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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春他們的暫時住所——月球遺跡。


    從地球看過去的「正麵」位置。


    月球的自轉周期及公轉周期,其實都是二十七天左右。因此月球總是用同一麵對著地球。


    平常看不見的背麵坑坑洞洞,非常醜陋。


    一直朝著地球的正麵發出皎潔白光,充滿靜謐的美感。


    約二十七天會旋轉一圈的自轉周期,導致月球的白天會持續十四天,晚上也會持續十四天。


    阿春被帶到月球遺跡後,大約過了十二小時。


    這段期間一直是白天。


    一行人在隨便選來當根據地的那座塔過夜。阿春獨自睡在最上層,另外兩名少女則使用樓下的區域。


    當下,他一個人在遺跡內散步。


    走路時跟平常一樣,沒有受到宇宙的無重力影響,也沒有受到地球六分之一的月球重力的影響。真是個脫離常軌的地方。


    「生出所有龍族純血種的秘文字嗎……」


    阿春自言自語著。


    在月球上的柏拉圖環形山進行的龍族誕生儀式。阿春用魔術之眼看到那個過程,還派了惡路王去偵查。


    生出無數拉普多爾的魔術記號,聽說是「∞」形的符號。


    「對了,我之前問過火之迦具土龍族是怎麽出生的,當時她奸笑著對我打馬虎眼。」


    是卵生還胎生?說起來,有公或母的差別嗎?


    阿春詢問以一個物種來說最根本的部分,火之迦具土卻用「這問題挺複雜的,汝之後自會明白」唬弄過去,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當時他跟自稱惡魔才認識沒多久。


    不過這次,火之迦具土提到一個詞。


    孕龍之秘文字——


    「那家夥終於開始做不符合她風格的事了。」


    前龍族女王難得願意提供情報。


    阿春有點在意她在想什麽。此外,他也想立刻調查那個「孕龍之秘文字」……


    「嗯?」


    他在思考途中猛然驚覺。


    右手手心的《弓之秘文字》告訴他成對的文字正在接近。


    「晴臣啊,借雪風一些時間!」


    「果然是你!」


    雪風公主自上空飛來。


    她搭著做為魔導之杖的衝浪板,迅如疾風。


    阿春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抓住後頸,硬是拎到衝浪板上。


    穿著連身裙的雪風公主近在身前,即所謂的共乘狀態。


    「哇!」


    阿春立刻一屁股跌坐在衝浪板上。


    他不覺得自己的平衡感有好到可以在這麽不穩的交通工具上站好。


    「哈哈哈哈,真難看!」


    「有什麽辦法!這個怎麽看都不是讓兩個人搭的!」


    公主的笑聲輕快得讓人完全感覺不到嘲笑的意思,阿春向她抱怨一句。


    魔導衝浪板快速直線上升,輕易擺脫月球的引力——速度超越八馬赫。


    腳下的白色月球逐漸遠去。


    公主和阿春的身體都被不朽的加護保護著,所以不會有絲毫負擔,但是……


    「你到底要把我帶到哪去!?」


    「雪風有事要說。你就陪雪風一下吧。讓你看看雪風的宅邸!」


    「咦咦!?」


    現在高度恐怕超過一百公裏。


    阿春他們的目的地是顆小行星。繞著月球軌道轉,形狀像橢圓形的盤子,大小可以把舊東京巨蛋整個放上去。


    疑似是他命中宿敵的雪風公主。


    與這位少女對決前的休養期,包含今天隻剩兩天——


    等到可以喘一口氣時,阿春開口第一句就是抱怨。


    「隻是要跟我說話的話,用不著特地跑到這種地方吧。」


    「這裏比較安靜,景色也比下麵美麗。雪風喜歡這裏。」


    這顆小行星上也有充滿樸素石塔的遺跡。


    可是和月球上的不同,此處有棟優美的建築物。


    是座用淡藍色透明素材——「冰」蓋成的城堡。頂端像冰柱一樣是尖的,呈現下寬上窄的圓錐形。


    「冰之塔」的曲線,讓人聯想到纖細的冰雕。


    城內設有疑似「謁見之間」的大廳。阿春在這個地板、牆壁、柱子全都透明如冰的場所,與雪風公主相對。


    「那一開始就把我們帶到這裏不就得了。」


    「說什麽蠢話?所謂『男女七歲不同席』。就算是晴臣,既然你身為男性,怎麽能與雪風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


    「你明明把我跟十條地和愛莎扔在一起……」


    「?」


    雪風公主眨眨眼。


    她似乎無法理解阿春那句話的意思。


    雪風公主一副把同為僭主的特級魔女和日本少女視為「春賀晴臣養的貓」的樣子。她大概沒把那兩人當成一個個體看。


    正當阿春感到傻眼,心想「不愧是龍王」時——


    「讓雪風瞧瞧你的臉。」


    公主忽然湊到他麵前。


    阿春身高未滿一百七,絕對稱不上高,可是就算這樣也比一五〇左右的公主高。白色龍王還特地踮起腳尖。


    「臉色比昨天好一點。看來你確實有聽從雪風的吩咐乖乖休息。」


    「托你的福。」


    「值得誇獎,晴臣。就這樣為決戰之日做準備吧。」


    雪風公主高興地點頭。


    公主的臉近在眼前,她的年紀推測都超過一千歲了,五官卻依然稚氣未脫。


    阿春心髒用力跳了一下。


    好近。他們的鼻子快要碰在一起了,這個距離和跟十條地織姬——時一樣。


    撲通撲通。心跳加快。話說回來,雪風公主真可愛。


    (人如其名,真的好像雪的妖精。)


    阿春腦中冒出的是不符合他個性的浪漫感想。


    他對美少女龍王沒有絲毫不純念頭。不過,雖說是龍族,可愛過頭的異性卻突然靠自己這麽近。


    他是因為這樣才心跳加速,小鹿亂撞。


    (不行不行。怎麽說呢……我已經有十條地了,不能對其他人有意思——)


