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敲定的時間,是三個小時輪一班。


    由猜拳方式決定出來的順序,分別是那須原同學、銀兵衛與秋子。


    這三個人到我恢複為止,將會不分晝夜地輪班,連就寢、睡眠的時候也不例外,將會一直待在我身邊。


    嗯,這是很值得感謝的事情。


    照顧病人這種麻煩事,原本就算推給別人也不奇怪,但居然會有三個人這麽積極。在孤獨死去經常成為社會問題的這個時代裏,這可說是能衷心感謝上天的一種幸運。姑且不論我到底需不需要有人照顧,要是有人能幫忙做身邊的雜事,當然能加快康複的速度。


    問題在於——


    既然要做到『在負責的時間內其他人都不可以插手或插嘴』,就表示隻能有一個人進入我臥病的管理員室,我與看護負責人也必然會在狹小的密室中獨處。而在密室當中,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


    「好了,阿秋。既然有我來負責看護,你就可以放心了。我會馬上治好你的病。」


    「……不,你既不是醫生也不是護士吧。怎麽可能馬上治好我的病?」


    第一棒是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


    如各位所知,她是一位以不變神情著稱的才女,同時也擁有一副脫俗的美貌——然後最重要的是,她在家事方麵的能力值低得嚇人,嚴重欠缺家庭營運上的合適性。恐怕屬於最不擅長看護工作的類型。


    「是說,我有個單純的問題。」


    「什麽事?」


    「是說,你曾經看護過任何人嗎?」


    「真沒禮貌。」


    那須原同學表情不變地『哼』了一聲。


    「照顧病人這點小事我也辦得到。再怎麽說,我也在現代社會活了十六年,任誰多少都會有這樣的經驗吧。」


    「呃,雖然這麽說是沒錯,可是因為你完全不會洗衣或煮飯,所以我才有點不安。」


    「這跟那是兩回事。的確,我在家事上無能到了奇跡般的程度,但看護又是另一回事。別說是無能,我反而有才華到了像是受到神的庇護一般。」


    「喔,那可真是意外。我原本還以為做家事與照顧病人是相同領域的事情。原來也有例外是嗎?」


    雖然那聽起來跟『明明不會乘法及除法,卻擅長解聯立方程式』沒兩樣。不過偶爾也會有這種事情吧。畢竟人家常說事實比小說更離奇。


    「真是可靠啊。雖然不好意思麻煩你,但今天就請你多多指教了。」


    「明白了。你就等著看我的醫療技術有多高明吧。」


    「話說回來,我想問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有看顧的實際經驗嗎?雖然說一般而言應該是父親或母親……」


