


    果然不是學生該有的取材能力。


    此外,武藤同學還


    告訴阿春,她們是從學校的所在地兩國騎腳踏車過來的。


    距離約兩站,可是龍族來襲時電車和馬路都不能使用,會限製通行。除了飛機,騎腳踏車是目前東京最有效率的移動方式。


    「是說——我被找到時是什麽狀況?」


    「這個嘛。櫻庭學長說『我看到紅龍掉在這個公園!』我們根據他的證言進來看看,就發現你躺在昏倒的龍旁邊。」


    「……紅龍不在我旁邊啊。」


    「它在你醒來前突然消失了。那就是所謂的『非實體化』吧。」


    還在學習魔術用語的武藤同學向他說明。


    阿春集中精神,調查心髒——心金的狀態。醒過來後它就一直在抽痛。


    (現在輸出的魔力……差不多平常的百分之三十吧。)


    不過受到的傷害比想像中還輕,真不可思議。


    他的心金=心髒可是被屠龍之劍深深刺中,紅蓮女王及與她同化的春賀晴臣的靈魂一同歸西都不奇怪。


    然而,雙方都幸存下來了。既然心金沒事,應該能再次召喚女王才對。


    (是愛莎和十條地救了我……)


    不知為何,阿春深信不疑。雖然隻有一瞬間,阿春在昏倒前,模糊的意識與從地上消失的魔女們的精神——連接在一起。


    然後,他應該有把秘文字之力托付給疑似陷入危機的魔女們。


    這部分的記憶曖昧不明,但有件事他記得很清楚——


    那時右手傳來的觸感分成兩種。過於小巧的是愛莎的,太有分量的是織姬的。


    他親手確認過她們的觸感,不可能會記錯。


    不知為何,和她們的接觸讓阿春的靈魂與女王的同步率降低。


    大概就是因為這樣吧。那時女王胸口受到的傷,隻有三、四成反映到阿春身上,他因此撿回一條小命。


    先不論為何「胸部的觸感」會有這種效果。


    阿春提出另一個疑問:


    「銀龍沒有來給紅龍最後一擊嗎?」


    「沒耶。因為它好像在忙,你看。」


    武藤同學指向天空。她所指的方向正在展開一場空中戰。


    銀龍帕維爾·加拉德手持屠龍之劍,追擊白色的龍——是許久不見的龍王英姿。


    雪風公主的龍族型態,比紅蓮女王還要纖細許多。


    她繼承和阿春擁有的《弓之秘文字》成對的《箭》,白色身軀化為一整支屠龍之箭。帕維爾·加拉德拚命高速飛行,想要攻擊令人生畏的雪風公主,不過——


    追不上。追不上。追不上。


    公主不僅速度快,飛行路線也很複雜。


    z字飛行、急轉彎、螺旋狀飛行。帕維爾·加拉德速度也不算慢,隻能說他找錯對手。


    「玩那麽激烈的鬼抓人,自然沒空來我這邊……」


    看來是雪風公主救了他一命。


    呼。阿春歎息出聲。轉換一下心境吧,現在得先把鬧得正開心的兩隻龍趕出東京。


    接著,阿春想到一個讓他覺得自己「有點奸詐」的小把戲。


    「試試看也好……」


    救世主武藤同學、船木同學、櫻庭同學擔心地看著不太對勁的阿春。明明有一堆謎團,三人卻沒有追根究柢詢問。一定是因為他們顧慮到現在是緊急狀況。


    正常來說,應該快點叫他們避難。但阿春反而這麽提議:


    「欸,大家。可以的話,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們。」


    他一邊心想,m社長該不會連這都預料到了?


    與學校的夥伴們告別後,剩下阿春一個人。


    他踏著平穩步伐走在清洲橋路上,目的地是帕維爾·加拉德與雪風公主交戰中的最前線。


    現在,新都內部發布了緊急避難警報。


    大量——多到數不清的車停在馬路上。


    警報期間除了特定的緊急車輛外,馬路是禁止通行的。駕駛們馬上放棄愛車,用手機調查最近的避難所在哪裏。


    球場、公園、河岸、操場廣大的學校等地區會拿來當避難所用。


    這一帶的居民幾乎都避難去了。走在路上的人隻有阿春,四周一片寂靜。


    走著走著,阿春「咦……?」了一聲。


    奇怪。他發現自己的異狀,停下腳步。


    並非身體不適,問題在於腦袋。不久前才講過話的ufo研究會的夥伴——那三個人。


    阿春又忘記他們的臉和名字了。


    除此之外,春賀晴臣這個人走過的十六年歲月,也變得模模糊糊。


    說起來,我是什麽人啊?人類?高中生?寶藏獵人?繼承弑龍文字的僭主?