    阿春繃緊臉部表情,刻意裝出無所動搖的態度。


    「哦。」


    「怎麽了?」


    「沒什麽。晴臣啊,你也能露出挺帥氣的表情嘛。」


    「那當然,我好歹是個男生。」


    「說得好。嗬嗬嗬嗬。以僭主來說是個異類的你竟然也擁有男子氣概,雪風挺意外的——還不賴。」


    「太好了。其實紳士的驕傲是我自豪的點之一。」


    十條地織姬一下就看穿了。


    看穿春賀晴臣起色心的時候,表情會繃得特別緊。


    然而,某種意義上來說,雪風公主比日本魔女還要純潔。


    聽見阿春的回應,公主滿足地眯起眼睛。


    「是嗎。那你就繼續努力吧。因為維持雪風喜歡的模樣是你的義務。」


    「咦?為什麽?」


    「你忘記那個約定了嗎!?」


    阿春睜大眼睛,雪風公主鼓起臉頰。


    即使她像個小孩似的鼓起腮幫子,也隻會讓人覺得這是她的另一種魅力,美少女果然就是不一樣。


    「我跟你做了什麽約定,要聽你的話嗎?」


    「然也。雪風應該告訴過你,就在雪風與你以箭與弓的繼承者的身分,首次交鋒的那天夜裏——」


    「放暑假前的那一次啊。玄武王也有參一腳。」


    和雪風公主初次交手,差不多是在三個月前。


    那個時候,阿春打倒了全長超過一百公尺的巨大眷屬·玄武王。巨大烏龜體內出現擁有女神之力的真·玄武王,害他陷入苦戰……


    阿春突然想起。


    當天晚上,雪風公主跑過來告訴他:


    『晴臣啊,你與雪風是遲早會一決雌雄的關係。若是雪風擊敗了你,你又僥幸活下來的話——』


    『你就成為雪風的眷屬吧。』


    『如果你是在戰場上碰到雪風還能撿回一條命的勇士……這種程度的獎賞反倒是應該的吧。你就盡量努力吧,晴臣!』


    沒錯。雪風公主宛如rpg最終戰前對主角說「成為我的部下」的魔王,擅自對他宣言!


    「想起來了嗎?」


    雪風公主揚起嘴角。


    「當然,前提是你在死鬥過後沒有死,撿回一條小命……你可是將成為雪風仆人的命運之男。既然如此,成為主人喜歡的類型——」


    「是我的義務——你的意思是這樣嗎?」


    「正是。」


    「那個對我來說稱不上約定耶。」


    「你說什麽!?」


    「因為你沒等我回答就離開了。」


    「呣。」


    「這個嘛,叫我當你的部下做為不殺我的代價,這條件是很好沒錯,但我也是有尊嚴的。被人家單方麵提出條件就搖尾巴答應,身為男人這樣才有問題吧?」


    至於真心話。


    成為美少女龍王的奴隸,當然比直接被殺好一千倍,希望公主絕對要雇用他。比起為尊嚴而死,阿春更想「珍惜性命」。然而,要是他照實供述——


    反而會被雪風公主大罵「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吧。


    倘若真的輸掉後,雪風公主說「還是不要好了」也很恐怖,因此阿春故意逆向操作。盡量給公主良好的印象,以迎接「戰敗之時」——他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


    (哎,她感覺也不是會因為我回嘴就生氣的人。)


    他明白公主的個性,因此毫不顧忌地說:


    「再說,開戰前就以我會輸為前提做約定也很那個。萬一輸的人是你……你又要給我什麽好處?」


    「雪風輸給你——輸給區區一名僭主?」


    「嗯。」


    雪風公主瞪了他一眼,害阿春偷偷嚇出一身冷汗。


    她不是真的生氣。公主略顯不悅的眼神令阿春有點畏懼,但他決定盡量裝出勇敢的樣子,慎選措辭。


    「因為這是比賽嘛。說不定會發生意想不到的狀況,不對——」


    阿春堅定地說:


    「我絕對會讓它發生。」


    若是平常的春賀晴臣,肯定講不出這種話。


    也許是因為——這些台詞和平常的自己正好相反吧。煞有其事的台詞輕易從口出說出。由於他隻是在扮演相反的自己,該說的話反而一下就想出來了。


    (在台上即興演出的演員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多麽輕率的自演啊。


    至於天生的戰鬥種族雪風公主的反應——


    「那麽晴臣啊。雪風敗北的那一天,便成為你的眷屬!」


    她像個清高的戰士,帥氣宣告。


    公主果然還太年輕了。這青澀的模樣有點可愛。


    「了解。可是我個人對於收眷屬有點排斥,所以我贏的話就當沒這回事囉。」


    阿春一點都不想逼小女孩當自己的仆人或奴隸。


    基於道德觀與良心,阿春給予公主有點偽善的答覆……雖然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無法想像與公主交戰後的情況。


    然而,活過千年的曆戰勇士好像不太滿意阿春保守的回答。


    「這條件真寬鬆。你是想施恩於雪風嗎?」


    阿春急忙向板起臉的雪風公主解釋。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哼。蒙受區區僭主的恩情,隻會讓雪風受辱。萬一雪風真的戰敗——盡管把雪風當成自己的東西,無須顧慮!」


    「咦——!」


    「當然,雪風沒道理輸給你這小子!」


    生氣的少女龍王威風凜凜地斷言。


    阿春急得心想「我是不是有點太超過了」,不過馬上又改變想法。


    無論他們有沒有進行這段對談,雪風公主都不可能放水。阿春也不會因此變得更加不利。


    雪風公主的個性率直如箭。


    問題反而是——


    (雖然我剛才講了一堆帥氣的台詞,怎麽想我都幾乎沒勝算嘛。)