    「不是。我照顧過小熊娃娃喬納森。」


    「來這招啊!」


    我不禁在病床上抱頭慘叫。


    『那須原同學能勝任看護工作』我覺得這件事本身就大有問題……沒想到她居然把無機物當作看護對象,還拿來當作是經驗。


    「阿秋,不可以那樣。人喊會傷身體的。」


    「害我慘叫的當事人還有臉說這種話!」


    「放心吧。雖然喬納森是小熊娃娃,但對我而言它仍是有靈魂的好朋友。就算替它看護,也能得到與替人類看護時相同的經驗值。」


    「哪有那種事!如果你說的是有生命的熊也就算了!」


    「順帶一提,不隻是看護,我的手術技術也是一流的。當喬納森被狗咬成垂死的重傷時,我也透過正確而迅速的外科手術,讓它撿回了性命。」


    「那不叫手術而是裁縫!不過老實說,你明明完全不會做家事,竟然還擁有裁縫的技術,嚇了我一跳啊!」


    「順帶一提,從喬納森縫過的肚皮上還看得見裏頭的棉花。還有,我還不小心把它的右手和右腳縫反了。」


    「結果手術根本就是失敗的!」


    「放心。但它還是活得好好的。」


    「因為它根本就不是生物啊!」


    「那隻是為了解救它的性命而不得不做的處理。就算遭到它的怨恨,我也會默默承受的。」


    「所以我說……算了,再吐槽下去也隻會讓我覺得很空虛!」


    「你要喝水嗎?」


    「……好。」


    我坐起來,然後接過那須原同學遞來的杯子。


    可惡,我居然因為吐槽太過激動搞得喘呼呼的。這樣下去感冒根本就好不了,看護簡直是適得其反。


    「呃,那須原同學。」


    「什麽事?」


    「謝謝你的水。還有,我要稍微閉眼休息一下。」


    「是嗎?我明白了。那麽你就好好休息吧。然後睡得和死人一樣,最好遺忘了呼吸,就像是被希臘神話中的冥府之神哈帝斯環抱一般。」


    「為什麽你要故意挑那種不吉利的話……算了,總之我要睡了。晚安。」


    「好吧。晚安。」


    我看了麵無表情地坐在身旁的那須原同學一眼,然後閉上眼睛。


    我覺得全身無力,筋肉酸痛,頭也昏昏沉沉的。


    剛才量的體溫是三十七點八度。


    除了典型的感冒症狀之外,該怎麽說,身體內部似乎很沉重,我整個人就像是失去了活力一般……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過度疲勞嗎?


    不過,我的頭腦卻異樣地清醒,就算想睡也睡不著,真讓人感歎自己沒有控製身體的能力。這也是身體狀況失常的下場嘛……哎哎,生病還真是麻煩啊。


    ……


    …………


    ………………


    「阿秋,有沒有什麽事情要我幫忙的?」


    在我閉上眼睛五分鍾後,那須原同學突然又開了口。


    「我負責在這段時間內,不擇手段、使盡各種方法也必須替你看護。我可以替你做任何事情,你盡管說出來,不用客氣。」


    「謝謝。不過沒關係,現在沒有事情。」


    「不必和我客氣。我想想,還是我替你擦擦汗如何?」


    「不用了,我現在沒有流汗到那種程度。」


    「你肚子會餓嗎?」


    「嗯,現在還不會。」


    「藥有吃夠嗎?」


    「嗯,那也沒問題,不過謝謝你這麽用心。總之,我就再睡一次看看。」


    「好吧。晚安。」


    看到那須原同學點頭之後,我再度閉上雙眼。


    話說回來,雖然如先前提過的,我一直自認身體還算強壯,真沒想到我會像這樣臥病在床。這果然是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遠比自己想的更辛苦吧。包括和鷹乃宮家、有棲川家的談判,還有搬家及轉學手續等等……現在回想起來,我幾乎像是把一輩子份的辛苦都預支了。


    也罷。


    既然沒有在最忙碌的時候倒下,反而可以說是幸運吧。就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再以百分之百的狀態努力工作及讀書。這樣就好了吧,嗯。


    ……


    …………


    ………………


    「阿秋,有沒有什麽事情要我幫忙的?」


    又過了約五分鍾後。


    就在我開始昏昏沉沉的時候,那須原同學又找我說話。


    「……沒有。」


    我眨了眨眼,有點睡眼惺忪。


    「我想想,硬要說起來的話,我是有點想睡啦。」


    「你不需要太客氣喲。我可以替你擦汗。」


    「不,沒關係。我並沒有流汗。」


    「那麽,我替你擦拭下半身如何?」


    「……為什麽


    不是全身,而要針對下半身呢?」


    「那麽,你的意思是現在沒有需要我幫忙的事情嗎?」


    「嗯,差不多就是那樣。謝謝你這麽擔心我。」


    「無須道謝。那麽晚安吧。」


    我朝那須原同學沒有變化的表情輕輕一笑,然後把棉被重新蓋好。


    是說——


    一個月前,我根本無法想象會讓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像這樣替自己看護——更何況,還是在應該隻有我和妹妹兩人住的這間學生宿舍管理員室裏。


    緣分真是妙不可言啊。未來想必隻要活著,就會不斷體會到『世上一切都是緣』這句話的真諦吧。無論是好是壞,那都是人生的滋味,唯有珍惜並善待自己所接觸到的各種緣分,才是最聰明的處世之道。


    ……


    …………


    ………………


    「阿秋,有沒有什麽事情要我幫忙的?」


    然後我第三次聽到同一句話。


    「……呃,沒有,並沒有什麽特別需要做的事情。」


    「雖然低調是日本人的美德,但我認為至少在這種時候應該多多仰賴別人。如果隻是擦汗的話,應該連我也能做到才對。」


    「……是說,難道看護對你來說就隻有擦汗而已嗎?」


    「沒有那種事。」


    那須原同學表情不變地加以否認。


    然後,盡管說了『沒有那種事』,但她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就隻是端正地跪坐在我的被窩旁,以她那根本看不出來焦點在哪裏的眼睛,注視著空無一物的空中。


    (…………?)