    莫非——阿春發現某個可能性。


    會不會是因為沒人可以陪他交談,他就一口氣龍化了?


    各種記憶變得模糊不清。然而,唯有這件事他記得很清楚。


    和帕維爾·加拉德的戰鬥。數小時前經曆的戰鬥。最後,他和紅蓮女王合為一體,與那隻銀龍正麵互擊……


    敵人是熱血的僭主。阿春在近距離感覺他的熱血和鬥誌,展開激戰。


    每一秒都鮮明浮現腦海。


    敵人用屠龍之劍砍過來,他便用不朽的加護防禦。可是,從劍身釋放出的衝擊和魔力,毫不留情傳達到阿春——不,女王身上,撼動他的五髒六腑和骨骼……


    記得這些的應該不是大腦,而是阿春的心髒=心金吧。


    龍族最重要的器官告訴他,那才是對龍族來說至高無上的快樂、愉悅。


    「最、最好是啦……那種事,我可不想再經曆一次……」


    意識逐漸模糊的阿春盡全力反駁。


    然而,這個想法並沒有傳到心髒=心金。x賀x臣的思緒,隻剩下微乎其微的強製力。畢竟別說人生軌跡了,他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太得……


    「喝。小子,情況不妙喔。」


    某人百無聊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但阿春連是誰在說話都無法分辨。恐怕是x賀xx認識的人……


    「啊。」


    回過神時,他的步伐變大了。


    踏出一步就能前進一大段距離,腳步聲也莫名沉重。阿春「咚!」一聲踩在地上,路麵為之震動,欄杆也被踩扁。


    視線高度不知不覺提高了。


    走路時可以俯視紅綠燈和電線杆……


    阿春發現,他的腿長、體重、身高——全都增加到破格的地步。現在他的身高大約有二十公尺吧。


    尾骨好像延伸出一條又粗又長的尾巴……


    他看看自己的手,被紅蓮色龍鱗覆蓋住。


    手臂、胸口、身體、腰部以下,全都是龍。


    「啊啊……」


    咚。咚。咚。阿春發出沉重的腳步聲向前走。


    清洲橋路附近的街道是走「時尚都市」風,在龍族眼中卻有如紙糊的道具,輕輕戳一下就會立刻壞掉……


    事實上,的確會壞掉吧。因為他現在擁有龍王的身體。


    不過,雙腳越來越使不出力。


    「狀況果然不太好嗎。」


    胸膛——心金的傷在隱隱作痛。傷口之前明明已經愈合——不曉得是不是有人幫他做急救——現在似乎又裂開了。


    被屠龍之劍用力刺中的龍族動力源。


    弱小的人類也就算了,以他現在的狀態,沒辦法讓龍王的身軀行動。


    「稍微……休息一下吧。」


    帕維爾·加拉德與雪風公主正在新都上空的某處激戰。


    幸好不是在這附近。應該有空找個安靜的地方躺著,讓心金休息。但時間不多。


    「要是拖太久,公主搞不好會把加拉德大卸八塊……」


    單論身為龍族的力量,帕維爾·加拉德遠遠不及雪風公主。不管怎麽說,那位清純係美少女可是龍王。話雖如此,那隻銀龍無計可施、乖乖敗退的畫麵也很難想像。


    「這裏好像不錯。」


    清洲橋路旁有間國中。阿春走進校地內。


    裏麵沒有半個人,大概是都去避難了吧。他穿過正好沒被太陽照到的中庭,在校舍旁邊蜷縮起來。


    阿春卷成一圈,擺好睡眠姿勢。


    一邊用xxx臣擁有的知識想著,若換成j·r·r·托爾金的小說,我就是在遙遠山丘地下的寶庫內,把矮人族儲藏的寶物拿來當床睡……


    他就這樣眯了一會兒。沒有熟睡,隻是小憩一下。


    紅蓮色的龍嗅到人類——而且還是雌性人類的氣味,輕輕挪動身體。不隻一人。有三名雌性正在接近。還聽得見腳步聲。


    grrrrrrrr……hhhhhh。


    阿春像在說夢話般低吼著。雙眼依然緊閉,姿勢也沒有改變。


    我就是想睡覺,這群人現在是來幹麽?


    是想搞鬼嗎?是的話——


    紅龍在睡夢中竊笑。要怎麽處置這些沒禮貌的人?用火噴她們?用尾巴甩她們?


    還是要出謎語給她們猜,沒答對就把她們拆吃入腹?


    全都看我這隻龍的意思。


    曾經是xxxx的龍在夢境中等待人類訪客,打著瞌睡想像她們的下場,偷偷以此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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