    話雖如此,也不能因此怠於為決戰做準備。差不多該跟她商量一下那件事了——阿春換了個話題。


    「是說……月球上的某座環形山,不是刻著一個大大的魯魯克·鬆溫的魔術記號嗎?」


    「哦。」


    前一刻還像個生氣、鬧別扭的孩子的雪風公主——表情瞬間一變。


    她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凝視阿春。


    「竟然已經注意到那東西了,你眼睛真利。」


    「沒那麽厲害啦。那東西散發出的氣息挺詭異的,偶爾還會生出大量的拉普多爾。」


    「嗬嗬嗬嗬。那個記號似乎叫做《孕龍之秘文字》。」


    雪風公主輕描淡寫地說。


    「與吾等使用的屠龍文字正好相反,是生出龍族的刻印。」


    「真意外。你看起來對它沒什麽興趣。它離這座宮殿很近,我還以為那肯定是你的東西。」


    「若要說那個文字是誰的東西,應該是屬於全龍族的吧。」


    公主用充滿威嚴、符合龍王身分的語氣說道。


    「雪風單純隻是想在月球附近建立根據地。在這座城堡安頓下來後,雪風才得知孕龍的秘文字顯現於該處。」


    「原來如此……」


    得知「孕龍之秘文字」這個詞後,阿春變得能從魔導之杖魔槍裏找出有關龍族誕生的情報。宇宙中好像有好幾顆像月球一樣刻著「生出龍族的盧恩文字」的天體。


    孕龍文字活動數個世紀後會耗盡能量,進入數萬年至數十萬年的漫長休眠期間。


    等到孕育的力量恢複,再重新浮現星球表麵——


    月球上的「∞」本來有段漫長的休眠期,在西元一九九九年七月再度開始活動。沒錯。是龍族回到地球的那一年。離開地球或進入休眠期的龍王與高等種們,配合它的複活積極活動起來……


    多麽壯闊的內幕。不過,這件事跟現在的阿春沒有關係。


    他聳聳肩膀,開口說道:


    「那我下去調查那個文字也無所謂囉。」


    「你說什麽?」


    「因為,那不是你的東西吧?」


    公主狠狠瞪了他一眼,嚇得阿春心髒漏跳一拍。少女眼中隱約看得見懾人的怒氣。


    「晴臣啊,你可別忘了。雪風命令你好好休息。要是你因為多餘的事拖延到恢複時間,應當如何是好?離決戰之日隻剩沒幾天囉?」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要去調查啊。也許能找到什麽東西——在與你交手時派上用場。」


    「什麽?」


    「體息歸休息,我也想為決戰做點最後的掙紮。」


    為了不久後的決戰——阿春祭出具有魔力的辭匯。


    「呣。」


    雪風公主抱著胳膊陷入沉思。


    「孕龍文字畢竟隻是用來製造龍族的記號,不是能在龍王與僭主的鬥爭中派上用場的東西。」


    公主這句話聽起來雖然像在批判阿春,倒沒有繼續阻止他。


    她尊重阿春的意見。既然公主都這麽說了,那應該不是能在戰場上當殺手鐧用的秘文字,不過—


    —


    阿春自己也有很多打算。


    (龍王……肯定想不到。)


    他決定先去試試看,可愛的龍王公主卻忽然下達命令。


    「要去是可以,辦完事後絕對要來找雪風喔。要是恢複速度有減慢的趨勢,雪風不惜把你綁在床上,也要讓你乖乖休養!」


    她明顯把春賀晴臣當寵物或玩具看。


    2


    「你跟雪風公主聊得挺開心的嘛。」


    「愛莎,你幹麽突然扔出這句話?」


    「春賀同學和公主聊天的時候,聽起來好開心唷。語氣有夠輕快的。」


    「怎麽十條地也來!?」


    「搞得連晴臣都被公主宣言『我就成為你的人』……織姬同學,你不覺得這人不可饒恕嗎?」


    「真的。讓人有種『區區春賀同學是在得意什麽』的感覺。」


    「你跟公主講話時被人家迷得團團轉呢。」


    「我、我可是為了達成任務,拚命應付公主耶!?再說,明明隻聽得見我的聲音,你怎麽知道我被她迷得團團轉!」


    「聽那一點都不像你的做作語氣就知道了。」


    「愛莎同學說得沒錯。剛才的你和平常的你不一樣。」


    「有、有什麽辦法。我很努力地跟她聊天,想盡量吸引公主的注意力啊。」


    與雪風公主聊了好一段時間後。


    阿春向公主道別,回到夥伴們身邊,拿出偷偷帶在身上的手機,用錄音軟體播放他和公主的對話給兩人聽。


    青梅竹馬與十條地織姬聽了後,開始責備阿春。


    「虧我特地用珍貴的電量把對話錄起來。在這邊手機沒辦法充電的說……」


    本以為這樣可以省去說明的時間,結果好像成了反效果。


    總之,阿春整理好心情後說:


    「不管怎麽樣,公主也答應了,我們可以大搖大擺來場月球旅行囉。要是調查到一半被她帶回去就麻煩了。」


    「調查完再去找公主對不對……」


    「畢竟公主命令你絕對要回去找她嘛……」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時間所剩無幾,趕快行動吧。」


    再繼續吵下去會影響之後的任務。


    阿春對終於認真起來的兩位少女說:


    「馬上去環形山直接調查那個孕龍的秘文字。」


    登陸月球上的柏拉圖環形山這個任務,對地球人來說應該要準備一艘太空船,阿春卻省略這個步驟。他用了魯魯克·鬆溫的秘文字「瞬間轉移」。


    「一下就到了……」


    「因為是瞬間移動嘛。」


    「竟然會靠晴臣的魔術跑到這種地方……半年前我想都沒想過。」


    愛莎感慨地說。


    不久前,阿春還跟青梅竹馬待在石塔內的房間。


    可是如今,他們已經站在白色大地上,視線所及之處是整片白色的幹沙。他們終於來到月球表麵。


    「假如真的有任意門是很方便沒錯,但旅行的樂趣會瞬間歸零,速度與情趣不可兼得呢。」


    「這次我們走務實路線。」


    兩人都穿著地球上的便服。


    他們沒有管道購買價格超過十億日元的太空服,也不需要買。兩人都用僭主的力量召喚不朽加護——無色透明的屏障罩住身體。


    這道加護平常都是以珍珠色光芒的型態呈現,由於愛莎表示「我們的加護呀,戰鬥中也就算了……調查的時候有顏色有點礙事呢」,他們便試著消除顏色。


    盡管少了些氣氛,這也是因為要以實用性為重。阿春點點頭,隨意踏出一步。


    「哇!」


    他嚇到了。隻不過是往前踏出一少,身體就輕飄飄跳了起來。


    「即使有不朽的加護,也沒辦法完全不受無重力的影響啊。」


    「這本來是用來防禦的力量嘛,總比用跳的走路的太空人好。我們隻有稍微飄起來而已。」


    「隻要注意一下就沒問題了。可是,前途堪憂啊……」


    阿春和愛莎仔細考察一番後,叫出兩個魯魯克·鬆溫的秘文字。


    這個單純的排列意為「飛行」。


    阿春的身體輕輕浮上空中。他沒受過在月球上活動的訓練,不過這樣就能飛向想去的方向了。地球六分之一的重力對他也不會有影響。


    「原來如此,是這樣用的嗎。」


    愛莎嘀咕著注視自己的右手。


    她的手心上是《鎖之秘文字》,類似漢字「巳」字的記號。在地球出生的特級魔女右手一揮——


    叫出和阿春一樣的「飛行」秘文字。


    咻。愛莎也飄到空中,輕鬆愜意地飛到阿春旁邊。


    「不愧是愛莎,你已經會用魯魯克·鬆溫的魔術啦。」


    「字數少我才用得出來。不再習慣一下八成用不出在實戰派得上用場的魔術。」


    再次見識到青梅竹馬有多天才,阿春相當佩服,愛莎本人卻聳聳肩,不當一回事。


    「我和你不同,連魔導之杖都還沒有。」


    「我倒覺得沒有杖就用得出魔術比較厲害。」


    兩人開始用飛行魔術朝目的地移動。


    飛起來挺穩的。即使手上拿著杯子,裏麵的水應該也隻會微微晃動。


    然而,其實他們的時速高達四、五百公裏。


    要在直徑一百公裏的環形山內飛來飛去,速度果然不能太慢。以人類的標準來說,這是非常了不起的高階魔術,如果沒有利維坦的協助,連特級魔女都用不出來。然而,阿春卻這麽說:


    「這種魔術以龍族的標準來看,比做收音機體操還輕鬆……差不多是『用火柴點火』的程度吧。所以我不會因為這樣就加速龍化。」


    反過來也可以說——


    春賀晴臣已經成了如此接近龍族的存在。


    阿春故意沒有說出口,愛莎也沒繼續追究,大概是她的貼心之舉吧。就像過去阿春不去提及盧薩卡時日無多一事一樣。


    「對了……你之前的食欲不振好像已經恢複,結果原因到底是什麽?你最近不太對勁喔。」


    阿春很久沒跟青梅竹馬獨處,與雪風公主的決戰也迫在眉睫。或許該把那起懸案弄清楚了。


    他擔心這會影響他和愛莎的配合,下定決心開口詢問。


    「你記得嗎?例如我們在紐約的飯店兩人獨處時……」


    「!?」


    與紐約的龍王漢尼拔對決前,青梅竹馬突然吻了他。而且還丟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這是最近令阿春心煩不已的一幕,宛如卡在喉嚨的魚刺。


    害他腦中浮現「咦?難道愛莎對我……」之類的想法。


    阿春認為這大概是常發生在青春期少年身上的自我感覺良好,不過萬一不是怎麽辦?


    他慎重提問,青梅竹馬則激動地說:


    「你、你在說什麽呀,晴臣!?最近我魔力的狀況不太好,有時候連自己做了什麽都忘了,我在你麵前也做過什麽事嗎!?」


    「咦?是這樣嗎?」


    「沒錯!所以如果你能用寬大的心胸包容我的失態,我會很高興的!」


    「原來如此……」


    形跡可疑的本人現在非常緊張,驚慌失措。


    阿春覺得再深入下去不太好,因此沒有繼續追究。愛莎立刻提出另一個問題:


    「比起這個,關於你的龍化,有件事我有點在意。我不在的時候你不是跟紅蓮女王同化了嗎?」


    「別擔心。大家幫我治療了。」


    「就是那個。她們怎麽治療完全龍化的肉體的?」


    「!?」


    阿春內心一驚。


    「她、她們沒跟你說嗎?」


    「嗯。之前時間太趕,我對於詳細情況一無所知。織姬同學有跟我提過露娜和羽純同學也有幫忙,費了好一番功夫的樣子。」


    看來青梅竹馬並不知道織姬、露娜、羽純三位少女一絲不掛,為變成紅龍的阿春做了什麽。


    「我也成為僭主了,所以我非常感興趣。」


    「放心。要是你之後龍化,我已經知道要怎麽治療你。」


    「什、什麽意思!?」


    春賀晴臣恢複的契機似乎在於色心。


    既然如此,愛莎當然是「食欲」了。盡情滿足人類的欲望,正是避免龍化的關鍵。


    他心想「這事之後再解釋就好」,告訴愛莎:


    「我晚點再詳細跟你說明……現在先以任務為優先吧。」


    阿春與愛莎藉由飛行魔術,來到直徑超過一百公裏的柏拉圖環形山中央附近。


    數百公尺下方的月球表麵上有個「∞」符號。寬五、六公裏,長度差不多一半。


    這好像就是《孕龍之秘文字》。


    顏色為黑。在白色月球上顯得特別引人注目。


    然而,沒有魔術視覺的人類是看不見它的。假如看得見,地球上的觀測中心早就發現了。


    總而言之,前後飛行了十分鍾左右。


    兩人終於抵達「∞」記號邊緣的正上方。


    「雖然這個感想很老梗,但讓人想到納斯卡線呢。」


    「確實。我跟你一起去看納斯卡線,是在七歲的時候嗎——嗯?」


    他們迅速下降,即將降落在月球表麵上時。


    阿春睜大眼睛。偏偏在這種地方——地球外遇見認識的人。看那獨特的裝扮,他不可能認錯。


    「呃,好吧。」


    阿春像在抱怨似的低聲咕噥。


    「那家夥跑到月球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他之前不是說過嗎?