    如我先前重複過許多次,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是一個臉部肌肉幾乎沒有動作的人。


    雖然善於雄辯,不過總是泰然自若的她,在學校內被評為冰山女神。再加上那副美貌,簡直讓周圍的人把她當作神般崇拜著……可是今天看起來好像怪怪的。


    從剛剛到目前為止的對話內容也是,盡管我以為那些是她和平常相同的特有笑話,但裝傻的程度似乎不夠。


    與冷酷的外表相反,其實她很不擅長麵對沉默——難道是這樣嗎?畢竟她平常伶牙俐齒,就算是這樣也還算合理。可是仔細想想,好像隻有在與學生會的人在一起時、或是在學生宿舍時,她才會像連珠炮一樣滔滔不絕。


    ……


    嗯?


    難道說,是那麽一回事?


    「欽,那須原同學。」


    「什麽事?」


    「你看起來雖然和平常沒兩樣……但難道說,你現在非常緊張?」


    「你在說什麽啦,笨蛋。」


    那須原同學誇張地聳聳肩膀。


    「怎麽可能有那種事,為什麽人家會因為這點小事就緊張?那種誤解真的很煩捏。相反地,人家根本就是老神在在,和平常一樣超正常的,完全沒在緊張喲。」


    「嗯。你果然很緊張。」


    不隻是緊張而已,她根本就動搖到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才沒有那種事。我和平常完全一樣,整個人是正常運轉的。」


    「是嗎?我看起來不像那樣啊。」


    「不,就是那樣。這就和地球的自轉速度一樣,屬於恒久不變的事情。如同設計上最精確無比的程序永久不受病毒侵擾一般,人家的人格同樣也是不會變化的。你要有所自覺,說出這種指稱我在緊張的無禮發言,就算不經審判就直接抓去槍殺,你也不能有所怨言。」


    「嗯,是喔。抱歉……是說,你雖然說話方式恢複了,但中間好像有些第一人稱還是『人家』喔?」


    「是你聽錯了。我才沒有弄錯第一人稱。」


    「呃,我覺得這種說詞說不過去耶。」


    「如果你無論如何都想扭曲事實,就拿出證據啊。那是幾年幾月所發生的事情?我在幾點幾分幾秒的時候,犯下那種錯誤了?」


    「啊,嗯。好吧,總之抱歉。」


    雖然我姑且先道歉,但也覺得她擺出那種態度反而像是承認了。


    不過還真意外。


    除了搞笑的時候,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這個人往往語調和表情都不會有任何變化。難道在這種狀況下,她就無法表現出原本的自己嗎?


    不過像照顧病人這種事情,對於不擅長一切家事的她而言,也許就像是叫小學生解微積分一樣。再加上事情演變至與我獨處的情況,她還必須獨力照顧我。既不能找別人教自己怎麽做,也無法查書本或網路……如果是在這種宛如客場的狀況下,就算無法表現得正常一點,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吧。


    不過,即使是在這種狀況下……


    她還是願意在這裏陪我。


    「欵,那須原同學。」


    「什麽事?如果你還要再繼續追究我人格上的不一致,我就要把這個問題帶到法庭上了。」


    「不,那件事就算了吧。」


    「哼,我才不會上當。你隻是嘴巴上說說,想藉此讓我卸下心防,好取得在打官司時對自己有利的證詞對吧?」


    「不不,我才不會因為這點小問題就找律師。」


    「哼,你以為那種膚淺的謊言能騙到我嗎?相反地,對於你這種想用甜言蜜語誘導人的態度,我將以毅然的態度——」


    「謝謝你,那須原同學。」


    麵對疑心超重的學生會副會長,我在被窩裏投以笑容。


    「你碰到這麽多不擅長的事情,把自己搞得緊張兮兮的,明明就不知道該怎麽照顧病人,卻還是想替我做一些事情……我真的很高興。實際上,光是有你陪在身旁,對我來說就有完全不同的感受。該怎麽說,感覺很可靠。總之謝謝你了。」


    「…………」


    「還有我猜得應該沒錯吧?你為了不讓場麵太過沉悶,或氣氛變得太過凝重,所以才盡可能保持平常的態度對吧?嗬有句話說病由心生』——如果是你,很可能會這麽告訴我吧。」


    「…………」


    不知道她會如何看待我這番話語。


    那須原同學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也就是跪坐的模樣,以不知在看何處的雙眼,望著沒有人的方向,仍然毫無反應。


    啊。


    當我這麽以為時,她又保持著跪坐姿勢轉過身子背對我了?


    「那須原同學?」


    「今天的陽光好強烈呀。」


    那須原同學背對著我,開始用手掌朝自己的頸子攝風。


    「陽光這麽強,又熱又刺眼,真受不了。」


    「是嗎?現在才五月份,應該是涼爽的好天氣吧?」


    「對於我這種淺色眼睛及白皙皮膚的人而言,才沒有那麽好受。如果我有戴太陽眼鏡就沒問題了……總之雖然很抱歉,但我至少要稍微改變一下坐的位置。」


    「是喔。那還真是辛苦……話說回來,那須原同學。」


    「什麽事?」


    「你耳朵附近好像從剛才就一直紅通通的?」


    「……是你看錯了。或者隻是因為陽光的關係。」


    學生會副會長還是如此反骨。


    既然我都稱讚她了,為什麽就不能坦率接受呢?


    不過也罷。


    如我剛才所說的,光是有她陪在身旁就讓我威到可靠。


    就算她什麽也不做——或者隻能做出稱不上看護的照料,甚至就算對於病況隻有負麵影響,我依然希望她能待在自己身邊。


    我與那須原安娜史塔希亞才認識兩個月,而且客觀來看,我和她之間的溝通也盡是些離譜的內容。但我的腦海當中,似乎已經把她當成交情匪淺的人物。


    嗯。這是好事。


    能在剛轉進聖莉莉安娜學園沒多久,就找到這樣的知己,可說是一種令人喜出望外的幸運吧。雖然我隻是基於『因為是妹妹所就讀的學校』這樣的理由,勉強轉學到這間名校,不過以結果而言,這個判斷似乎沒錯。


    「——欽,阿秋。」


    此時——


    原本背對著我的那須原同學,突然開口說話。


    「我想到一個擦汗之外的照顧方法了。」


    「喔?真的啊?」


    那還真是好消息。


    我既想早點治好感冒,現在也想把一切交給那須原同學負責。如果她能靠自己的技術幫助我恢複健康,那將是非常令人高興的事情。


    「那很好啊,請你務必幫忙。」


    「好。就讓我來吧。」


    「所以,具體來說要做什麽?」


    如果按照常理判斷,應該是把冰毛巾蓋在我的額頭上?或者是讓我躺在大腿上並且唱搖籃曲給我聽……不對,這種事情是小時候才有吧。剩下的,大概就是替我煮粥並喂我吃,或是讓我吃藥之類的。


    嗯。


    仔細想想照顧感冒病人的方式,其實意外地少呢。畢竟原則上除了補充營養及不斷休息之外,也沒有其他方法了,說起來也是理所當然——


    「我想想,你可以先閉上眼睛嗎?」


    結果,由那須原同學口中說出的是超乎想象的話語。


    「咦?閉上眼睛?為什麽?」


    「你問我為什麽也……因為有必要,所以無法回答。」


    「……你是要我別間那麽多,睡就是了?也是啦,感冒的時候除了睡覺,也沒其他辦法了。」


    「不是那樣的。隻是需要你閉上眼睛,無論有沒有睡著都無所謂……不對,嚴格說起來,你睡著也許會比較好一點。」


    這要求真是莫名其妙。


    如果說睡著也無所謂,一開始就這麽說不就好了……而且我剛才本來就是想睡又不能睡。


    「說起來就像是一種小魔咒吧。」


    那須原同學又繼續補充:


    「魔咒這種東西,如果不相信的話就沒有效果,有時候還會要求做一些不合理的舉動。但如果想要得到效果,還是按部就班地做比較好。」


    原來如此,還有這一招啊。


    盡管在科學發達的現代已經式微,不過的確還是有一些精神及巫術方麵的治療方法存在著。雖然我本身嚴格說起來並不相信這種事,但畢竟是那須原同學難得提出的,我就心存感激,乖乖照辦吧。


    「好吧。那麽麻煩你了。」


    「放心交給我吧。那麽就請你閉上眼睛,絕對不可以睜開喲。」


    於是我聽從她的指示,闔上了眼皮。


    原本我就希望能像這樣休息。隻要明白理由的話,我就心甘情願了。


    好了。


    到底那須原同學會用什麽樣的法術呢?