    『隻要是為了見你們僭主和龍王,不隻有地上,我連星海彼端都願意前往』。


    言出必行的男人名叫索福克裏斯。


    以白人來說膚色太黑,以東方人來說五官輪廓太深。


    人種不明,但他無疑是個美男子。神秘男子與阿春他們相同,穿著黑西裝及黑色大衣這種毫無宇宙氛圍的服裝——


    獨自佇立於白色月球上。


    3


    「少年啊,好久不見了。」


    阿春和愛莎降落的瞬間,索福克裏斯就主動搭話。


    他的聲音讓人聯想到生鏽的金屬。


    仍然是低沉有磁性的美聲。再加上表情幾乎沒有變化的冷酷俊美容貌,要是他去演電視劇,或許會很受主婦們歡迎。


    不過,這個男人身為人類卻站在龍族那邊。


    阿春壓低音量對身旁的青梅竹馬說:


    「雖然我也沒資格這麽說,都跑到月球上了還能正常對話,真的是很詭異的狀況。」


    「因為他和我們一樣用了魔術,你看。」


    愛莎看著索福克裏斯背後。


    三個魯魯克·鬆溫的秘文字浮在空中,意為「將吾聲傳達出去」。在什麽樣的狀況下都能與對方溝通的魔術。


    其實,阿春和愛莎身後也有同樣的文字。


    離開遺跡到真正的月球表麵上活動後,為了讓彼此在聲音無法傳達的真空中也能溝通,他們用了這個魔術。


    阿春聳聳肩,回應黑衣怪人。


    「每次事件告一段落你都會來露臉,我一點好久不見的感覺都沒有。」


    「那太好了。可以的話,我想與你維持長久的交情。」


    「難說喔。別看我這樣,我可是什麽時候死掉都不奇怪的人。」


    索福克裏斯鎮定地向對自己的未來持悲觀態度的阿春說:


    「別這麽說。就算現在遇到一些問題,你在短短幾個月內有了驚人的成長,以破竹之勢衝上通往龍王之位的道路。以你的實力,就這樣登上王位也——」


    「嗯——」


    阿春苦笑著回望誠懇地煽動他的索福克裏斯。


    為什麽呢?他看起來明明是佃嚴以律己的禁欲係男子,但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開始,阿春就很想用「惡魔」稱呼他。


    「我覺得你剛才說的是違心之論。」


    「哦?」


    「唉唷,你花了幾千幾萬年旁觀『王者之道』,應該早就看出來了吧?其實我一點都不適合當龍王。」


    「嗬嗬嗬嗬,什麽話。」


    索福克裏斯似乎笑了。


    但他隻有瞼頰動了一下,難以肯定他是否真的在笑。


    「你不靠任何人的指導,用其他人模仿不了、專屬於自己的做法,一步步爬上龍王的階梯。這樣子的人哪可能『不適合』。」


    「可是,我手中已經沒有作弊的方法。」


    阿春懷著用盡一切手段後的無力感,輕描淡寫地說。


    「我的身體大概快要完全變成龍了。隻不過,也許是因為野生本能之類的東西不夠吧……完全變成龍——變成有智慧的野獸後,我可能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繼續耍小聰明。」


    昨天,阿春在跟加拉德打到一半時化身為龍。


    他以凶猛魔獸的姿態與那隻銀龍交手——卻被輕易擊退。阿春身上完全沒有在那個狀況下派得上用場的野性。


    「龍的本性……凶猛野獸的習性,和我這個小市民的小聰明完全不相容。我可是個徹頭徹尾的文明人。在這種意義上,那邊的愛莎搞不好還比較有龍王的資質……」


    「呣。那位少女嗎。」


    「我昨天才見過你呢。昨天受你照顧了。」


    愛莎說她在帕維爾·加拉德的結界內部遇見這名怪人。


    是發現燧石後沒多久的事。青梅竹馬好像是在索福克裏斯的指導下,成為「擬似龍王」僭主的。阿春問道:


    「他幫了你什麽忙?」


    「索福克裏斯幫被加拉德關在結界裏的我,打開通往地上的道路。所以我才能這麽快就回到東京。」


    帕維爾·加拉德撿回一條命,變成怪物開始大肆破壞的前一刻。


    愛莎與盧薩卡用《鎖之秘文字》給予瀕死的銀龍最後一擊。要是愛莎沒有趕來,還不知道阿春有沒有機會踏上月球。


    「還有繼承『鎖』的時候幫我耍了一點小手段。」


    「小手段?」


    「你應該也知道吧?想把別人的弑龍文字搶過來時,就算主人已經死了,成功率還是低到不行。」


    「嗯。火之迦具土說機率低於四成。」


    「這個大叔施了魔咒,把機率提高到七成左右。」


    「所以你才成功繼承了秘文字嗎!」


    「雖然最後還是要靠運氣,機率從四成以下變到七成以上差滿多的。真的幫大忙了。」


    「原來如此。」


    帕維爾·加拉德不惜改造理應早已送命的自己,重新複活。


    是青梅竹馬冰冷的鎖煉,斬斷了他的執念。解決一個問題的阿春,提出最大的疑惑:


    「他幫了你這麽大的忙,對你提出什麽樣的條件?」


    「那個……什麽都沒有。」


    愛莎往旁邊瞪了索福克裏斯一眼,一副對他心存懷疑的樣子。


    「他說『隻要這個時代多一名僭主,就會離我的願望更近一步』。可是不能連我都跟著龍化,所以我不太想讓自己的弑龍之力變強。」


    「我昨天也說過了,我不在乎。」


    索福克裏斯的語氣相當誠懇。


    「得到屠龍秘文字的本人再渴望力量,


    也不一定就能有所成長。反過來說,也有不打算稱王卻得到強大力量,接近龍王之座的人。那位少年就是個好例子。一切都要看命運與當事者的天分。」


    「「……」」


    「關於僭主的誕生,我一直以來都隻有給予他們機會。」


    阿春及愛莎默默注視索福克裏斯。


    兩人仿佛在他背後看到一條「惡魔尾巴」,但這個怪人還是老樣子,看起來忠厚老實,每句話都出自真心。


    明明他的行為感覺起來都有另一層動機。


    「不過。」


    阿春轉換心情,對索福克裏斯說。


    他想再多了解一些身為人類卻為龍族服務的男人的本性。


    「你竟然連愛莎這個魔女……龍族的宿敵都找來當僭主,是不是有點太沒節操了?你有何意圖?」


    「你誤會了一件事。」


    索福克裏斯冷靜地斷言。


    身上的黑色西裝平凡無奇,卻怎麽看都不平凡的男人——依然麵無表情。


    「我在圍繞龍王與弑龍文字的遊戲……『王者之道』中負責協調。這絕不代表我是龍族的仆人。」


    「你說什麽?」


    「換個說法好了。我並非龍族的同夥。不如說正好相反,無論是現在還是過去,我想幫助的始終是那顆孕育人類的美麗星球——以及住在那裏的人類。」


    索福克裏斯指著在遠處閃耀光芒的藍色行星。


    他明明在月球上,一舉一動倒是跟在地球上沒兩樣,不過阿春他們也沒資格說別人。


    這名男子果然也擁有超常的魔力。


    「春賀晴臣。我認為我們立場不同,誌向卻是相同的。」


    「哎呀,不可能啦。」


    「別這麽說。我和你——某種意義上來說可是同類喔?」


    「怎麽會。」


    「例如,我大概知道你來察看孕龍之秘文字的理由。龍族——尤其是龍王絕對無法理解。」


    「我不相信。」


    阿春對索福克裏斯嗤之以鼻。


    「還是說,你用了什麽魔術讀我的心?」


    「不,我隻是試著想像你的意圖。首先是調查這個孕龍的秘文字能否在與雪風公主的戰鬥中起到作用。」


    「那當然。不過這種程度誰都想得到——」


    「接著恐怕是破壞。」


    「…………」


    「《孕龍之秘文字》八成會無限製地生出龍之子,明顯是危害人類的威脅。既然這樣,就得調查看看能不能破壞掉它……我認識的春賀晴臣應該會這樣想。」


    「呃——」


    內心的想法被完全說中,令阿春為之語塞。他舔了下嘴唇。


    索福克裏斯說得沒錯。可能的話,這是該在和雪風公主開戰前破壞的東西。


    在春賀晴臣喪命,或是完全變成龍族之前。


    「你遇到難題的時候,比起想辦法克服當下的困境,更偏向策劃大規模的構造改革,把問題本身消除。不是嗎?」


    「我隻是個……懶惰鬼。」


    阿春終於打斷索福克裏斯的長篇大論。


    「一開始雖然會很辛苦,不過就結果來說,這麽做事後要處理的麻煩會比較少。總之越輕鬆越好,我就是這樣的人。」


    「對吧。其實我也是。」


    索福克裏斯麵無表情點了下頭。


    「身為同誌,我給你一個忠告。利用屠龍之力也無法破壞孕龍的秘文字。若非強大到能將龍族從全宇宙抹消——與創造世界的神同等的力量,是不可能破壞得了它的。而如此破格的存在,走遍整個宇宙都找不到就是了。」


    「怎、怎麽規模突然變這麽大……」


    聽見壯闊過頭的忠告,阿春依然叫出右手的魔槍。


    光用說的要把牛皮吹得多大都可以。說不定是虛張聲勢,不親自試試看,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愛莎察覺阿春的意圖,驚呼道:


    「晴臣!?」


    「去吧!」


    他將槍口朝著地麵,扣下扳機。


    目標是正下方,刻著「∞」形圖案的環形山。阿春還將偵測屬性的魔力附加在子彈上,連續射出三發紅色魔彈——


    喀喀喀——!


    三發光彈都確實命中白色沙地,卻沒有射中東西的感覺。


    槍擊的威力及魔力全部遭到無效化。簡直像對宇宙深淵發射子彈一樣,徒勞無功。


    「那就用必滅之法……」


    叫出紅蓮女王,用最大火力發射《射日神弓》的話——


    思及此,阿春垂下肩膀。試了也沒用。剛才發射的子彈上附加的偵測魔術,已經告訴他索福克裏斯所言不假……


    這個「∞」記號——是等同於創造出龍族的神的魔術記號。


    阿春消去魔槍,喃喃說道:


    「沒辦法破壞嗎。看來你是對的。」


    「真高興你能理解。」


    「可是,我想代表全人類吐槽你那句『我是地球與人類的夥伴』。有這種心態的人,為什麽會去做對龍王和龍王候補有利的事?」


    「那我反過來問你——」


    索福克裏斯語氣一如往常地真摯。


    「你真的覺得我們人類贏得了龍王嗎?」


    「咦?」


    「當然不可能。其實我跟你一樣……是因緣際會成為僭主的男人。某一天,我忽然意識到:這樣下去,我們的星球和全人類遲早會被卷入龍族的內訌——隻有滅亡這條路可走。」


    「…………』


    「龍族的高等種、僭主及龍王們相互為敵的『王者之道』。不能放著這場遊戲不管,他們的鬥爭與競爭一旦進入白熱化,世界總有一天會崩壞。龍族的競爭本能與破壞衝動就是如此驚人。」


    神秘男子語氣依舊誠懇。


    「隻要龍族不滅,『王者之道』就需要一個管理者,控製遊戲朝對人類有利的方向發展。那個人要一邊為龍王與僭主服務,一邊偷偷——讓人類方的遊戲參加者不至於斷絕。」


    「經你這麽一說……」


    阿春恍然大悟,咕噥道。


    「我認識的龍王……漢尼拔、雪風公主,還有紅蓮女王——全是本來身為人類的雜種?」


    「答對了。而當代的龍王還有黑之雷帝及青之海王,雙方都是純血種。」


    「雜種的數量……稍微多了一點。」


    「嗯。如果我說這是因為我把屠龍文字帶到地上,你相信嗎?」


    索福克裏斯平靜地說出實情。


    「人類沒有能與龍族交戰的手段,但參加『王者之道』繼承弑龍文字的人類就另當別論了。我想藉由讓這些勇者驅逐龍族,多少延長一下人世與孕育人類的地球的壽命——這就是我的願望。」


    「不、不不不。可是——」


    索福克裏斯的說法有個決定性的破綻。


    難道他沒注意到?還是根本不在意?阿春覺得該問個清楚,用顫抖著的聲音詢問:


    「就算你像這樣把弑龍文字分給人類,那些人要不是在途中死掉,就是失去身為人類時的記憶喔?到頭來,你在做的不就是煽動『以地球為擂台的龍王級之間的戰爭』嗎?這樣的話,地球崩壞還是遲早的事啊……」


    「確實可以這麽看。我也承認。」


    黑西裝怪人泰然自若點了下頭。


    不會有錯。阿春十分肯定。這男人瘋了。


    「無論如何,龍族開始認真活動的時代——人類除了滅亡別無他想。可是隻要有從我播下的種誕生出的『殺得了龍的人類』,就能多少延長一些壽命。」


    「延


    長壽命……」


    「春賀晴臣。這正是你現在在做的事。」


    阿春倒抽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為何覺得這個男人——索福克裏斯是惡魔了。


    他的所作所為絕對不會不合理。他的主張是有根據的。以此為起點不斷升級的話,也許總有一天,人類真的能得到對抗龍族的手段。然而——


    索福克裏斯再也做不到了。


    他成了隻是像機器一樣執行自己數千、數萬年前策劃的計畫的存在。因此才像惡魔。


    他的精神恐怕早已死亡。


    雜種龍王們藉由享受人類的情感、快樂,維持精神的活力。


    但索福克裏斯沒有這麽做,他活了這麽久,八成隻是為了執行任務。結果就是這樣。


    (說不定……)


    阿春感到一陣寒意。


    (在接近不死身的僭主狀態下封印弑龍之力,避免自己變成龍的話……說不定就會變成這副德行。)


    人類這種生物,頂多活到一百多歲就會老死。


    在幾千、幾萬年後等待他的——或許會是這名男子陷入的近似瘋狂的境界。然後。


    春賀晴臣要是繼續維持現在這種「非人非龍」的狀態……


    是不是遲早會跟索福克裏斯走進同樣的死胡同?阿春發現這個可能性,打從心底覺得恐懼。


    4


    「索福克裏斯先生……那個人說了這種話嗎!?」


    「嗯。他似乎比我們想像中還要瘋狂。」


    位在月球北半球·雨海的月球遺跡。


    數十座石塔蓋在這裏,十條地織姬在其中一座塔的最上層與友人交談。是從月球表麵回來的魔女前輩愛莎。


    另外,春賀晴臣並不在場。


    他說要去處理一些雜事,與兩人分頭行動。


    「雖然我無法全麵讚同他的意見,但不得不承認還算有點道理。」


    「是嗎?僭主跟龍王數量越少,世界不是越安全?」


    「要換個角度想。擁有弑龍文字的人,也就等同是龍族這個種族全體的天敵。」


    愛莎露出一副什麽都知道的表情,儼然是個知識豐富的魔女。


    「你想像看看。要是有一群鹿在沒有天敵的島上大量繁殖會怎麽樣?鹿群遲早會把島上的植物吃光,嚴重破壞生態平衡。假如龍族在地球上做同樣的事——」


    「……會導致地球文明毀滅吧。」


    「是啊。目前能補食龍族的猛獸,隻有會用屠龍文字的龍王和僭主。」


    「…………」


    「既然如此,幹脆放著龍王和偽龍王不管,再給予人類弑龍之力,藉此管理風險。這就是索福克裏斯先生的方法論。」


    「哎呀?聽你這樣說,怎麽……」


    織姬發現一件事,疑惑地歪過頭。


    「跟春賀同學和露娜小姐說要靠《g.u.i.l.d》達成的目的——」


    「很像對吧。在這個意義上來說,他確實跟晴臣有幾分相似。」


    「那個人……想對春賀同學做什麽呢?」


    「大概發自內心覺得晴臣怎樣都好吧。」


    「咦咦?」


    「就這樣變成龍王也可以。如果他沒變成龍而是死在路邊,就不用煩惱之後的問題了,也很省事。感覺他最不樂見的反而是晴臣什麽都不做,過著一事無成的隱居生活。因為難得的力量會變得毫無意義。」


    「確實如此。」


    不愧是天才魔女兼戰鬥專家。


    愛莎的分析令人欽佩。展現敏銳洞察力的魔女夥伴,對織姬投以陰鬱的目光。


    「比起這個,織姬同學。」


    「怎、怎麽了?愛莎同學?」


    織姬有點嚇到。


    其實,她從夏天開始就對這名友人抱著「愧疚之情」。


    天才魔女愛娜斯塔西亞·魯班什維利。


    她對青梅竹馬春賀晴臣抱持好感,十條地織姬隱約察覺得出這點。但是,今年暑假織姬跟他發生了許多事,互相承認對方是自己心目中特別的存在——


    還接過好幾次吻。


    再加上(春賀同學真是的,一直對我的胸部……),昨天甚至連露娜·弗朗索瓦及表妹白阪羽純都加進來,一起做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照理說,在歐洲出生的少女應該對這一無所知,不過。


    (難道愛莎同學終於發現了!?)


    織姬實在說不出口,一直瞞著愛莎。


    她是想揭發那個秘密嗎?愛莎目光陰沉,嚴肅地張開嘴,顫抖著大叫!


    「我們受到龍王的招待特地前來月球,竟然連場餐會都沒有,不覺得很奇怪嗎?我、我好不容易恢複食欲,竟然得靠這種粗食止饑……!」


    「啊啊……」


    聽見愛莎嘔心瀝血的呐喊,織姬點點頭。


    此刻,兩人麵前有張樸素的木桌,以及一個陶瓷製的大盤子。


    這個盤子是很厲害的魔法寶物。隻要集中精神,盤子上就會出現類似白麵包的食物。


    光吃這個就能補充足夠營養的「完全食」——


    春賀晴臣是這麽說的。他好像已經在所羅門王的秘密基地體驗過,還有能無限製造出蒸餾水的魔法壺。


    拜其所賜,即使身在月球宮殿裏,也不用煩惱飲食。


    可是這個魔法麵包一點味道都沒有。


    把味覺集中到最大極限,也隻能感覺到淡淡的甜味。


    口感也幹巴巴的。對於從食物中尋找樂趣的美食家來說,這想必是對食物的褻瀆,絕對不會認同的東西。


    不出所料,愛莎開始咆哮。


    「吃飯這檔事啊,不是隻要補充營養就好!吃飯的醍醐味在於不隻身體,連心靈都


    能滿足!碳水化合物應該從小麥、米、根莖類、大豆以外的豆類、玉米等食物攝取,蛋白質當然是肉和魚!總而言之就是肉!多汁的牛排!肥嫩的高級肋排!用a5黑毛和牛霜降肉做成的關西風壽喜燒!肉厚皮脆的炸豬排定食!把手和嘴巴弄得又油又黏的炸雞!比草鞋還大的炸肉餅!角煮與肥肉!成吉思汗烤肉!漢堡配薯條和奶昔!」