    「……呼……呼……」


    仔細一聽,我聽見像是在重複做深呼吸的細微聲音。這是為了集中精神嗎?如果是的話,感覺還挺正式的呢。


    「……呼……呼……」


    深呼吸的聲音持續著。


    時而深長,時而短淺。


    這樣聽起來,又好像是在重複陷入緊張及舒緩的狀態……與其說是在集中精神,更像是因為無法下定決心而猶豫不決的樣子,我總覺得如果隻是要用讓感冒快點好的法術,似乎不需要猶豫成這樣。說真的,那須原同學到底想做什麽啊?


    就這樣經過幾分鍾後,我實在是忍不住了。


    從剛才就隻聽到重複而不規則的深呼吸,毫無進展可言……還是應該和她說幾句話比較好吧。


    「……那個……」


    「安靜。」


    立刻聽見拒絕的回應。


    「不隻是要閉上眼睛,嘴巴也不可以張開。否則我好不容易拿出的勇氣——更正,我好不


    容易凝聚的注意力就要被打斷了。你要像個聽話的玩偶乖乖等著。」


    「啊——嗯,好。既然你這麽說的話,我就照做吧。」


    「也不可以動。」


    「連動也不行啊?」


    「不過可以呼吸。」


    「這不是廢話嗎?」


    回了幾句話後,我就聽她的話閉上嘴巴,然後把身體也固定住。


    是說,做了這麽多麻煩的步驟,她到底要施什麽樣的法術啊?


    難道會是一種極為靈驗,而且非常正式的法術嗎?


    還是一種幾近鬧劇的法術?


    唔,總覺得好像都有可能啊。畢竟那須原同學這個人一向難以捉摸,簡直可以用嚇人箱或龍宮寶盒來形容。是說,我也覺得維持這個姿勢很怪。因為要閉著眼睛、不移動身體、還隻能呼吸,這簡單地說就是人類在睡眠時的姿勢吧?這種姿態對於過度疲勞且感冒的我而言,除了睡著之外也別無選擇了吧?盡管那須原同學也說過『睡著了比較好』這種話,而且睡眠也可說是病人該做的事情,但我也擔心在這種狀況下睡著好像很怪。畢竟那須原同學說要替我施展魔咒,如果不關注到最後就太失禮了。雖然我父母算是行事頗為破天荒的類型,不過他們還是教導了我最起碼的禮節,而我在這方麵也一直想當個有規矩的人,每天努力不懈地鑽研著,就是為了不讓姬小路家長男的身分蒙羞——


    ……


    …………


    ………………


    啊!?


    不行不行,才剛講完我就開始打瞌睡,這樣太對不起那須原同學了。明明她都特地集中精


    神想替我施魔咒,要是我就這樣睡著就失禮透頂了。就算處於這種要我睡著的狀況下,我還是必須好好遵守禮儀才行。


    ——我思考著這些事情,然後睜開沉重的眼皮。


    我發現了那須原同學的身影。


    她並不是像剛才那樣,背對著我坐在一定距離之外的位置。


    而是在我眼前。


    她就在與仰躺於被窩裏的我、幾乎就要碰到臉的位置。那須原同學與我的距離,靠近到可以輕易數出睫毛數量,甚至感受得到對方嘴唇裏呼出的氣息。在我麵前的她正緊閉著雙眼,而且肩膀也似乎在微微顫抖著。


    如果要問那須原同學到底在做什麽,那就是她正在極近的距離下,閉著眼睛並且飄飄然地移動著位置——而且還是從我的額頭附近,移動到臉頰附近,然後再移動到嘴唇附近,最後又回到額頭附近,就是如此奇怪的動作。簡直像是在用采測棒尋寶一般,又像是在飯桌前猶豫著該吃哪一道菜。