    「平、平安回去後,大家一起吃飯吧!」


    魔女夥伴念了一長串高熱量料理的名字。


    織姬默默覺得她這樣有點可愛,安撫愛莎。


    「可以請我家的爺爺帶我們去好吃的壽司店。」


    「說到白肉魚就是沙鮻魚、鯛魚、水針魚,昆布裹黑鯛也可以!青魚是竹莢魚、鹽漬鯖魚和鰶魚!北寄貝、鳥蛤、蛤蜊、鮑魚及海螺!車蝦蝦蛄海膽鮭魚子烏賊和鮪魚的大腹肉中腹肉!除了壽司還有蔬菜天婦羅啦竹筍啦吃點比較特別的也不錯。收尾絕對都是用蛋和鰻魚做成的海苔卷!」


    「不愧是愛莎同學,對壽司也很了解呢……」


    「隻、隻是個人興趣而已……啊,還有,織姬同學。」


    愛莎似乎冷靜下來了。


    她降低音量,忽然提問:


    「你是怎麽讓跟紅蓮女王同化的晴臣恢複的?不知為何,晴臣那家夥不肯講清楚。我之前問他的時候,他顯得有點緊張。」


    「你、你問這個呀!?」


    「為什麽連你都這麽驚慌?」


    「真的沒什麽大不了。不值得你這麽在意——」


    「說不定明天就輪到我了,當然會在意。還是說不方便告訴我?」


    「呃,那個,該怎麽說呢——」


    其實,織姬從來沒有在與女性友人聊天時這麽慌張。


    (太、太大意了……!)


    銀發天才魔女,對不知所措的織姬投以


    懷疑的目光。


    友人最近開始冒出來的女人味,隨著食欲恢複煙消雲散。因此織姬完全沒料到她會扔出這個問題。


    這樣下去,搞不好瞞不住了——


    (春賀同學,快來救我!)


    到頭來,織姬也一樣不擅長在戀愛上跟人競爭。


    真希望不在場的他快點回來。兩個人一起的話,可能還有辦法騙過愛莎……


    織姬在心裏拚命求救。


    5


    「汝或許也有所察覺。」


    「…………」


    「是時候了。從今年春天到現在過了半年,汝這小子過得輕鬆愜意,不過——快到極限了。」


    「是啊。」


    調查月球,順便與索福克裏斯談完話回來後。


    阿春又一個人跑出去散步。


    他離開到處都是石塔,被不朽加護保護著的遺跡內,在月球上無力地走動。


    保護阿春身體的,也是調整成無色的不朽加護。


    唯一的同行者是已死之人,不需要加護。身穿紅色和服的幼女,很久沒有實體化的火之迦具土就在身旁。


    「小子。盡管汝昨天勉強逃過一劫……下次可不一定會這麽好運。要是汝再度化身為龍,就算是經常走狗屎運的汝也差不多了。」


    火之迦具土講話依然帶刺。


    「即所謂的還債之時吧,嗯。」


    「我倒覺得你也一樣的說。」


    「哦?」


    「你那自稱惡魔的耐力也快撐不下去了對不對?最近你冒出來的次數明顯變少。」


    「……哼。」


    兩人隨便找了個地方停下。


    於東京新都的小巷內邂逅的前龍族女王與男高中生。在那之後,動蕩不安的日子持續了數個月,終於連月球都登陸了。


    如今,他們悠閑地聊著天——


    「我得到紅蓮女王的時候你說過,『找不到依附之物就隻能等著消滅』。」


    正因如此,火之迦具土才附在阿春的魔槍上。


    「就算有替代品,你也快不行了吧?」


    「哎,照理說這副身軀千年前就該耗盡元氣,這半年來又用了特別多力量。」


    所以,極限快到了——


    火之迦具土打死都不會把這種話說出口。


    她隻是高傲地講出不算否定也不算肯定的話。不過,來到月球遺跡後,火之迦具土變得比以前還要坦率一些,願意提供情報。


    是因為大限已到嗎——阿春不去這麽想。


    他意識到這個可能性,卻故意無視。


    那種互相確認彼此的想法,讓心靈相通的行為,對他們而言一點都不需要。春賀晴臣與自稱惡魔者是徹頭徹尾的務實派,隻要在雙方利害一致的時候合作即可。這樣就夠了。


    因此,阿春搬出這個話題。


    「八百年前左右,你還是女王的時候,打倒你的是雪風公主對不對?」


    「是啊。」


    「然後,你叫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我跟那個公主決鬥。那麽可以把她視為我們共通的敵人吧?」


    「汝認為偉大的妾身會一直把與雪風那廝的糾葛放在心上?」


    「因為你個性沒好到才過八百年就讓過去的仇恨一筆勾銷嘛。」


    「哼。」


    「總之,再過不久我就要跟我們共同的敵人對決。希望前龍王大人務必好好發揮為了報仇不惜利用我的怨念。」


    「小子,汝挺敢說的嘛。」


    「我需要情報和建議。期待你在這方麵有什麽貢獻也不會遭天譴——我是這麽想的。」


    「那就要看汝夠不夠聰明了。」


    火之迦具土冷笑一聲。


    「也不知道汝是否擁有能在與雪風的對決中取勝的器量……」


    「隻能像之前那樣耍小伎倆彌補差距囉。你告訴我孕龍文字的存在,不就是叫我去利用它嗎?」


    「汝認為妾身有這麽親切?」


    「不認為,不過地獄的鬼說不定也有心血來潮大發慈悲的時候,期待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


    阿春語氣輕浮,表情卻繃得緊緊的。


    可能會在與雪風公主的戰鬥中發揮效用的小伎倆,除了孕龍的秘文字外,他還想到一個。


    然而,使用它需要經驗老到的前輩指導……


    這將是至今以來最大的賭局。一切都要看運氣,不僅是自己和夥伴的才能、努力,與性格扭曲的自稱惡魔有多深的羈絆——是最重要的關鍵。


    阿春做好覺悟,開口說道:


    「其實我有個主意。隻要我成為你的——自稱惡魔的繼承人,或許就贏得了雪風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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