    那真的是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奇怪舉動。


    與其說是疑惑,我的感覺還比較接近吃了一驚,我並沒有想得太多,很直接地就把疑問說出口。


    「咦?你在做什麽?」


    「————!?」


    那須原同學驚訝地睜開雙眼,肩膀一震並停止了動作。呃,被嚇到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然後我們互望了一會兒。


    那須原同學宛如像隻偷吃東西被抓包的貓咪,僵直了一會兒後,緩緩地恢複了平常的麵無表情&冷酷模樣。


    「……你到底在做什麽呀,阿秋?」


    「咦?還問我做什麽,這不是我該問的話嗎……」


    「我明明要你閉著眼睛、闔上嘴巴不要動,你為什麽要睜開眼睛、張開嘴巴還亂動呢?」


    「啊,不是,該怎麽說……可是這也很常發生吧?就是在昏昏沉沉的狀態下,突然全身抽動了一下。因為我剛才閉上眼睛的時間很長,一不小心就開始打瞌睡了,所以才……」


    「意思是說,你在暗指我的行動太


    慢是嗎?說我如果動作再快一點就不會這樣,還有我是因為惱羞才推卸責任給你?」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老實回答你的問題,沒有特別的意思——」


    「要是再繼續不聽我的話,下次連呼吸都不準喲。」


    「等等,殺人不是好事。」


    「呼。這下子魔咒就失靈了。」


    說完,那須原同學遠離了我,並且開始做起撩發重整姿勢的動作。


    順帶一提,她的頭發是綁成較短的雙馬尾,因此並沒有頭發可以撩起。還有,她雖然恢複了麵無表情&冷酷的態度,但臉從剛才就一直是通紅的。


    「看來我寶貴的勇氣全都消失不見——更正,應該說為了施咒而需要的某種太空能量之類的東西,已經全部泡湯了。這樣子就不可能再繼續了。」


    「是喔……哎呀真抱歉,都是我太大意了。」


    「就是呀。我要求你好好反省一番。」


    「抱歉抱歉,我會反省的……所以說,你剛才到底想做什麽?為什麽要特地叫我閉著眼睛,然後靠近我的臉?還有為什麽要做那麽奇怪的動作?」


    「那是……反正說了也無濟於事了。討論那種已經消失的可能性,就和怨歎打翻的牛奶一般毫無意義。對於不在乎已結束之事、個性不拘小節的我而言,希望能一直當個隻看未來、積極進取的人。」


    那須原同學說著,但又把臉轉向一旁。


    「不過,我也要把一件事說清楚。」


    然後,她又轉過身子背對著我,繼續說道:


    「也許不用多說,但我剛才就隻是要替你施咒、治好你的感冒而已,絕對沒有趁你閉上眼睛後偷偷親吻的意圖。更不用說我在緊要關頭突然遲疑,還開始猶豫到底要吻在額頭上、吻在臉頰上,還是吻在嘴唇上。然後也不是因為之前被你猜中太多心事,才想藉由那種事情作為報複。這些事情你可不要弄錯了。」


    「……你的辯解內容好像太具體了一點。」


    「有什麽辦法呢。就是因為偶爾還是會有人把事情誤會得那麽具體。」


    「呃,總之你的意思是,那些看起來像是要親吻的動作,其實就隻是施咒的程序?」


    「一點也沒錯。然後我還要順便再澄清一件事,我一點也沒有想過要在親吻之後,說出『這就是能治好感冒的小小魔咒』這種極為做作的話語。這一點你也要搞清楚。」


    是嗎?


    不過既然她都這麽說了,我也隻能相信。要是再不相信,誰知道她還會對我做出什麽事情。


    不過,還真是遺憾啊。


    意思是說,我已經錯失了那須原同學特地替我看護=施咒的機會。就算現在再要求她做一次,時機好像也完全不對,一切都是後話了……如果想要再次得到機會,就隻能等到下次又感冒臥床的時候。


    不過,我已經不想再得什麽感冒了,可能永遠不會有那樣的機會也不一定。


    ……嗯,不過也罷。


    雖然這隻是我的直覺,但總覺得那須原同學的看護似乎帶有某種危險的氣息。所以說,這次就此打住應該對大家都好,我就當作是個圓滿的結局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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